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周五下午,五点零一分,人事部的邮件像一颗准时爆炸的炸弹,在办公室的死寂里掀起一阵无声的尘埃。
周五下午,五点零一分,人事部的邮件像一颗准时爆炸的炸弹,在办公室的死寂里掀起一阵无声的尘埃。
我盯着屏幕上那个加粗的标题,《关于设计部新任总监的任命通知》。
心跳,在那一刻,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停跳了一秒,又猛地砸向胸腔。
是林溪。
不是我。
邮件正文里,林溪的名字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后面跟着一长串华丽的履历和贡献,其中最扎眼的一条是:“主导完成‘星河’智慧城市照明系统项目,为公司赢得巨大声誉与商业价值。”
“星河”。
我的“星河”。
那个我熬了三百多个夜晚,耗尽了半条命,为了完成老陈遗愿的项目。
我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漂浮的,那种激光打印机墨粉加热后的微焦气味,混杂着同事们身上若有若无的香水味,还有……一种名为“尘埃落定”的沉闷味道。
周围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像是夏日午后几滴敷衍的雨点,落在干涸的水泥地上。
我抬起头,看见林溪从她的工位上站起来,脸上挂着那种精心排练过的,混合着惊喜、谦逊和得体的微笑。
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西装,衬得她整个人都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发着光。
她向四周鞠躬,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里,有炫耀,有试探,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像是愧疚又像是怜悯的东西。
我感觉自己的脸部肌肉是僵硬的,像一块被冻住的木头。但我还是努力地扯动嘴角,对她挤出一个微笑,然后跟着大家一起鼓掌。
手掌拍在一起,发出空洞的“啪啪”声,那声音传到我耳朵里,却像是有人在一下一下地扇我的耳光。
我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中午吃的那份盒饭,油腻的红烧肉和寡淡的青菜,此刻正争先恐后地往上涌。
我死死地按住胃部,把那股恶心压下去。
“恭喜啊,林溪。”
“林总监,以后多关照!”
“我就知道是你,实至名归!”
恭维声像潮水一样涌向她,将她小小的身躯包裹,托举起来,仿佛她就是这个世界的女王。
我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感觉自己像个透明人,或者说,像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旧家具,身上落满了灰。
我的电脑屏幕还亮着,上面是“星河”项目的最终版架构图,密密麻麻的线条和数据,像一张巨大的网,而我,就是被困在网中央的那只蜘蛛,吐尽了最后一根丝,却被别人摘走了胜利的果实。
林溪在一片簇拥中,端着一杯咖啡,施施然地走到我面前。
“姐,”她开口,声音还是那么甜,像裹着蜜的糖,“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知道,没有你,我不可能完成‘星河’。”
她把“完成”两个字咬得很重。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像一群警觉的兔子。
我看着她,看着她那张化着精致妆容的脸,闻到她身上那股昂贵的香水味,是“无人区玫瑰”的味道,冷冽又疏离。
我笑了笑,感觉脸上的肌肉更僵了。
“应该的,项目能成功,比什么都重要。”我说。
我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像是一潭死水,表面不起一丝波澜,但水底下,却藏着汹涌的暗流和吃人的漩涡。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很满意,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些。
“姐,你永远是我最尊敬的前辈。为了庆祝,我今晚在‘江月楼’订了包厢,大家一定要来啊!”她扬声对所有人说。
办公室里立刻爆发出比刚才热烈十倍的欢呼。
“江月楼”啊,人均消费四位数的地方,看来她是真的下了血本。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林溪拉的微信群,群名叫“‘星河’庆功宴”。
我看着那个群名,觉得眼睛被刺得生疼。
下班的时候,办公室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我还在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不想动。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整个人都变得轻飘飘的,好像一阵风就能把我吹散。
