摘要:1988年的夏天,热得像一团蘸了水的棉花,捂在人脸上,喘不过气。
1988年的夏天,热得像一团蘸了水的棉花,捂在人脸上,喘不过气。
空气里都是黏糊糊的,混着柏油路被晒化的味道,还有我们那片家属区大食堂飘出来的、若有若无的饭菜香。
知了在梧桐树上声嘶力竭地叫着,像是要把整个夏天的力气都用完。
那声音钻进耳朵里,搅得人心烦意乱。
我就是在那样的午后,扒在职工游泳池的墙头上。
墙是红砖砌的,有些年头了,砖缝里长着青苔,摸上去又烫又糙。
我找了个绝佳的位置,刚好能被一棵大槐树的影子遮住,又能把整个泳池看得一清二楚。
泳池的水是绿色的,像一块巨大的、凉丝丝的翡翠。
阳光洒在上面,碎成一片片金箔,晃得人眼睛疼。
池子里没什么人,这个点儿,大人们都在车间里,跟轰隆隆的机器较劲。
孩子们要么在家睡午觉,要么就被锁在屋里做作业。
整个世界都好像睡着了,只有知了和我的心跳是醒着的。
我在等她。
林老师。
她是我们初二新来的语文老师,刚从师范大学毕业,不是我们这个小地方的人。
听说,是从省城来的。
她跟我们见过的所有老师都不一样。
她会穿白色的连衣裙,裙摆上绣着小小的、淡蓝色的花。
她走路的时候,裙摆会轻轻地飘起来,像一朵云。
她说话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能清清楚楚地落到你耳朵里,像山泉水滴在石头上。
她从来不骂人,就算你上课开小差被她抓到,她也只是会停下来,静静地看着你,直到你自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的眼睛,很亮,像含着一汪水。
我听见门响了。
是泳池更衣室那边的小铁门,发出“吱呀”一声悠长的呻吟。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我屏住呼吸,把身子压得更低了些,只露出一双眼睛。
她出来了。
她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连体泳衣,就是当时最常见的那种款式,保守,朴素。
可那颜色,衬得她的皮肤像刚剥了壳的煮鸡蛋。
她的头发很长,在脑后盘成了一个发髻,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脖颈上,被风一吹,轻轻地晃。
她没立刻下水。
她先是走到池边,伸出脚尖,试了试水温。
那动作很慢,很优雅,像电影里的慢镜头。
阳光勾勒出她身体的轮廓,一层淡淡的、毛茸茸的金边。
我能闻到风里送来的,属于游泳池的独特气味。
是氯水的味道,混着水汽的潮湿,还有一丝丝阳光晒在水泥地上之后,蒸腾起来的干热气息。
我的手心全是汗,紧紧地抠着粗糙的砖石。
她终于下去了。
水花很小,几乎没有声音。
她像一条鱼,悄无声息地滑进了那片绿色的翡翠里。
她游得很好。
不是我们这些野孩子瞎扑腾的狗刨,也不是体育老师教的那种大开大合的蛙泳。
她的姿势我叫不上名字,手臂划开水面,身体舒展,像一只白色的水鸟,在水面上滑翔。
安静,从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美感。
整个泳池,整个下午,都成了她一个人的舞台。
我就像一个最忠实的观众,躲在暗处,贪婪地看着。
我不知道自己看了多久。
直到太阳偏西,光线变得柔和,把墙头的影子拉得老长。
知了的声音也弱了下去,像是累了。
她游到了我藏身的这一侧池边,停了下来。
她背对着我,双手搭在池沿上,仰起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水珠顺着她的头发,她的脖子,她的脊背,一颗一颗地往下滚。
像断了线的珍珠。
晶莹剔剔。
那一刻,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猛地一缩。
我看得太入神了,忘了隐藏自己。
也许是我的呼吸声太重,也许是我的影子不知什么时候出卖了我。
她,突然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我能清晰地看见她眼睛里的惊讶,像平静的湖面被投进了一颗石子,漾开一圈圈的涟"
"漪。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完了。
这是我唯一的念头。
偷看老师游泳,被当场抓住。
这事要是传出去,我爸非得打断我的腿。
我像一只被猎人发现的兔子,浑身僵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想跑,可腿跟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她的惊讶很快就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看不懂的神情。
有点好笑,又有点无奈。
她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大声呵斥我,或者立刻上岸来揪我的耳朵。
她就那么在水里看着我,嘴角甚至还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泳池的水轻轻晃动着,拍打着她的肩膀。
她抬起手,把湿漉漉的头发从脸上捋开,然后,用手掌,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拧着长发上的水。
水顺着她的指缝往下滴,落回池子里,发出“滴答、滴答”的清脆声响。
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这个声音。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不大,带着水汽的湿润,穿过几米的距离,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
她问我:“要不要下?”
