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包厢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幽暗的光线像一把钝刀子，割开了里面喧嚣的空气。

包厢的门被推开一条缝，幽暗的光线像一把钝刀子，割开了里面喧嚣的空气。

我正被老王按着肩膀，一杯接着一杯地灌着兑了绿茶的洋酒。

那酒液滑过喉咙，带着一股工业香精的甜腻，和酒精的灼热，像一条冰火两重天的蛇，钻进我的胃里。

老王那张喝得发红的脸，在KTV变幻的灯光下，像个熟透了的番茄，油光锃亮。

“来来来，再喝一杯，这单子拿下来，我给你记头功！”

他的声音很大，盖过了音响里声嘶力竭的情歌。

我笑着，感觉脸上的肌肉已经僵硬。

酒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响声。

我不想喝，但又不得不喝。

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很多时候，你的身体和你的意志，是分开的。

就在这时，门开了。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微微躬着身子，像个训练有素的虾米。

他的身后，跟着一排女孩子。

她们穿着统一的、闪着廉价光泽的裙子，脸上画着浓淡相宜的妆，像流水线上生产出来的娃娃。

包厢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口哨声和起哄声。

老王拍了拍我的背，力道大得让我差点把刚喝下去的酒吐出来。

“去，挑一个，今天王哥买单！”

我摆摆手，想说算了。

我对这种场合，向来是敬而远之。

空气里混着啤酒发酵的酸味、劣质香水的甜腻和若有若无的烟草焦糊气，每一种味道都在挑战我的嗅觉极限。

我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那排女孩。

然后，我就定住了。

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拳，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只剩下耳鸣。

是她。

林微。

她站在队伍的最后面，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试图把自己藏起来。

可我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她。

怎么会是她？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手里的酒杯“哐当”一声掉在铺着地毯的地上，暗红色的酒液像一滩凝固的血。

所有人都朝我看来。

老王皱着眉，“怎么了？喝多了？”

我没理他，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身影。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注视，缓缓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

她的眼神里，先是茫然，然后是震惊，最后，是铺天盖地的慌乱和难堪。

她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却被身后的人堵住了去路。

她的脸，在五颜六色的灯光下，白得像一张纸。

那条廉价的亮片裙子，像一层破碎的鱼鳞贴在她身上，和我记忆里那个穿着白色衬衫，在会议室里意气风发地做着PPT报告的她，判若两人。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怎么会是她？

那个凭借一份“星光计划”策划案，在公司年会上大放异彩，被老板点名表扬的林微？

那个会在加班的深夜，分给我半盒泡面，然后笑着说“革命的本钱不能丢”的林微？

那个桌上永远放着一小盆多肉，每天都认真浇水的林微？

她怎么会在这里？

穿着这样的衣服，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老王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然后露出了一个男人都懂的笑容。

“哟，眼光不错啊，这个最清纯。”

他冲那个黑西装招招手，“就那个，最后那个，过来！”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炸了。

我不能让他点她。

我不能让包厢里任何一个油腻的男人，用那种肮脏的眼神看她，用他们的手碰她。

我几乎是本能地站了起来，指着林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我……我点她。”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

老王愣住了，随即哈哈大笑，用力地拍着我的肩膀。

“行啊你小子，开窍了！好，好！”

林...微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

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屈辱、不解，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绝望。

她大概以为，我和这些人，是一丘之貉。

她大概以为，我点她，是为了看她的笑话，是为了羞辱她。

我张了张嘴，想解释，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能说什么？

说我认识你？说我们曾经是并肩作战的同事？

那只会让她更难堪。

黑西装带着她走过来，把她按在我身边的空位上。

她的身体很僵硬，坐下来的时候，裙摆缩了上去，露出一截白皙的大腿。

她慌忙地伸手去拉，却显得更加欲盖弥彰。

我别开脸，不敢看她。

我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一股陌生的香水味，很浓，试图掩盖什么，却反而透着一股廉价的悲哀。

这味道，和我记忆里她身上淡淡的、像阳光晒过被子一样的皂角香，完全不同。

老王递过来一杯酒，“来，给你旁边的小美女介绍一下自己。”

我端起酒杯，手却在抖。

我看着林微，她也看着我，眼神空洞，像个没有灵魂的木偶。

“我……”