我桌上摆着一个旧旧的保温杯,不锈钢的外壳上坑坑洼洼的,是老陈留下的。
老陈,我的师父,也是“星河”项目最初的构想者。
他总说,城市的灯光,不应该只是冷冰冰的照明工具,它应该是有温度的,能呼吸的,像一条流淌在午夜的星河,能安抚每一个晚归的灵魂。
他把这个项目当成自己的孩子,熬了无数个通宵,画了上千张草图。
可是,他的身体没能撑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
三年前,他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眼睛里已经没什么神采了,嘴里却还在念叨着“星河”。
“小许,”他叫我的名字,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星河’……就拜托你了……别让它……死在图纸上……”
我哭着点头,我说:“师父,你放心,我一定把它做出来,做到最好。”
他的手,冰冷,干瘦,像一截枯木。
我握着那截枯木,感觉自己接过的,是一个沉甸甸的,滚烫的灵魂。
从那天起,“星河”就不再只是一份工作,它成了我的命。
我没日没夜地泡在公司,查资料,写代码,做模型。
困了就在行军床上眯一会儿,饿了就泡一碗面。
办公室的窗外,日出和日落,我看了整整三年。
林溪,是两年前来的。
一个刚毕业的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像含着两颗星星。
她被分到我手下,嘴甜,手脚也勤快,一口一个“许姐”地叫着,跟在我身后。
她说,她最崇拜的人就是我,觉得我像个女侠。
我笑了,觉得这小姑娘真有意思。
看她那么好学,又那么有灵气,我就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我毫无保留地教她,把老陈留下的手稿拿给她看,把项目的核心算法一点一点地掰碎了讲给她听。
我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妹妹,当成“星河”未来的继承人。
我甚至想过,等项目完成了,我就向公司举荐她,让她来接我的班。
我真是个傻子。
彻头彻尾的傻子。
我关掉电脑,办公室里最后一盏灯也熄灭了。
黑暗像潮水一样涌来,将我淹没。
我背起包,走出公司大楼。
外面的空气很闷,像是要下雨。
风吹在脸上,黏糊糊的,带着一股尘土和尾气的味道。
我抬头看天,城市的天空被霓虹灯映成了诡异的橘红色,一颗星星也看不见。
哪有什么星河。
都是骗人的。
“江月楼”的包厢很大,装修得金碧辉煌,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像一串巨大的钻石,晃得人睁不开眼。
菜一道一道地端上来,精致得像艺术品。
但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我只是机械地往嘴里塞东西,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食物在我嘴里,像一团团的棉絮,难以下咽。
林溪成了全场的焦点。
她端着酒杯,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人群中,和每一个人碰杯,接受每一个人的祝福。
她的脸颊因为酒精而泛起好看的红晕,眼睛亮得惊人。
她看起来,是真的很快乐。
酒过三巡,气氛越来越热烈。
有人提议玩游戏,输的人罚酒。
我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许姐,你可是‘星"河’项目的大功臣,必须得喝一杯!”
“对啊,没有许姐打下的江山,哪有林总监的今天!”
这些话,听起来像是恭维,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心上。
林溪端着一杯酒走到我面前,笑意盈盈。
“姐,我敬你。这杯酒,我干了,你随意。”
她仰起头,将杯中满满的红酒一饮而尽。
白皙的脖颈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一滴酒液顺着她的嘴角滑下,像一颗红色的泪痣。
所有人都开始起哄,让我喝。
我看着面前那杯酒,深红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摇晃,像一滩血。
我端起酒杯,站起身。
我说:“林溪,恭喜你。”
然后,我把那杯酒,一滴不剩地喝了下去。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我的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那股被我强压下去的恶心,又翻了上来。
我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上,吐得天昏地暗。
胆汁的苦涩味,混杂着酒精的味道,弥漫在整个口腔。
我吐到最后,什么也吐不出来了,只有一阵阵的干呕。
眼泪,就那样毫无预兆地流了下来。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色苍白,眼圈发红,头发凌乱,狼狈得像一条丧家之犬。
我这是在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看她表演,还要笑着为她鼓掌?
