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们正专心致志地上着课,教室里的气氛原本安静而有序。突然,学校看大门的保安大爷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教室。
我们正专心致志地上着课,教室里的气氛原本安静而有序。突然,学校看大门的保安大爷上气不接下气、气喘吁吁地冲进了教室。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外面打仗了!”大爷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惊慌与急切。
我们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得目瞪口呆,脸上满是惊愕、猜疑与不解的神情。在大爷那慌乱又惊惶的神态感染下,我们一群人急匆匆地朝着校门口跑去,想要一探究竟。
当我们跑到校门口,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彻底惊呆了。外面远远地传来一阵又一阵枪炮的轰鸣声,一群灰头土脸、骨瘦如柴的孩子正瞪大了眼睛,满是好奇与渴望地往校门里面张望。
这哪里还是我们印象中那个弥漫着奶茶与水果的香甜气息、麻辣烫和烤串的诱人香味的校门口啊!这里俨然变成了一个充满硝烟与战火的陌生之地。
十分钟后,经过一番询问和了解,我们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我们整所学校竟然一起穿越了,穿越到了 1943 年的中国。
那群孩子怯生生地望着我们,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呀?”
班主任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地回答:“我们这里是学校,大家都是来这里读书学习的。”
“读书?你们大家都可以读书吗?”孩子们的眼睛里闪烁着艳羡的光芒,那是一种对知识的渴望与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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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们呢,你们在做什么呀?”有人小声地问道。
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低着头,盯着自己露出脚趾的破旧鞋尖,闷声闷气地回答:“前方正在打仗呢,我们是后勤人员,要去送补给的。”
“补给呢?送到了吗?”我们关切地问道。
“送到了,可是他们已经不需要了,守卫那道口子的战士们,都壮烈牺牲了。回来的时候,我们还遇到了空袭轰炸,粮食都弄丢了。若不是你们这个学校突然出现,我们就被炸死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十分平静,可我们听着却忍不住鼻子一酸,想哭的冲动涌上心头。我们抬头看了看,果然看到几架在空中胡乱飞舞的敌机,但奇怪的是,敌机丢下来的炮弹却直接凭空消失了,并没有落下来。
“你们的学校可以飞到前线去保护战士们吗?”那个领头的孩子怯生生地、带着一丝期待地问道。
我们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说道:“不是我们不想,而是我们实在办不到。”
我们谁也不知道为什么学校会突然穿越到抗战的后方,更不知道该如何挪动学校的位置。甚至,我们心里都没底,拿不准学校什么时候会带着大家穿回原来的时代。
就在这时,校长匆匆忙忙地赶来了。
他急忙叫住正要离开的孩子们:“我们食堂有吃的,你们先进来吃饭。”
“你们是好人?是天上的神仙吗?”孩子们停下脚步,咽了咽口水,眼神中却带着警惕,并没有朝我们靠近。
朱校长大步迎过去,他本想出去把孩子们接进来,可在跨过大门那一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
“我们不是神仙,我们是未来的人。你们这里是不是南瓜崖,南瓜崖下面有一个小南瓜村,村里有一户姓朱的人家,有一个朱三狗,你们认识吗?”朱校长激动地朝他们解释,“我是他的重孙子。”
那群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脸上满是疑惑。这时,突然有个看着才九岁的小孩,迟疑着、小心翼翼地开口:“俺知道朱三狗,他爸爸前年和俺二叔一起去当了兵,一直没消息传回家里,他常来俺家打听俺二叔的消息。”
那群孩子们总算放下了一些戒备,在我们大家苦口婆心、不厌其烦的劝说下,缓缓地走了进来。
原来,学校的大门很奇特,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却是可以进来的。
一共四十七个孩子,我们簇拥着他们,朝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知道我们是未来的人后,他们不再害怕了,好奇地跟我们打听:“你们是多少年后的人呀?那个时候,咱们国家的日子已经这么好过了吗?狗日的坏人都打跑了?”
“早打跑了,我们是从 2023 年来的,先辈们 1945 年打跑了侵略者,1949 年建立了新中国,到了现在,我们已经是世界强国,再也没有国家敢欺辱我们了。”我们七嘴八舌、兴奋地回答。
他们一听,顿时激动起来:“1945 年打跑了侵略者?现在是 1943 年,那我们岂不是再过两年,就胜利了!”