我该怎么介绍自己？

说我是你前同事？

还是说，我是今晚买下你时间的客人？

哪一种，都残忍得像一把刀。

“她叫微微，是吧？”黑西装在一旁笑着打圆场。

林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微微，这是李总，今晚好好陪李总喝几杯。”

李总？

我什么时候成了李总？

我只是一个项目经理，一个每天为了KPI焦头烂额的普通人。

我看着林微，她也看着我，然后，她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冲我举了举。

她的动作很熟练，甚至带着一丝程式化的微笑。

“李总，我敬你。”

她的声音很轻，很飘，像一片羽毛，却砸得我心口生疼。

我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全喝了。

辛辣的液体，从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我多希望，这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梦醒了，林微还在我对面的工位上，戴着耳机，认真地敲着代码，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她身上，像一层金色的光晕。

可这不是梦。

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身边同事们粗俗的笑话，还有林微身上那股刺鼻的香水味，都在提醒我，这是现实。

一个我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的现实。

他们开始玩骰子，输了的罚酒。

每一次，我都故意输。

我不想让林微喝酒。

这里的酒，不知道兑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喝下去伤身体。

可我喝得越多，老王他们就越兴奋。

他们起哄，让我和林微喝交杯酒。

林微的脸，更白了。

她端着酒杯的手，微微发抖。

我看着她，从她的眼睛里，我看到了破碎的骄傲。

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杯子，连同我自己的，两杯酒，一饮而尽。

“我替她喝。”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包厢里，却异常清晰。

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老王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这是干什么？坏了规矩。”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胃里翻江倒海，喉咙里火辣辣的，但我不能退缩。

今天，我必须护着她。

哪怕只是以一个“客人”的身份。

僵持了几秒钟，老王大概是觉得扫了兴，摆了摆手。

“算了算了，你们年轻人，玩不开。”

他搂着自己点的那个女孩，去了另一边。

包厢里恢复了喧闹，但我和林微之间，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

我们并排坐着，离得很近，近到我能感受到她身体的僵硬。

但我们又离得很远，远到像是隔着一个世界。

过了很久，她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

“谢谢。”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我的心上。

我们之间，什么时候需要用“谢谢”这两个字了？

我记得有一次，公司系统半夜崩溃，我们两个被叫回去紧急修复。

忙到凌晨四点，问题才解决。

我们累得瘫在椅子上，谁也不想动。

我对她说“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一个人肯定搞不定”。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她笑着捶了我一拳，“谢什么谢，我们是战友！”

战友。

多好的一个词。

可现在，我们一个成了“李总”，一个成了“微微”。

我们之间，只剩下交易和客气。

我侧过头，看着她。

灯光昏暗，我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紧紧抿着的嘴唇。

“为什么？”

我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我知道这个问题很蠢，也很残忍。

但我必须知道。

一个那么骄傲，那么有才华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绝境，才能把她逼到这里来？

她没有回答。

她只是端起桌上的酒，一杯接一杯地喝。

动作很快，很猛，像是喝的不是酒，是水。

我想去拦她，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

我有什么资格拦她？

我现在，是她的客人。

我点了她，付了钱。

理论上，我可以对她做任何事。

可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用酒精麻醉自己，伤害自己。

我的心，像被放在油锅里煎。

“别喝了。”我的声音带着一丝恳求。

她像是没听见，又倒了一杯。

“林微！”

我终于忍不住，叫了她的名字。

她的身体猛地一震，端着酒杯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她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

她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像一潭即将决堤的湖。

“你还记得我？”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得不成样子。

我点了点头，喉咙哽得说不出话。

我怎么会不记得？

我记得你第一次做项目报告时，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我记得你为了一个技术难题，熬了三个通宵，最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我记得你拿到第一个季度奖金时，开心地请全部门喝奶茶。

我记得你笑起来的样子，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我什么都记得。

可我宁愿，我今天晚上，什么都不记得。

那样，我就不会这么心痛，这么无力。

她的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下来。

一颗，两颗，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深色的沙发上，瞬间消失不见。

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无声地流着泪。

那种压抑的、绝望的哭泣，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嚎啕，都更让人心碎。

我手足无措地坐在她身边，想递给她一张纸巾，却发现自己口袋里什么都没有。

我只能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孩子。

“别哭了，别哭了。”

我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却不知道到底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我自己。

她哭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把身体里的所有水分都流干。

最后，她抬起头，用手背胡乱地抹了一把脸，妆都花了，像一只狼狈的小猫。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哀求。

