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五年,我像一头埋头拉磨的驴,以为只要磨出的面足够细,就一定能得到主人的青睐。我把所有的报告都做得尽善尽美,把每一个数据都核对到小数点后三位,我以为这就是价值。我默默承担了部门里最繁琐、最没人愿意碰的脏活累活,以为这就是担当。
当我终于明白老板那句话的真正含义时,已经是我离开公司的第三个中秋节了。
那五年,我像一头埋头拉磨的驴,以为只要磨出的面足够细,就一定能得到主人的青睐。我把所有的报告都做得尽善尽美,把每一个数据都核对到小数点后三位,我以为这就是价值。我默默承担了部门里最繁琐、最没人愿意碰的脏活累活,以为这就是担当。
直到那个微凉的午后,我将那封在草稿箱里躺了一个月的辞职信,轻轻放在了周启明的桌上。
他平静地看完,签了字,然后抬头看着我,问出了那个让我在此后一千多个日夜里反复咀嚼的问题。
思绪,就从这里开始,一帧一帧地倒带。
第1章 一封迟到的辞职信
九月的天,秋老虎的余威还在,但透过百叶窗洒进来的阳光,已经褪去了盛夏的灼热,带上了一丝温吞的慵懒。
我叫陈默,在“启航科技”这家公司,我已经待了整整五年。从一个刚出校门的青涩毕业生,到一个对公司所有业务流程都了如指掌的老员工。
我的工位在办公室最不起眼的角落,紧挨着打印机。这台机器每天嗡嗡作响,吐出带着墨香的纸张,就像我这五年的工作状态——稳定、重复,并且随时待命。
辞职信是A4纸打印的,字斟句酌,官方而客气。我把它放在一个牛皮纸信封里,显得郑重其事。当我把它推到周启明,也就是我老板的面前时,他正戴着老花镜,审阅一份项目预算。
他抬起眼,镜片后的目光没有丝毫惊讶,仿佛我只是递过去一份普通的报表。
“想好了?”他问,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惯有的穿透力。
“想好了,周总。”我点点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坚定。
他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身体向后靠在宽大的老板椅里。那把椅子是意大利进口的真皮,据说能完美贴合人体脊椎,而我们这些普通员工坐的,是硬邦邦的尼龙网布椅,夏天闷汗,冬天冰凉。
“是因为李浩上个季度的晋升?”他问得直接。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人攥了一把。
李浩,三年前进公司的年轻人,比我小四岁,上个月,他被提拔为项目B组的组长,那个位置,我眼巴巴地盼了两年。
公布任命的那天,人力资源部的邮件抄送了全公司。我在那个小小的收件人列表里,看到了李浩的名字后面,缀着一个崭新的title。而我的名字,依旧是那个朴素的“项目专员陈默”。
那天下午,同事们围着李浩恭喜,他意气风发地宣布晚上请客唱K。有人路过我的工位,拍拍我的肩膀,用一种同情的、带着些许尴尬的语气说:“陈哥,别灰心,下次肯定是你。”
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了句“没事,李浩确实优秀”。
可心里那股憋闷的火,却怎么也压不下去。优秀?他的项目报告,有多少次是我帮他通宵修改的?他搞不定的客户,有多少次是我陪着笑脸、喝着伤胃的酒才勉强维持住的?
这些,我都忍了。我告诉自己,我是老黄牛,干活踏实,周总都看在眼里。他不止一次在部门会议上表扬我:“大家要多向陈默学习,做事严谨,态度认真,是咱们部门的定海神针。”
“定海神针”……我当时听了,心里是暖的。可现在想来,这四个字多么讽刺。定海神针,不就是永远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那根柱子吗?
我没有直接回答周启明的问题,只是低声说:“周总,我个人职业规划有些调整。”
这是最标准的离职说辞,不得罪人,也掩盖了所有真实的情绪。
周启明笑了笑,那笑容里有我读不懂的复杂意味。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我。他的背影有些萧索,不像一个执掌着几十人团队的部门总监。
“小陈,你来公司五年了。”他缓缓开口,“这五年,你的考评,除了两次‘良好’,其余全是‘优秀’。你做的报表,是全公司最规范、最清晰的,可以直接拿去当模板。你经手的项目,从未出过任何纰漏。从任何一个角度看,你都是个无可挑剔的好员工。”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心上最柔软的地方。
是啊,我这么好,为什么?
