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份报告就那么轻飘飘地躺在床头柜上,薄薄几页纸,却压得整个病房的空气都凝固了。
那份报告就那么轻飘飘地躺在床头柜上,薄薄几页纸,却压得整个病房的空气都凝固了。
白纸,黑字。
每一个字我都认识,但它们组合在一起,就像某种来自异世界的咒语,我一个字也看不懂。
或者说,我不敢懂。
护士长推门进来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惊奇、探究和一丝丝尴尬的神情。她想开口,嘴唇动了动,又咽了回去,最后只是把手里的体温计放在托盘里,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这声音,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隔壁床上,我姐姐侧着身,背对着我,肩膀微微起伏。
我们俩的病床并排靠着,中间只隔着一个床头柜。柜子上放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奶瓶,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包被。
昨天,就在昨天,我们,一对双胞胎姐妹,在同一家医院,同一个产科,前后只差了四十七分钟,各自生下了一个男孩。
这本该是喜悦,双倍的喜悦。
可现在,这份DNA鉴定报告,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住了我们所有人的脖子,慢慢收紧。
报告的结论简单粗暴:两个新生儿,生物学父亲为同一个人。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尖锐,冰冷,无孔不入。它拼命地想钻进我的鼻腔,我的肺,要把我身体里最后一点点温暖的气息都给置换掉。
我能听到窗外有风刮过树叶的声音,沙沙的,像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在说,真是天大的丑闻。
他们在说,这两姐妹,怎么会这么不知廉耻。
我闭上眼睛,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
天花板上那盏白得刺眼的日光灯,在我眼皮底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模糊的光晕,一圈一圈地荡开。
姐姐还是没有动。
她就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用后背隔绝了整个世界。
我知道她在哭。
没有声音,但我在哭。我们是双胞胎,从一个细胞分裂而来,很多时候,我们的悲喜是相通的。她的眼泪,好像也流在了我的心里,又烫又涩。
门外传来父母焦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杂乱,沉重。
我爸是个老实本分的木匠,一辈子没跟人红过脸,脚步声总是很轻。可今天,我听见他的皮鞋底一下一下地砸在医院光洁的地砖上,像是在宣泄着某种压抑不住的愤怒和屈辱。
我妈的哭声,隔着一扇门,都已经变得声嘶力竭。
“作孽啊!这叫什么事啊!我们老张家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
我爸站在门口,脸色铁青,嘴唇哆嗦着,手里的保温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鸡汤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油腻腻的,混着消毒水的味道,闻得我一阵反胃。
我妈扑到姐姐的床边,抓着她的胳膊使劲摇晃。
“你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告诉妈,这不是真的!”
姐姐终于有了反应。
她慢慢地转过身,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干裂得起了皮。她的眼睛又红又肿,却没有眼泪,像两口干涸的枯井。
她看着我妈,又缓缓地把目光移向我。
那一刻,四目相对。
在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我自己。一样的苍白,一样的绝望,一样的,被命运扼住喉咙的无力感。
但,在那片绝望的废墟之上,我还看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一点点,微弱的,像是黑暗中最后一丝火光的——决绝。
是的,决绝。
她好像在用眼神对我说:别怕,有我。
我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忽然就断了。
眼泪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我爸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我,又指着姐姐,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一屁股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抱着头,像一棵被狂风吹垮了的老树。
周围病房里,已经有好奇的脑袋探了出来,那些目光,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在我的皮肤上。
我知道,我们成了这家医院最大的新闻。
成了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成了那份报告上,冰冷又荒唐的结论。
可他们谁也不知道,在那份报告背后,埋藏着一个怎样的故事。
一个关于爱,关于死亡,也关于我们姐妹俩,一场近乎疯狂的约定。
故事,要从陈默说起。
陈默是我姐夫。
也是我从十六岁起,就偷偷藏在心里的人。
我们家和陈默家,只隔着一条长满了青苔的巷子。
我和姐姐小时候,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趴在二楼的窗台上,看对面那个叫陈默的男孩子,在他家小小的院子里,用一把小刻刀,把一块块木头,变成各种各样好玩的东西。
有时候是一只会点头的小狗,有时候是一艘能放在水里漂的帆船,有时候是一支能吹出声音的木头笛子。
阳光总是很好,透过院子里那棵老槐树的叶子,碎成一片片金色的光斑,跳跃在他专注的侧脸上。
他身上总有一股好闻的味道,是木屑的清香,混着淡淡的汗味,还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姐姐比我活泼,胆子也大。
她会扯着嗓子喊:“陈默!你又在做什么好东西呀?”