我愣住了。
彻底愣住了。
我设想过一百种被发现后的场景,被骂,被告状,被罚站。
唯独没有这一种。
她是在……邀请我?
我的脸“轰”的一下就红了,像是被火烧着了一样,从脸颊一直烫到耳根。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又笑了。
这次是笑出了声,很轻,像风铃。
“墙头那么烫,不怕中暑吗?”
她又说。
“下来,凉快凉快。”
她的语气,不像是老师在跟学生说话,更像是邻居家的大姐姐,在逗一个害羞的弟弟。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下,还是不下?
下了,怎么面对她?刚才偷看的事,该怎么解释?
不下,就这么僵着?更尴尬。
就在我天人交战的时候,她又补了一句。
“我教你游泳。”
这四个字,像一句魔咒,瞬间击溃了我所有的防线。
我们这帮工厂子弟,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玩水。
可我不会游泳。
我是个旱鸭子。
每次小伙伴们像下饺子一样跳进水库里,我就只能在岸边给他们看衣服。
那种羡慕和失落,像一根小刺,一直扎在我心里。
“我……我不会。”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叫。
“不会才要学啊。”她说得理所当然。
“快下来吧。”
她说完,就不再看我,转身,又像鱼一样,轻巧地游向了泳池的另一头。
她给了我一个台阶。
一个让我不那么尴尬的,从墙头上爬下来的台阶。
我犹豫了几秒钟,最终还是手脚并用地从墙上溜了下来。
脚踩在滚烫的地面上,我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的汗,后背的衣服都湿透了,紧紧地贴在身上,又黏又痒。
我绕到泳池的正门,脱了鞋,把裤腿卷到膝盖,小心翼翼地把脚伸进水里。
水很凉,像一块冰,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燥热。
那股凉意,从脚底板,一下子窜到了天灵盖。
我舒服得打了个哆嗦。
她游了回来,停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
水只到她胸口。
“下来吧,别怕。”她的声音很温柔。
我扶着池边的梯子,一点一点地,把整个身子都浸到水里。
水浮起了我的身体,一种前所未有的失重感包围了我。
我紧张地抓住梯子,不敢松手。
“放松。”她说,“身体不要僵硬,水会托住你的。”
我试着放松,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她游了过来,离我更近了。
我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像是某种花香和氯水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很好闻。
“手松开。”她说。
我摇头,死死地抓着梯子。
她没再勉强我,而是绕到我身后。
“你先把头埋到水里,学着憋气。”
我照做了。
把脸浸入水中的那一刻,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能听到自己心脏“咚咚”的跳动声,和水流过耳边的咕噜声。
这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安静,清凉,与世隔绝。
我憋不住了,猛地抬起头,大口地喘着气。
水从我脸上流下来,流进眼睛里,有点涩。
“很好。”她在我身后说,“多试几次,找到在水里的感觉。”
那个下午,剩下的时间,我就在她的指导下,一遍一遍地重复着憋气、漂浮这些最基础的动作。
她很有耐心,一遍遍地给我做示范,纠正我的姿势。
有时候,为了让我找到平衡,她的手会轻轻地托住我的后背。
她的手掌,柔软,微凉。
每次她的手碰到我,我的身体都会不自觉地一僵,然后心跳就会漏掉一拍。
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晚归的鸟儿在天空中盘旋。
泳池的水,被夕阳染上了一层温暖的橘红色。
“今天就到这吧。”她说,“明天还来吗?”