“能不能……带我出去？”

我愣住了。

“出去？”

“嗯，我不想待在这里。”

我看了看四周。

老王他们正玩得兴起，根本没人注意我们这边。

我点了点头。

“好。”

我站起身，拉住她的手。

她的手很凉，像一块冰。

我把她护在身后，低着头，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快步走出了包厢。

走廊里的空气，比包厢里清新了许多。

我大口地呼吸着，感觉像是从水里被捞出来一样。

林微跟在我身后，一直没有说话。

我带着她，穿过长长的、灯光暧昧的走廊，走过一个个或紧闭或虚掩的包厢门。

从那些门缝里，传出各种各样嘈杂的声音。

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遇到我，她今晚会被带进哪一扇门里。

走到KTV门口，那个黑西装拦住了我们。

“李总，这是要去哪啊？”

他的脸上，依然挂着职业性的笑容，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警惕。

我从钱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大概有两千多块，塞到他手里。

“她，我带走了。”

黑西装掂了掂手里的钱，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李总大气。不过，按照规矩，微微的出台费是……”

“我知道。”我打断他，“剩下的，我明天转给你。”

他大概是看我态度坚决，也不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给我们让开了路。

走出KTV的大门，一股冷风吹来，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原来，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不大，但很密，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把整个城市都笼罩在里面。

我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林微身上。

她穿得太少了，那条单薄的裙子，根本抵挡不住这深夜的寒意。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我们在路边站了很久，都不知道该去哪里。

回家？

她的家在哪里？我的家又在哪里？

这个偌大的城市，在这一刻，竟然没有一个可以容纳我们两个狼狈灵魂的地方。

一辆出租车，亮着空车的绿灯，缓缓地开了过来。

我招了招手，车停在我们面前。

我拉开车门，对林微说：“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了进去。

我也跟着上了车。

司机是个中年大叔，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们一眼，问道：“去哪儿？”

我看向林微。

她报了一个地址。

那个地址，我有些耳熟，好像是市里一个很老旧的小区。

车子启动，汇入了深夜的车流。

车窗外的霓虹，飞速地向后倒退，像一条条流光溢彩的河。

车里很安静，只有雨刷器刮过玻璃的“沙沙”声，和电台里播放的午夜情歌。

“……爱上一个不回家的人，等待一扇不开启的门……”

歌词很应景，却也让人觉得更加悲伤。

我偷偷地看了一眼身边的林微。

她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的雨，侧脸的轮廓，在忽明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

我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难受。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我想问她，你什么时候离开公司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想问她，你家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需要帮忙为什么不开口？

我想问她，你做这个多久了？你过得好不好？

可是，话到嘴边，我又一个字都问不出来。

我怕我的每一个问题，都会像一把盐，撒在她血淋淋的伤口上。

车子很快就到了她住的小区。

果然和我猜的一样，是一个很老旧的小区，连路灯都昏暗得像是随时会熄灭。

我付了车钱，和她一起下了车。

雨还在下，我的外套，有一半都披在了她身上，另一半，很快就被雨水打湿了，冷冰冰地贴在皮肤上。

她在一栋单元楼前停下了脚步。

“我到了。”她说，“谢谢你送我回来。”

又是“谢谢”。

我宁愿她骂我，打我，也比这客气疏离的“谢谢”要好。

“上去吧。”我说，“早点休息。”

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要上楼。

“林微！”

我还是叫住了她。

她回过头，疑惑地看着我。

我看着她，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下来，流进眼睛里，涩涩的。

“如果……如果你需要帮忙，可以告诉我。”

我说得很艰难，因为我知道，这句话有多么苍白无力。

她静静地看了我几秒钟，然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能帮我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是啊，我能帮她什么？

给她钱吗？

那和今晚在KTV里，那些用钱买她时间的人，又有什么区别？

只会让她觉得，我是在同情她，可怜她，甚至，是在羞辱她。

“我……”

我发现自己，竟然无言以对。

她收回目光，转身上了楼。

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而亮，照出她瘦削的背影。

很快，那灯光又熄灭了，她的身影，消失在了黑暗里。

我一个人，在雨里站了很久。

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我的衣服，也好像打湿了我的心。

我觉得很冷，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冷。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我把自己扔在沙发上，没有开灯，也没有换衣服。