为什么升职的不是我?为什么被看到的总不是我?
我以为他接下来会说一些挽留的话,比如“公司不会亏待你的”、“再等等,机会马上就来了”之类的。这些话,在过去两年里,我从他口中听过好几次,每一次,我都信了。
但这一次,他没有。
他转过身,重新看向我,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辞职信我批了。不过,中秋节不是快到了吗?按规定,你得一个月后才能走。这样吧,把手头的工作交接完,过完节,你再办手续。这个月的奖金和过节费,公司照发。”
我愣住了。他答应得如此干脆,甚至还体贴地为我考虑到了奖金。这让我准备好的一肚子委屈和质问,瞬间失去了宣泄的出口。
“谢谢周总。”我干巴巴地说。
“先别急着谢。”他摆了摆手,重新坐回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形成一个稳固的塔尖。
“明天下午,下班后,请你喝杯茶。”他说,“我们聊聊。就当是……一个老大哥,给你做一次离职前面谈。”
然后,他顿了顿,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一字一句地问我:
“陈默,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这五年,你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却始终没有得到晋升。在你看来,你知晓……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吗?”
第22章 一杯茶里的乾坤
第二天下午,我准时出现在周启明说的那家茶馆。
这地方离公司不远,闹中取静,古色古香的装修风格,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和茶香。我到的时候,周启明已经在了,坐在一个靠窗的卡座里,面前摆着一套紫砂茶具,正用茶夹温着杯。
他今天没穿那身板正的西装,只是一件深色的Polo衫,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坐。”他指了指对面的位置。
我有些局促地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面试的应届生。
他没说话,只是专注地洗茶、冲泡、出汤,动作行云流水,显然是个中老手。第一泡茶汤呈琥珀色,他给我斟了小半杯。
“尝尝,今年的大红袍。”
我端起茶杯,热气氤氲,茶香扑鼻。我学着他的样子,小口啜饮,一股温润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苦涩中带着一丝回甘。
“怎么样?”他问。
“好茶。”我实话实说。
他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陈默,昨天的问题,你想了一天,有答案了吗?”
我沉默了。
其实,我昨晚一夜没睡,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这个问题。
哪里出错了?
难道是我不够努力吗?公司里谁敢说比我更拼?为了一个项目,我可以连续一个月加班到深夜,家里的次卧被我改造成了第二个办公室。
难道是我能力不行吗?那些被李浩他们搞得焦头烂额的技术难题,最后不都是我默默地查资料、写代码,一点点啃下来的?
难道是我人缘不好吗?部门里的同事,不管是谁,电脑坏了,软件不会用,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喊“陈哥,帮个忙”。我从来没拒绝过。
我想来想去,唯一的“错”,可能就是我太老实了,不会像李浩那样,做一分事,要在领导面前说出十分的好。我不会邀功,不懂钻营,更学不会在酒桌上把领导哄得眉开眼笑。
如果这就是“错”,那我认。
我抬起头,迎上周启明的目光,把心里的想法和盘托出,语气里带着压抑了五年的委屈:“周总,如果说错,可能就错在我性格太直,不会来事。我总觉得,把事情做好才是最重要的。我做的那些事,您都看在眼里,我觉得……不需要我天天挂在嘴边。”
周启明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我。等我说完,他才缓缓点了点头。
“你说的,都对。”他拿起茶壶,又给我续上茶,“你勤奋、踏实、技术过硬、与人为善。这些优点,我比谁都清楚。否则,你的年度考评,也不会次次都是优秀。”
我心里一动,他承认了。那为什么……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陈默,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部门,一个公司,它就像一部精密的机器。这部机器里,有无数的零件。有螺丝钉,有齿轮,有轴承,当然,也得有发动机。”
他看着我,目光灼灼:“你是一颗非常、非常优秀的螺马丝钉。把你放在任何一个位置上,你都能牢牢地固定在那里,不出任何差错。你严谨、可靠,让人绝对放心。所以,我把部门里最基础、最需要细心和耐心的工作都交给你,因为只有你,能让我百分之百地安心。”
螺丝钉……
