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勉强过日子吧，」我放下手中织到一半的围巾，叹了口气，「医药费占了不少，再加上小区物业费涨价，日常开销紧巴巴的，但也能应付。」

「弟妹，每个月六千退休金够花吗？」林月华搅动着茶杯里的茶叶，随意地问道。

「勉强过日子吧，」我放下手中织到一半的围巾，叹了口气，「医药费占了不少，再加上小区物业费涨价，日常开销紧巴巴的，但也能应付。」

「辛苦了，一个人生活不容易。」林月华拍拍我的手，眼中流露出一丝同情。

坐在我家小客厅里的这位六十五岁的表姐，比我大七岁，从小到大都是家族里的风云人物。我们虽是表姊妹，但她的生活轨迹和我截然不同。她嫁了个企业家丈夫，住豪宅、开名车，而我退休前不过是个普通的小学老师，丈夫去世后就靠着微薄的退休金度日。

「林姐，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她摆摆手，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没什么，就是关心你。对了，我这次来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01

第二天清晨，我正在阳台上给几盆吊兰浇水，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喂，弟妹，是我，月华。」电话那头传来表姐熟悉的声音，比平时更加兴奋。

「林姐，一大早有什么事吗？」

「好消息！我刚报名了"夕阳红"豪华老年旅游团，十二天十一夜，从北京出发，环游欧洲五国！」她的声音高昂得仿佛在宣布中了彩票。

我握着喷壶的手微微颤抖，水洒在了地板上。「哦，那挺好的，祝你玩得开心。」

「关键是，我给你也报了一个名额！」她激动地说，「我们姐妹俩一起去，多好啊！」

我愣住了，喷壶差点从手中滑落。「林姐，这...我恐怕去不了。你知道我的情况，退休金只够基本生活...」

「哎呀，别担心这个！」她打断我，「团费我先垫上，等旅行结束再说。亲姐妹之间，不用那么计较。」

我站在阳台上，望着远处高楼间的一小片天空，心里五味杂陈。表姐的好意让我感动，但也感到一阵无力——她似乎从来不理解我们生活的差距。

「林姐，真的很感谢你，但是...」

「没有但是！」她再次打断我，「你整天闷在家里多没意思。难得有这么好的机会，放松一下，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

放下电话，我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深吸一口气。六十岁的我，已经习惯了简单的生活。丈夫李志强去世五年了，儿子在外地工作，很少回来。这套七十平米的小房子就是我的全部世界。

对我而言，环游欧洲是遥不可及的奢望，甚至连想都没敢想过。

02

下午，我在社区小花园里和几位老姐妹打太极拳。这是我每天最享受的时光之一，不花钱却能锻炼身体，还能和邻居们聊聊天。

「苏姐，听说你表姐来看你了？」住在我楼下的王阿姨问道。

我点点头，手上的动作没停。「是啊，昨天来的，今天一大早又打电话说要带我去欧洲旅游。」

「欧洲？」几位老姐妹齐刷刷地停下动作，王阿姨瞪大了眼睛，「那得花多少钱啊？」

「听说一个人至少四万多。」我苦笑着说。

「啧啧，有钱人的世界啊。」李奶奶感叹道，她是我们中年纪最大的，已经七十八岁了，「我这辈子连北京都没去过。」

「苏姐要去吗？」赵阿姨好奇地问。

我摇摇头：「哪有那闲钱啊。」

打完太极拳，我们几个老姐妹在小亭子里休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映出斑驳的光影。

「其实，我挺羡慕苏姐的表姐。」王阿姨突然说，「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能有钱有闲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好啊。」

「是啊，」李奶奶附和道，「人这辈子，能多看看不一样的风景总是好的。」

我低头看着自己布满老年斑的手，没有接话。我何尝不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我的现实是，每月精打细算才能让六千元退休金维持生活，哪有余钱去奢侈旅游？

回到家，我打开冰箱，里面只有半颗白菜、两个鸡蛋和一小块豆腐。明天该去趟菜市场了，月底前得省着点用钱。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03