我们看着他们明亮的眼睛,狠狠地点了点头。
突然,班主任狠狠地拽了我的胳膊。
我扭头一看,看到班主任对我眨了眨眼睛,我停下脚步,跟着班主任走到旁边,一起的,还有班上其他的同学。
“同学们,你们都是我们班的住校生,应该带了很多衣裳吧。”班主任用手擦了擦眼睛,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你们也看到了,现在是冬天,他们还穿着打补丁的单衣,手和露出来的脚趾全是冻疮……”
“周老师,别说了,我们现在就回寝室拿冬衣,还有棉被,我们可以腾一些棉被出来,都给他们。”
“好孩子……”班主任有些哽咽,眼中满是欣慰。
我们撒腿就往宿舍的方向跑,一起的,还有其他班的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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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舍友曹妙妙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问大家:“我这里有些护手霜,给他们也带上吧?”
“还是算了吧。”我摇了摇头,说道,“他们只有四十七个人,还都是孩子,能带的东西有限,我们还是多给他们一些必需品。”
什么是必需品呢?吃的、穿的,还有用的棉被。
曹妙妙语气有些低落,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看他们手上冻疮撕裂结的痂,有些难过,我的护手霜里面有中药的成分,能治冻疮。”
“妙妙,我知道你是好心。等下次吧,如果学校没有穿越回去的话,他们肯定还会再来的,到时候他们来的人多了,就可以带上你的护手霜了。”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她狠狠地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我们就收拾好了冬天的羽绒服和棉被,扛着往宿舍楼下走。
楼道里,挤满了扛着羽绒服和棉被的同学。里面不乏个子娇小的女孩子,她们中有些人平时拎个水瓶都嫌重,现在却丝毫不喊累,脸上满是坚定。
等我们带着东西赶到食堂,就看到那些孩子们正盯着面前餐盘里的饭菜,怎么也不肯吃。哪怕眼睛已经死死地锁在那肥瘦相间的红烧肉上了,也愣是一口不吃。
“我们不饿,我们想带回去,给前线的战士们吃。”领头的那个小孩坚定地说道。
朱校长一拍脑门,和食堂的负责人,带着几个人,从后厨搬出几袋米和面粉,以及几条肉,摆在大家面前。
“孩子们,你们尽管吃,大口大口吃,我们后厨还多着呢,都给你们带走。你们回去后,赶紧多带些人来这里,我们有好多东西,都给你们拿去。”
“就这么白拿你们的吗?”领头小孩踌躇着、犹豫地说道,“我们不是孩子们,我们是娃娃兵,我们是有纪律的,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
“我们不是群众啊,你们忘了吗,我太爷爷是朱三狗,朱三狗的爸爸去当了兵,我们就是军属。军属给前线捐赠物资,是被允许的吧!”朱校长说道。
“对,捐赠物资是可以的,那我们拿走你们多少东西,你们都记在纸上给我们带走,国家和人民会记得你们的恩情的。”
娃娃兵们这才放心大胆地狼吞虎咽起来。
他们有人小声说:“我活这么大,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
我们在旁边看着,羞愧地低下了头。平时我们嫌弃食堂做的饭菜不好吃,总是有剩饭剩菜,一桶一桶地倒掉,而这些,却是他们从未吃过的好东西。
我们在新时代养出来的骄逸,被他们衬得如此不堪。
娃娃兵们吃完饭,被分别带去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上我们准备的衣服裤子鞋子。
他们有些人年纪小,穿不了高中男生的尺码,只能穿我们女生的,但他们一点也不嫌弃,格外珍惜地抚摸着衣服上的花纹。
“多好看啊,等胜利了,俺找到俺姐了,俺要努力挣钱给俺姐也买新衣服穿。”那个九岁的娃娃兵充满憧憬地说道。
他们每个人都尽可能多地扛了物资,被我们簇拥着送到校门口离开。
望着他们的背影,我们拼命地喊:“我们还有好多物资,一定要尽快带人回来搬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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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背影,我们才转身。
学校广播传来年级主任严肃的声音:“请全校所有师生员工到操场集合!请全校所有师生员工到操场集合!请全校所有师生员工到操场集合!”
