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个月的水电燃气费是三百二十八块六,一人一半,一百六十四块三。
我们家的账,是分开算的。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像两条平行线,从工资卡延伸到生活的每一个角落,永不相交。
这个月的水电燃气费是三百二十八块六,一人一半,一百六十四块三。
物业费一个季度九百,一人四百五。
上周末去超市买的菜和日用品,总共二百一十七块,他付的,我转给他一百零八块五。
就连偶尔在外面吃顿饭,他都会在结账后,把小票拍下来,用计算器除以二,然后把截图发给我。
一分一厘,都算得极尽精准。
仿佛我们不是夫妻,而是合租的室友,签了一份无限期的、关于财务分割的冷硬合同。
这份合同的拟定者,是我的丈夫,陈屿。
他每个月工资一万,我三万。
是我们家收入较低的那一方。
也是坚持AA制,最坚决的那一方。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他作为男人的自尊心在作祟。
毕竟,在传统的观念里,丈夫总是要比妻子更能扛起家庭的经济重担。
我理解他,也尊重他。
所以,当他第一次提出AA时,我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还是笑着答应了。
我说,好啊,这样挺好的,我们都是独立的个体,经济独立是好事。
他当时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眼神里甚至闪过一丝感激。
我以为,这只是一个暂时的、为了照顾他情绪的过渡方案。
等我们相处久了,等他慢慢适应了我们之间的收入差距,这一切自然会改变。
可我没想到,这一“过渡”,就是三年。
三年来,我们家的所有开销,都被一把无形的尺子精确地丈量着。
小到一瓶酱油,大到一次旅行。
他有一个专门的记账本,封面是深蓝色的硬壳,像法官的卷宗。
每一笔支出,时间,地点,金额,分摊方式,都记录得一丝不苟。
有时候我看着那个本子,会觉得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
那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像一道冰冷的墙,横亘在我们中间。
墙的这边是我,墙的那边是他。
我们看得见彼此,却触摸不到真实的温度。
我不是没试过打破这堵墙。
我给他买过昂贵的衬衫,他收下了,第二天却把一半的钱转给了我,附言是“衬衫费用”。
我偷偷把他的钱包塞满现金,他发现了,会一张一张地抽出来,整整齐齐地还给我,表情严肃得像在处理一桩金融案件。
他说:“我们说好的,AA。”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坚决。
仿佛“AA”这两个字母,是刻在他心里的圣旨。
渐渐地,我累了。
也倦了。
我不再尝试去改变什么,只是默默地遵守着这个由他制定的规则。
我们的家,看起来和所有正常的家庭一样。
有烟火气,有欢声笑语。
但只有我知道,在这层温馨的表象之下,是怎样的泾渭分明。
我们的洗漱台上,摆着两套不同的洗护用品,我的昂贵,他的平价。
衣柜里,衣服也分得很开,这边是我的,那边是他的。
就连冰箱里的食物,有时候都会被无形地划分。
我买的进口水果,他很少会碰。
他买的打折酸奶,我也默契地不会去喝。
这种感觉很奇怪。
就像是两个被命运硬凑在一起的合伙人,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和平,生怕一不小心就越了界,占了对方的便宜。
婚姻,不该是这样的。
我常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看着身边熟睡的他,感到一阵陌生。
他的眉眼很好看,睫毛很长,睡着的时候像个孩子。
可我却觉得,我离他很远。
远到我甚至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爱我。
如果爱,为什么要把一切都算得那么清楚?
爱,难道不应该是“我的就是你的”,是“我们不分彼此”吗?
这些问题,我问不出口。
我怕一开口,就会打破这脆弱的平衡,连这“合租室友”般的关系都维持不下去。
直到那天晚上,婆婆的一个电话,像一颗石子,投进了这潭死水。
那天陈屿在洗澡,手机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屏幕亮了一下,又一下。
是婆婆打来的视频电话。
我拿起来,接通了。
“喂,妈。”
婆婆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老家熟悉的客厅。
她看到是我,愣了一下,随即笑开了:“哎,是小雅啊,陈屿呢?”
“他在洗澡呢,妈,您有什么事吗?”