黑暗中，我能闻到自己身上残留的酒气，和KTV里那种混杂的、让人恶心的味道。

还有，我外套上，属于林微的，那股廉价的香水味。

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全是她今晚的样子。

她穿着亮片裙子，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的样子。

她端着酒杯，强颜欢笑的样子。

她坐在我身边，默默流泪的样子。

还有最后，她问我“你能帮我什么”时，那种绝望又自嘲的眼神。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手反复揉捏，疼得喘不过气来。

我从没想过，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

我和林微，其实算不上特别熟。

我们是同一批进公司的，分在同一个项目组。

她是个很努力，也很有灵气的女孩子。

很多时候，我们这些老员工都觉得棘手的难题，她总能找到一些新奇的思路去解决。

那份“星光计划”，就是她的杰作。

当时公司想开发一款针对年轻用户的社交APP，大家做了好几版方案，老板都不满意。

是林微，熬了好几个通宵，从用户心理、市场定位、功能设计等各个方面，做了一份堪称完美的策划案。

我到现在还记得，她在会议室里，站在投影幕布前，侃侃而谈的样子。

她的眼睛里，有光。

那种光，叫做梦想，叫做未来。

那份策划案，让老板对她刮目相看，也让我们这些同事，对这个刚毕业不久的小姑娘，肃然起敬。

从那以后，她就成了项目组的重点培养对象。

很多重要的任务，都会交给她。

她也从没让我们失望过。

她就像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所有人都觉得，她的前途，不可限量。

我们私下里，关系也还不错。

会一起加班，一起吃外卖，一起吐槽老板的奇葩要求。

她会跟我讲她大学里的趣事，讲她对未来的规划。

她说，她想努力赚钱，在A市买个小房子，把她妈妈接过来一起住。

她说，她妈妈一个人把她带大，很辛苦，她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比KTV里所有的灯光，都要明亮。

可就是这样一个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女孩子，怎么就……

我想不通。

我从沙发上坐起来，打开手机，想找找她的联系方式。

我们曾经加过微信，但后来我换了工作，很多前同事的联系方式，都找不到了。

我在通讯录里，翻了很久，终于在一个被我命名为“前公司同事”的分组里，找到了她的名字。

她的头像，还是那盆多肉。

绿油油的，很可爱。

我点开她的朋友圈，想看看她最近的动态。

可是，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条冷冰冰的横线。

她把我屏蔽了？还是删了？

或者，她早就不用这个微信号了？

我的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失落感。

我唯一能联系到她的方式，也断了。

那一夜，我失眠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脑子里乱成一团麻。

第二天，我顶着两个黑眼圈去了公司。

老王看到我，还挤眉弄眼地问我：“昨天晚上，跟那个微微，玩得开心吗？”

我看着他那张油腻的脸，胃里一阵翻涌。

我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我怕我再多看他一眼，会忍不住把手里的咖啡泼到他脸上去。

一整天，我都心神不宁。

工作频频出错，被领导叫到办公室，狠狠地训了一顿。

我一句都没有反驳。

因为我知道，我的心，已经不在工作上了。

下班后，我鬼使神差地，又开车去了那个老旧的小区。

我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再看她一眼。

哪怕只是一个背影。

我在她家楼下，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把车停好。

天色，一点点地暗了下来。

小区的路灯，准时亮起，发出昏黄的光。

有下班回家的年轻人，有遛弯的老人，有嬉笑打闹的孩子。

这里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和我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个冰冷、破败的小区，判若两人。

我不知道等了多久。

等到我的腿都麻了，脖子也僵了。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我看到了她。

她从一辆公交车上下来，手里提着一个很大的保温桶。

她没有化妆，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一条牛仔裤，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

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邻家女孩。

和昨天晚上那个浓妆艳抹的“微微”，完全不一样。

她低着头，步履匆匆地往小区里走。

我下意识地，推开车门，跟了上去。

我跟她保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我看到她走进单元楼，然后，三楼的一扇窗户，亮起了灯。

我站在楼下，仰着头，看着那扇亮着灯的窗户，心里五味杂陈。

原来，她住在这里。

原来，她每天的生活，是这个样子的。

我拿出手机，给那个黑西装转了一笔钱。

比他说的出台费，多了一倍。

然后，我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以后，不要再让她去上班了。”

他很快就回复了。

“李总，您这是……想包了她？”

