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潘尔昌在2011年3月去世,享年106岁;同年九个月后,木心离世,终年84岁。两个人的一生,在时间线上有着交错的影子,起点都绕不开乌镇那所百年小学的名字。
潘尔昌在2011年3月去世,享年106岁;同年九个月后,木心离世,终年84岁。两个人的一生,在时间线上有着交错的影子,起点都绕不开乌镇那所百年小学的名字。
从这句开始,事情就能往回拉很远。乌镇的那所小学最早叫“中西学堂”,建于光绪二十年(1902年)。当时的办学理念写得明明白白:儒学为本、西学为用。学校里也曾有过后来成名的人物,比如茅盾在那读过书。到了上世纪三十年代,镇上几所小学校开始重新整合,1934年私立敦本并入植材,木心就是那次合并后以三年级插班生身份进入的。
把镜头再往前一点,能看到潘尔昌的选择。他出身本地经营粮行的家庭,有条件出外念书,后来考上了上海复旦,学的是商科。复旦毕业回上海当老师,待遇算不错——当时月薪八十大洋。可两年后家乡有人跑来邀请他回去当校长,用的是乡里人情味和教育会的诚意,再加上父亲的支持。潘尔昌一咬牙,就回了。回去后工资和上海比不起,桐乡县里校长的最高月薪也不过五十大洋,但他把在上海学到的事带回了镇上,带回了新的教学想法和一种“教育既是生活”的思路,这和陶行知的理念很像。
他上任后,学校的气氛变了。过去只是照本宣科、背诵篇章的日子被打破,老师们开始带学生做事、参加文体活动,鼓励课余演出和社会实践。那句学生记得的口头话很朴实:玩得痛快,学得扎实。不是空话,是让孩子们在做中学、在生活里学。图书馆不再只是摆着几本老书的角落,而成了能借书、能讨论的地方;操场边的讨论声多了,教室外的练台步、排戏也成了常态。
再说木心,小时候六岁进学,先在集贤小学读书,离家近,方便。后来被送到敦本小学,敦本那会儿偏重古文,三年级就开始学《诗经》。敦本并入植材后,他作为插班生进来,年纪在同学里算小,但很爱借书、好学,周末演出也少不了他的身影。植材的小图书馆并不大,但藏书里有不少外国诗歌和童话,木心小时候常把勃朗宁的诗、还有《天方夜谭》翻来翻去念——他后来在纽约给华人艺术家讲世界文学史时,还提到过小学时读到过的那些作品。那会儿的演出很接地气:教室作为后台,长凳堆成台阶,布景简单,台词背在回家路上,孩子们在巷子里练台步。对一个小孩子来说,这既是玩,也是训练。
学校从“中西学堂”的传统里走过来,一点点打开了读书的视野。外来的诗歌、童话和短剧被带进孩子们的课余生活,这改变看似小,但对一个小镇的孩子意味着不一样的世界观。潘尔昌做事有方法,有板有眼,又不死板。他让老师们多组织活动,学生们也因此变得更主动。那时候的植材像是翻了页的书,旧的章法在慢慢被新的教法揉进去。
战争来得快也狠。1937年秋,日军占领了乌镇,学校被迫解散,校舍被毁得像废墟,孩子们的课堂和周末演出就这样停下了。潘尔昌带着家人逃到上海的租界,继续靠教书维持生活。学校原本的生气被撕得支离破碎,很多回忆剩下的只是照片、几张地图和一些口述。那些照片里有旧时的学生、操场和图书馆的角落,看起来离现实远了,但每一张都像是在提醒后人:这儿曾经热闹过。
时间过了很久,但老一辈的人把这些记忆保了下来。2002年植材校庆时,潘尔昌已经97岁,头脑清醒,还能把往事侃侃而谈。他说自己是抗战前“老植材”的最后一任校长,谈起那时候的学生、借书和排演,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切肤的怀念。木心的名字也常被提起,作为那个时代里一个爱书爱演的小孩,后来走出了乌镇,成了能在国外谈文学的人。
学校那些零碎的东西——老照片、旧地图、几段口述——像是碎片,后人用它们去拼那段记忆。植材从中西合璧的起点,被战争摧毁,又在口述和影像里缓慢复原,这里面有教育的脉络,也有时代推着个人走的痕迹。潘尔昌放弃城市里的高薪回乡教书,这个选择本身就说明了很多东西;木心在小镇的读书和演出,给了他后来写作和讲述的底色。
想象一下旧时的教室:一排排木制长椅,窗外是竹篱或小巷,周末教室里临时搭起的舞台,孩子们在昏黄的灯光下换台词、试服装。老师们一边检查作业,一边在角落里指导台词发音。这些细节不需要夸张的渲染,本身就够人回味。照片上有的笑脸已经钉进历史里,但从中可以看出那个时代的教育并非死板——有戏、有书、有实践。
那些年里,教育既是家庭的希望,也是社会的一种投资。镇上能把复旦毕业生拉回任校长,既有情感也有现实的考虑。潘尔昌把外头学来的东西带进小镇,也把孩子们带到更宽的阅读里;木心在那样的环境里读了诗、演了戏,后来的人生轨迹和这些童年细碎的经验能联系起来,这不是巧合,是因果。
照片、老地图和几段随口说出的往事,像是时间里的灯,照出一些被忽略的细节。比如图书馆里哪一排书被借得多;周末演出的布景是怎么简单却让孩子们全情投入;校长对教学的理解是怎么一步步影响老师和学生的。把这些片段串起来,能看到植材学校从开办到被摧毁的整条线:起初的中西并存、后来的合并整顿、再到教学观念的更新,最后被战争中断,留给后人的是零碎但真实的记忆。
在老人的口述里,常常有一句平淡的话:我们那会儿就是这么过来的。这话里既有无奈,也有自豪。无奈是时代的推力,把学校的热闹吹散;自豪是那些年日常的真实——孩子们能借书,能上台演戏,能在生活里学东西。这样的日子看起来土气,但对一个小镇来说,它意味着希望,意味着孩子们有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哪怕只是通过一本外文诗集的一页。
学校和人的故事是纠缠在一起的。潘尔昌一生长寿,活到106岁,见证了不少变化;木心则把童年的阅读和演出带进了他后来的写作与讲述里。他们的生命轨迹在时间线上有交错,但这些交错的点,都与那所小学校有关。那些点连成线,就是一段地方教育史,也是一段生活被时代推着走的记录。
老照片上,一张舞台布景、几本翻开了的书、几个孩子正在排练的侧影,这些细节比任何夸张的修辞都要说明问题。战争结束后,很多建筑可以重建,但那些在教室里被念出的诗句、在巷子里练的台步、在图书馆里翻过的页码,只有记忆能保存。人会老,光景会改,但某些细节一旦被讲出来,就还会在下一代耳边回响——像风一样,带着旧日的声音。
来源:高贵百灵鸟qdvZ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