陈默就会抬起头,看到我们,腼腆地笑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
他的眼睛很亮,像含着星星。
我总是躲在姐姐身后,偷偷地看他,心跳得像揣了只兔子。
后来,我们长大了。
姐姐顺理成章地和陈默走到了一起。
他们是所有人眼里的金童玉女,天生一对。
他们结婚那天,我穿着伴娘的裙子,站在他们身边。
看着陈默小心翼翼地给姐姐戴上戒指,看着他满眼温柔地亲吻她的额头,我躲在人群后面,偷偷地哭了。
一半是为姐姐高兴,一半,是为我自己。
我把我那份隐秘的心事,连同那本日记本里所有关于他的句子,一起锁进了抽屉最深处。
我想,就这样吧。
看着他们幸福,就好像,我自己也拥有了幸福的一部分。
陈默对我,就像对亲妹妹一样好。
他会记得我喜欢吃的冰淇淋口味,会在我工作不顺心的时候,默默给我递上一杯热可可,会像个大哥哥一样,拍着我的头说:“没关系,都会过去的。”
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但他的好,都藏在细节里。
他会给姐姐做一整面墙的书柜,每一格的尺寸,都量得刚刚好。
他会在冬天,提前把姐姐的手套和围巾放在暖气上烘热。
他会在我们家院子里,种满姐姐喜欢的栀子花。
每年夏天,栀子花开的时候,满院子都是甜丝丝的香气。那香气,就像他们的爱情,浓得化不开。
我以为,他们会这样,一辈子幸福下去。
直到那场大火。
那天,我到现在都记得清清楚楚。
是个傍晚,天边烧着瑰丽的晚霞,美得像一幅不真实的油画。
陈默的工作室着火了。
原因,是隔壁仓库线路老化。
火势蔓延得太快,等消防车赶到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陈默是为了抢救他给姐姐准备的结婚纪念日礼物,才冲回去的。
那是一个他亲手雕刻的木头摇篮。
摇篮的床头,刻着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鸟。
他再也没有出来。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姐姐正跪在急救室的门口,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石像。
她的脸上没有眼泪,眼神空洞得可怕。
医生出来,摇了摇头。
那个瞬间,我感觉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我听不到我妈撕心裂肺的哭喊,听不到我爸压抑的哽咽,听不到周围人同情的叹息。
我只能看到,姐姐的身体,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陈默走了。
带走了姐姐生命里所有的光。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姐姐不说话,不吃饭,也不哭。
她就那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一看就是一整天。
阳光照在她脸上,她也感觉不到温暖。
她瘦得脱了形,颧骨高高地凸出来,眼窝深深地陷下去,整个人像一朵迅速枯萎的花。
我每天陪着她,给她念书,给她讲我们小时候的趣事,给她放她和陈默最喜欢听的歌。
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的世界,随着陈默的离开,彻底关上了门。
我害怕极了。
我怕她会跟着陈默一起走。
直到有一天,我整理陈默的遗物时,在他工作室的抽屉里,发现了一份报告。
一份,精子冷冻保存的协议。
日期,是火灾发生前的一个月。
我拿着那份协议,冲进姐姐的房间,塞到她手里。
“姐,你看!你看这是什么!”
她的眼珠,终于动了一下。
目光,慢慢地,聚焦在那张纸上。
看了很久,很久。
两行清泪,从她干涸的眼眶里,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
那是陈默走后,她第一次哭。
哭得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她抱着那份协议,把脸深深地埋进被子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她把这些日子以来所有的悲伤,所有的思念,所有的绝望,都哭了出来。
我抱着她,陪着她一起哭。
那一刻,我知道,我姐姐,活过来了。
因为,她有了念想。
她要给陈默生个孩子。
这是陈默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
也是她,活下去唯一的支撑。
去医院咨询的那天,天气很好。
医生说,因为姐姐长期抑郁,身体亏空得厉害,子宫环境并不好,做试管婴儿的成功率,可能不足百分之二十。
这个数字,像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姐姐刚刚燃起的一点希望,瞬间又被浇得摇摇欲坠。
从医院出来,她一言不发。
我看着她苍白的侧脸,和紧紧抿着的嘴唇,心疼得像被刀割一样。
回家的路上,经过一片小公园。
公园里,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女孩,穿着一样的裙子,扎着一样的辫子,手牵着手,在草地上追逐蝴蝶。
银铃般的笑声,洒满了整个下午的阳光。
姐姐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她们。
看了很久。
她忽然转过头,看着我,眼睛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光。
她说:“妹妹,我们一起吧。”
我愣住了。
“什么……一起?”