这是我进入这所高中两年多以来,人员最齐、速度最快、全场最安静的一次集合!所有人都红着眼睛,捏紧拳头,盯着台上的校领导们,等着他们做接下来的安排。
“同学们,教职工们,现在的情况,大家都知道了。”朱校长的声音,听着像是比之前苍老了十岁,“现在,我来跟大家说点大家不知道的。
“我小的时候,我爷爷跟我说过太爷爷的故事。1943 年的冬天,南瓜崖发生了一场惨烈的战役。南瓜崖的东边,有一条公路,是大前方最要紧的物资运输线。侵略者派了大量的轰炸机配合陆军攻击这条运输线。
“我军战士为了保护这条运输线,血战死守,全部壮烈。为了不让运输线落入鬼子手里,三千娃娃兵奔赴战场。我太爷爷就是其中的一个。
“他们平均年龄不到十五岁,最小的一个孩子,才九岁。本该上学的年纪,娃娃兵们宁死不投降,和敌军血战到底,让敌军为之胆寒!等我军救援赶到时,三千娃娃兵,已经只剩下几百人。”
我们在操场上听着,意识到了什么。身边传来同学们压抑的抽泣声,一旁的班主任也拼命用袖子擦自己的眼睛。
“现在,我们学校被送到了南瓜崖附近,那我们就该做些什么,就算我们无法冲出去战斗,我们也要为他们做好后勤准备,给他们增加活下去的机会。”
朱校长摘了眼镜,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又重新将眼镜戴上。
然后,他吩咐道:“所有人,将自己的东西都列个清单,交到班干部手里,由班干部将有用的东西整理出来。历史老师、数学老师、地理老师还有化学老师,以及各级校领导,到会议室集合,商讨能不能在战术以及武器上帮到我们的军队。其余人,如果有什么好的建议,写在纸上,交到校长办公室来。”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都齐了。大家都想救前线的战士,救娃娃兵们。
我和舍友一同返回了宿舍,紧接着,我们便将所有能派得上用场的物品,逐一罗列在了一份清单之上。
曹妙妙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那瓶添加了中药成分的护手霜也列了上去。她望着这份详尽的清单,以及清单旁堆放的一大堆物品,不禁深深叹了口气,感慨道:“可惜学校里没有防弹衣啊,要是有防弹衣和游戏里的三级头盔就好了,那该多安全啊!”
“谁说没有的!走,咱们去宿管阿姨那儿借个螺丝刀来!”我灵光一闪,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在电视剧里看到过,战场上,士兵们在移动时常常会用门板来抵挡子弹。如果我们把宿舍里的铁床拆了,把里面的钢条绑在一起,做成一个盾牌,那不就能更好地防弹了吗?”
“那三级头盔怎么办呢?”舍友好奇地问道。
“我们学校里不是有不少教职工骑电动车嘛,他们的头盔或许能勉强当作三级头盔来用。”我思索片刻后回答道。
舍友有些迟疑,皱了皱眉说:“可是电动车的头盔都是塑料做的,恐怕挡不了子弹吧?”
“谁说要挡子弹了呀!”我解释道,“以前我去乡下过暑假的时候,听我爷爷讲过,在那个年代,上了战场,子弹其实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飞溅的弹片,很多人都是被弹片所伤。头盔应该是能挡一挡弹片的。”我仔细想了想说道。
舍友们听了我的解释,纷纷被我说服了。于是,两个舍友跟着我一起去借螺丝刀,准备拆铁床;而曹妙妙则拿着我们写好的拆床和捐头盔的建议书,前往校长办公室。
我们拆床的声音很快就引起了其他女生的注意。隔壁宿舍的周欣欣听说了我们的打算后,立刻兴奋地说:“你们拆完,记得把螺丝刀给我,我也想拆!”
然而,铁床并不是那么好拆的。我研究了好半天,才逐渐掌握了拆床的要领。
我心想,如果每个人都像我一样研究这么久,那可就太费时间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于是,我对周欣欣说道:“你将整栋楼的女生都组织起来,手劲儿大的来跟我轮流拧螺丝,其余的人则分组去找绳子或者铁丝,将我们拆好的钢条、钢管绑成板子。”
周欣欣是她们班上的宣传委员,非常擅长组织工作。刚好这个时候,大家都已经填完了清单,手里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因此立刻听从了她的安排,动了起来。
女生们没有一个喊苦喊累的。刘筱瑜拧螺丝把手都拧出水疱来了,疼得使不上力,但立马就有人上前将她替换下来。可她也没闲着,转身就加入了绑钢条的队伍。
三个小时后,整栋宿舍楼的床都被我们拆得差不多了。我们扛着用钢条钢管绑好的板子下楼时,看到了对面同样扛着板子走出宿舍楼的男生们。
“我们还说弄完去女生宿舍帮忙呢,没想到你们已经弄好了!”有男生大声嚷嚷道。
我身边的曹妙妙大声回应道:“妇女能顶半边天,谁说女子不如男!这点小事,我们自己能搞定!”