打开门，林月华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手里提着几袋看起来很高档的礼品。

「弟妹，给你带了些好东西！」她大步走进来，把礼品放在茶几上，「这是法国带回来的巧克力，这是日本的面膜，对咱们这个年纪的皮肤特别好...」

我有些不知所措，坐在沙发上看着她从袋子里往外掏东西。「林姐，你太客气了...」

「亲姐妹，说什么客气！」她在我对面坐下，「对了，旅游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下周三出发，我们提前一天去北京，住一晚上五星级酒店，第二天直接从首都机场出发。」

「林姐，」我深吸一口气，「我真的去不了。」

「为什么去不了？」她皱起眉头，「身体不舒服？」

「不是，是经济原因。」我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每个月就六千块钱退休金，要付物业费、水电费、买菜买药...根本没有余钱去旅游。」

林月华挥了挥手，似乎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我不是说了吗？团费我先垫上，不着急你还。」

「那也不行啊。」我摇摇头，「我估计这辈子都还不上你那么多钱。」

「苏弟妹，你怎么这么死脑筋？」林月华的语气中带着些不耐烦，「姐姐我又不缺那点钱。这次旅游能带你一起去，是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说：「林姐，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我真的...」

「哎呀，别再推辞了！」她打断我，「这么好的机会，你不去会后悔的。我们这把年纪了，能走得动的时候多出去走走，趁着还有精力。」

我看着她精心打扮的样子——染得乌黑发亮的头发、名牌丝巾、手腕上的金手镯，和我朴素的家居服形成了鲜明对比。我们虽是表姊妹，但仿佛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林姐，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去不了。」我再次坚定地说。

04

林月华离开后，我站在窗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她走路的姿态依然挺拔优雅，就像年轻时一样。那时的她总是家族聚会的焦点，而我则是安静的旁观者。

想起小时候，我们虽是表姊妹，但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她从小学习钢琴、舞蹈，参加各种比赛；而我在农村长大，每天放学后还要帮着干农活。后来她嫁给了一个富商，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而我做了一名普通的小学教师，和同样是教师的丈夫过着简朴但幸福的日子。

丈夫去世后，我的生活更加拮据。李志强生前有些积蓄，但大部分用在了他的治疗上。剩下的钱，我留了一部分作为应急，另一部分给了儿子买房子的首付。现在，除了这套小房子，我几乎没有什么财产。

晚上，我坐在书桌前翻看老相册。照片中的李志强正对着镜头微笑，那是我们结婚三十周年时拍的。那天，他带我去了城里最好的餐厅吃饭，说等退休后要带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志强，如果你还在，我们现在或许真的可以一起去旅行了。」我轻声自语，眼泪不自觉地滑落。

手机突然响了，是儿子李明打来的视频通话。屏幕上出现了他和儿媳妇的笑脸。

「妈，您最近身体怎么样？」李明关切地问。

「挺好的，每天和小区里的老姐妹打太极拳，精神着呢。」我擦干眼泪，挤出一个微笑。

「妈，我听表姨说她要带您去欧洲旅游？」

我愣了一下。「她已经跟你说了？」

「嗯，刚才打电话给我，说您不肯去，让我劝劝您。」李明有些犹豫地说，「妈，如果您想去，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可以...」

「不用了，儿子。」我打断他，「你们小两口刚买房，压力那么大，妈不想再给你们添负担。再说了，我这把年纪，在家附近转转就挺好的，没必要跑那么远。」

「可是妈...」

「真的不用。」我坚定地说，「你表姨她不了解我的情况，你别听她的。」

挂断电话后，我长叹一口气。林月华为什么总是这样，不经我同意就擅自做决定，甚至还拉上我儿子？她就是习惯了主导一切，从小到大都是如此。

05

第二天一早，我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银行账户。每月二十号是发退休金的日子，六千元准时到账。我仔细地在本子上计算着这个月的开支：物业费650元，水电煤气约400元，网络电视费100元，日常买菜约1500元，医疗保健约800元...扣除固定开支后，所剩无几。