这个比喻,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口。我以为我是“定海神针”,原来,在他的认知里,我只是一颗“螺丝钉”。
“可一部机器,光有螺丝钉是不够的。”他的声音在安静的茶馆里显得格外清晰,“它需要齿轮去带动,需要轴承去连接,更需要发动机去提供核心动力。”
“李浩,”他提到了那个名字,“他的报表,做得确实没你漂亮,有时候还会出些无伤大雅的小错,需要你来善后。但是,你发现没有,每次项目讨论会,他总是第一个站出来提出不同想法的人?哪怕那些想法很幼稚,甚至很可笑。”
我当然发现了。我当时还觉得,李浩这人太爱出风头,想法不成熟就敢乱说。
“你做的报告,数据详实,逻辑清晰,堪称完美。但你只是把数据呈现了出来。李浩的报告,数据可能没你准,但他会在报告的最后,加上几页自己的分析和建议。他会告诉我,从这些数据里,他看到了什么问题,发现了什么机会,他建议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做。”
“还有客户,”周启明继续说,“你陪客户喝酒,是想着怎么把对方服务好,让他满意,把合同签下来。这没错。但李浩陪客户,他会在酒桌上,从对方的只言片语里,去挖掘他们公司下一步的战略方向,去打探他们潜在的新需求。他带回来的,不只是一份合同,而是未来更多合作的可能性。”
我的手,不知不觉地握紧了茶杯。杯壁的温度,烫得我指尖发麻。
“陈默,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区别。”
“你所做的,是把‘任务’做到100分。而李浩他们所做的,是思考如何从60分的‘任务’,创造出120分的‘价值’。”
“你总是在等我给你分配任务,然后一丝不苟地去完成。你从来没有主动告诉过我:‘老板,我觉得A方案有问题,我有一个B方案,可能更好。’你也从来没有主动跑来对我说:‘老板,我发现了一个新的市场机会,我们是不是可以尝试一下?’你甚至……从来没有主动争取过那个组长的位置。”
“你只是在等。等我发现你的好,等我把那个位置给你。你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周启明看着我,眼神里有惋惜,也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严厉。
“可是在职场上,尤其是在我们这种竞争激烈的行业里,等待,是最被动、也是最没用的姿态。你不是一颗蒙尘的珍珠,等着别人来发现。你必须自己发光,甚至要主动把自己呈现在别人面前,告诉他们,你是一颗珍珠,你值这个价钱。”
“一颗螺丝钉,做得再好,它也只是一颗螺丝钉。它的价值是固定的。我不可能把一个发动机的位置,交给一颗螺丝钉。不是因为它不好,而是因为……它的功能,决定了它的位置。”
那杯滚烫的茶,我已经感觉不到温度了。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周启明后面说的很多话,我都有些听不清了。
只记得最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陈默,你没有错。你的‘错’,在于你把自己定位错了。你用战术上的勤奋,掩盖了战略上的懒惰。你懒得去思考,懒得去抬头看路,只顾着埋头拉车。”
“今天跟你说这些,不是想挽留你。我知道,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我只是希望,你离开这里,到了新的环境,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这个世界,从来不缺老黄牛。缺的是既能拉车,又能看路,还能偶尔吼两嗓子,告诉大家方向的头马。”
第3章 月饼里的苦涩
从茶馆出来,天已经擦黑。
城市的霓虹灯次第亮起,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色。我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却感觉自己像个孤魂野鬼,与这周遭的繁华格格不入。
周启明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将我五年来精心构建的自我认知,剖得鲜血淋漓。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严谨”、“踏实”、“任劳任怨”,在他眼中,不过是“螺丝钉”的属性。
原来,我鄙夷的李浩的“爱出风头”、“夸夸其谈”,在他眼中,却是“发动机”的潜质。
原来,我以为的公平,只是我的一厢情愿。职场的天平上,从来不是用汗水来称量价值的。
我回到家,妻子林悦正在厨房里忙碌。她是我的大学同学,在一家事业单位做文员,工作清闲稳定。我们结婚三年,日子过得平淡但温馨。
“回来啦?快洗手,马上开饭。”她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红烧排骨,看到我失魂落魄的样子,关切地问,“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跟老板谈得不顺利?”
我摇摇头,挤出一个笑容:“没,谈得挺好。周总批了。”
“那太好了!”林悦松了口气,“这家破公司,早该走了!五年不给升职,简直欺负老实人!老公你这么有本事,到哪里找不到好工作?”