我看着那条信息，觉得无比刺眼。

我回道：“别问那么多，照我说的做。”

“那可不行啊，李总。微微可是我们的摇钱树，多少老板点名要她呢。您这一句话，不是断我们财路吗？”

我冷笑一声。

摇钱树？

他们把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了什么？

我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没等他开口，就直接说道：“我不管她是不是你们的摇钱树。从今天起，她不会再去了。如果你们敢找她麻烦，或者逼她，后果自负。”

我的声音很冷，不带一丝感情。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李总，您这是在威胁我？”

“你可以这么理解。”

说完，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知道，这样做，很冲动，甚至很愚蠢。

他们那种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我这样，可能会给林微带来更大的麻烦。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一想到她要继续待在那种地方，被那些男人当成玩物，我就心如刀割。

我必须做点什么。

哪怕，只是螳臂当车。

我在楼下，又站了很久。

直到那扇窗户的灯，熄灭了。

我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家。

接下来的几天，我每天下班，都会开车去那个小区。

我就像一个跟踪狂，躲在暗处，偷偷地观察着她。

我看到她每天早上，很早就出门，手里提着那个保温桶。

晚上，又很晚才回来。

她总是低着头，行色匆匆，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我猜，她应该是去医院照顾什么人。

是她妈妈吗？

她曾经说过，要努力赚钱，把妈妈接过来。

难道，她妈妈生病了？

这个念头，像一颗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

我决定，去查个究竟。

我找了个私家侦探。

我知道这样做，很不道德，是在侵犯她的隐私。

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必须知道，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有知道了真相，我才能找到帮助她的方法。

侦探的效率很高。

两天后，他就给了我一份详细的报告。

我看着报告上的内容，手，抖得不成样子。

我的猜测，是对的。

林微的妈妈，得了很严重的病。

尿毒症。

需要长期做透析，而且，最好的治疗方法，是换肾。

但是，肾源很难等，手术费和后期的抗排异治疗，更是一笔天文数字。

报告上说，林微在半年前，就从公司辞职了。

因为她妈妈的病情，突然恶化，需要人二十四小时在医院照顾。

她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还借遍了所有的亲戚朋友。

可是，那些钱，在巨额的医疗费面前，只是杯水车薪。

她为了筹钱，开始打好几份工。

白天在医院照顾妈妈，晚上就去做代驾，去酒吧卖酒。

再后来，就去了那家KTV。

报告的最后，附了几张照片。

是侦探偷拍的。

照片上，林微穿着护工的衣服，在医院的走廊里，推着她妈妈的轮椅。

她的妈妈，看起来很虚弱，头发花白，脸上没有一丝血色。

林微弯着腰，正在跟她妈妈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温柔的笑。

那笑容，和我记忆里，她拿到奖金时开心的笑，完全不一样。

那笑容里，没有喜悦，只有让人心疼的坚强。

还有一张照片，是她蹲在医院缴费处的角落里，抱着膝盖，无声地哭泣。

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来那么瘦小，那么无助。

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掉了下来。

我把那张照片，紧紧地攥在手里，纸张的边缘，硌得我手心生疼。

我终于明白了。

我明白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我明白她为什么会那么绝望。

原来，在她意气风发，规划着美好未来的时候，命运，却跟她开了一个如此残酷的玩笑。

原来，在我过着朝九晚五，平淡无奇的生活时，她却一个人，在深渊里苦苦挣扎。

我的心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

我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她的异常。

我恨自己，为什么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没有伸出援手。

我更恨自己，那天晚上，在KTV里，用那种愚蠢的方式，伤害了她的自尊。

我不能再这样袖手旁观了。

我必须帮她。

这一次，不是以一个高高在上的“李总”的身份，而是以一个朋友，一个“战友”的身份。

我做了一个决定。

一个可能会改变我一生的决定。

我把我的房子，挂到了中介公司。

那是我工作了好几年，攒下所有的积蓄，付了首付买的。

是我在这个城市，唯一的根。

可是现在，我觉得，它没有那么重要了。

和一条鲜活的生命比起来，和林微的尊严比起来，它什么都不是。

中介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找到了买家。

签合同的那天，我看着房产证上，即将不再属于我的名字，心里，竟然没有一丝不舍。

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拿到房款的那天，我取了一部分现金，装在一个信封里。

然后，我去了医院。

我按照侦探给我的地址，找到了林微妈妈的病房。

我站在病房门口，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

林微正坐在病床边，给她妈妈喂饭。

她一口一口，喂得很仔细，很耐心。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那一刻，我觉得，她像一个天使。