“我们一起,给陈默生个孩子。”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医生不是说,我的成功率不高吗?可是,我们是双胞胎啊。我们的身体,几乎是一样的。如果,我们一起做……那成功率,不就翻倍了吗?”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震惊地看着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的想法,太疯狂了。
太离经叛叛道了。
这算什么?
我,给我自己的姐夫,生孩子?
这要是说出去,别人会怎么看我们?
唾沫星子都能把我们淹死。
“姐,你疯了……”我喃喃地说。
“我没疯。”她抓住我的手,她的手很冷,还在微微发抖,但力气却大得惊人,“妹妹,你懂的,对不对?你懂我有多爱他,你懂他对我有多重要。这个孩子,是我活下去唯一的意义。求求你,帮帮我。”
“我……”
“我们是双胞胎,我们是一体的。我的痛苦,你不是也能感觉到吗?如果我倒下了,你也会疼的,对不对?”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插进了我心里最隐秘的锁孔。
是的。
我能感觉到。
她痛,我也痛。
陈默的离开,同样也带走了我生命里的一部分。
这些日子,我强撑着照顾她,安慰她,可午夜梦回,那个穿着白衬衫,在阳光下对我腼腆微笑的少年,也常常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那份藏在心底的爱,并没有因为他的离开而消失。
它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变成了更深沉的思念和遗憾。
我看着姐姐那双充满祈求的眼睛,看着她憔悴不堪的脸。
我想起了小时候。
有一次,我们俩去河边玩,我不小心掉进了水里。
是姐姐,想都没想,就跳下去救我。
她当时也才八岁,自己都吓得不行,却还是死死地抓着我的手,把我往岸上拖。
她说:“妹妹别怕,姐姐在呢。”
我还想起了,我第一次失恋,哭得天昏地暗。
是姐姐,抱着我,陪了我一整夜。
她说:“没关系,你还有我呢。”
我们是双胞胎。
是从出生起,就注定要互相守护,互相分担的。
她的痛苦,就是我的痛苦。
她的希望,也该是我的希望。
那个下午,在公园的长椅上,在两个小女孩清脆的笑声里,在满地金色的阳光里,我看着姐姐,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说:“好。我们一起。”
我们没有告诉任何人。
包括我们的父母。
我们知道,他们是绝对不会理解和同意的。
我们偷偷地去医院,做了所有的检查。
然后,一起接受了胚胎移植。
那段日子,现在想起来,就像一场梦。
我们互相照顾,互相鼓励。
她孕吐得厉害,吃什么吐什么,我就变着法地给她做开胃的小菜。
我半夜腿抽筋,疼得睡不着,她就笨拙地给我按摩。
我们一起去买孕妇装,买一模一样的款式,不同的颜色。
我们一起去散步,感受着肚子里的生命,一天天长大。
我们一起给孩子做胎教,给她(他)们讲陈默的故事。
讲他小时候有多调皮,讲他做的木雕有多好看,讲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里有星星。
我们常常会坐在阳台上,看着院子里那两棵陈默亲手种下的银杏树。
他说,等树长大了,秋天的时候,满树金黄,会特别好看。
他说,等我们老了,就坐在这树下,摇着摇椅,晒太阳。
我们摸着自己渐渐隆起的肚子,跟宝宝说:“看,那是爸爸种的树。”
有时候,我也会感到迷茫和害怕。
我不知道,我们做的这一切,到底是对是错。
我不知道,等孩子出生以后,我们该如何面对这个世界异样的眼光。
我的孩子,该叫我妈妈,还是叫我小姨?
他该如何面对自己复杂的身世?