她的话,在以前听来,是莫大的安慰。可今天,却像一根根细小的针,扎得我心里又酸又涩。
有本事?我有什么本事?我只是一个会把螺丝拧得最紧的人。
那顿饭,我吃得食不知味。林悦兴致勃勃地跟我规划着未来,说等我拿到下家公司的offer,我们就去旅游,好好放松一下。我只是心不在焉地“嗯嗯”应着。
饭后,林悦拿出公司发的月饼礼盒,献宝似的打开:“看,今年发的还是‘锦绣’家的,这个牌子的蛋黄莲蓉最好吃了。”
礼盒包装精美,里面躺着八个独立包装的小月饼。我看着那个印着“中秋团圆”字样的盒子,心里一阵烦闷。
团圆?我马上就要失业了,团圆什么?
“不想吃。”我推开她递过来的月饼,语气有些生硬。
林悦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怎么了你今天?吃枪药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道歉:“对不起,小悦,我……我就是有点累。”
“累?辞职不是你一直想做的事吗?现在如愿了,怎么还这副样子?”她不解地看着我。
我能怎么说?
难道告诉她,你那个引以为傲的老公,在老板眼里,只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螺丝钉?
难道告诉她,我这五年的所有努力和坚持,可能从一开始,方向就错了?
这种深及骨髓的自我否定,我无法对任何人言说,即便是最亲密的妻子。那是一种成年人特有的、需要独自消化的羞耻和不堪。
我沉默着,拿起了那块月饼,狠狠地咬了一口。
甜得发腻的莲蓉,包裹着一颗咸得发苦的蛋黄。那股又甜又咸又腻又苦的味道,在我嘴里炸开,像极了我此刻的心情。
五味杂陈,难以言喻。
第4章 交接工作的“局外人”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我成了公司的“局外人”。
周启明没有食言,他让行政部把我手头的工作,大部分都交接给了李浩,只留下一小部分收尾的杂事。
李浩成了我工位上的常客。他拿着我的工作文档,一条条地跟我核对,态度谦逊得体,一口一个“陈哥”。
“陈哥,这个客户的数据模型,当初是怎么搭建的?逻辑好复杂,我有点看不懂。”
“陈哥,这个项目的历史遗留问题,您这边有存档吗?我怕后续跟进会踩坑。”
“陈哥,您真是太厉害了,这么繁琐的工作,您一个人竟然能处理得井井有条,我要是您,早就疯了。”
他每问一个问题,每说一句恭维的话,都像是在不动声色地提醒我,我曾经是多么“优秀”的一颗螺丝钉。
而现在,这颗螺丝钉要被拆走了。接替我的,是未来的“发动机”。
我耐着性子,把我五年来的工作心得、积累的经验、整理的文档,毫无保留地教给他。我甚至把我私下里做的一些工作模板、自动化脚本,都拷贝给了他。
周启明的那番话,虽然残酷,却点醒了我。我不想带着怨气离开。输,也要输得体面。
同事们看我的眼神,也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有同情,有惋惜,也有一些人,开始不自觉地与我保持距离。这就是职场的现实,一艘船上,没人会把过多的精力,浪费在一个即将下船的人身上。
我不再参加部门的例会,新的项目也与我无关。我每天的工作,就是整理、交接、回复李浩的各种问题。大段大段的时间里,我坐在工位上,看着周围的人忙忙碌碌,电话声、键盘敲击声、讨论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属于“启航科技”的交响乐。
而我,只是一个即将退场的听众。
这种被边缘化的感觉,比忙碌更让人煎熬。我开始怀疑,这五年,我到底为公司留下了什么?