我看着她,她的脸在夕阳的余晖里,柔和得像一幅画。
我用力地点了点头。
“来。”
从那天起,每天下午,职工游泳池就成了我和她的秘密基地。
我不再需要偷偷摸摸地扒墙头。
我会光明正大地从正门进去,然后,在池边等她。
她每天都会准时出现。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默契。
我们不谈学校的事,不谈学习,不谈那些烦人的考试和分数。
在这里,她不是我的老师,我不是她的学生。
我们只是两个喜欢游泳的人。
她教我换气,教我打腿,教我手臂要如何划水。
她的教学方法很特别,总能用一些很有趣的比喻。
她说,身体要像一根浮在水面的木头,要完全放松,把自己交给水。
她说,打腿的时候,要感觉自己是一条海豚,用腰部的力量带动双腿。
她说,划水的时候,手臂要像船桨一样,有力,但要柔和。
我学得很快。
也许是我真的有那么一点天赋,也许是,我不想让她失望。
我渴望得到她的认可。
每次我有一点点进步,她都会由衷地夸奖我。
“你看,做到了吧?”
“很棒,比昨天好多了。”
她的夸奖,比我考试得了第一名还要让我开心。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盼着下午快点到来。
白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格外漫长。
上课的时候,我会偷偷地看她。
看她站在讲台上,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行行漂亮的板书。
她的手指很长,很白净,捏着小小的粉笔头,像是在进行一种神圣的仪式。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她的头发上,她的侧脸上,给她镀上一层光晕。
我常常会看得出了神,直到同桌用胳膊肘捅我一下,我才猛地回过神来。
下课的时候,我也会找各种借口去她的办公室。
问一道题,交一次作业。
其实,我只是想多看她一眼,多跟她说一句话。
她的办公桌总是很整洁。
左手边是一个玻璃杯,里面泡着几片柠檬。
右手边是一摞作业本,用一个木制的书夹夹着。
正中间,摊着一本厚厚的书。
我偷偷看过书的封面,上面印着一些我看不懂的外国字,还有一个男人的黑白照片。
有一次,我鼓起勇气问她:“老师,你看的是什么书?”
她笑了笑,把书合上,递给我。
“《飞鸟集》。”
我接过来,翻了翻。
里面是一行一行的短句,像是诗。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我不懂。
我觉得这些句子没头没尾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看不懂吗?”她问。
我老实地点点头。
“没关系。”她说,“等你再长大一些,就懂了。”
她把书拿了回去,小心地放回桌上。
我看到,书的扉页上,有一行很娟秀的字迹。
字迹旁边,还夹着一片被压得很平整的银杏叶。
那片叶子,像一只金色的蝴蝶。
夏天的日子,就在泳池的氯水味和《飞鸟集》的诗句里,一天天滑过。
我渐渐地学会了游泳。
从一开始只能在浅水区扑腾几下,到后来,可以一口气游到对岸。
当我第一次,没有借助任何外力,独自游完整个泳池的长度时,我从水里探出头,兴奋地寻找她的身影。
她就站在池边,对我竖起了大拇指。
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泳池里的水,再也不能让我感到恐惧。
我可以在里面自由地翻滚,潜水,像一条真正的鱼。
有时候,我们会比赛,看谁先游到对岸。
我当然是比不过她的。
但她总会有意地放慢速度,让我在最后关头,以一个指尖的优势“赢”了她。
然后,她会夸张地喘着气说:“不行了不行了,老了,游不过你们年轻人了。”
我知道她是故意的,但我还是会很开心。
游累了,我们就并排趴在池边休息。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她会给我讲省城里的事。
讲那里有很高很高的楼,有川流不息的汽车,有永远都逛不完的书店。
她说,她最喜欢去一家叫“新华书店”的地方,可以在里面待一整个下午。
她说,她家附近有一个很大的公园,公园里有一个湖,秋天的时候,湖边的枫叶会红得像火一样。
我听得入了迷。
她说的那个世界,对我来说,就像书里写的故事一样,遥远,又充满了吸引力。
我也想去看看。
看看她说的那些高楼,那些书店,那些像火一样的枫叶。
“老师,你为什么会来我们这里啊?”我忍不住问。
省城那么好,她为什么会愿意来我们这个尘土飞扬的,只有几栋红砖楼的工厂小镇?