“哦,没事没事,”婆婆摆摆手,笑容却有点不自然,“就是……就是好久没看到他了,想看看他。”
我心里咯噔一下。
婆婆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
她的眼神在闪躲,语气也有些迟疑。
我敏锐地感觉到,她找陈屿,肯定有别的事。
而且,似乎是不想让我知道的事。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像藤蔓一样缠住了我的心。
我把手机递给刚从浴室出来的陈屿。
他身上还带着水汽,头发湿漉漉的。
看到是婆婆的电话,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紧张。
他接过手机,走到阳台,还顺手拉上了玻璃门。
客厅里很安静,我能隐约听到他压低了声音在说话。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悄悄地走到阳台门边。
隔着一层玻璃,我听到了婆婆焦急的声音。
“儿子,情况怎么样了?钱还够不够?你可别硬撑着,身体要紧啊。”
我的心,猛地一沉。
钱?
什么钱?
陈屿需要什么钱?
他每个月一万的工资,除了我们AA的开销,剩下的都由他自己支配。
他平时不抽烟不喝酒,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花销不大。
按理说,他应该能存下不少钱。
为什么婆婆会问他“钱还够不够”?
还让他“别硬撑着”?
我听到陈屿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故作的轻松。
“妈,您放心吧,都挺好的,钱够用。您别操心了,我心里有数。”
“怎么能不操心!”婆婆的音量拔高了一些,“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上次视频我就看出来了。你是不是又去做那些活了?我跟你说,你那办公室的活就够累了,别再去折腾自己了……”
做活?
做什么活?
除了上班,他还有别的工作吗?
我从来没听他提起过。
我的脑子里一片混乱,无数个问号在盘旋。
陈屿很快就结束了通话。
他走回客厅,看到我站在门边,眼神闪烁了一下。
“我妈打来的。”他解释道,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嗯,我听到了。”我看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他的眼神很坦然,甚至还对我笑了笑。
“就是问问我们最近怎么样,老人嘛,总是爱瞎操心。”
他说得云淡风轻。
可我却一个字都不信。
那一晚,我失眠了。
陈屿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我却觉得那声音无比嘈杂。
婆婆的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海里循环播放。
“钱还够不够?”
“别硬撑着。”
“是不是又去做那些活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的心上。
我开始怀疑,我们之间这看似牢不可破的AA制,背后是不是隐藏着什么我不知道的秘密。
第二天,我开始留意陈屿的一举一动。
他还是和往常一样,准时上班,准时下班。
回家后,会和我一起做饭,一起看电视。
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
可是,我却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细节。
他的手。
他的工作是做设计的,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和电脑打交道。
以前,他的手很干净,手指修长,指甲也修剪得很整齐。
可现在,我发现他的指甲缝里,常常会残留一些洗不掉的黑色污渍。
手掌心,也多了一些细小的伤口和厚厚的茧。
那不是一个长期坐办公室的人该有的手。
还有他的衣服。
有时候,我会在他的衬衫袖口闻到一股淡淡的、陌生的气味。
不是汗味,也不是油烟味。
像是一种……木屑和油漆混合的味道。
很淡,但很清晰。
我问他,手上怎么回事?
他说,哦,前几天帮同事搬家,不小心弄的。
我问他,衣服上是什么味道?
他说,有吗?可能是公司楼下装修吧。
他的回答,天衣无缝。
可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在撒谎。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而他,似乎已经为此准备了很久。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往下沉。
我开始害怕。
我害怕那个我即将揭开的真相,是我无法承受的。
他是不是在外面有了别的开销?