那些完美的报表,会被新的报表覆盖。那些被攻克的技术难题,很快会成为过去式。那些我默默付出的加班夜晚,除了电脑里存着的一堆文档,似乎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地“拥有”过什么。我只是在“完成”一份又一份的工作。
一天下午,李浩拿着一份他刚做的项目规划书来找我,让我帮忙看看。
我接过来,仔细翻阅。不得不承认,他虽然在细节上还有些粗糙,但整体的思路和框架,确实比我以前做的那些要开阔得多。他甚至在规划书里,大胆地引入了一个我从未接触过的新技术框架,并分析了其利弊和应用前景。
“陈哥,你觉得怎么样?”他有些紧张地问。
我合上规划书,看着他年轻而充满野心的脸,心里百感交集。
这就是周启明说的“发动机”思维吗?不满足于现状,永远在探索,永远在尝试创造新的价值。
“很好。”我由衷地说,“框架很大胆,也很有前瞻性。不过,在风险评估这一块,你可能要再做得细致一些。”
我拿起笔,在他的规划书上,圈出了几个我看到的潜在风险点,并给出了我的修改建议。
李浩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惊讶和感激:“陈哥,谢谢你!你……真的太厉害了,一眼就看出了问题所在。”
我笑了笑,没说话。
那一刻,我心里突然有了一丝明悟。
或许,我并不是一无是处。我的严谨、我的细致、我对细节的把控能力,这些“螺丝钉”的特质,并非没有价值。它们的价值,在于能为“发动机”的平稳运行,提供最坚实的保障。
只是,我一直以来,都把自己局限在了“保障”的角色里,从未想过去尝试成为那个“发动机”。
第5章 最后一份工作报告
中秋节前一天,是我的最后一个工作日。
我花了一上午的时间,整理好了我所有的私人物品,装了满满两大箱。看着空荡荡的工位,心里也空落落的。
下午,周启明把我叫进了办公室。
“交接都做完了?”他问。
“都交接完了,周总。李浩很聪明,学得很快。”
“嗯。”他点点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我,“这是公司给你的,除了这个月的工资奖金,还有一笔额外的补偿金。谢谢你这五年的付出。”
我接过信封,很厚。我没有推辞,这是我应得的。
“还有这个。”他又递过来一个文件袋,“这是你的离职证明和推荐信。我写的,或许对你找下一份工作有帮助。”
我心里一暖,打开文件袋,抽出那封推荐信。
信是用公司的抬头纸打印的,周启明的亲笔签名。信里,他高度评价了我的专业能力、工作态度和团队合作精神,称我为“一位极其可靠和值得信赖的同事”,并“强烈推荐”我。
通篇都是赞美之词,丝毫没有提及我“螺丝钉”的属性。
我的眼眶有些发热。
“周总,谢谢您。”这一次,我的感谢是发自内心的。
他摆摆手,示意我坐下。
“陈默,你还记得我跟你说的‘发动机’和‘螺丝钉’理论吗?”
我点点头。那番话,已经刻进了我的脑子里。
“其实,那个理论,我只说了一半。”他看着我,缓缓说道,“一个好的团队,既需要发动机,也需要螺丝钉。甚至在很多时候,螺丝钉的可靠性,决定了发动机能跑多快,能跑多远。”
“你的价值,公司里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给你补偿金,写这封推荐信,不是出于同情,而是因为你值得。”
“我之所以跟你说那番话,是觉得,你不仅仅能当一颗螺丝钉。你的技术功底,你的耐心和严谨,如果你能把它们用在‘发动机’该思考的地方,你会比李浩,比公司里绝大多数人,都跑得更快。”
“我之所以不提拔你,不是因为你不配,而是因为……我不想毁了你。”
我愣住了,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把你放在组长的位置上,以你当时的心态,你会怎么做?”他反问我,“你会把所有的事情都自己扛起来,你会把每一个组员的报告都修改到完美,你会把团队里所有的细节都处理得滴水不漏。你会成为一个最累、最操心的组长,然后,你会把你的团队,带成一群只会执行命令的‘小陈默’。”
“一个团队的领导者,他的职责不是把事情做得有多完美,而是要激发团队的潜能,是要去指引方向,是去容忍试错,是去创造一个能让更多‘发动机’冒出来的环境。”
“而当时你,还不具备这种认知。把你硬推上去,对你,对团队,都是一种伤害。”
“我一直在等你,等你什么时候能自己想明白,能主动来找我,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你能做什么。可惜,我等了两年,你都没有来。你给我的,永远是一份份完美的、却毫无惊喜的工作报告。”
周启明的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我心中最后的迷雾。
原来是这样。
不是他不给我机会,而是我,从来没有向他展示出,我能抓住机会的能力。
我一直以为是他在考核我,其实,是我自己给自己设了一个无法突破的局。
我站起身,对着周启明,深深地鞠了一躬。