凭什么?
凭什么我三年的心血,我师父的遗愿,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一股巨大的愤怒和不甘,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喷发。
我用冷水狠狠地泼在脸上,冰冷的触感让我清醒了一点。
不行。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不能让老陈死不瞑目。
我回到包厢,宴会已经接近尾声。
大家都喝得东倒西歪,说话也开始大着舌头。
林溪坐在主位上,被几个人围着,还在说着什么。
我走过去,拿起桌上的醒酒器,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红酒。
然后,我走到林溪面前。
“林溪,”我叫她的名字,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周围的人都听见。
她抬起头看我,眼神有些迷离。
“姐?你怎么了?”
我举起酒杯,对她说:“这杯酒,我再敬你一次。”
“不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她的眼神瞬间清明了许多,带着一丝警惕。
“姐,你问。”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星河’这个名字,是谁起的?”
包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林溪的脸色,白了一瞬。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笑着说:“姐,你喝多了吧?‘星河’这个名字,当然是我想的啊。我觉得我们做的这个项目,就像天上的星河一样,能照亮整个城市,所以就叫‘星河’了。”
她说得滴水不漏,合情合理。
周围的人也纷纷附和。
“这名字真好听,有诗意。”
“林总监就是有才华!”
我笑了。
我看着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是吗?”我说,“可是我怎么记得,这个名字,是老陈起的?”
“老陈临走前,拉着我的手,跟我说,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带他女儿去看一次真正的星河。他说,等他走了,就把他埋在山顶上,这样,他就能天天看着天上的星星了。”
“他说,他要做的这个项目,就叫‘星河’,算是送给他女儿的礼物,也是送给这个城市所有孤独灵魂的礼物。”
我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酒,都醒了。
林溪的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
她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看着她,继续说:“林溪,你刚来公司的时候,我把老陈所有的手稿都拿给你看。那本最厚的笔记,扉页上,就写着这两个字,‘星河’。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给我最爱的女儿’。”
“你敢说,你没看见吗?”
“你敢说,‘星河’这个名字,是你自己想出来的吗?”
我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在嘶吼。
林溪的身体晃了一下,像是要倒下去。
她旁边的人,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
她看着我,眼睛里充满了恐惧和慌乱。
“我……我……”她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我把杯子里剩下的酒,尽数泼在她的脸上。
深红色的酒液,顺着她精致的妆容流下来,像一道道丑陋的伤疤。
“林"溪,”我说,“你偷走了我的成果,我可以忍。但你,不该偷走老陈的灵魂。”
说完,我把酒杯重重地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彻底碎了。
我转身就走,没有再看她一眼。
我走出“江月楼”,外面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起来。
不大,但是很密,像一张网,把整个世界都笼罩在里面。
我没有打伞,就那么走在雨里。
冰冷的雨水打在我的脸上,和我的眼泪混在一起,分不清哪个是哪个。
我的脑子里很乱,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
刚才在包厢里的一幕,像电影一样,一遍一遍地在我脑中回放。
我很痛快。
真的,很痛快。
就像一个积压了很久的脓包,被我亲手挤破了,虽然很疼,但毒血流出来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
但痛快过后,是巨大的空虚和茫然。
然后呢?
我这么一闹,工作肯定是保不住了。
这个行业就这么大,林溪和公司为了名誉,一定会想办法封杀我。
我以后该怎么办?
我停下脚步,站在一个十字路口。
红灯亮着,车流在我面前呼啸而过,带起一阵阵湿冷的风。
我看着对面的高楼大厦,灯火通明,像一个个巨大的,没有感情的眼睛。
这个城市这么大,却没有一盏灯是为我亮的。
我突然觉得很冷,从骨头里透出来的那种冷。
我抱住自己的胳atms,蹲在地上,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
我不知道自己蹲了多久。
直到手机铃声把我从混沌中拉了回来。
是周总,公司的大老板。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小许,”周总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你在哪儿?”