比如……赌博?或者……别的女人?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狂地生长。
我不敢再想下去。
我决定,跟踪他。
这个决定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可悲的、疑神疑鬼的怨妇。
但我没有别的办法。
我必须知道真相。
那个周六,陈屿说公司要加班。
这是常有的事,我以前从未怀疑过。
但这一次,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家等他。
他前脚刚出门,我后脚就跟了上去。
我戴着帽子和口罩,远远地坠在他身后。
他没有去公司。
他坐上了一辆开往郊区的公交车。
我的心跳得很快,手心里全是汗。
公交车摇摇晃晃,窗外的景象越来越荒凉。
高楼大厦变成了低矮的平房,繁华的街道变成了尘土飞扬的小路。
我的心,也随着这景象,一点点变得荒芜。
一个小时后,车子在一个偏僻的站台停下。
陈屿下了车。
我也赶紧跟了下去。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的建材市场,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各种材料混合的刺鼻气味。
到处都是卡车和工人。
陈屿熟门熟路地走进了一家木材加工厂。
我躲在一堆废弃的木料后面,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厂房门口。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来这里做什么?
加班,就是来这种地方吗?
我等了很久。
太阳从头顶,慢慢地滑向西边。
我的腿站得又酸又麻。
期间,我看到很多工人进进出出,他们身上都沾满了木屑和汗水。
我不敢想象,陈屿在里面,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
傍晚的时候,他终于出来了。
他换了一身衣服,就是他平时上班穿的那套。
但他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额头上还有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走路的姿势,也有些僵硬,像是累到了极点。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一个公共浴室。
过了大概半个小时,他才出来。
那时候,他看起来又恢复了那个我熟悉的、干净清爽的都市白领的模样。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他刚刚是在一个尘土飞扬的工厂里,待了一整天。
我的眼泪,在那一刻,毫无征兆地掉了下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心疼,还是愤怒。
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为什么要骗我?
他到底在做什么?
我没有当场质问他。
我像个游魂一样,默默地回了家。
我躺在床上,装作已经睡着了。
等他回来的时候,我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的香味。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
他不知道,我已经看到了他所有的伪装。
那一夜,我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我想了很多。
我想到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刚毕业的穷学生。
住在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吃着最便宜的盒饭。
但我们很快乐。
我们有聊不完的话题,有共同的梦想。
我们的梦想,是开一家属于自己的书店。
不用很大,小小的,温馨的就好。
书店里要有一只慵懒的猫,几盆绿色的植物,和一个靠窗的沙发。
午后的阳光洒进来,我们可以坐在沙发上,喝着咖啡,看着书,一待就是一下午。
我们甚至给书店取好了名字,叫“屿岸”。
取自我们俩的名字。
陈屿的“屿”,我名字里的“雅”,谐音“岸”。
他说,我就是他的岸,是他漂泊的灵魂可以停靠的港湾。
我们还一起去旧货市场,淘来了一把很复古的铜钥匙。
他说,等我们攒够了钱,就用这把钥匙,打开我们梦想书店的大门。
那把钥匙,现在还静静地躺在我梳妆台的抽屉里。
只是,它上面已经落了薄薄的一层灰。
我们有多久,没有再提起那个梦想了?
自从我的事业越做越好,工资越来越高,我们的生活水平也水涨船高。
我们搬进了宽敞明亮的大房子,用上了最新款的电子产品。
我们不再需要为了一顿饭钱而精打细算。
可是,我们好像也弄丢了最初的快乐。
那个关于书店的梦想,被我们遗忘在了忙碌和现实的角落里。
我以为,只有我一个人还记得。
我以为,陈屿早就忘了。
可是现在,我开始不确定了。
他做的这一切,会不会……和那个梦想有关?
这个念头,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我黑暗的心里。
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
也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我要找到那个真相。
不是通过质问,而是通过寻找。
我开始更仔细地观察他。
我发现,他不止是周末“加班”。
有时候,工作日的晚上,他也会说有应酬,然后很晚才回来。
回来的时候,身上同样带着那种疲惫,和那种淡淡的木屑油漆味。
我开始翻他的手机。
这个行为让我感到羞愧,但我别无选择。
他的手机很干净。
通话记录,聊天记录,都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
他的消费记录,也都是一些正常的开销。
除了……
我发现,他每个月都会有一笔固定的、数额不小的转账。
收款方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我查了一下那个账户,是一家建材公司的对公账户。
我的心,又一次被揪紧了。
他在买建材。
大量的建材。
木板,油漆,水泥,钢筋……
他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我脑海里慢慢成形。
他不会是……在自己盖房子吧?