“曹妙妙,下次谁再说你娇气,我跟谁急!”曹妙妙的同桌徐竹也大声附和道。
曹妙妙可是我们班上出了名的娇气鬼,可今天她一声抱怨都没有,干活还跑在最前面,手被擦破皮都没吭一声。
曹妙妙小声对我说:“其实中间我也想停下来休息一会儿,可每次想停下来,我就想起娃娃军里面那些女孩子,她们比我小,比我瘦弱,可她们的肩膀却比我强大得多。”
“同学们,大家把钢板搬到操场堆在一起,然后找到自己的班主任,听班主任的指挥,大家一起搭把手,把物资都搬出来!”教导主任突然出现,拿着喇叭对我们大声吼道。
他嘴唇干裂,但他顾不得喝水,只是大声指挥着大家行动。
我们赶紧把板子往操场搬。我将四块板子叠在一起,转身想叫曹妙妙同我一起抬。还没开口呢,就感觉板子被抬了起来。
我以为是哪个同学见我这里缺人,来搭手了。可走着走着,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太瘦弱了,背影看起来那么小,看起来就像个小学生一样。
等将板子整整齐齐地垒在操场上后,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想跑的对方。
他怯生生地抬头看我,两只手绞在一起,显得十分紧张。
“七壮,是你!”我惊讶极了。
七壮就是那个来自九岁的小南瓜村的娃娃兵。
“俺……俺……”七壮紧张得说不出话来。
“七壮!”周围的同学也发现了他的存在,纷纷围了过来。
七壮更加紧张了,显得手足无措。
教导主任看到了这边的情况,立刻大步走了过来,大声呵斥道:“不去搬物资,围在这里做什么?”
大家顿时散去,教导主任看到了我和我拉着的七壮。
他有些吃惊,问道:“小同志,你什么时候来的?其余人呢?”
七壮小声道:“大家走的时候,俺没有走。大田哥怕俺们都走了,你们就消失不见了,让俺留下来守着。”
“小同志,你放心,我们现在不会走的,你看我们准备了这么多物资,一定能帮上大家的!”教导主任安慰道。
“嗯!”七壮狠狠地点头,“俺跟大家一起搬,别看俺年纪小,俺身上有的是力气。”
教导主任没有阻止他,他看得出来,七壮搬物资的时候,满脸都写着快乐。
他直接吩咐我:“你带小同志去帮食堂的工作人员们一起搬粮食。”
七壮生在这个年代,基本上就没吃饱过。让他亲眼看到我们准备了多少粮食,他应该会更安心。
“保证完成任务!”我挺起胸脯,大声回答。这一刻,我胸中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
小跑着去食堂的路上,我忽然想起了先前的操场大会。我忍不住问身边的七壮:“你说你没有离开,那我们开大会的时候,你有听到校长讲话吗?”
三千娃娃兵浴血混战,最后只剩下区区几百人。问出这话后,我忽然有些后悔,不敢去看七壮的眼睛。
“听到了。”七壮却咧嘴笑了起来,“你们校长说嘞,俺们最后等到了援军,俺们守住了交通线,俺们赢了。”
“可是……”我欲言又止,眼睛开始发热。
他却加重语气重复道:“俺们守住了交通线,俺们赢了。”
他才九岁,却已经有了比生死更看重的东西。
“俺们可能会死,但中国永存。”他坚定地说。
我眼泪唰地流了出来,撇开脸说道:“不,你们不会死。你看我们准备了这么多物资,把这些物资都用上,你们一定能活下来的。你还要去找你姐姐呢。”
“姐姐,你读了书,是有文化的人。俺什么都不懂,但俺相信你说的。”七壮真诚地说。
娃娃兵们回来了。这次,他们来了一千号人进学校,更多人在校外等着。
领头的,是一个穿军装的红军。他年龄要大一些,可看起来最多也才二十出头。他的胳膊缠了绷带,还渗出红色的血迹来。
“你们好,七十一军第七团三十二营营长张必胜前来报到!”他身体站得笔直,身后的娃娃兵们也跟着他一起敬礼。
我和同学们看着他们,肃然起敬,纷纷自发地学着他们的样子回礼。或许我们的动作不够整齐,但是我们此刻的心情,绝对是一致无二的。
“张营长。”校长上前握住他的手说道,“我们物资已经准备好了,都堆在操场上,你们可以尽快搬走。”
朱校长带着大家向操场走去,一边走一边介绍道:“这边都是吃的,有米面蔬菜和肉类。食堂抓紧时间简单处理了一部分,可以直接吃的。还有超市的零食、面包、牛奶之类的,也是可以直接吃的。”
“这边是女同志的生理用品。”
“这边是穿的,教职工和同学们的冬衣棉被鞋袜都在这里了。棉被一共有三千床,冬衣更多一些。只是鞋子要稍微少一些,战士们穿上就不会冻伤了。”
住宿生会在宿舍放一个冬天的冬衣,但鞋子大多只有一两双。我缀在后面,一低头就能看到朱校长脚上只穿了一双夏天的拖鞋。
不只是朱校长,老师同学们能脱的都脱了。冷吗?大冬天的,确实冷。可谁能有1943年的中国人民冷呢!