每当这个时候,姐姐总是会握住我的手。
她的手心,总是很温暖。
她说:“别怕。一切有我。我们不是为了别人活的。我们是为了陈默,为了孩子,也为了我们自己。”
她说:“等孩子长大了,我们会告诉他们,他们有一个全世界最好的爸爸。他们的爸爸,不是离开了,只是换了一种方式,活在了他们身体里。”
她的目光,总是那么坚定,那么有力量。
仿佛只要我们姐妹同心,就足以抵挡全世界的风雨。
预产期,竟然也在同一天。
医生都说,这是个奇迹。
我们自己也觉得,这大概是冥冥之中,陈默的安排。
生产那天,我们被安排在相邻的两个产房。
阵痛来临的时候,我疼得几乎要晕过去。
我能听到隔壁,姐姐压抑的呻-吟声。
那一刻,我忽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我知道,她就在我身边。
我们在一起,经历着同样的痛苦,也期盼着同样的希望。
就像我们生命中,过去的每一个重要时刻一样。
我的孩子先出生。
是个男孩,六斤八两。
护士把他抱到我面前,他闭着眼睛,小嘴巴一张一合,像在寻找什么。
我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脸。
软软的,热热的。
那一瞬间,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我看着他,那小小的眉眼,竟然,有几分像陈默。
我轻声说:“宝宝,欢迎来到这个世界。我是……妈妈。”
四十七分钟后,姐姐的孩子也出生了。
也是个男孩,六斤六两。
我们被推回了同一个病房。
两个小小的婴儿,并排躺在婴儿床里。
他们长得那么像,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们看着他们,都笑了。
笑着笑着,又哭了。
我们终于,做到了。
我们把陈默,带回来了。
我们以为,故事会在这里,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我们想好了,等出院以后,就跟父母坦白一切。
姐姐说,她会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责任。
她说,她会告诉所有人,这两个孩子,都是她生的。是一对双胞胎。
而我,只是帮忙照顾孩子的姨妈。
她说:“妹妹,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不能被这件事拖累。你以后,还要嫁人,还要有自己的生活。”
我不同意。
我说:“姐,我们说好的,一起面对。”
我们争执不下。
却没想到,命运,跟我们开了一个这么大的玩笑。
医院为了防止抱错婴儿,给每个新生儿都做了DNA存档。
然后,那份我们谁也没有预料到的鉴定报告,就那么出现了。
它像一颗炸弹,把我们小心翼翼守护的秘密,炸得粉碎。
也把我们,推到了风口浪尖。
……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妈的哭声,我爸的叹气声,还有周围那些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我们困在中间。
姐姐从床上坐了起来。
她没有看父母,也没有看那些围观的人。
她只是看着我,然后,缓缓地,对我伸出了手。
我毫不犹豫地,把我的手,放进了她的掌心。
她的手,还是那么温暖,那么有力量。
我们十指相扣。
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一种清晰而平静的声音,开口了。
她说:“爸,妈。对不起。”
她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整个嘈杂的病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
“这件事,跟妹妹没有关系。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
“你胡说!”我立刻反驳,“明明是我们一起决定的!”
“你闭嘴!”姐姐厉声喝止我,她捏着我的手,用了很大的力气。
她转过头,看着我爸妈,一字一句地说:“陈默走了,我活不下去了。是这两个孩子,给了我活下去的希望。我身体不好,我怕,我怕我一个人,留不住他。所以,我求妹妹帮我。”
“是我,是我跪下来求她的。如果你们要怪,就怪我一个人。如果要骂,就骂我一个人。是我自私,是我疯狂,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我们老张家的列祖列宗。”
她说着,眼圈红了。
但她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
我妈愣住了,她看着姐姐,又看看我,嘴唇翕动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我爸从走廊走进来,他站到姐姐的病床前,高高地扬起了手。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爸!不要!”