一个折断了翅膀，坠入凡间的天使。

我没有进去打扰她。

我找到了她妈妈的主治医生，向他询问了病情。

医生告诉我，情况很不乐观。

唯一的希望，就是尽快找到合适的肾源，进行移植手术。

他说，医院的账户上，已经有了合适的肾源，正在等待配型。

但是，手术费，还差一大截。

我问他，还差多少。

他告诉了我一个数字。

那个数字，正好和我卖掉房子的钱，差不多。

我把那个装钱的信封，交给了医生。

我对他说：“这里面是二十万，先交上。剩下的，我会尽快想办法。”

医生很惊讶地看着我。

“您是病人的……？”

我顿了一下，说：“我是她女儿的朋友。”

“那您为什么不直接交给她呢？”

我摇了摇头。

“请您，不要告诉她，这笔钱是我给的。”

我不想让她知道。

我不想让她觉得，她欠了我什么。

我只想，让她和她的妈妈，能好好地活下去。

医生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敬佩。

他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从医院出来，我感觉，心里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我不知道我做的，到底对不对。

我也不知道，林微如果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想。

但是，我不后悔。

剩下的钱，我以一个匿名好心人的名义，分批打到了医院的账户上。

做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是被掏空了。

我辞掉了工作。

那个曾经让我引以为傲，也让我疲惫不堪的工作，在经历了这一切之后，我觉得，索然无味。

我开始重新思考，人生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是升职加薪，是买车买房吗？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我卖掉了车，退掉了租的房子，用剩下的一点钱，开始了一场漫无目的的旅行。

我去了很多地方。

去了西藏，看了布达拉宫的日出。

去了大理，感受了洱海的风。

去了成都，吃遍了所有的小吃。

我把自己的生活，过得像一首诗。

我很少再想起林微。

不是忘记了，而是把她，藏在了心底最深处的一个角落。

我希望，她能过得好。

我希望，她妈妈的手术，能够成功。

我希望，她能重新找回，那个眼睛里有光的自己。

我没有再刻意去打听她的消息。

我觉得，我们之间，最好的结局，就是相忘于江湖。

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时间，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了一年。

一年后，我结束了旅行，回到了A市。

这个城市，依然繁华，依然喧嚣。

只是，我已经不再是那个，为了KPI而奔波的“李总”了。

我找了一份很普通的工作，在一家小小的书店里，当一个店员。

工资不高，但很清闲，也很快乐。

我每天，整理书籍，给客人推荐好书，听着店里舒缓的音乐，感觉岁月静好。

我以为，我的生活，就会这样，平淡地过下去。

直到那天。

那天下午，天气很好，阳光暖暖的。

书店里没什么人，我正靠在窗边，看一本村上春树的小说。

风铃，突然响了。

我抬头，看到一个女孩子，推门走了进来。

她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阳光，从她身后照进来，让她整个人，都像在发光。

我愣住了。

是林微。

她比一年前，瘦了一些，但气色，却好了很多。

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那么清澈。

她也看到了我。

她也愣住了。

我们两个人，就这么隔着几排书架，遥遥相望。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过了很久，她才缓缓地，朝我走了过来。

她走到我面前，站定。

她看着我，眼睛里，有水光在闪动。

“我找了你很久。”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像山间的清泉。

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她笑了。

“我问了很多人。我去了我们以前的公司，问了我们所有的同事。最后，是老张告诉我的。”

老张，是我们以前项目组的一个同事，跟我关系还不错。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问得很小心翼翼。

我怕，她知道了当年的事，是来……

她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从包里，拿出了一张银行卡，递到我面前。

“这里面，是五十万。”

她说，“我知道，不够。但是，你放心，剩下的钱，我会尽快还给你。”

我的心，猛地一沉。

她还是知道了。

我看着那张银行卡，没有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还在嘴硬。

她的眼眶，红了。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她说，“我都问清楚了。医院的医生，都告诉我了。那个匿名的好心人，就是你。”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问我，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你为什么要卖掉房子，卖掉车，来帮我？”

“我们……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不是吗？”