“这些钢板是同学们拆床绑的,带上战场可以挡子弹。还有这些头盔,可以挡弹片。”
“我们无法给你们提供枪支弹药等武器,但是物理老师和化学老师们凑在一起,用化学试剂做了一些武器。就是这些,点燃之后丢出去,可以当手雷用。只是实验室的试剂有限,时间也赶,只做出来这些。”
“这些药品是我们学校所有的药品了。有些是治外伤的,有些是消毒的,有些是治感冒头疼的,有些是治冻伤的。还有一些青霉素土霉素,我们全都分门别类地整理好了。你派你们的卫生员过来,我们的校医好教他们用这些药要注意些什么。”
张营长越听越激动,他立刻冲着身后喊:“卫生员,卫生员,快过来!”
很快,四个女孩子跑上前来,激动地看着那些药以及药品旁边站着的校医。
张营长吩咐道:“这些都是能救命的东西,你们现在,跟着这两位同志好好学习怎么使用!”
四个女孩子狠狠点头:“营长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最后,校长带着张营长走到一张桌子前。桌子上放着薄薄的几张纸,旁边站着我们的历史老师和地理老师。
校长说道:“这是大家能找到的关于南瓜崖战役的所有记录,记录不多,只有只言片语。但是上面很清楚地写了,存活的几百娃娃兵是在东面的一个隐蔽废弃战壕里躲过了敌人的轰炸。我们的老师们综合分析了一下,只要战士们能布下足够的陷阱和诱饵把敌人和敌机牵制在西面,大家就能拖延时间,等来救援。”
张营长拿起桌子上记录南瓜崖战役的纸,手微微颤抖。所有人都看着朱校长和张营长,察觉到了气氛的凝重。
朱校长深吸一口气,问张营长:“有了这些东西,这些娃娃兵们是不是可以不用上战场前线了?他们还那么小……”
我们救不了所有人,但我们希望,能尽可能地保住这些孩子们。
张营长没有回答朱校长的话,而是问道:“历史上,这场战役有多少娃娃兵上战场?”
“三千。”
“三千人上战场,只存活了几百人?”他问。
朱校长点头。
张营长的声音一下子哽咽了:“我是罪人。”
朱校长瞬间瞪大了眼睛,他脸涨得通红,激动地问道:“您是张大头营长?”
“我以前确实是叫张大头,张必胜是来南瓜崖之前,我们团长亲自给我起的名字……历史上,有我的名字?”
“嗯!”朱校长狠狠地点头,“我太爷爷说,是大头营长带着他们守住了交通线。他说您正气凛然,身先士卒,把唯一的粮食让给了他们,您自己啃战场上捡来的皮带充饥。最后您……”
他说着,突然停了下来。
张营长问:“最后我怎么了?”
朱校长哽咽道:“您为了保护大家,留下革命的火种,亲自带队诱敌,壮烈了……”
大家心里都开始泛酸,我盯着眼前这个人,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他也才二十多岁的年纪,跟我哥哥一样大。我哥哥今年二十二岁,读大四,趁着大四没什么课,他和他的室友全国各地穷游。哥哥说,青春苦短,他这是在抓紧时间享受青春。
哥哥挂个科都会嗷嗷叫,可大头营长得知自己的死讯,却满脸平静。
他冷静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我对得起我身上这身衣裳了。”
“朱同志。”他看向我们校长说道,“对不住,前线已经无人可用了,这些娃娃兵们我必须得带上战场。但我用我的信仰发誓,我会尽量让他们活着回来。”
“你们怕不怕?”他转身问身后的娃娃兵们。
“不怕!不怕!不怕!为了中国人民战斗!”娃娃兵们的声音整齐划一,震耳欲聋。
他们的目光坚毅又无畏,他们是真正的英雄。
我们实在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戚,只能偷偷地用手背擦拭眼角溢出的泪水。
朱校长的眼眶也渐渐泛起了红晕,他的眼神中满是哀伤与无奈。
他这一生都投身于教育事业,满心满眼都是对孩子们的关爱与呵护,真的不忍心看着这群稚气未脱的孩子奔赴那残酷血腥的前线。
可此时此刻,已然顾不上那么多了,前线正急需这群孩子们的力量。
张营长瞧了瞧我们这些衣着鲜亮、脸颊肉嘟嘟白嫩嫩的学生,又转头看了看他身后那些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的娃娃兵们,眼眶也不由自主地红了起来。
他神情悲痛,声音低沉且带着几分哽咽地说道:“我又何尝不清楚他们还只是孩子,又怎会不明白孩子是祖国未来的希望。可要是国家都没了,哪里还有什么希望可言!这仗已经打到了这个地步,民族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们实在是别无选择啊!”