这个想法太疯狂了。
但除了这个,我找不到别的解释。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们已经有房子了,虽然是租的,但也足够宽敞舒适。
他为什么要耗费这么大的精力,去自己盖一个?
而且,是瞒着我。
我决定,去那个地方看一看。
那个他每个周末都会去的地方。
那个藏着他所有秘密的地方。
这一次,我没有跟踪他。
我记下了那个加工厂的地址。
在一个他“加班”的周六,我自己去了。
还是那个偏僻的郊区,还是那个尘土飞扬的建材市场。
我找到了那家木材加工厂。
我没有进去。
我绕着工厂走了一圈。
在工厂的后面,我发现了一片被围起来的空地。
空地很大,里面有一栋……正在建造中的,小小的房子。
或者说,是一个房子的雏形。
它已经有了地基和框架,墙体也砌了一半。
旁边堆满了各种建材,和我从他手机里查到的一模一样。
阳光下,那个未完成的建筑,像一个沉默的谜语。
我看到一个人影,在里面忙碌着。
那个人影,穿着一身沾满灰尘的工作服,戴着安全帽。
他正在砌墙。
动作有些笨拙,但很认真。
我看不清他的脸。
但我认得那个背影。
是陈屿。
我的丈夫。
那个在我面前,连瓶盖都拧不开,会撒娇让我帮忙的男人。
那个西装革履,坐在窗明几净的办公室里,对着电脑画图纸的男人。
此刻,他却像一个最普通的建筑工人一样,在烈日下,汗流浃背地,一砖一瓦地,建造着这个秘密的房子。
我的眼泪,再一次决堤。
这一次,不是因为怀疑和愤怒。
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心疼。
和一种排山倒海而来的,巨大的愧疚。
我终于明白了。
我什么都明白了。
他坚持AA,不是因为不爱我,不是因为小气。
而是因为,他想把省下来的每一分钱,都投入到这里。
他去做那些又脏又累的体力活,不是因为缺钱。
而是因为,他想用自己的双手,为我建造一个家。
不,不是家。
是我们的梦想。
我走近了。
我看到了那个房子的设计图,就摊在一旁的桌子上。
图纸的角落,写着三个字。
“屿岸书店”。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停滞了。
原来,他没有忘。
他一直都记得。
他记得我们关于书店的每一个设想。
那个靠窗的沙发,那只慵懒的猫,那些绿色的植物。
图纸上,都画得清清楚楚。
甚至比我们当初设想的,还要美好。
他还设计了一个小小的后院,可以种花。
设计了一个玻璃花房,冬天也可以看到绿色。
这是他送给我的礼物。
一份用他的血汗,他的坚持,他的沉默的爱,浇筑而成的礼物。
而我,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傻瓜,却在怀疑他,揣测他,甚至跟踪他。
我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是该冲上去抱住他,告诉他我都知道了?
还是该悄悄地离开,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守护他这个笨拙的秘密?
就在我犹豫的时候,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慌,像是被人当场抓住了秘密的小孩。
然后,是无措。
他摘下安全帽,胡乱地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和灰。
他想对我笑一下,嘴角却僵硬地扯不动。
“你……你怎么来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一步一步地,朝他走过去。
每走一步,眼泪就掉得更凶。
我走到他面前,伸出手,想去摸摸他的脸。
我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我看到了他的手。
那双手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口。
有的地方,皮肉翻卷,血迹已经干涸。
有的地方,磨出了厚厚的血泡。
指甲也断了好几个,边缘参差不齐。
这哪里还是一双设计师的手?
这分明是一双工人的手。
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地攥住了,疼得我无法呼吸。
“疼不疼?”我哽咽着问。
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把手背到身后。
“不……不疼,小伤。”他躲闪着我的目光。
“为什么?”我看着他,眼泪模糊了视线,“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告诉我?”
他沉默了。
低着头,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阳光照在他沾满灰尘的头发上,我甚至能看到几根早生的白发。
我的丈夫,他才三十岁啊。
过了很久,他才闷闷地开口。
“我……”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察觉的委屈,“我想给你一个惊喜。”
“惊喜?”我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这就是你给我的惊喜?把自己弄成这样?瞒着我,骗我?”