“我在外面。”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现在,马上来我办公室一趟。”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我挂了电话,拦了一辆出租车。
车里开着暖气,我冻得僵硬的身体,终于有了一点知觉。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问:“姑娘,失恋了?”
我摇摇头,没说话。
比失恋,严重多了。
我失去的,是我的信仰。
公司里空无一人,只有周总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我敲了敲门,走进去。
周总坐在他的大班椅上,手里夹着一根雪茄,烟雾缭绕,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没让我坐,就让我那么站着。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雪茄燃烧时发出的轻微的“滋滋”声。
过了很久,他才开口。
“今天晚上的事,我都知道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你想怎么处理我?”我问,语气平静。
他吸了一口雪茄,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理你?”他反问我。
我沉默了。
“小许啊,”他叹了口气,把雪茄按灭在烟灰缸里,“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八年了。”
“八年了……”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很感慨,“你刚来的时候,还是个毛头丫头,什么都不懂。是老陈,手把手把你带出来的。”
提到老陈,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又差点掉下来。
“老陈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他是个技术狂,是个天才,但他不是个会经营自己的人。他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把‘星河’做出来。”
“他走了以后,你接过了这个摊子。这三年,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我都看在眼里。”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那你为什么……”我问不出口。
那你为什么还要把总监的位置给林溪?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苦笑了一下。
“因为林溪,比你更‘会’做人。”
“她会把功劳分给每一个人,会记得每一个领导的生日,会把报告做得漂漂亮亮,让客户挑不出一点毛病。”
“而你呢?你只会埋头干活。你的报告,永远只有干巴巴的数据和图表。你甚至连客户的名字都记不全。”
“小许,职场不是实验室,光有技术是不够的。”
他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插在我的心口上。
是啊,我就是这样一个人。
我以为,只要我把事情做到极致,就足够了。
我以为,是金子,总会发光的。
原来,是我太天真了。
“那‘星河’呢?”我问,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星河’是我的心血,是老陈的遗愿,就这么……算了吗?”
周总沉默了很久。
他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这是林溪提交的项目报告。”
我拿起来,翻开。
报告做得确实很漂亮,图文并茂,逻辑清晰。
但是,当我看到核心技术阐述那一页时,我的瞳孔,猛地收缩了。
她把老陈独创的,那个作为整个系统灵魂的“潮汐算法”,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甚至还把它曲解成了另一种普通的算法模型。
她根本就没看懂。
或者说,她看懂了,但她不敢写出来。
因为一旦写出来,就等于承认了,这个项目,不是她的。
“潮汐算法”,是老陈的独门绝技,是他耗费了十年心血才研究出来的。
这个算法,能让城市的灯光,像潮汐一样,根据人流、车流、天气、甚至市民的情绪数据,进行智能调节,达到真正的“光随人动,光知人心”。
这是“星河”项目的灵魂,是它区别于市面上所有其他智慧照明系统的根本所在。
林溪,她偷走了“星河”的躯壳,却把它的灵魂,给弄丢了。
我的手,开始发抖。
“她……她怎么敢……”
“她为什么不敢?”周总看着我,眼神锐利,“因为她知道,你不会说。她赌你为了项目,为了公司的名誉,会选择忍气吞声。”
“而且,她还留了一手。”
周总又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她申请的专利,关于‘星河’项目的。上面,只有她一个人的名字。”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感觉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我扶着桌子,大口地喘着气。
原来,她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一切。
她在我身边,扮演着一个天真无邪的学徒,暗地里,却在一步一步地,把我,把老陈,推向深渊。
我真是,瞎了眼。
“周总,”我抬起头,看着他,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你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
“因为我需要一个人,来把这件事,捅破。”
周总打断了我,他的声音,冷得像冰。
“公司大了,人心就散了。这些年,投机取巧,窃取别人劳动成果的事情,还少吗?”
