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个快递盒子,在我怀里像揣着一个滚烫的秘密,一个关于白衬衫,篮球场和少年干净侧脸的秘密。我抱着它,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不讲道理的狂跳,一声声,都敲打着十六岁那年夏天独有的,混合着栀子花香和冰镇汽水甜腻味道的鼓点。
那个快递盒子,在我怀里像揣着一个滚烫的秘密,一个关于白衬衫,篮球场和少年干净侧脸的秘密。我抱着它,几乎能感受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不讲道理的狂跳,一声声,都敲打着十六岁那年夏天独有的,混合着栀子花香和冰镇汽水甜腻味道的鼓点。
这个秘密的名字,叫“情窦初开”。而这个盒子里装着的,是我为这个秘密,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才敢去触碰的铠甲——一套格裙,也就是圈内人说的JK制服。
我是在江苏一座安逸的二线城市长大的,生活像我们家窗外那条缓缓流淌的护城河,平静,温和,几乎没什么波澜。父亲在事业单位,母亲是中学老师,我们家是典型的知识分子家庭,凡事讲究一个“理”字,一个“度”字。在我的记忆里,母亲从未对我大声说过话,也从未有过过分亲昵的举动。她对我的爱,像文火慢炖的汤,营养都在,只是滋味清淡,需要细品。
而此刻,我即将要向她展示的这件“铠甲”,显然超出了她对我“乖乖女”人设的常规理解。那是一条绀色的格裙,褶子锋利得像少年的心事,干净利落。上身配的是一件白色短袖衬衫,领口系着一个同色系的领结。我是在一个专门的网店里挑了很久才下单的,甚至为了尺寸,用软尺偷偷量了自己好几遍。
我喜欢的人,是我们学校篮球社的社长,叫陈宇。他不是那种传统意义上的帅哥,单眼皮,笑起来眼睛会眯成一条缝,但阳光落在他被汗水浸湿的头发上时,我觉得全世界的光都在他身上。我看过他打球,也看过他在学校文艺汇演上弹吉他,更重要的是,我无意中发现,他的社交账号头像,是一个穿着类似格裙的动漫女孩的背影。
这个发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万丈波澜。我鬼使神差地认为,如果我穿上这样的裙子,是不是就能离他的世界更近一点点?哪怕只有一点点。
于是,就有了怀里这个滚烫的盒子。
我抱着它在自己房间里来回踱步,心里排练了无数个版本的开场白。“妈,你看我新买的衣服,同学都这么穿。”不行,太假了,我妈知道我没什么同学穿这个。“妈,我就是买来穿穿看的,不好看我就退了。”这句听起来不错,把决定权交出去,显得不那么叛逆。
深吸一口气,我拆开盒子,那套崭新的制服带着布料特有的清香。我换上它,站在穿衣镜前,镜子里的女孩既熟悉又陌生。脸还是那张脸,带着点婴儿肥,但那身衣服,却让她周身的气场都变了。那不再是穿着宽大校服,淹没在人群里的普通女生,而是一个……一个好像随时准备奔赴一场盛大约会的,怀揣着心事的少女。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我走出房间,客厅里,母亲正戴着老花镜,在灯下备课。她听见动静,习惯性地抬头,目光落在我身上时,却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能听见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能听见窗外远处传来的汽车鸣笛,甚至能听见自己因为紧张而变得粗重的呼吸。我紧紧攥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把那句排练了无数遍的话说了出来:“妈……我新买的衣服。你……你帮我看看,要是不好看,我就退了。”
我说得又快又急,声音都在发颤。我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等待着母亲的裁决。
我预想过她的几种反应。可能会皱着眉说:“这什么衣服?奇奇怪怪的,赶紧脱下来。”也可能会叹口气说:“多大了还穿得跟小孩子一样,不稳重。”最坏的结果,是她板起脸,开始她那套关于“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的理论。
她都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那眼神很复杂,不是批评,不是惊讶,也不是赞许。那是一种……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怀念、伤感和一丝怅惘的眼神。她缓缓摘下眼镜,站起身,朝我走了过来。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走到我面前,没有看我的脸,而是伸出手,轻轻地,近乎虔诚地,摸了摸我裙子的布料。她的指尖有些粗糙,是常年握着粉笔留下的薄茧,划过那锋利的褶皱时,我看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
“这料子,倒是挺括。”她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然后,她抬起头,目光越过我,望向我身后虚空中的某一点,像是透过我,看到了另外一个人,另外一段尘封的岁月。