“我不是想骗你。”他急急地解释,“我只是……我只是想用我自己的钱,我自己的努力,来完成这个梦想。这是我们的梦想,但……更是你的梦想。我知道你一直都想开一家书店。你的工资比我高,我知道,只要你开口,我们马上就可以盘下一个店面。可是,我不想用你的钱。”
“为什么?”我追问。
“因为……”他抬起头,终于看向我,眼睛里是满满的血丝,和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固执的光,“因为,我想送你一份礼物。一份完完全全,属于我,陈屿,送给你的礼物。我想让你知道,你的丈夫,虽然现在赚钱没你多,但他有能力,也有决心,去实现你所有的愿望。”
“所以,你就坚持AA?”我颤抖着问。
他点了点头。
“我们AA的那些钱,加上我平时省下来的,还有我在这里打工赚的钱,全都投到这里了。”他指了指这个还只是个空架子的房子,眼神里却充满了神采,“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我亲手搬上来的。这里的每一根木头,都是我亲手打磨的。我想,等它建成的那一天,把它当做礼物送给你。我想看到你惊喜的样子。”
他说着,像个献宝的孩子,拉着我,开始介绍他的“杰作”。
“你看,这里,是落地窗,我特意选了最好的钢化玻璃,采光绝对好。”
“那边,是给你留的沙发区,旁边会做一个大大的书架,放你最喜欢的那些书。”
“还有二楼,我设计成了一个小阁楼,我们可以住在上面。早上被阳光和书香叫醒,多好。”
他越说越兴奋,好像已经看到了书店建成后的样子。
我看着他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看着他眼睛里闪烁的光。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冲上去,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这个傻瓜……”我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放声大哭,“你这个全世界最笨的傻瓜!”
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然后,他伸出那双粗糙得硌人的手,轻轻地,回抱住了我。
“别哭。”他在我耳边说,声音温柔得像一阵风,“妆都哭花了,就不好看了。”
我哭得更凶了。
我把这三年来所有的委屈,不解,心疼,和感动,都化作了眼泪,尽情地宣泄出来。
原来,那道隔在我们中间的,冰冷的墙,不是AA制,不是收入差距,而是他这种笨拙的,沉默的,却深沉如海的爱。
他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守护着他的自尊,也守护着我们的梦想。
他以为,这是给我最好的礼物。
他却不知道,对我来说,他这个人,才是世界上最珍贵的礼物。
那天,我们在那个未完成的工地上,待了很久。
我帮他处理了手上的伤口。
我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把那些伤口上的污泥清理干净,然后涂上药膏,用纱布包扎好。
我的动作很轻,很慢。
像是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一直看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小雅,”他突然开口,“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我摇摇头,“我不该怀疑你。”
“不,”他固执地说,“是我不好。我不该用这种方式。让你担心了,也让你委屈了。”
“我不委屈。”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但是,我很心疼。”
他的眼圈,红了。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都表现得云淡风轻的男人,这个在工地上挥汗如雨,受了伤也一声不吭的男人,在听到我说“心疼”的时候,眼泪掉了下来。
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毫无防备。
他说:“小雅,我好累。”
他说:“有时候,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他说:“我怕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他说:“我怕你觉得我没用。”
我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跟他说:“不会的,陈屿。你在我心里,是全世界最厉害的英雄。”
是的,英雄。
我的英雄,不是踩着七彩祥云,也不是身披金甲圣衣。
我的英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他会累,会怕,会用最笨拙的方式,来爱我。
但他的爱,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来得更真实,更滚烫。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那份无形的“财务合同”,被彻底撕毁了。
我把我的工资卡,交给了他。
我说:“从今天起,你是一家之主。这个家,你说了算。”
他看着那张卡,手足无措。