“周总,我明白了。谢谢您。”
这一刻,我心中所有的委屈、不甘和怨怼,都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和释然。
走出办公室,我没有立刻离开。我回到自己的电脑前,打开了一个空白的文档。
我想,在我离开之前,我要交上最后一份“工作报告”。
这份报告,不关于任何项目,不关于任何数据。
它只关于我自己。
我写下了我对“螺丝钉”与“发动机”的理解,写下了我对过去五年工作的反思,也写下了我对未来职业道路的新的规划。我不再局限于做一个完美的执行者,我希望自己能成为一个价值的创造者,一个问题的解决者。
我把这份文档,命名为《一个“螺丝钉”的自我剖析与未来构想》,然后,点击了发送。
收件人,是周启明。
做完这一切,我关上电脑,拎起我的两个大箱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启航科技”的大门。
外面阳光正好,秋高气爽。
第6章 三年后的中秋
时间一晃,就是三年。
离开启航科技后,我没有急着找工作。我用那笔补偿金,报了几个管理学和产品思维的在线课程,给自己充了三个月的电。
那段时间,是我毕业后最轻松,也是最辛苦的日子。我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那些我曾经不屑一顾,或者说懒得去思考的知识。我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用户画像”,什么是“底层逻辑”,什么是“商业闭环”。
我开始学着站在一个更高、更宏观的视角去看待问题,而不仅仅是局限在代码和数据里。
后来,我凭借着扎实的技术功底和那封含金量极高的推荐信,进入了一家发展迅猛的初创公司,担任产品经理。
这是一个全新的挑战。我不再是那个只需要执行命令的工程师,我需要去调研市场,去理解用户,去定义产品,去协调开发、测试、运营等各个环节。
我犯过很多错,走过很多弯路。有好几次,项目差点因为我的决策失误而夭折。
但我没有再退缩回那个“螺丝钉”的舒适区。
每当我想放弃,想回到那种只用埋头干活不用抬头看路的状态时,我就会想起周启明在茶馆里对我说的那番话。
“路走对了,就不怕远。”
我开始学着像李浩那样,大胆地提出自己的想法,哪怕不成熟。
我开始学着去思考“为什么做”,而不仅仅是“怎么做”。
我开始学着去承担责任,去带领团队,去创造价值。
两年后,因为一个项目的出色表现,我被提拔为产品总监,手下也带了一个十几人的小团队。
我努力不让自己成为周启明口中那个“最累的组长”。我鼓励我的团队成员去思考,去挑战,去犯错。我告诉他们,我需要的不是完美的执行者,而是充满活力的“共同创造者”。
我的团队里,有严谨细致的“螺丝钉”,也有天马行空的“发动机”。我努力让每一个人,都能在最适合自己的位置上,发挥出最大的价值。
渐渐地,我开始理解了周启明当年的“不提拔”之恩。那不是放弃,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期待和保护。
又是一年中秋节。
我带着林悦和刚满周岁的儿子,回父母家过节。一大家子人围坐在一起,吃着团圆饭,看着电视里热闹的晚会,其乐融融。
晚饭后,我陪着父亲在阳台上喝茶。父亲是个不善言辞的传统男人,他看着窗外那轮皎洁的明月,忽然开口:“阿默,看你现在这样,我跟,就放心了。”
我笑了笑:“爸,我以前……是不是让你们挺操心的?”
父亲拍拍我的肩膀:“你以前也很好,就是太闷了,什么事都自己扛着。现在,感觉你整个人都打开了。”
是啊,打开了。
曾经那个封闭、固执,只会埋头拉磨的陈默,好像真的被留在了过去。
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微信消息。
我拿起来一看,愣住了。
是周启明发来的。
我们已经三年没有联系了。我离开后,只是在逢年过节,会给他发一条祝福短信,他也只是礼貌性地回复“谢谢,同乐”。
今天的消息,却有些不一样。
他发来一张照片,是我三年前发给他的那份《一个“螺丝钉”的自我剖析与未来构想》的文档截图。
照片下面,跟着一句话:“这份报告,是我这几年收到的,最让我惊喜的一份。陈默,中秋快乐。”
我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原来,他一直都记得。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到窗边,看着天空中那轮圆满的月亮,手指在屏幕上敲下了一行字。
“周总,也祝您中秋快乐。谢谢您当年的那杯茶,那是我喝过最苦,也是最醇的一杯。”
很快,他回复了。
只有一句话,却让我觉得,比今晚的月光,还要明亮,还要温暖。
他说:“路走对了,就不怕远。祝贺你,找到了自己的发动机。”
来源:优雅清泉一点号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