“你让我想起……想起我年轻的时候了。”她喃喃自语。
我愣住了。在我心里,母亲似乎生来就是母亲,是那个沉稳、理性、永远穿着得体套装的中学老师。我从未想过,她也有过“年轻的时候”,有过和我一样,会为了一件衣服而心跳加速的年纪。
“妈?”我试探着叫了她一声。
她像是被我的声音唤醒,眼神重新聚焦在我身上。她拉着我,在沙发上坐下,然后,给我讲了一个我从未听过的,关于她的故事。
母亲的少女时代,是在八十年代末。那是一个新旧观念激烈碰撞的年代,空气里弥漫着理想主义和浪漫气息。那时候的她,还不是不苟言笑的王老师,而是梳着麻花辫,眼睛又大又亮的文艺少女王静。
她说,她那时候也喜欢过一个人。是隔壁班一个会写诗的男生。那个男生不像现在的陈宇这样阳光开朗,他总是很安静,喜欢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衬衫,坐在窗边看书。他写的诗,会在校广播站里被念出来,每一句,都像长了翅膀,能飞进少女的心里。
母亲说,她当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拥有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那时候的商店里,漂亮的裙子不多,有一条处理出口转内销的白色连衣裙,摆在县城百货大楼最显眼的橱窗里。那裙子有精致的蕾丝花边,收腰的设计,裙摆很大,转起圈来像一朵盛开的白玉兰。
母亲攒了很久的零花钱,又找外婆软磨硬泡,终于凑够了买那条裙子的钱。她至今还记得,把那条裙子从橱窗里取下来,抱在怀里的感觉,和此刻的我,抱着快递盒子的心情,一模一样。
她也像我一样,满怀期待地把裙子拿回家,想穿给她的母亲,也就是我的外婆看。
“结果呢?”我忍不住追问。
母亲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笑。“结果,你外婆把我骂了一顿。”
她说,外婆是传统的农村妇女,一辈子信奉的就是勤俭持家,艰苦朴素。在外婆眼里,那条白色的、不耐脏又“中看不中用”的连衣裙,就是“资产阶级小姐”的玩意儿。外婆说她不知好歹,乱花钱,不好好学习,净想着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那天,母亲和外婆大吵了一架。那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顶撞母亲。外婆一把夺过那条裙子,不由分说地就拿去百货大楼退掉了。母亲哭了一整晚,第二天眼睛肿得像桃子。
“从那以后呢?”
“从那以后,”母亲的声音更低了,“我就再也没动过买漂亮裙子的念头。我觉得,那是不对的,是不被允许的。我开始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拼命读书,考上了师范大学。至于那个写诗的男生,他后来考去了北京,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客厅里一片寂静。我能听见母亲压抑着的,轻微的呼吸声。我从没想过,我严谨理性的母亲,心里竟然也埋藏着这样一个关于白裙子和白衬衫的,未曾开始就已结束的故事。
那条被退掉的白色连衣裙,成了她青春里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那份被压抑的,对美的向往和对爱情的憧憬,也随着那条裙子,被永远地封存了起来。所以后来,她成了一个凡事讲求实用和分寸的成年人,她自己不穿鲜亮的衣服,也习惯性地给我买那些耐脏、宽松、不出格的衣服。
她不是不爱美,她只是……不敢了。或者说,她已经忘了,该如何去拥抱那些纯粹的,不计后果的美好。
此刻,她看着我身上的JK制服,看到的不是什么“奇装异服”,而是看到了三十多年前,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却被硬生生拉回现实的自己。她害怕的,不是我穿这件衣服不好看,也不是怕我学坏,她只是下意识地害怕,害怕我的这份满怀期待的“情窦初开”,也会像她的那段青春一样,被粗暴地打断,最后只剩下遗憾。
我忽然明白了她眼神里所有的复杂情绪。那份怅惘,是对自己逝去青春的悼念;那份伤感,是心疼那个曾经的自己;而那份犹豫,是她作为一个母亲,在“保护我”和“成全我”之间的艰难挣扎。
我的眼眶一热,眼泪毫无征兆地就掉了下来。我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她。
“妈……”我哽咽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千言万语,最后只汇成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心里藏着这样的委屈。对不起,我一直以为你不懂我。
母亲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她也伸出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她的手掌温暖而有力,一下一下,安抚着我的情绪,也像是在安抚那个
来源:鉴人侃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