我的问题,让她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的凝固。
她沉默了。
她转过头,看着远处的天空。
夕阳正一点一点地沉下去,把天边烧成一片绚烂的晚霞。
“因为……这里很安静。”她过了很久,才轻声说。
她的眼神,也像那片晚霞一样,辽远,又带着一丝说不出的落寞。
我能感觉到,她有心事。
就像那本《飞飞鸟集》一样,藏着一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我没有再追问。
我隐隐觉得,那是一个我不能触碰的世界。
有一次,下起了雷阵雨。
豆大的雨点毫无征兆地砸下来,把泳池的水面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我们狼狈地从水里爬出来,跑到泳池边的一个遮阳棚下面躲雨。
雨下得很大,天地间挂起了一道白茫茫的雨帘。
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青草的腥味。
我们离得很近,近到我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
是茉莉花的味道。
雨水顺着棚顶的边缘往下流,形成一道水幕。
我们被困在了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看。”她突然指着远处。
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道彩虹,挂在了雨后的天空中。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清晰分明。
像一座通往天空的桥。
“真好看。”我由衷地感叹。
“是啊。”她轻声说,“可惜,很快就会消失。”
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伤感。
我转头看她。
她的侧脸,在彩虹的映衬下,美得有些不真实。
我突然有一种冲动。
我想告诉她,彩虹消失了没关系,明天,或者后天,它还会再出现的。
可我没说出口。
因为我看到,她的眼角,好像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
她哭了?
我不敢确定,也不敢问。
我们就在那片彩虹下,沉默地站着,直到雨停。
那是我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感觉到,她是不快乐的。
她的心里,藏着一个很深的,关于“消失”的故事。
夏天的尾巴,是悄悄来临的。
是从某一个清晨,你发现梧桐树的叶子,边缘开始微微泛黄。
是从某一个午后,你发现知了的叫声,不再那么声嘶力竭,而是带上了一丝有气无力的疲惫。
是从泳池里的水,不再那么温暖,而是带着一丝刺骨的凉意开始的。
我知道,这个夏天,快要结束了。
我和她的“游泳课”,也快要结束了。
开学的前一天,是我们在泳池的最后一次见面。
那天天气很好,秋高气爽。
天蓝得像一块洗过的布,没有一丝云彩。
我们像往常一样,在水里游了很久。
上岸的时候,她从她的包里,拿出了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东西,递给我。
方方正正的,有点厚度。
“送给你的。”她说。
我接过来,有些不知所措。
“是什么?”
“打开看看。”
我小心翼翼地撕开牛皮纸。
是那本《飞鸟集》。
我愣住了。
“老师,这……”
“送给你了。”她笑着说,“你不是说看不懂吗?那就多看几遍,总有一天会看懂的。”
我翻开书。
在扉页上,那片金色的银杏叶蝴蝶旁边,多了一行字。
是她的字迹,很漂亮。
“赠给勇敢的游泳者。”
我的鼻子,突然有点酸。
一个夏天,我从一个连水都不敢下的旱鸭子,变成了一个“勇敢的游泳者”。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谢谢老师。”我低着头,小声说。
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我怕她看到我泛红的眼眶。
“傻孩子。”她伸出手,像以前很多次那样,揉了揉我湿漉漉的头发。
她的手掌,温暖,干燥。
“快开学了,以后不能天天来游泳了,要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知道吗?”