正当我算账的时候，手机响了。是林月华。

「弟妹，我在你家楼下，下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急。

我匆忙下楼，看到林月华站在小区花园的亭子里。她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套装，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小皮包。

「林姐，这么早有什么事？」

「弟妹，我想了一晚上，」她正色道，「我知道你担心钱的问题，但这次旅游对你真的很重要。你整天闷在家里，对身心健康都不好。」

我微微叹气。「林姐，我们已经讨论过了...」

「听我说完，」她打断我，「我有个提议。我先借你八万块钱，够你参加旅游团，还能留一些应急。等你什么时候方便了再还我，不急。」

我愣住了。「八万？林姐，这太多了！我不能接受。」

「有什么不能接受的？」她不以为然地说，「反正你也用不上那么多钱，借你八万，你至少能过得舒服点。」

「用不上？」我感到一阵刺痛，「林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每个月的退休金都安排得满满的，哪有多余的钱？」

「那不正好证明你需要这笔钱吗？」她理直气壮地说，「苏弟妹，你就别再推辞了，就当是我对你的一片心意。」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林姐，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真的不能接受。我有我的生活方式，虽然简朴，但我很满足。」

「满足？」林月华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住在这么小的房子里，每天过着这么节俭的生活，有什么可满足的？」

这句话彻底刺痛了我。「林姐，我的房子虽小，但是我和志强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充满了回忆。我的生活虽简朴，但很充实。每天看书、种花、打太极拳，和邻居聊天...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林月华摇摇头，一脸遗憾。「弟妹，你这辈子就这样了，难道不想趁着还能走得动，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想，当然想。」我苦笑道，「但不是以借钱的方式。」

06

林月华走后，我独自在小区的长椅上坐了很久。秋日的阳光温暖地洒在身上，微风轻抚着脸颊。我看着来来往往的邻居们，有牵着狗散步的老人，有推着婴儿车的年轻父母，还有背着书包放学回家的孩子们。

这个小小的社区，就是我的世界。简单，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回到家，我给儿子发了条消息，告诉他不用担心表姨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然后我打开电视，正好在播放一档旅游节目，恰巧是介绍欧洲的风景。

电视里，主持人站在艾菲尔铁塔下侃侃而谈；古老的罗马斗兽场在阳光下显得庄严肃穆；威尼斯的水上巴士穿梭在蓝色的运河中...这些景象如此美丽，却又如此遥远。

「也许有一天，我能靠自己的能力去看看这些地方。」我自言自语道。

晚上，我翻出了多年前的存折。这是我和丈夫一直保留的一个小金库，里面存了两万多元，是我们当年为了退休后旅游而存的。后来丈夫生病，虽然大部分医药费用医保能报销，但我们仍然花掉了不少积蓄。他走后，我一直舍不得动用这笔钱，仿佛只要它还在，我和丈夫的梦想就还在延续。

我轻轻抚摸着存折，思绪万千。也许，我应该为自己做点什么？不是为了满足林月华的期望，而是为了完成我和志强的心愿。

但八万元实在太多了，即使是借的，我也无法想象该如何偿还。况且，我知道林月华的「借」往往意味着「给」，这让我感到更加不舒服。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慈善对象，即使是亲姐妹。

正当我沉思之际，门铃又响了。

07

打开门，林月华笑容满面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中年女性。

「弟妹，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旅行社的王经理。」林月华热情地说，「我们来给你详细介绍一下这次旅游的行程。」

我愣在门口，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林姐，我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听一听又不会少块肉，」林月华不由分说地拉着王经理走进屋内，「王经理特意过来的，总要给人家一个面子吧？」

我无奈地关上门，招呼两人在客厅坐下。

「苏阿姨，您好，」王经理笑容可掬地递给我一本精美的宣传册，「我们这次'夕阳红'欧洲五国十二日游是专门为老年人定制的高品质行程。全程五星级酒店，专业领队和翻译，还有专门的医疗保障...」