我看着她，看着她泛红的眼睛，心里，一阵刺痛。

是啊，我们只是普通的同事。

可我就是，见不得你受苦。

我就是，想让你，重新笑起来。

这些话，我没说出口。

我只是摇了摇头。

“都过去了。”

“过不去！”

她突然提高了音量，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你知道吗？我妈妈的手术，很成功。她现在，恢复得很好。医生说，再过几个月，她就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我找了一份新的工作，在一家设计公司，做我最喜欢的设计。我的老板，很器重我。我的同事，也对我很好。”

“我用第一笔工资，给我妈妈买了一件新衣服。我看到她穿上新衣服时，笑得那么开心。”

“我以为，我的生活，终于走上了正轨。我以为，我终于可以，靠自己的努力，把一切都变好。”

“可是，直到前几天，我去医院复查，无意中听到了护士们的谈话，我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不是靠我自己的努力。”

“原来，是你在背后，默默地为我付出了一切。”

“你让我，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过着现在的生活？”

她越说越激动，眼泪，也越流越凶。

我看着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什么滋味都有。

我走上前，从她手里，拿过那张银行卡。

然后，我当着她的面，把它，掰成了两半。

她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你干什么？”

“我说过，都过去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还钱，也不是为了让你感谢我。”

“我只是，不想看到，一个那么优秀，那么善良的女孩子，被现实打败。”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总还是有一些温暖，值得你坚持下去。”

“林微，你从来不欠我什么。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带着你妈妈，好好地生活下去。”

“忘了过去的一切，也忘了我。”

“重新开始，好吗？”

我说完这些话，感觉，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林微呆呆地看着我，眼泪，还在不停地流。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看着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突然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我。

她的身体，很瘦，很单薄，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团棉花。

她的脸，埋在我的肩膀上，温热的眼泪，浸湿了我的衣服。

“谢谢你。”

她在我的耳边，哽咽着说道。

这一次的“谢谢”，和那天晚上，在KTV里的“谢谢”，完全不一样。

这一次的“谢谢”，充满了真诚，充满了感激，也充满了……我不敢去深想的情愫。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任由她抱着。

我能闻到，她头发上，传来淡淡的洗发水的香味。

很好闻，像阳光的味道。

过了很久，她才松开我。

她擦了擦眼泪，冲我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容。

像雨后的彩虹，像冬日的暖阳。

“我不会忘了你的。”

她说，“永远不会。”

说完，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身，跑出了书店。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阳光里，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我的肩膀上，还残留着她眼泪的温度。

我的鼻尖，还萦绕着她发间的清香。

我的心里，却像是空了一块。

从那以后，林微再也没有来过书店。

她好像，真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有时候会想，她是不是，真的忘了我。

又或者，她只是不想，再来打扰我平静的生活。

不管是哪一种，我都为她感到高兴。

因为我知道，她已经走出了那段最黑暗的日子。

她已经，重新开始了她的生活。

这就够了。

我的生活，也依然在继续。

每天，看书，听音乐，和客人聊天。

平淡，却也充实。

我以为，我和她的故事，就这样，画上了一个句号。

一个算不上圆满，却也足够温暖的句号。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

那天，是我的生日。

我自己都快忘了。

是我的一个同事，提醒了我。

她给我买了一个小小的蛋糕，我们两个人，在书店关门后，点上蜡烛，唱了生日歌。

我许了一个愿。

我希望，所有善良的人，都能被这个世界，温柔以待。

吹灭蜡烛后，我收到了一个快递。

是一个没有寄件人信息的包裹。

我有些好奇，拆开了它。

里面，是一本书。

一本，很厚的，硬壳精装书。

书的封面，是一片璀璨的星空。

书名，叫做《星光》。

作者的名字，是——林微。

我的心，猛地一跳。

我颤抖着，翻开了那本书。

在书的扉页上，写着一句话。

“谨以此书，献给我生命里，最亮的那颗星。”

下面，是她的签名。

龙飞凤舞，和她的人一样，漂亮。

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着那本书。

那是一个，关于梦想，关于坚持，关于爱和救赎的故事。

故事的女主角，叫“微微”。

她遇到了很多的困难，很多的挫折。

她曾经，一度想要放弃。

但是，她生命里，出现了一个像星星一样的人。

那个人，照亮了她前行的路，给了她重新站起来的勇气。

最后，她实现了自己的梦想，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我看着书里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眼眶，渐渐地湿润了。