我点点头。
“尤其是语文,你的作文,很有灵气,但基础还不够扎实,要多读,多写。”
我又点点头。
她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可我已经听不清了。
我的心里,被一种巨大的失落感填满了。
夏天结束了。
一切都要回到原来的轨道上。
她又会变回那个站在讲台上,离我很远的林老师。
而我,也只是她几十个学生里,最普通的一个。
我们之间,隔着讲台,隔着身份,隔着一个我永远也无法跨越的距离。
那个下午,我们没有说再见。
我们就那样静静地坐在池边,看着太阳一点点落下去,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开学了。
一切都和我想象的一样,又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林老师还是那个林老师。
她依然穿着白色的连衣裙,依然在讲台上,用她那泉水叮咚般的声音,给我们讲课文,分析段落。
我依然是那个坐在教室角落里的学生。
只是,有些东西,确确实实地改变了。
上她的课,我再也不会走神了。
我会把腰杆挺得笔直,全神贯注地听她讲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词。
我会把她布置的每一篇作文,都当成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来完成。
我会一遍又一遍地修改,直到自己觉得完美,才工工整整地誊抄在作业本上。
我开始读那本《飞鸟集》。
我还是看不太懂。
但我会把喜欢的句子,一遍一遍地抄在我的笔记本上。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的距离,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但我知道,有一种距离,真的很遥远。
她似乎也变了。
她好像比以前更爱笑了。
上课的时候,她的目光,总会有意无意地,在我的座位上多停留几秒钟。
批改我的作文本时,她不再只是简单地打一个分数,而是会写下很长很长的评语。
她会夸我某个比喻用得很巧妙,也会指出我哪个地方的情感还不够细腻。
有时候,她还会在评语的最后,画一个可爱的小笑脸。
我们之间的交流,从泳池,转移到了那小小的作文本上。
那一方小小的天地,成了我和她新的秘密基地。
我开始期待每个星期发作文本的那一天。
那种期待,就像夏天里,等着她出现在泳池边一样。
日子就像流水一样,不紧不慢地过着。
秋天深了,工厂里的梧桐树叶子,大片大片地往下落。
踩在上面,会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天气越来越冷,大家都穿上了厚厚的毛衣。
我听说了一些关于她的传闻。
是听我们班的女生们在课间休息时偷偷议论的。
她们说,林老师好像有对象了。
她们说,经常看到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男人,在校门口等她。
她们说,那个男人长得很高,很英俊。
她们说,林老师看到他的时候,笑得特别甜。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揪了一下。
疼。
闷闷的疼。
我不相信。
或者说,我不想相信。
直到有一天,我亲眼看见了。
那天下午放学,我抱着一摞作业本,去她的办公室。
还没走到门口,就看到她和一个穿着绿色军装的男人,并肩从办公楼里走出来。
那个男人,真的很高,肩膀很宽,站得笔直,像一棵松树。
林老师走在他身边,仰着头,正在跟他说着什么。
她的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那种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像冬日里最暖的阳光。
那个男人低着头,认真地听着,眼神里满是宠溺。
他们走得很近。
一阵风吹来,吹起了她的长发,有几缕,轻轻地拂过了那个男人的脸。
他很自然地伸出手,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动作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我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手里的那摞作业本,突然变得有千斤重。
我看着他们,慢慢地走远,背影消失在黄昏的光线里。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就读懂了《飞鸟集》里的那句诗。
她就是那只飞鸟。
她偶然地,在我的窗前停留了一个夏天。
但她,终究是要飞走的。
飞向属于她的那片天空。
而我,只是她旅途中,路过的一扇窗。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她和那个军人走在一起的画面。
我把那本《飞鸟集》拿出来,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一页一页地翻着。
我看到了扉页上,那片金色的银杏叶。
我突然想起,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她把书拿回去,小心翼翼的样子。
我明白了。
那片叶子,不是她的。
是那个人的。
那个她一直在等的人。
她来我们这个安静的小镇,不是为了逃避什么。
她是为了等待。
等待她的飞鸟,从远方归来。
现在,他回来了。
所以,她也要走了。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猛地劈中了我的心。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书桌前,摊开作文本。
我想写。
我有很多很多话想说,想问。
可我拿起笔,却一个字也写不出来。
我的脑子很乱,心里很堵。
最后,我在作文本的最后一页,只写下了一句话。
“老师,你要走了吗?”
第二天,我把作文本交了上去。
一整天,我都坐立不安。
我害怕看到她的回复,又渴望看到她的回复。
那是一种极其矛盾的,备受煎熬的心情。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她的语文课。
课上到一半,她开始发作文本。
她念着一个一个的名字。
每念一个,我的心就往上提一下。
终于,她念到了我的名字。
我走上讲台,从她手里接过本子。
我们的指尖,有短暂的触碰。
她的手,很凉。
我不敢看她,拿了本子,就匆匆回到了座位上。
我把本子放在桌上,却迟迟不敢翻开。
我能感觉到,我的手在抖。
同桌推了我一下,“发什么呆呢?快看看老师给你写了什么评语。”
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奔赴刑场一样,翻开了本子。
我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
在我那行幼稚的问句下面,是她熟悉的,娟秀的字迹。
她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
她只写了一句诗。
“如果你因为失去了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失去群星了。”
是《飞鸟集》里的句子。
我看着那行字,看了很久很久。
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
一滴,一滴,砸在纸上,把蓝色的墨水,晕开成一小团一小团的模糊。
我懂了。
她没有否认。
她用一种最温柔的方式,给了我一个最残忍的答案。
她告诉我,不要为她的离开而难过。
人生中,还会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在等着我。
可是,太阳只有一个啊。
失去了太阳,群星再亮,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趴在桌子上,把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
我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的眼泪。
那是我第一次,为一个人的离开,哭得那么伤心。
那之后的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
我开始害怕上她的课。
我害怕看到她。
因为每看到她一次,就提醒我一次,她很快就要离开这个事实。
我不再积极地回答问题,不再期待她的表扬。
我的作文,也开始写得敷衍了事。
我用这种笨拙的,幼稚的方式,表达着我的抗议和悲伤。
她看出了我的变化。
有一次下课,她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很安静。
她给我倒了一杯水,水是温的。
“最近怎么了?”她问,声音还是很温柔,“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吗?”