没错,确实是别无选择。
我们心里还存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幻想着娃娃兵们能够留下来,得到学校的庇护。然而他们自己,却早已坚定了奔赴前线的决心,那眼神中透露出的坚定,让人动容。
七壮不知在何时,已然静静地站在了大头营长的身侧,他表情坚毅,挺了挺胸脯,那模样仿佛在向所有人宣告他的决心。
“朱同志,这些物资,我们收下了,但我们绝不会白收。我现在给你打张借条,将来必定会十倍、百倍地回报你们!”张必胜营长语气郑重地说道,“就算我死了,国家和人民也绝对不会忘记你们对中国革命作出的巨大贡献。”
“不,这是我们理应做的,没有你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哪有我们如今的安稳生活。”朱校长连忙说道。
但张营长还是坚持打了借条,借条后面,还附上了一份长长的物资清单,那清单上的字迹工整而清晰。
朱校长小心翼翼地收下借条之后,娃娃兵们便开始手脚十分麻利地搬运起物资来。
今晚凌晨时分,他们就要趁着夜色匆匆赶路,奔赴那硝烟弥漫的前线。
教导主任忽然开口,带着几分急切地问张营长:“你们部队里是不是有一个娃娃叫朱三狗?他是我们校长的亲人。”
校长听到这话,神情顿时紧张起来,眼神中满是期盼地看向张营长。
他应该早就想打听自己太爷爷的消息了,只是平日里忙于正事,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哪里还有工夫去打听这些。
“我听他们说起过,他们说,朱三狗是你们领头人的太爷爷。”张营长的语气变得有些支支吾吾起来,“可是……”
“可是什么?”朱校长急忙问道。
张营长长叹一声,缓缓说道:“朱三狗已经牺牲了,在往前线运送物资的时候,他被流弹击中,肚子被打穿了……”
我们听到这个消息,全部都愣住了。朱三狗牺牲了,那朱校长又是怎么来的呢?
而且朱校长明明说过,他太爷爷活到了他爷爷长大成人。
“朱三狗确实牺牲了……南瓜崖下的小南瓜村,确实有一户姓朱的人家,满门壮烈,只剩下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
“怎么会这样!”朱校长急切地说道,“是不是弄错了,我爷爷跟我说过,我太爷爷朱三狗,脖子上有一个青色的胎记,就像一把镰刀,所以他还有一个外号叫老农。”
张营长顿时恍然大悟:“朱三狗没有这个胎记,但老农确实有。”
他对身边的七壮吩咐道:“去把赵正生叫来!”
我跟着七壮一起去叫人,然后就看到正在搬钢板的一个半大少年,他的脖子上确实有一个镰刀形状的胎记,那胎记在竹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赵正生,大头营长叫你过去嘞。”
赵正生憨厚地笑了笑,跟着我们往回走。
“朱同志,你看,是他吗?”张营长问朱校长。
朱校长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是他,家里还有太爷爷的老照片,虽然年纪不一样,可眉眼一看就能看出来,是同一个人。
“可是,他不是叫赵正生吗,怎么又叫朱三狗了?”朱校长满脸疑惑。
张营长问赵正生:“你要改名叫朱三狗,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都好奇地看着赵正生,只见他情绪有些低落,耳根通红地说道:“朱三狗跟我是一起的,他中弹的时候,我就在旁边,他的肠子都流了出来,我拼尽全力也救不了他。他知道我是孤儿,就跟我说,要是打完仗,我还活着,就去小南瓜村,他奶奶可以给我一个家。”
所以,他改名叫朱三狗。
真正的朱三狗给了他一个家和家人,他就给自己改了名字,以朱三狗的名义活下去,替朱三狗照顾年迈的奶奶。
朱校长在自己的衣服上使劲地擦了擦手,然后小心翼翼地握住了赵正生那粗糙干裂的手,声音哽咽地说道:“太爷爷,我是您的重孙子。”
赵正生很不好意思,偷偷地看了朱校长好几眼,却不知道该对朱校长说些什么。
最后,他把自己脖子上挂的一根绳子取了下来,绳子上挂着一枚空弹壳。他把空弹壳放在朱校长的手上,羞涩地说道:“我和朱三狗曾从敌人逃兵手里抢来一把枪,我们都很厉害的。”
说完这话,他拔腿就跑,又回去跟大家一起搬运物资了。
9
物资很快就搬运完毕了。
张营长向我们深深地鞠了一躬,神情庄重地说道:“各位同志,国家和人民感谢你们!”
