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厨房传来瓷碗磕在瓷砖上的脆响时,我正蹲在客厅给路由器换电池。林小夏扒着门框,手指绞着衣角朝我挤眼睛,声音轻得像猫爪子挠心:"你快来看——咱新买的骨瓷汤碗,我妈拿来装糖蒜了。"
厨房传来瓷碗磕在瓷砖上的脆响时,我正蹲在客厅给路由器换电池。林小夏扒着门框,手指绞着衣角朝我挤眼睛,声音轻得像猫爪子挠心:"你快来看——咱新买的骨瓷汤碗,我妈拿来装糖蒜了。"
我抬头就瞧见玄关那只蓝布包。洗得发白的蓝布经纬透亮,边角磨得起了毛边,金属搭扣却擦得能照见人影,像块老玉似的温润。那是岳母周淑芬的"老伙计",从县城坐六个小时大巴带来的,路上得摩挲多少回?
"小夏,你小时候爱吃的糖蒜我腌了两罐。"岳母系着我去年给小夏买的碎花围裙,从厨房探出头。围裙带子在她细得像竹枝的腰上绕了两圈,打了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灶上煨着萝卜牛腩,等会你们尝尝咸淡。"
小夏扯我袖子的力道有点重。上周刚为她用钢丝球刷不粘锅红过脸,现在又拿骨瓷碗装咸菜——换谁能不犯堵?可我瞥见她鬓角新冒的白发,像落了层薄雪,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妈,我来捣蒜。"小夏接过蒜臼子,指尖刚碰到岳母手背就缩了一下:"您手怎么冰得像块石头?"
"老寒腿犯了,不打紧。"岳母抽回手,转身擦餐桌。抹布是她从老家带来的,洗得发灰,边角缝着补丁,擦过的地方泛着水光,"你们年轻人讲究多,我注意着点。"
那晚我在书房改方案,听见隔壁卧室传来细碎的响动。推开门,小夏抱着枕头站在床沿,眼睛红得像颗泡在糖水里的樱桃,睫毛上还挂着水珠:"我给妈送热牛奶,看见她床底下塞了个铁盒子......"
"什么盒子?"我给她顺后背,掌心触到她睡衣布料上的湿痕。
"我高中校牌,大学录取通知书......"她吸着鼻子,从睡衣口袋摸出张泛黄的照片,"还有这个——我十岁生日,她蹲在院子里给我煮长寿面。"
月光透过纱窗漏进来,照片里的女人系着同款碎花围裙,只不过那时腰肢还没瘦成竹枝,脸上沾着面星子,举着漏勺冲镜头笑,身后的蜂窝煤炉正"呼呼"冒热气。小夏突然把照片按在胸口,眼泪渗进布料:"上个月她非说头晕,我还嫌她事儿多......"
我心里"咯噔"一沉。上周岳母说头晕时,小夏正为项目收尾熬夜,顺口说了句"老年人哪有不头晕的"。现在想来,她扶着墙走路时的摇晃,怕是早有隐情。
第二天我蹲在沙发边假装找遥控器,余光瞥见蓝布包半敞着口。搭扣没锁,最上层是叠得方方正正的旧手帕,底下压着个牛皮纸袋。抽出单据时,我手直抖——糖尿病并发症诊断书,落款三个月前县城医院,"建议转省城治疗"那行字被红笔划了三道,墨水都洇开了。
"陈远你干嘛呢!"小夏不知什么时候站在身后,声音抖得像片叶子。
我把诊断书递过去,她盯着"视网膜病变"几个字,突然转身往厨房跑。岳母正踮着脚够橱柜顶层的糖罐,背弯成张弓,白发散在肩头。小夏冲过去扶住她:"妈,您下来,我来拿!"
糖罐"当啷"砸在瓷砖上,白糖像细沙似的漫开。岳母蹲下去捡,小夏也跟着蹲,两人的手在糖堆里碰在一起。岳母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小夏小时候也这样,我扫地她偏抢扫帚,结果把簸箕扣自己头上,成了个小灰猴。"
小夏的眼泪砸在糖粒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您有病怎么不告诉我们?"
岳母愣了愣,伸手擦她的脸,指腹粗糙得像砂纸:"多大点事儿?吃吃药就好了。你们房贷还没还完,小夏项目正关键......"
"比您的眼睛还关键吗?"小夏抓住她的手腕,"上个月您摔了一跤,是不是因为看不清楚?"
岳母的手在发抖,没说话。小夏突然站起来翻她的药盒——那瓶降压药早空了,标签被水浸得模糊,药粒混着不知哪来的碎纸片。"这药早该换了!"她抓着药盒冲进客厅,"您是不是怕花钱?怕我们嫌您麻烦?"
岳母追出来,蓝布包从沙发滑下来,东西撒了一地:小夏幼儿园的小红花,花瓣褪成米黄色;初中日记,"妈妈又出差了"那页被折得卷了边;还有张1998年的工资条,周淑芬,实发378元。
"那年你发高热,我在纺织厂上夜班。"岳母蹲在地上捡东西,声音轻得像叹息,"机器轰鸣得耳朵疼,可心里就想着多挣点加班费,给你买退烧药。后来你上大学,我想搬去陪读,你说宿舍方便......"
小夏慢慢蹲下来,捡起那朵小红花:"我记起来了!那天老师说妈妈来接的小朋友有小红花,您下了夜班直接去幼儿园,蓝布衫上还沾着线头......"
岳母的眼泪砸在工资条上,洇开一团模糊的蓝:"后来条件好了,可你有自己的生活了,我怕......怕成了累赘。"
那晚小夏在岳母房里待了很久。我躺在卧室翻来覆去,听见隔壁传来压抑的抽噎,还有岳母轻拍她后背的声音,一下一下,像小时候哄她睡觉那样。
后半夜小夏钻进被窝,脸上还挂着泪,却笑出了声:"我妈说,等眼睛治好了,要给我织条围巾,跟我小时候那条一样的,枣红色,带兔毛球的。"她往我怀里缩了缩,"你说,咱们是不是都太急了?总想着往前跑,忘了回头看看......"
窗外的月光漫过床头柜,蓝布包静静躺着,搭扣闪着温和的光。我轻轻搂住小夏,听着她均匀的呼吸,突然想起岳母今天翻出的旧相册——每一页都贴着小夏的照片,从皱巴巴的婴儿到穿婚纱的新娘,边角都被摸得发亮,像被岁月吻过无数次。
原来有些爱,从来不是消失了,只是藏在旧布包的最底层,等着被发现的那一天。
你有没有过这样的时刻?总觉得父母"麻烦""落伍",后来才发现,那些被我们嫌旧的物件里,藏着他们最笨拙却最热烈的爱。
来源:青春狂想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