“我需要一个契机,来整顿一下公司的风气。”
“而你,小许,就是那个最合适的人选。”
我愣住了。
我看着他,感觉自己像在听一个天方夜谭。
“所以,你是在利用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他毫不避讳,“但你也可以理解为,我在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拿回属于你的一切的机会。”
他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老陈当年留下的,关于‘潮汐算法’的原始手稿,还有他和你所有的邮件往来记录,我都保存着。”
“这些,足够证明,‘星河’是谁的。”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夺眶而出。
我看着那些熟悉的,带着老陈笔迹的手稿,感觉他好像就站在我面前,对我微笑。
“周总,我……”
“别急着谢我。”周总摆了摆手,“我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帮公司。”
“明天,董事会会开会,讨论这件事。到时候,我需要你,把所有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你,敢吗?”
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考验。
我擦干眼泪,用力地点了点头。
“我敢。”
我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定。
为了老陈,为了我自己,为了那条本该璀璨的“星河”。
我没有什么不敢的。
从周总办公室出来,已经是深夜了。
雨停了,空气很清新,带着一股泥土的味道。
我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感觉自己的脚步,从来没有这么轻快过。
心里那块压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被搬开了。
虽然前面,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但我知道,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回到家,我打开了那个被我置顶,却很久没有点开过的微信群。
群名叫“星河守望者”,里面只有三个人。
我,老陈,还有一个,是老陈的女儿,星星。
老陈的头像是灰色的,再也不会亮起了。
我点开星星的对话框,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星星,睡了吗?”
很快,她就回复了。
“还没呢,许阿姨。我在看爸爸以前的照片。”
后面跟着一个流泪的表情。
我的心,又被揪了一下。
星星今年刚上大学,是个很懂事的孩子。
老陈走后,我一直把她当成自己的亲侄女。
“星星,阿姨想跟你说件事。”
我把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她。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她说,但我就是觉得,她有权利知道。
那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
然后,她发来了一段语音。
我点开,是一个女孩带着哭腔的声音。
“许阿姨,谢谢你。谢谢你为了我爸爸,做了这么多。”
“我爸爸以前总说,你就是他的骄傲,是他最得意的弟子。”
“他说,把‘星河’交给你,他最放心。”
“许阿姨,你不要怕,我支持你!我这里,还有爸爸留下的好多东西,日记,草稿,模型……如果需要,我都可以拿出来!”
听着她的话,我的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但我这次,是笑着哭的。
原来,我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我的背后,有老陈,有星星,有周总,有所有知道真相的人。
我有什么好怕的?
我打开那个“‘星河’庆功宴”的微信群。
群里很热闹,还在发各种红包和照片。
林溪发了一张自拍,化着精致的妆,笑靥如花,配文是:“谢谢大家,未来可期,我们一起加油!”
下面一堆人点赞,说着各种恭维的话。
我看着那张虚伪的笑脸,觉得无比恶心。
我深吸一口气,开始打字。
我的手很稳,一个字都没有打错。
我没有歇斯底里地指责,也没有长篇大论地控诉。
我只发了一句话。
一句,看似很平常,却足以致命的话。
我@了周总,然后说:
“周总,恭喜林溪!‘星河’项目能取得今天的成功,陈工在天之灵想必也会很欣慰。我记得陈工以前总跟我们念叨,说他在‘潮汐算法’的核心代码里,藏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数字签名’,用他女儿星星的生日作为密钥才能解开。他说这是他给星星的专属礼物,也是这个项目最核心的防伪标志。不知道林溪在优化项目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这个可爱的小彩蛋呢?”