我低着头,不说话,只是捏着手里的杯子。
“是学习上跟不上了?还是和同学闹矛盾了?”
我还是不说话。
她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快要中考了,压力大。”
她顿了顿,又说:“但是,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松懈。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再加把劲,一定能考上重点高中的。”
重点高中。
那曾是我梦寐以求的目标。
因为我听说,我们省最好的那所重点高中,就在省城。
我曾经天真地想,只要我考上了那所高中,我就能离她更近一些。
可现在,这个目标,好像突然就失去了所有的意义。
她都要走了,我去那个城市,还有什么用呢?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她突然说。
我猛地抬起头,看着她。
她的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复杂的情绪。
有心疼,有不舍,还有一丝……愧疚?
“对不起。”她说。
我愣住了。
她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她没有做错任何事。
“我不该……不该在那个夏天,把你拉下水。”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如果不是那样,你现在,也许就不会这么难过。”
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她知道我为什么开心,知道我为什么难过。
她知道我所有的小心思。
“不是的。”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老师,你别这么说。”
“那个夏天,是我……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我鼓起我所有的勇气,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从墙头上爬下来。”
她也看着我,眼圈,慢慢地红了。
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办公室里,只有窗外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过了很久,她才重新开口。
“你知道吗?我来这里,是为了等一个人。”
我点点头。
“我们……分开了很久。久到我以为,我可能再也等不到他了。”
“那段时间,我很不开心。每天都觉得生活是灰色的。”
“直到,我遇见了你们。遇见了你。”
她看着我,眼神很认真。
“是你,让我想起了,原来生活里,还有那么多简单的,美好的事情。”
“比如,教一个怕水的孩子学会游泳。”
“比如,看到一篇写得很真诚的作文。”
“是你让我知道,作为一个老师,是一件多么有意义的事情。”
“所以,该说谢谢的人,是我。”
我呆呆地听着。
我从来没有想过,在她的世界里,我竟然也扮演过一个重要的角色。
我以为,一直以来,都只是我在仰望着她。
原来,在她最灰暗的日子里,我也曾是照亮过她的一束微光。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说,“我们每个人,都只能陪别人走一段路。”
“但是,你要记住,那些一起走过的路,看过的风景,都不会白费。”
“它们会变成你身体里的一部分,让你成为一个更好,更勇敢的人。”
“就像你学会了游泳一样。以后,不管遇到多深的水,你都不会再害怕了。对不对?”