我客气地接过宣传册，但并没有翻开。「王经理，我很感谢您的介绍，但我真的没有计划参加这次旅游。」

「弟妹，你先别急着拒绝，」林月华插话道，「听王经理把情况介绍完嘛。」

王经理继续热情地介绍着：「我们会游览巴黎的埃菲尔铁塔、卢浮宫，罗马的斗兽场、梵蒂冈，威尼斯的圣马可广场...每一站都会有充足的自由活动时间，让您可以尽情体验当地文化。」

我听着这些如梦似幻的景点名称，心中不禁有些向往。如果是在另一种人生中，我或许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报名参加。

王经理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继续说道：「苏阿姨，像您这样有文化的退休老师，更应该去看看世界。这是一次难得的文化之旅，会给您的晚年生活增添美好的记忆。」

林月华在一旁不停地点头附和：「就是啊，弟妹。你一辈子勤勤恳恳地教书育人，现在应该享受一下生活了。」

我看着两人期待的眼神，内心挣扎。如果只是旅游本身，我当然想去。但八万元的借款和林月华那句「反正你也用不上」的话语，让我感到被冒犯和不尊重。

「王经理，谢谢您的介绍，」我缓缓合上宣传册，「但我确实没有参加的打算。」

王经理脸上的笑容有些凝固，但很快又恢复了专业的态度。「苏阿姨，您再考虑考虑。我们的团还有三个名额，如果您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联系我。」

送走王经理后，林月华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弟妹，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好心好意地帮你安排，你就这样不给面子？」

「林姐，我从一开始就说得很清楚了，」我平静地说，「我感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参加这次旅游，也不会借你的钱。」

「你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林月华提高了声音，「我不过是想带你出去见见世面，你却这么不领情！」

「不是不领情，」我努力保持冷静，「我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按自己的方式。」

林月华站起身，拎起包包。「好，很好！既然你这么有主见，那我以后也不多管闲事了！」

她气冲冲地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在客厅里，久久不能平静。

08

林月华离开后的几天里，我没有收到她的任何消息。这种冷战对我来说并不陌生，从小到大，每当我们意见不合时，她总是用沉默来表达不满。

我试着将这件事放在一边，继续我的日常生活。周一上午，我去社区图书馆借了几本书；下午在家整理衣柜，将一些不穿的衣服打包好，准备捐给社区的慈善站；晚上和往常一样，煮了一小锅粥，切了些咸菜，简单而满足。

周二，天气晴好，我和小区里的老姐妹们在花园里打太极拳，然后一起去附近的早市买菜。

「苏姐，你表姐最近没来啊？」王阿姨一边挑选青菜一边问道。

「嗯，她忙着准备旅游的事呢。」我含糊地回答。

「那你真的不去啊？」赵阿姨好奇地问。

我摇摇头：「我这把年纪了，就安安稳稳在家待着挺好的。」

「唉，要是我有这机会，我肯定去！」李奶奶感叹道，「人生苦短，能多看看外面的世界多好啊。」

我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选着菜。她们不知道的是，我内心深处也渴望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但不是以林月华设定的方式，不是作为一个被施舍的对象。

回家的路上，我路过一家旅行社。橱窗里贴着各种旅游线路的海报，其中一张正是欧洲五国游。我停下脚步，看着海报上的埃菲尔铁塔、罗马斗兽场和威尼斯运河，心中泛起一丝涟漪。