发完这句话,我把手机扔到一边,去洗了个热水澡。
等我出来的时候,手机已经快要爆炸了。
微信的提示音,一声接着一声。
那个庆功宴的群,在我发完那句话之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没有人再说话,没有人再发红包。
那条消息,就那么孤零零地挂在那里,像一道审判书。
过了大概十分钟,周总回复了。
他只回了两个字:“收到。”
然后,是林溪。
她发了一个问号。
一个,充满了心虚和恐慌的问号。
再然后,就是各种私聊的消息,有惊讶的,有试探的,有幸灾乐祸的。
我一个都没有回。
我知道,游戏,已经结束了。
第二天,我照常去公司上班。
天气很好,阳光灿烂。
我走进办公室,发现气氛有些诡异。
所有人都低着头,假装在忙,但他们的眼神,却在偷偷地往一个方向瞟。
林溪的工位。
她的工位上,空空如也。
电脑,文件,绿植,所有私人物品,都不见了。
只留下桌面上一个浅浅的印子,证明这里曾经有人坐过。
我的心,很平静。
没有大仇得报的快感,也没有丝毫的同情。
只是觉得,一切,都该如此。
人事部的经理走到我面前,告诉我,周总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走进那间熟悉的办公室。
周总正在泡茶,闻到一股清新的茶香。
“坐吧。”他说。
我坐到他对面。
他递给我一杯茶,说:“尝尝,今年的新茶。”
我抿了一口,很香,很醇。
“林溪,今天早上,主动辞职了。”周总说,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董事会连夜开了会,看了你提供的所有证据,也看了老陈留下的那些手稿。”
“大家一致决定,撤销对林溪的任命,并且,公司将保留追究其法律责任的权利。”
“至于那个专利,”他顿了顿,“法务部已经开始走程序了,会把它,还给它真正的主人。”
我端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谢谢你,周总。”
“不用谢我,”他说,“这是你应得的。”
“从今天起,你就是设计部的总监了。”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欣赏,也有期待。
“小许,我希望你记住。能力,决定了你能走多远。但人品,决定了你能走多高。”
“‘星河’这个项目,以后就全权交给你了。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辜负了老陈,也不要辜负了你自己。”
我站起身,对着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不会的。”
从那天起,我的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轨,但又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我成了设计部的总监,每天都很忙,开会,审方案,见客户。
我开始学着,去做那些我以前最不擅长的事情。
学着去记住每一个客户的名字和喜好,学着去做一份漂亮的PPT,学着在酒桌上,笑着说一些场面话。
很难。
真的很难。
有好几次,我都想放弃,想回到以前那个,只需要埋头画图的自己。
但每当这个时候,我就会想起老陈,想起周总说的话。
我知道,我不能退缩。
我身上背负的,不仅仅是我自己的未来,还有老陈的梦想。
“星河”项目,在我的带领下,继续推进。
我把林溪丢掉的那个灵魂,又重新找了回来。
我带着团队,没日没夜地优化“潮汐算法”,让它变得更加智能,更加人性化。
我们做了无数次的实验,模拟了上万种场景。
终于,在半年后,“星河”项目,正式落地了。
那天晚上,市长亲自出席了亮灯仪式。
当他按下启动按钮的那一刻,整个城市的灯光,像被施了魔法一样,瞬间变了模样。
路灯,不再是单调的白色,而是变成了柔和的暖黄色,像月光一样,温柔地洒在每一个晚归的人身上。
高楼大厦的轮廓灯,不再是杂乱无章地闪烁,而是像呼吸一样,缓缓地明暗交替,仿佛整个城市,都有了生命。
最美的,是江边的景观灯。
它们随着江水的流动,变幻出不同的色彩和图案,时而像流动的彩虹,时而像璀璨的星空。
人们都从家里走了出来,站在街头,仰着头,看着这从未见过的奇景。
孩子们的脸上,洋溢着惊喜的笑容。
情侣们,依偎在一起,眼里闪着光。
老人们,拄着拐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微笑。
我站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切,眼眶湿润了。
我仿佛看见了老陈,他站在云端,笑着对我说:“小许,你做得很好。”
我的手机响了,是星星打来的。
“许阿姨,你看到了吗?太美了!真的像星河一样!”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激动。
“嗯,看到了。”我说,“星星,这是你爸爸,送给你的礼物。”
也是送给这个城市,最好的礼物。
后来,我听说了一些关于林溪的消息。