那一巴掌,终究没有落下来。
我爸的手,在空中停了很久,很久。
然后,无力地垂下。
他看着姐姐,这个他一向最引以为傲的大女儿,眼睛里,是痛心,是愤怒,是无奈,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说不出口的悲哀。
“你……你糊涂啊!”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
他转身,默默地走到婴儿床边。
看着那两个睡得正香的小家伙。
他们的脸蛋红扑扑的,小嘴巴时不时地砸吧一下,可爱得像两个小天使。
我爸伸出他那双布满老茧,常年和木头打交道的手,想要去摸一摸孩子,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好像怕,自己粗糙的手,会弄疼了这脆弱的小生命。
他看了很久。
然后,我看到,一滴浑浊的眼泪,从他沟壑纵横的眼角,滚落下来。
砸在了婴儿床的栏杆上。
无声无息。
“像……真像啊……”他喃喃地说,“眉毛,鼻子……都像陈默小时候。”
我妈也走了过去。
她看着两个孩子,眼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
但这一次,她的哭声里,没有了之前的指责和愤怒。
只剩下,无尽的悲伤和心疼。
心疼陈默,那个她当成亲儿子一样看待的女婿。
心疼她的两个女儿,用这样一种惨烈的方式,来延续一份爱和思念。
病房里,只剩下我们一家人压抑的哭声。
那些围观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地散去了。
护士长走进来,轻轻地关上了门,把外面那个喧嚣的世界,隔绝开来。
她走到我妈身边,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说:“阿姨,别太难过了。孩子刚出生,产妇也需要休息。你看,这两个小家伙,多可爱啊。不管怎么样,这都是两条鲜活的小生命,是希望啊。”
我妈接过纸巾,擦了擦眼泪,点了点头。
她走到姐姐床边,坐下,握住姐姐的另一只手。
“傻孩子……你们这两个傻孩子……受苦了。”
她哽咽着说,“为什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我们是你们的爸妈啊。天大的事,我们陪你们一起扛啊。”
姐姐的眼泪,终于决堤。
她扑进我妈的怀里,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放声大哭。
我也哭了。
我们一家人,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那些日子以来,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压力,都在这一刻,随着眼泪,倾泻而出。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
暖洋洋的,落在我们身上。
也落在那两个小小的婴儿身上。
给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我知道,这场风暴,过去了。
至少,在我们这个小小的家里,过去了。
出院那天,我爸租了一辆很大的车。
他和我,一人抱着一个孩子。
姐姐身体还很虚弱,被我妈搀扶着。
我们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周围投来的各种各样的目光。
有同情,有鄙夷,有好奇。
但我已经不在乎了。
姐姐也不在乎。
我们挺直了腰板,迎着阳光,一步一步,走得坚定而坦然。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两个小家伙,大概是闻到了熟悉的气味,都睡得很安稳。
车子经过那片小公园。
我看到,长椅上,又坐着一对年轻的父母,正笑着看他们的孩子在草地上奔跑。
我转头,看向姐姐。
她也正看着窗外,目光温柔而悠远。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在想,那个曾经和她坐在这里,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少年。
她也在想,从今以后,她要带着他的爱,他的希望,好好地,把他们的孩子抚养长大。
回到家。
推开门,一股熟悉的,栀子花的香气,扑面而来。
院子里的栀子花,开了。
洁白的花瓣,在绿叶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清雅。
我爸把孩子抱进早就准备好的婴儿房。
房间布置得很温馨,一张婴儿床,是我爸亲手打的。用的是最好的松木,打磨得光滑圆润,没有一颗钉子。
另一张,是陈默留下来的那个。
那个他用生命换回来的摇篮。
它已经被我爸修好了。
上面的烧痕,被小心地处理过,变成了一种独特的,带着岁月痕迹的纹理。
那两只依偎在一起的小鸟,依旧栩栩如生。
两个一模一样的摇篮,并排放在一起。
就像,我和姐姐。
就像,那两个流着同样血液的孩子。
我爸把两个孩子,分别放进两个摇篮里。
他轻轻地晃动着,嘴里哼起了不成调的童谣。
那是我们小时候,他经常给我们唱的。
我妈在厨房里忙碌着,给我们炖滋补的汤。
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香味飘满了整个屋子。
那是家的味道。
是温暖,是安宁,是无论你在外面经历了多大的风雨,只要回来,就有人为你亮着一盏灯,为你热着一碗汤。
姐姐走到阳台上。
那两棵银杏树,长高了不少,枝叶繁茂,绿得发亮。
阳光穿过树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树干,就像在抚摸爱人的脸庞。
我走到她身边,和她并肩站着。
“姐。”
“嗯?”