我走进旅行社，一位年轻的女孩迎了上来。

「阿姨，您是想咨询旅游线路吗？」

「是的，」我指着橱窗里的海报，「这个欧洲五国游，具体是什么行程？价格是多少？」

女孩热情地拿出一本宣传册，和王经理给我的那本类似，但并不完全相同。

「这是我们的经济型欧洲五国十日游，全程三到四星级酒店，价格是每人两万八千元。如果您想要更高品质的体验，我们还有豪华团，全程五星级酒店，价格是每人四万二千元。」

四万二千元...和林月华说的差不多。但这对我来说依然是一笔巨款，相当于我七个月的退休金。

「谢谢，我只是随便问问。」我将宣传册还给女孩，转身离开了旅行社。

走在回家的路上，我开始认真考虑：如果我真的想去欧洲旅游，需要多久才能存够钱？按照我每个月能存下五百元计算，要存够四万多元，需要至少七年时间。七年后，我已经六十七岁了，还有足够的体力去长途跋涉吗？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心头，直到晚上，我接到了一个意外的电话。

09

「喂，妈？」电话那头传来儿子李明的声音。

「明明，怎么了？这么晚打电话。」我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经快十点了。

「妈，我刚才接到表姨的电话，她说您不想去欧洲旅游，还拒绝了她的帮助？」

我叹了口气。「她又给你打电话了啊。」

「妈，如果您真的想去，就去吧。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我和小芳商量过了，我们可以...」

「儿子，」我打断他，「妈不是因为钱的问题才拒绝的。」

「那是因为什么？」

我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如何向儿子解释我内心复杂的情感。「我只是...不想以这种方式去旅游。」

「什么方式？」

「被施舍的方式。」我终于说出了实情，「林月华总是把她的意愿强加给别人，从来不考虑别人的感受。她说要借我八万元，甚至说'反正你也用不上'...」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妈，表姨确实有时候很强势。但她是真心想帮您，虽然方式可能不太恰当。」

「我知道她是好意，」我苦笑道，「但好意也要尊重对方的感受和选择权。」

「妈，我明白您的顾虑。但如果您真的想去欧洲旅游，我和小芳愿意资助您。这不是施舍，是我们作为儿女对您的一点心意。」

听到儿子的话，我眼眶湿润了。「谢谢你，明明。但你们刚买房，压力那么大，妈不想再给你们增加负担。再说了，」我顿了顿，「如果我要去旅游，我希望是靠自己的能力去。」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李明轻声说：「妈，您一辈子都很独立，这一点我非常敬佩。但有时候，接受亲人的帮助并不是软弱，而是另一种勇气。」

我被儿子的话触动了，泪水不自觉地流下来。「明明，妈知道你是为我好。但这件事，请让我自己决定，好吗？」

挂断电话后，我久久不能入睡。儿子的话在我脑海中回荡，与此同时，我也想起了丈夫生前常说的一句话：「人这一生，最重要的不是拥有什么，而是保持尊严和自我。」

第二天早晨，我做了一个决定。

10

周三早上，我穿上最整齐的衣服，戴上平时舍不得戴的玉镯——那是李志强送给我的结婚三十周年礼物，然后乘公交车来到了城中心的一家银行。

「您好，我想申请一笔小额贷款。」我对柜台的工作人员说。

年轻的女柜员抬头看了看我，有些疑惑。「阿姨，您需要贷款做什么用途？」

「我想去旅游。」我坚定地说。

「旅游贷款？」柜员似乎有些意外，「您是退休人员吗？」

「是的，我有稳定的退休金收入，每月六千元。」

柜员拿出一份表格，开始向我解释贷款的条件和流程。对于我这样的退休人员，银行可以提供一定额度的贷款，但需要提供退休证明、银行流水等材料，而且最长还款期限是三年。

按照我每月六千元的退休金，扣除必要生活开支后，银行认为我的还款能力大约是每月一千元左右。如果贷款三万元，分三年还清，每月需要还款约九百多元，再加上利息，刚好在我的承受范围内。