“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我笑着说,“这是‘屿岸书店’的启动资金。我是你的第一个投资人。”
他看着我,眼睛里有光在闪。
“可是……”
“没有可是。”我打断他,“陈屿,我们是夫妻。夫妻,就应该是一体的。你的梦想,就是我的梦想。以前,是我忽略了。以后,不会了。”
我辞掉了周末所有的应酬和加班。
每个周末,我都陪着他,一起来到这个属于我们的“秘密基地”。
我学着和他一起,和水泥,搬砖,刷油漆。
我穿上了和他一样的工作服,戴上了安全帽。
阳光下,我们并肩作战,汗水浸湿了衣衫,脸上沾满了灰尘。
但我们的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快乐。
工友们都笑我们,说没见过这么奇怪的“夫妻档”。
陈屿会搂着我的肩膀,骄傲地对他们说:“这是我媳妇,书店的老板娘。”
每当这时,我都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们的书店,在我们共同的努力下,一点一点地,从图纸变成了现实。
墙砌好了,屋顶封上了,门窗也装好了。
我们一起去市场,挑选喜欢的木材,做书架,做桌椅。
陈屿的设计才华,在这里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发挥。
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巧思和爱意。
他还真的在后院,为我建了一个小小的玻璃花房。
他说,等书店开业了,我们就在里面种满我喜欢的花。
书店装修好的那天,我们站在门口,看着这个凝聚了我们所有心血和爱的地方,久久没有说话。
夕阳的余晖,给书店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它看起来,比我们想象中,还要美。
“还缺点什么。”陈屿突然说。
“缺什么?”
他神秘地一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
是那把我们一起淘来的,已经落了灰的铜钥匙。
他把钥匙擦得锃亮,然后郑重地交到我手里。
“老板娘,”他说,“请你,为我们的书店,开门。”
我握着那把微凉的钥匙,手心却滚烫。
我用它,打开了“屿岸书店”的大门。
“吱呀”一声。
那声音,像是开启了一个全新的世界。
一个属于我们,也只属于我们的世界。
书店开业那天,天气很好。
阳光明媚,微风不燥。
婆婆也从老家赶来了。
她拉着我的手,看着焕然一新的陈屿,又看了看我们漂亮的书店,眼眶红红的。
“好,好啊。”她不停地说,“小屿能娶到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我笑着说:“妈,能嫁给他,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福气。”
陈屿站在一旁,傻傻地笑着。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那么干净,那么温暖。
我突然想起,婆婆当初在电话里问的那句:“儿子,情况怎样?”
我想,如果现在,婆婆再问一次。
陈屿一定会笑着回答:
“妈,一切都好。好得不能再好了。”
是的,一切都好。
我们的书店,生意不好不坏。
来的客人,大多是喜欢安静的年轻人。
他们会点一杯咖啡,挑一本书,在靠窗的沙发上,坐上一下午。
我们还真的养了一只猫,是只橘色的加菲,懒洋洋的,很会撒娇。
陈屿给它取名叫“岸岸”。
他说,希望每一个来到我们书店的人,都能在这里,找到一个可以停靠的灵魂彼岸。
而我,早已找到了我的岸。
他就在我身边。
有时候,我会看着在吧台后认真煮咖啡的他,想起他曾经在工地上汗流浃D背的样子。
会想起他那双布满伤口的手。
会想起他坚持AA时,那固执又可爱的表情。
我常常在想,什么是最好的爱情?
是轰轰烈烈,是甜言蜜语,还是名贵的礼物?
都不是。
最好的爱情,大概就是这样。
我懂你的奇奇怪怪,你懂我的可可爱爱。
我们看过彼此最狼狈的样子,也见过彼此最闪光的时刻。
我们或许会争吵,会冷战,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闹别扭。
但我们心里都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我们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就像陈屿和我。
我们的故事,开始于一场看似荒唐的AA制。
却最终,落脚于一家名为“屿岸”的书店。
它见证了我们的困惑,我们的坚持,和我们之间,那份笨拙却滚烫的爱。
它告诉我们,真正的爱,从来都不是用金钱来衡量的。
而是用心。
用一颗愿意为对方付出所有,愿意与对方同甘共苦的,赤诚的心。
我知道,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们或许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挑战。
但我不怕。
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们手牵着手,心连着心。
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
因为,他就是我的屿。
我就是他的岸。
我们,是彼此的,屿岸。
来源:喜庆的小猫3aPo0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