我用力地点着头,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我把脸埋在手心里,哭得泣不成声。
她没有再劝我。
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我对面,等我哭完。
然后,她递给我一张纸巾。
“好了,快中考了,把眼泪擦干,回去好好复习。”
“考上重点高中,去省城看看。那里,比我说的,还要好。”
她要走的消息,还是传开了。
学校为她开了一个很简单的欢送会。
校长在上面讲了很多官话,感谢她这一年来的辛勤付出。
然后,她上台了。
她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的连衣裙。
她没有拿讲稿,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台上。
她说,她很感谢学校的领导和同事。
她说,她很舍不得我们这群学生。
她说,她会永远记住在这里的每一天。
她说话的时候,台下很多女生都哭了。
我没有哭。
我的眼泪,在那间小小的办公室里,已经流干了。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想把她的样子,牢牢地刻在脑子里。
欢送会结束,我们班的同学,自发地把她送到校门口。
那个穿着军装的男人,已经在那里等她了。
他手里,捧着一大束的向日葵。
金黄金黄的,像一个个小太阳。
她接过花,笑得很幸福。
她跟我们挥手告别。
“同学们,再见。”
“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这是她对我们说的,最后一句话。
她上了他的自行车。
他骑着车,载着她,慢慢地,消失在路的尽头。
我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站了很久很久。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
她走了。
带走了我整个少年时代,最明亮的一抹色彩。
那之后,我像是变了一个人。
我不再消沉,不再颓废。
我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
我疯狂地做题,疯狂地背书。
我把她送我的那本《飞鸟集》,翻了一遍又一遍。
扉页上那句“赠给勇敢的游泳者”,成了支撑我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我要考上重点高中。
我要去省城。
我要让她知道,我没有辜er
负她的期望。
我做到了。
中考成绩出来,我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上了省城那所最好的高中。
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一个人,去了那个早已关闭的职工游泳池。
泳池里已经没有水了。
池底长满了杂草,一片荒芜。
我走到我们曾经坐过的那个位置,坐了下来。
我拿出那本《飞鳥集》,轻轻地抚摸着封面。
“老师,我考上了。”
我对着空无一人的泳池,轻声说。
“我要去你的城市了。”
风吹过,杂草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回应我。
高中的生活,是紧张而又充实的。
省城真的很大,很繁华。
有我从未见过的高楼大厦,有永远都走不完的街道。
我去了她说过的那家新华书店。
书店很大,有好几层,里面有很多很多书。
我找到了诗歌专区,看到了很多版本的《飞鸟集》。
但我没有买。
因为在我心里,只有她送我的那一本,才是独一无二的。
我也去了她说的那个公园。
我去的时候,是秋天。
湖边的枫叶,真的像火一样,红得那么热烈,那么灿烂。
我站在那片火红的枫林里,突然很想她。
我不知道她在这个城市的哪个角落。
我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我甚至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个怕水的少年,在那个遥远的夏天,闯进过她的世界。
我们像两条相交的直线,在某一个点上短暂地相遇,然后,又奔向了各自不同的远方。
再也没有交集。
我试过去打听她的消息。
我给以前的初中班主任写过信。
老师在回信里说,林老师结婚后,就跟着丈夫随军了,去了很远很远的边疆。
后来,就再也没有联系了。
边疆。
那是一个多么遥远,多么模糊的词。
我知道,我可能,再也见不到她了。
这个认知,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中最后一丝幻想的火苗。
我把对她的所有思念,都写进了文字里。
我的作文,写得越来越好。
我的文章,开始在校刊上发表,后来,又陆续地,在一些青少年杂志上,变成了铅字。
我用稿费,给自己买了一台海鸥牌的照相机。
我开始学着摄影。
我拍省城的日出,拍公园里的枫叶,拍街道上匆匆而过的行人。
我想把这个她生活过的城市,用我的方式,记录下来。
就好像,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一些。
高考,我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名牌大学,学的是新闻系。
我成了一名记者。
我背着相机,走过了很多很多地方。
我去过繁华的都市,也去过偏远的山村。
我见过很多人,听过很多故事。
我写了很多报道,拍了很多照片。
我得过一些奖,有了一些小小的名气。
但我始终没有忘记,最初,是那个在泳池边,送给我一本《飞鸟集》的老师,在我心里,种下了一颗文学的种子。
有一年,我接到一个任务,去西北边疆,采访一个戍边的英雄连队。
那是一个很苦,很偏远的地方。
风沙很大,气候干燥。
目之所及,除了戈壁,就是荒山。
我在那里待了半个月。
和那些年轻的士兵们,同吃同住。
我听他们讲巡逻路上的惊险,讲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
他们的脸,被高原的紫外线,晒得黝黑,粗糙。
但他们的眼睛,却异常明亮,像夜空中的星星。
采访结束的前一天,连队的指导员,特地请我到他家吃饭。
指导员是个很爽朗的山东汉子,三十多岁的年纪。
他家就在营区不远的一个小家属院里。
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
一个温柔的女人,在厨房里忙碌着。
她端菜出来的时候,对我笑了笑。
“你是北京来的记者吧?辛苦了,快尝尝我的手艺。”
她的声音,很温和。
我看着她,总觉得有些面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吃饭的时候,我们聊了很多。
指导员说,他在这里,已经守了十年了。
他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他的妻子。
让她跟着自己,在这里,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他说这话的时候,那个女人就坐在他旁边,微笑着看着他,眼神里,满是爱意和温柔。
“嫂子是哪里人啊?”我随口问了一句。
“我是省城的人。”她笑着回答。
“哦?我也是从省城读的高中。”我来了兴趣,“嫂子以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以前啊……”她想了想,说,“我以前,是个老师。”
老师。
省城。
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
一个尘封了很久很久的,几乎已经模糊的影子,从我记忆的深处,慢慢地,浮了上来。
我看着她,看着她眉眼间的温柔,看着她嘴角熟悉的笑意。
我的声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您……您是不是……姓林?”