我们眼里含着热泪,默默地送他们离开。
娃娃兵们一步一回头,恋恋不舍地看着这个对他们来说宛如神仙之地的学校。
张营长走到校门口,忽然有些冲动地停下脚步,他看向娃娃兵们,大声问道:“你们有谁想留下来吗?”
娃娃兵们沉默不语。
我们激动地看向张营长,眼神中满是期待。
张营长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们有了这些物资,不需要那么多的娃娃兵去冒险送死,你们若是有想留下来的,可以留下来。朱同志是好人,这些学生们也是好人,你们若是留下来,他们会好好庇护你们的!”
然而,娃娃兵们依旧沉默着,没有一个人回应。
“等仗打完了,你们还是可以回家。”他又补充道。
我们顿时绷不住了,也纷纷加入劝说的行列。
我对七壮说:“我有一个哥哥,但是我没有弟弟,你留下来,若是学校带着我们穿越回2023年了,我让我爸妈收养你,到时候送你去上学,给你买很多好吃的和好玩的玩具。还有电脑、手机你知道吗,到时候我教你玩。我们那的小孩都喜欢玩王者荣耀,我哥哥可厉害了,让他带我们上分。”
我努力地描绘着后世的美好生活,满心希望七壮能留下来。
我救不了1943年的中国,我也救不了每一个娃娃兵,但是我想救下七壮。
然而,七壮对我摇了摇头。
他语气坚定地说道:“不了,俺要跟着俺大头营长去杀鬼子。俺还要去找俺姐呢。”
他摸了摸身上的羽绒服,对我说:“知知姐姐,这衣服又轻又暖和,还有你们给的饭菜又香又好吃,俺现在全身都是力气,就算敌人和俺单挑,俺也不怕!”
其余娃娃兵和七壮一样,没有一个肯留下来的。
包括朱校长的太爷爷赵正生,他坚定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一定要活着回来呀!”
“七壮、赵正生、田东、王小树、周二牛、叶山、许爱国、孙卫民……”
“你们都要活着!”
“大头营长,千万要活着!”
活着,是我们大家对他们唯一的期望!
10
一夜之后。
炮声越来越响,震得人耳朵生疼,我们坐在教室里,根本无心上课。
周老师第一次纵容我们上课交头接耳。
“他们已经到前线了吧?”
“希望他们能平平安安的。”
“食堂说,粮食都给娃娃兵们了,我们今天早上那点粥喝完,中午就没吃的了。”
“谁说我们没吃的,我们还可以啃绿化带啊,你没听娃娃兵们说吗,树皮也可以吃的。”
“反正我正好减肥,我一身肥肉,不怕饿。”
大家都顶着黑眼圈,对彼此咕咕叫的肚子视而不见。
昨天那种危急的情况下,大家只想着尽可能多筹备一些物资给出去,没有一个人想到接下来自己要吃什么。
就在这时,学校突然地动山摇起来,仿佛发生了剧烈的地震。
周老师赶紧组织我们往外面跑。
“同学们,同学们!去操场,去操场!注意不要摔跤,不要踩踏,要有序地跑!”
喇叭里传来教导主任焦急的声音。
我和曹妙妙并肩跑着。
“知知,发生什么事了,是地震吗?还是敌人打过来了?”
“我也不知道,但我有一个猜测。”
“什么猜测?”
我还没来得及说出自己的猜测,脑子就一阵眩晕,眼前一片漆黑。再睁开眼睛,外面晴空万里,鸟语花香,那些枪炮声一瞬间全部消失了。
我们回来了。
学校带着我们穿越回来了。
那……那些娃娃兵们呢?
“妙妙,去校长办公室!”我拉着曹妙妙飞快地朝校长办公室跑去。
我想知道,我们准备的那些物资,到底有没有救下那些娃娃兵们?