“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她沉默了很久。
然后,她说:“一个叫‘思默’,一个叫‘念默’。”
思念陈默。
“好。”我点了点头,眼眶有些湿润。
从此以后,这世上,就多了两个叫张思默和张念默的孩子。
他们是陈默生命的延续。
也是我们姐妹俩,后半生,最甜蜜的羁绊。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平静地过下去。
我们住在娘家,父母帮我们一起带孩子。
我爸成了专职的“超级外公”,给孩子换尿布,喂奶,哄睡,样样精通。他那双做惯了木工活的粗糙大手,抱起软软糯糯的小婴儿,却显得那么温柔,那么小心翼翼。
我妈则承包了我们三个人的月子餐,每天换着花样地给我们做好吃的。她总是说:“你们俩,都要好好补身体。一个人,要吃两个人的份。”
我们的小镇不大,关于我们的故事,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开了。
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得满城都是。
说得很难听。
有说我们姐妹俩共侍一夫的。
有说我早就和我姐夫有染,趁他死了,就名正言顺地生下孩子的。
还有更恶毒的,说我们是为了图陈默家的财产。
我们出门的时候,总能感觉到背后有人在指指点点。
那些曾经和善的邻居,见到我们,也开始绕道走。
我有时候会觉得很难过,很委屈。
凭什么,他们可以凭着自己的想象,就给我们定下这么不堪的罪名?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
他们也根本不会懂,我们和陈默之间,那种超越了爱情和亲情的,深刻的感情。
但姐姐,却比我坦然得多。
她说:“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们管不住。我们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把孩子带好,对得起自己的心,就够了。”
她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是啊,时间。
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也是最好的过滤器。
它会冲淡伤痛,也会筛掉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
思默和念默,一天天长大。
他们会笑了,会翻身了,会咿咿呀呀地叫“妈妈”了。
他们长得越来越像。
有时候,连我和姐姐,都会分不清楚。
但我们知道,他们的性格,是不一样的。
思默更安静一些,像陈默。他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玩积木,可以玩一下午。
念默更活泼一些,像姐姐。他喜欢笑,喜欢被人抱着,喜欢到处爬。
他们是两个独立的,鲜活的生命。
他们给这个曾经被悲伤笼罩的家,带来了无尽的欢乐和希望。
我爸会抱着他们,坐在院子里,给他们讲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
我妈会教他们唱童谣,一首又一首,不知疲倦。
而我和姐姐,会给他们讲爸爸的故事。
我们会拿出陈默的照片,指着那个笑得一脸温柔的男人,告诉他们:“看,这是爸爸。爸爸是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他会用木头,变出好多好多好玩的东西。”
我们会带他们去陈默的工作室。
那里,还保留着原来的样子。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木屑的清香。
我们会告诉他们,这里,是爸爸创造魔法的地方。
我们希望,在他们的记忆里,爸爸的形象,不是一张黑白的照片,不是一个冰冷的墓碑。
而是一个温暖的,立体的,鲜活的人。
他爱他们,胜过爱自己的生命。
他只是,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出差了。
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孩子一岁生日那天,我们拍了一张全家福。
我,姐姐,爸,妈,还有思默和念默。
我们六个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笑得很开心。
姐姐把陈默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我们中间。
照片里,他也笑得很开心。
我们,是完整的一家人。
照片洗出来,我爸做了一个很漂亮的相框,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相框,是用院子里那棵银杏树的木头做的。
秋天的时候,银杏树的叶子,黄了。
金灿灿的,像一把把小扇子。
风一吹,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铺了满地金黄。
像陈默说的那样,特别好看。
思默和念默,穿着厚厚的棉衣,像两个小粽子,在落叶堆里打滚,笑得咯咯咯的。
我和姐姐,坐在廊下的摇椅上,看着他们。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
岁月,静好。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姐姐对我说过的话。
她说:“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是啊。
时间,什么也没有证明。
它只是,让该留下的,留下了。
让该过去的,过去了。
流言蜚语,还在。
异样的眼光,也还在。
但它们,已经伤害不到我们了。
因为我们的内心,已经被爱和希望,填得满满的。
我们有了思默和念默。
我们有了彼此。
我们有了,一个完整的,无人可以摧毁的家。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见了陈默。
他还是穿着那件白衬衫,站在开满了栀子花的院子里,对我笑。
阳光,洒在他身上,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没有说话。
但他身后的那两棵银杏树,长得很高,很高,枝叶繁茂,直入云霄。
树上,挂满了金色的果实。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没亮。
窗外,是深蓝色的。
我转头,看到姐姐就睡在我身边。
她睡得很安详,嘴角还带着一丝微笑。
大概,她也做了个好梦吧。
我悄悄地起床,走到婴儿房。
思默和念默,睡得正香。
两个小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一起。
念默的小手,正好搭在思默的胸口上。
思默的嘴巴,还砸吧了一下,像是在做什么美梦。
我看着他们,心里,一片柔软。
我想,陈默,你看到了吗?