她愣住了。
她惊讶地看着我,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夏天的午后,在泳池里,她回头看到扒在墙头的我一样。
“你……你是?”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上来。
我站起身,对着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林老师。”
我哽咽着,说出了那句,在我心里,埋藏了十几年的话。
“我就是那个……勇敢的游泳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
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我看到她的眼睛,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变红了。
她捂着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她的丈夫,那个爽朗的指导员,一脸错愕地看着我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你们……认识?”
没有人回答他。
我和她,就那样隔着一张小小的饭桌,相对而立,泪流满面。
原来,世界上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那天晚上,我和林老师,聊了很久很久。
我们聊起了那个夏天,那个职工游泳池。
聊起了那本《飞鸟集》,聊起了那句“赠给勇敢的游泳者”。
她说,她从来没有忘记过我。
她说,她一直都留着我当年写的那些作文本。
她说,她后来也看到了我发表的那些文章,她为我感到骄傲。
她说,她没想到,我们会在这样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再次相遇。
我也跟她讲了这些年,我的经历。
我告诉她,是她,改变了我的一生。
是她,让我从一个自卑、怯懦的少年,变成了一个敢于追逐梦想的人。
是她,让我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光。
指导员,也就是她的丈夫,在一旁静静地听着。
听到后来,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他紧紧地握着林老师的手。
“媳妇儿,”他说,“你总说,你这辈子,没做出什么了不起的成就。可你知道吗?你就是我心里,最了不起的英雄。”
临走的时候,林老师把我送到门口。
外面的风沙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她给我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领。
“外面冷,多穿点。”
她的动作,还是那么温柔。
“以后,有空了,常来。”
我点点头。
“老师,再见。”
“再见。”
我转过身,迎着风沙,往营地的方向走去。
我没有回头。
我怕一回头,眼泪又会掉下来。
我走出很远,还能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在我身后。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夏天的午后。
她站在池边,看着我,一点一点地,游向对岸。
那次采访回来,我写了一篇报道。
报道的标题是——《边关,最美的老师》。
我没有写我和她的故事。
我只是客观地,记录了她在这里的生活。
记录了她如何克服艰苦的环境,在边关的哨所小学里,教那些军人的孩子们读书、写字。
记录了她如何把一个简陋的教室,布置得像春天里的花园。
记录了她如何用她的爱和温柔,温暖着每一个孩子的心。
这篇报道,后来获得了那一年的中国新闻奖。
颁奖典礼上,我站在聚光灯下,手里拿着沉甸甸的奖杯。
主持人问我,我最想感谢的人是谁。
我对着镜头,说:
“我想感谢我的初中语文老师,林老师。”
“是她,教会了我,什么叫勇敢。”
“是她,让我知道,一个人的生命,可以去照亮另一个人的生命。”
“林老师,谢谢您。”
“无论您在哪里,我都希望您能知道,您是我心里,永远的太阳。”
我不知道,远在边关的她,有没有看到这段视频。
但我知道,她一定能感受到,我的心意。
因为,有些东西,是不会被时间和距离所磨灭的。
它会永远地,刻在你的生命里,成为你的一部分。
就像那个夏天的阳光,泳池里水的味道,和那本《飞鸟集》里,永不褪色的诗句。
“我相信,我们走过的每一步,都不会是虚掷的。我们爱过的每一个人,都不会是徒劳的。”
“生命,无论以何种方式呈现,都有它独特的美丽和意义。”
这些,都是她教给我的。
也是我,想用我的一生,去践行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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