11
我从未跑得这么快过,感觉风在耳边呼啸而过。
其他同学见我和曹妙妙往校长办公室跑,也反应过来,跟着我们一起往校长办公室跑去。
喇叭里又响起教导主任的声音:“慢点慢点,你们穿拖鞋跑这么快,把自己摔着了怎么办?各位老师,帮忙控制一下局面。”
可是没人听他的。
不只我们迫切地想知道答案,老师们也迫切地想知道。
老师们不仅不阻止我们,还跟着我们一起跑。
几分钟后,我们到了校长办公室门口。
“朱校长,那些娃娃兵……”
我话音未落,朱校长办公室的座机铃声响了起来。
“嘘!”朱校长对我们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接起了电话。
他眉目渐渐舒展,眼角有了笑意,按下座机的外放键,然后将听筒放下。
电话那边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我们的耳里。
“老朱,这些年匿名给我们捐教学楼和宿舍楼的人查到了,是云市的爱国企业家张卫国先生。张先生热心教育事业,这些年,给很多学校都进行了捐赠。还有大家夏冬两季的校服,也打听出来了,是一个叫小南瓜的服装厂捐赠的,听说是他们先辈定下的规定。
“另外,一直和食堂接洽捐赠的那家猪肉厂,他们不是骗子,也不是别有目的,就是想请学生们吃上最好吃的红烧肉。
“还有一件事,这两天联系不上您,部队那边将电话打到了我这边,说等你们回来了,他们想来学校,和学生们上一堂爱国教育课。
“老朱啊,什么叫等你们回来,你们这两天去哪里了?”
朱校长懒得理对面,直接挂了电话。
他激动地对我们说:“听到了吗,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那些娃娃兵,活下来了!大头营长,也活下来了!”
所以我们学校才会接到这么多的捐赠!
张营长说,他会十倍百倍地报答大家,他和那些娃娃兵们的后代,都在兑现他的承诺!
至于部队为什么会知道我们穿越了,要等部队的官兵们来了学校才知道。
“同学们,等会儿会有人给大家送衣服鞋子来,大家穿好之后,就放假回家。学校需要时间进行大采购,你们的床和棉被,也得采购。三天后,准时归校, 到时候以最好的精神面貌, 迎接部队的官兵们。
“另外, 穿越的事情,希望大家能保密。”
12
我回到家, 爸妈还没下班。
于是我打开电脑, 查询起南瓜崖那场战役来。
关于南瓜崖战役的记录依然不多。
但是已有文献上, 对这场战役的评价是:【这是抗战史上最值得复盘的战役之一, 军事鬼才张必胜营长料敌先机,带着一群娃娃兵,以极低的伤亡, 极限拉扯牵制敌军,等来了我军的救援。】
我长吁了一口气, 咧着嘴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 房门打开, 爸妈走了进来。
爸爸扫了我一眼,皱眉道:「刚回家就玩电脑?你作业做完啦?高考还考不考啦?」
妈妈也道:「快去看书, 等你考上了好大学,像你哥哥一样, 有的是时间玩电脑。」
切~
还想骗我,明明哥哥玩电脑也会被他们念叨。
我作为参与过抗战物资筹集的爱国青年,懒得跟他们计较。关掉电脑,开始背单词。
爸妈满意地点了点头,一个去厨房做饭, 一个去给家里的猫铲屎。
三天后,大家准时回到学校。
我们见到了部队的首长, 国字脸,正气凛然, 很威严的一个中年人。
他说:「我是张必胜的重孙子张卫民,南瓜崖一战, 感谢各位同学们了!
「当年贵校从天而降给我军送来物资的事情,一直是共和国的最高机密, 我们担心稍有不对, 就产生蝴蝶效应, 让当年的娃娃兵们丢了性命, 因此只能默默地关注着大家。
「还好,贵校立身清正, 校风淳朴,学生们个个都是好样的!现在你们穿回来了,一切总算是尘埃落定。
「从今天起,相信会有很多人来学校向你们道谢。」
他的脸上,有了笑意:「希望同学们不要被吓到。」
怎么会吓到呢?我们可是连炮火都见过的人。
冬日暖竹和煦, 繁华盛世太平。
或许,等我见到七壮的后人,还能问问他们,那个小孩子,在战争结束后,有没有找到他的姐姐。
13
稚子请长缨,国危谋太平。
万里山河复清明, 耳畔传来念书声。
君须记,满山红旗,向东升。
来源:书荒患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