「阿姨，您确定要申请这笔贷款吗？」柜员再次确认，「旅游是一次性消费，您可以再考虑考虑。」

「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我微笑着说，「这是我和丈夫的心愿，我想完成它。」

填好申请表后，柜员告诉我需要等待审核，大约三到五个工作日会有结果。我点点头，心里有种莫名的轻松感。无论贷款能否批准，至少我迈出了第一步，为自己的梦想努力。

走出银行，阳光明媚，秋风送爽。我决定不急着回家，而是去附近的公园散散步。公园里，三三两两的老人正在下棋、打太极或者聊天。我找了一处僻静的长椅坐下，拿出手机，给林月华发了一条信息：「林姐，对不起，前几天态度不好。你是好意，我心领了。但请尊重我的选择，让我自己解决这件事，好吗？」

发完信息，我长舒一口气，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

正当我准备起身离开时，手机响了。是林月华打来的。

「弟妹，你在哪呢？」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

「在城中心的人民公园，怎么了？」

「别动，我马上过来找你！」说完她就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决定在原地等她。约莫二十分钟后，林月华匆匆赶来，一屁股坐在我旁边的长椅上，气喘吁吁的。

「林姐，这么着急找我干什么？」我好奇地问。

「弟妹，我要向你道歉。」她直视着我的眼睛，「这几天我一直在想，确实是我太强势了，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我不应该擅自做决定，更不应该说那些伤人的话。」

我愣住了，没想到一向高傲的林月华会主动道歉。「林姐...」

「让我说完，」她打断我，「我知道你一直很独立，也很有尊严。我本来是想帮你，却反而伤害了你。对不起。」

看着林月华诚恳的眼神，我心中的芥蒂慢慢消融。「林姐，我也有错。你是一番好意，我应该更耐心地解释，而不是直接拒绝。」

林月华握住我的手，「弟妹，我们是姐妹，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以后有什么想法，直接告诉我，不要憋在心里。」

「嗯，我会的。」我点点头。

「对了，」林月华突然想起什么，「你刚才在银行干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去了银行？」我惊讶地问。

「我在路上碰到王阿姨，她说看见你一大早穿得很正式，去了城中心。我猜你可能去了银行。」林月华解释道。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去申请了一笔小额贷款，三万元，准备自己去旅游。」

林月华瞪大了眼睛，「什么？你要贷款去旅游？」

「是的，」我坚定地说，「我想完成我和志强的心愿，但我要靠自己的能力去完成。」

11

林月华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然后，她的表情从惊讶逐渐变成了敬佩。

「弟妹，你真是...」她摇摇头，「我一直以为你是因为舍不得钱才不去旅游，没想到你是这么想的。」

「林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我虽然退休金不多，生活简朴，但我有我的尊严和原则。」我轻声说。

「我明白了，」林月华点点头，「你不是不想去旅游，而是不想以你认为不恰当的方式去。」

「是的。」我看着她的眼睛，「如果我要去旅游，我希望是靠自己的能力去，而不是依赖别人的施舍。」

林月华沉思了一会儿，突然眼前一亮。「弟妹，我有个提议。」

「什么提议？」

「我们一起去旅游，但各付各的团费。你用你的贷款，我用我的钱，怎么样？」

我考虑了一下。「但你已经报名了豪华团，四万多一个人，我负担不起...」

「那我们就不去豪华团了，」林月华果断地说，「我们去经济型的团，两万八千一个人，你的三万元贷款完全够了。」

「你愿意放弃豪华团？」我有些惊讶。

「有什么不愿意的？」林月华笑了，「重要的是和你一起去，住什么酒店并不重要。再说了，豪华团和经济团看的景点其实差不多，主要是住宿和餐饮的区别。」

我被林月华的诚意打动了。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她是真心把我当成平等的伙伴，而不是需要她施舍的可怜人。

「林姐，谢谢你。」我诚恳地说，「如果贷款能批下来，我很愿意和你一起去旅游。」

「一定能批下来的！」林月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有稳定的退休金收入，还有房产，银行不会拒绝的。」