你的两个孩子,长得很好。
我们,也过得很好。
你不用担心我们。
你只要,在那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安心地,看着我们就好了。
我们会带着你的爱,你的血脉,好好地,活下去。
活成,你希望我们成为的样子。
坚强,勇敢,充满希望。
就像院子里的那两棵银杏树。
一起,扎根,生长。
一起,经历风雨,迎接阳光。
直到,长成参天大树。
后来,思默和念默上了幼儿园。
第一天去学校,他们一点也不害怕。
手牵着手,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走进了教室。
老师问他们:“你们是双胞胎吗?”
念默抢着回答:“不是!我们是兄弟!”
思默在旁边,用力地点了点头。
放学的时候,我去接他们。
看到他们和一群小朋友,在滑梯上玩得正开心。
夕阳的余晖,洒在他们红扑扑的笑脸上,像涂了一层蜜。
有个小女孩,指着我,问念默:“那是你妈妈吗?”
念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旁边来接孩子的姐姐,大声说:“她们都是我妈妈!”
周围的家长,都愣住了。
然后,开始窃窃私语。
我有些尴尬。
姐姐却走过去,蹲下来,摸了摸念默的头,笑着说:“对。我们都是爱你们的妈妈。”
她拉起思默和念默的手,对我说:“走,妹妹,我们回家。”
我们三个人,走在前面。
两个小小的身影,跟在我们身后。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四个影子,亲密地,交叠在一起。
我忽然觉得,那些窃窃私语,一点也不重要了。
他们懂,或者不懂,又有什么关系呢?
幸福,从来不是活给别人看的。
它是一种,源自内心的,真实而温暖的感受。
就像此刻。
我左手牵着姐姐,右手牵着我的孩子。
我们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晚风,吹起我们的头发,带来了远处饭菜的香气。
我知道,前面,有热腾腾的饭菜,有温暖的灯光,有等着我们回家的父母。
这就够了。
这就是,我想要的,全部的幸福。
生活还在继续,那些曾经以为过不去的坎,回头看看,也不过是生命长河里一朵小小的浪花。
思默和念默上小学了,他们在一个班。兄弟俩的感情好得像一个人,做什么都在一起。念默是哥哥的“发言人”,活泼外向,朋友一大堆。思默是弟弟的“保护神”,虽然话不多,但谁要是敢欺负念默,他第一个站出来,小小的身板挺得笔直,眼神倔强得像头小狼。
有一次开家长会,我和姐姐一起去的。
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她看着我们,又看看花名册上的监护人信息,眼神里充满了困惑。
“那个……张思默和张念默的家长,两位都是妈妈?”