她离开公司后,想去别的公司,但因为窃取成果的事情在行业内传开了,没有一家公司敢要她。
她回了老家,一个很小的县城,听说,过得并不好。
有一次,一个同事出差,在那个县城的一个小饭馆里,偶然遇到了她。
说她在一个小饭馆里做服务员,穿着廉价的工作服,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神采,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老了十岁。
同事没有去跟她打招呼,只是默默地吃完饭,走了。
他回来跟我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语气里,满是唏嘘。
我听完,心里没有什么波澜。
我没有觉得解气,也没有觉得可怜。
我只是觉得,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她选择了走捷径,就要承担从高处摔落的风险。
而我,选择了最笨,最难走的那条路。
但这条路,走得踏实,走得心安。
又是一个周五的下午。
我坐在曾经属于周总,现在属于我的办公室里,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
阳光从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暖洋洋的。
我桌上,依然放着老陈那个坑坑洼洼的保温杯。
我每天,都会用它泡一杯茶。
好像这样,他就在我身边,陪着我一样。
我的助理敲门进来,告诉我,有一个叫林溪的人,想见我。
我愣了一下。
我没想到,她会来找我。
“让她进来吧。”我说。
几分钟后,她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T恤,一条牛仔裤,脚上一双帆布鞋。
素面朝天,头发也只是随意地扎在脑后。
和我记忆中那个光鲜亮丽的她,判若两人。
她站在我面前,低着头,显得有些局促。
“许……许总监。”她开口,声音很小。
我看着她,没有说话。
我们之间,沉默了很久。
最后,还是她先开了口。
“对不起。”
她说。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我知道,现在说对不起,已经太晚了。”
“我那时候,是鬼迷心窍了。我家里条件不好,我爸妈都指望着我能出人头地。我太想证明自己了,太想往上爬了,所以……所以我才做了错事。”
“我回到老家之后,想了很多。我想起你以前是怎么教我的,想起陈工是怎么跟我讲他的梦想的。我才发现,我错得有多离谱。”
“我偷走了一个不属于我的东西,也丢掉了我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今天来,不是想求你原谅我,我知道,我不配。”
“我只是……我只是想,亲口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还有,谢谢你。”
“谢谢你,守护了‘星河’,守护了陈工的梦想。”
说完,她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她转身,准备离开。
“等一下。”我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桌上。
“这里面,有一些钱。不多,但应该够你,重新开始。”
她愣住了,然后拼命地摇头。
“不,我不能要。我……”
“拿着吧。”我打断了她,“这不是我给你的,是老陈给你的。”
“老陈以前总说,年轻人犯了错,上帝都会原谅的。只要,知错能改。”
“林溪,你还年轻,人生的路,还很长。”
“别再走错路了。”
她看着我,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最后,她拿起那张卡,又对着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次,她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没有原谅她。
有些伤害,是无法被原谅的。
但我,选择了和解。
和她和解,也和我自己和解。
我不想让仇恨,占据我的内心,让我变成一个,连我自己都讨厌的人。
生活,还要继续。
“星河”,也需要我继续去守护。
我端起老陈的保温杯,喝了一口茶。
茶水温热,一如他当年,递到我手中的温度。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车水马龙的城市。
夕阳的余晖,给这座城市,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
我知道,当夜幕降临,那条璀璨的“星河”,又会亮起。
它会照亮每一个角落,温暖每一个灵魂。
而我,会一直在这里,做它的,守望者。
永远。
来源:正能量天空EfcbW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