我们在公园里又聊了很久，讨论着旅游的计划和路线。林月华说她会去旅行社重新报名经济型团，取消之前的豪华团。看着她兴高采烈的样子，我也不禁期待起来。

回家的路上，我心中充满了感激和释然。感激林月华最终理解了我的感受和选择；释然于我们之间的隔阂终于消除。

然而，事情的发展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顺利。

12

两天后，银行打来电话，通知我贷款申请被拒绝了。理由是我的年龄超过了银行对旅游消费贷款的年龄限制，而且退休金收入相对偏低，还款压力较大。

接到这个消息，我心里一沉，但并不是特别意外。毕竟，对于银行来说，一个六十岁的退休老人申请旅游贷款确实风险不小。

我没有立即告诉林月华这个消息，而是独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落日，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做。我已经决定要靠自己的能力去旅游，现在贷款不行，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我打开了那个尘封已久的存折，里面有两万三千元，是我和丈夫为退休旅游存的钱。这些年来，我一直舍不得动用，视它为我和丈夫共同梦想的象征。

「志强，也许是时候用这笔钱来完成我们的心愿了。」我轻声自语。

存折上的金额再加上我这个月的一些积蓄，差不多有两万五千元。距离经济型团的两万八千还差三千元。我可以再从每月的退休金中挤出一些，但可能需要等到下个月发了退休金才够。

这意味着我可能赶不上林月华计划的这次旅行了。想到这里，我有些失落，但也很快释然。旅行的意义不在于和谁一起去，而在于实现自己的梦想和心愿。

我拿起手机，准备给林月华打电话告诉她这个消息，但就在这时，门铃响了。

打开门，林月华和儿子李明一起站在门外。

「妈，我们有好消息要告诉您！」李明兴奋地说。

我愣了一下，「你们怎么一起来了？什么好消息？」

「弟妹，我们找到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了！」林月华拉着我的手，喜形于色。

三人在客厅坐下，李明迫不及待地开口：「妈，我和表姨商量好了，您的旅游费用由我来承担。这不是施舍，而是我作为儿子的一点心意。」

「明明，妈不是说过...」

「等等，妈，」李明打断我，「这次不一样。我和表姨已经了解了您的想法，所以我们制定了一个计划。」

林月华接过话题：「弟妹，是这样的。明明出钱让你去旅游，作为交换，你需要在旅途中每天写一篇游记，拍一些照片，回来后整理成一本旅行日记送给他。」

「对，」李明笑着补充，「这样一来，您就不是在接受施舍，而是在完成一项工作，获取相应的报酬。」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提议确实很巧妙，既保全了我的尊严，又解决了资金问题。但我内心深处仍有一丝犹豫。

「妈，」李明看出了我的迟疑，「这不仅仅是为了您，也是为了爸爸。您和爸爸一直有一个环游世界的梦想，现在您可以替爸爸完成这个梦想，把看到的美景、体验到的文化都记录下来，让爸爸的心愿也得以实现。」

提到李志强，我的眼眶湿润了。是啊，这不仅是我的梦想，也是他的。如果他在天有灵，一定希望我能去实现这个梦想。

「好吧，」我终于点头，「我答应你们。但有一个条件：我要用自己存的钱支付一部分费用，剩下的才由明明补上。」

李明和林月华对视一眼，然后一起点头。「没问题，妈。就按您说的办。」

就这样，我们达成了一致：我用自己的积蓄支付一半团费，另一半由李明承担；作为交换，我将在旅途中记录下所见所闻，回来后整理成旅行日记送给儿子。

这个解决方案让所有人都满意：我保全了尊严，不必接受纯粹的施舍；林月华如愿以偿地可以和我一起旅游；李明则能够尽一份孝心，同时也让父亲的心愿得以延续。

看着林月华和儿子喜悦的表情，我内心涌起一股温暖的感动。也许，接受亲人的帮助并不是示弱，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勇气和智慧。

「苏阿姨，欢迎登机，祝您旅途愉快！」机场的工作人员微笑着检查我的登机牌和护照。

我深吸一口气，跟着林月华走上了通往飞机的廊桥。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坐飞机，第一次离开中国，第一次踏上前往欧洲的旅程。

来源：概念集中营Bc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