我知道，这个故事，写的是她，也是我。

在书的最后，夹着一张小小的卡片。

卡片上，是她清秀的字迹。

“李先生，生日快乐。”

“我没有忘记你，也永远不会忘记你。”

“我一直在努力，努力成为一个，能配得上你给予的温暖的人。”

“现在，我做到了。”

“这本书，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也是，我还给你的，第一笔‘欠款’。”

“以后的每一年，我都会用我的方式，继续‘还款’。”

“直到，还清为止。”

“所以，请你，一定要好好地生活，等着我。”

“——林微。”

我拿着那张卡片，手，抖得厉害。

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书页上。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

夜空中，繁星点点。

我知道，从今以后，我的生命里，也多了一颗，永远为我闪亮的星星。

故事到这里，似乎应该结束了。

一个浪子回头，一个女孩重生，一个温暖而充满希望的结局。

但我的人生，却因为这本书，翻开了新的篇章。

我开始关注出版行业，开始了解一个作家成长的轨迹。

我从各种渠道，看到了关于《星光》这本书的报道。

它成了一匹黑马，上市不久，就登上了各大畅销书排行榜。

很多人，都被书里那个坚韧、善良的女主角所感动。

很多人，都在猜测，那个像星星一样的男主角，在现实中，是否真的存在。

我看到，林微参加了很多新书发布会，接受了很多媒体的采访。

每一次，她都穿着得体的衣服，化着精致的妆，在镜头前，侃侃而谈。

她又变回了，我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光芒万丈的林微。

甚至，比以前，更加耀眼。

我为她感到骄傲。

发自内心地。

我把那本《星光》，放在书店最显眼的位置。

每一个来买书的客人，我都会向他们推荐这本书。

我会告诉他们，这是一个，非常温暖，非常有力量的故事。

但，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我，就是那个故事里的人。

这是，我和她之间，独一无二的秘密。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

书店的生意，不好不坏。

我的生活，平淡如水。

我偶尔，会收到她寄来的东西。

有时候，是一张她去旅行时拍的明信片。

有时候，是一盒她亲手做的曲奇饼干。

有时候，是一条她自己设计的围巾。

每一件礼物，都算不上贵重。

但每一件，都带着她的温度，和她的心意。

我们，就像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用这种最古老，也最浪漫的方式，保持着联系。

我们谁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们谁也没有，说出那个“爱”字。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超越了友情，也超越了爱情的，更深沉的情感。

是一种，灵魂上的，羁绊。

又是一年春天。

书店门前的樱花树，开了。

粉色的花瓣，像雪一样，纷纷扬扬。

那天下午，我正在整理书架。

风铃，响了。

我习惯性地，抬头，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然后，我就愣住了。

门口站着的，是林微。

她穿着一件米色的风衣，长发被风微微吹起，脸上，带着我熟悉的笑容。

她的手里，捧着一盆小小的多肉。

和我记忆里，她曾经放在办公桌上的那盆，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

她笑着，朝我走来。

我看着她，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怎么来了？”

“我来‘还款’。”

她把那盆多肉，放在我的收银台上。

“这是，第二笔。”

我看着那盆绿油油的多肉，又看了看她。

“你不用……”

“嘘。”

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按在我的嘴唇上。

她的手指，有些凉，但很柔软。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道：“但是，对我来说，这很重要。”

“是你，让我相信，这个世界，是有光的。”

“所以，我也想，成为你的光。”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

却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我平静的心湖，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我看着她，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里，映出的我的倒影。

我突然觉得，过去那些年的等待，和煎熬，都值得了。

我笑了。

发自内心地。

“好。”

我说，“我等着。”

那一刻，窗外的樱花，开得正好。

阳光，暖暖地，洒在我们身上。

我知道，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一个，关于爱，关于等待，也关于未来的，全新的故事。

而这个故事的开头，我想，应该从那个晚上，那个KTV的包厢说起。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去那个KTV。

如果，那天晚上，推开门走进来的，不是她。

如果，那天晚上，我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点下她。

那么，我们的人生，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命运，就是这么奇妙。

它会在你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你安排一场相遇。

这场相遇，可能会让你，坠入深渊。

也可能会让你，看到星光。

而我，何其有幸。

在最不堪的场合里，遇到了最想保护的人。

也因为她，成为了一个，更好的自己。

我想，这就够了。

来源：修展cc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