姐姐笑了笑,很自然地回答:“对,我们都是。我是大妈妈,她是小妈妈。”
老师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大概是把我们当成了那种关系特别好的姑嫂或者姐妹。
家长会结束,老师单独把我们留了下来。
她拿出两张画。
画上,是两个手拉手的小男孩,他们身后,站着两个一模一样的女人,也手拉着手。四个人的头顶,是一片大大的,金黄色的银杏树林,还有一个笑眯眯的太阳。
老师说:“这是思默和念默的画,主题是‘我的家’。我问他们,为什么画两个妈妈。念默说,因为他们有两个妈妈爱他们,他们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小孩。思默说,一个妈妈是月亮,一个妈妈是太阳,她们一起,家才亮。”
我看着那张稚嫩的画,眼泪差点掉下来。
原来,在孩子纯净的世界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伦理和异样的眼光。
他们只知道,谁爱他们,谁对他们好。
他们用最简单的方式,给了我们这个“奇怪”的家庭,最温暖的定义。
回家的路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
姐姐沉默了很久,然后说:“妹妹,我们做对了。”
是啊,我们做对了。
我们给了这两个孩子生命,更给了他们,一个充满爱的家。
这就够了。
孩子们的成长,也让我们自己,变得越来越强大。
我不再是那个遇到事情,只会躲在姐姐身后的胆小鬼。
我开始学着处理生活中的各种琐事,学着为孩子们撑起一片天。
姐姐也渐渐从失去陈默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她重新拿起了刻刀。
那是陈默教给她的手艺。
她开了一家小小的木工作坊,就在陈默原来的工作室里。
她教孩子们,如何用一块块普通的木头,创造出美好的东西。
她的手艺很好,渐渐地,有了名气。
很多人慕名而来,定制各种木工制品。
她的生活,变得忙碌而充实。
她的脸上,笑容也越来越多。
我知道,她不是忘记了陈默。
她是把那份思念,化作了另一种力量。
一种,创造美,传递温暖的力量。
有时候,我会带着孩子们,去作坊里看她。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像极了,我记忆中,那个在院子里雕刻木头的少年。
那一刻,我常常会感到恍惚。
仿佛时光倒流,什么都没有改变。
他还在。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我们身边。
思默和念默十岁那年,我爸生了一场大病。
手术很成功,但在医院住了很长一段时间。
那段时间,家里全靠我和姐姐撑着。
我们轮流去医院照顾我爸,还要接送孩子,打理作坊的生意。
每天忙得像个陀螺。
有一天深夜,我从医院回来,看到姐姐还在作坊里赶工。
灯光下,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单薄。
我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
“姐,别太累了。”
她转过身,靠在我肩膀上,轻声说:“不累。妹妹,有你真好。”
我也觉得,有你真好。
我们是彼此的铠甲,也是彼此的软肋。
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
我爸出院后,身体大不如前。
他把自己的木工工具,全都传给了思默。
思默好像天生就对木工有兴趣,也很有天赋。
小小的年纪,已经能像模像样地做出一些小玩意儿。
我爸常常坐在轮椅上,看着思默在工作台前忙碌,眼神里,是满足,是欣慰,也是一种传承的希望。
他说:“这孩子,像陈默。”
是啊,像。
不止是长相,更是那份,对木工的热爱和专注。
生命,就是这么奇妙。
它会以各种我们意想不到的方式,延续,传承。
去年冬天,我们的小镇下了一场很大的雪。
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院子里的银杏树,挂满了雪,像一棵棵玉树琼枝。
思默和念默,拉着我和姐姐,非要去堆雪人。
我们四个人,在雪地里,滚雪球,打雪仗,笑声传出很远。
我们堆了一个很大的雪人。
念默给它插上树枝当手,用石子当眼睛。
思默跑回屋里,拿来了陈默以前戴过的一顶旧毛线帽子,和一条旧围巾,给雪人戴上。
雪人,一下子就有了灵魂。
它站在院子中间,咧着嘴笑,憨态可掬。
我们四个人,手拉着手,围着雪人,拍了一张照片。
晚上,我们一家人,围着火锅,吃得热气腾腾。
电视里,放着跨年晚会。
窗外,是寂静的雪夜。
窗内,是温暖的灯火,和家人的欢声笑语。
我看着坐在身边的姐姐,看着正在抢肉吃的思默和念默,看着在旁边微笑的父母。
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
这就是家。
是我用尽半生,守护的家。
吃完饭,姐姐拉着我,走到了阳台上。
雪已经停了。
月光,洒在雪地上,亮得像白天一样。
“妹妹,”姐姐忽然说,“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当年,陪我一起疯。”
我笑了。
“姐,我们不疯。”
我说,“我们只是,用自己的方式,爱着同一个人,守护着同一个家。”
她也笑了。
我们靠在一起,看着院子里的雪人。
它戴着陈默的帽子和围巾,在月光下,安静地站着。
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
守护着我们这个,用爱和勇气,建立起来的,独一无二的家。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们可能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
但,我一点也不怕。
因为,我不是一个人。
我有姐姐,有孩子,有父母。
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就像那两棵银杏树,根,紧紧地,盘绕在一起。
共同,撑起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天空。
来源:正能量天空Efcb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