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建国后的1950年6月10日,台北马场町刑场,细雨如丝,黏腻地贴在石板路上。一位身着素色旗袍的女子被两名宪兵押解至场地中央,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手腕上未褪尽的伤痕。她是朱枫,那年45岁,距离被捕不过四个月。三天前,看守所铁窗透进的微光里,她将贴身藏着的二两金饰
建国后的1950年6月10日,台北马场町刑场,细雨如丝,黏腻地贴在石板路上。一位身着素色旗袍的女子被两名宪兵押解至场地中央,风掀起她的衣角,露出手腕上未褪尽的伤痕。她是朱枫,那年45岁,距离被捕不过四个月。三天前,看守所铁窗透进的微光里,她将贴身藏着的二两金饰生生吞下,以血肉之躯,为组织机密筑起最后一道防线。
这张流传半个多世纪的罕见照片,定格在被捕后首次接受审讯的瞬间。镜头里的女子未施粉黛,头发却梳得一丝不苟,双手虽被木枷锁住,肩膀却挺得笔直。眼神没有丝毫闪躲,像淬了寒的刀锋,直直看向审讯者,嘴角紧抿成一条倔强的线。见过这张照片的党史研究者都说,那不是囚徒的姿态,是战士站在阵地前的模样,每一寸肌理都透着“宁死不屈”的傲气。
早在浙江镇海的1905年,朱枫还是名叫朱贻荫的小女孩,父亲朱云水经营着当地最大的绸缎庄,商船往来于宁波、上海之间,家中庭院里栽着玉兰与桂树,每到花开时节,香气能飘出半条街。母亲是旧式文人家庭的女儿,写得一手好小楷,常教她在灯下临摹《女诫》,可她更喜欢偷偷翻看父亲藏在书柜深处的进步书籍,那些关于“国家”“救亡”的文字,在她心里埋下了种子。
五卅运动的热浪席卷宁波城,那年她刚20岁。正在教会女子中学读书,亲眼看见租界巡捕用警棍殴打请愿学生,听见黄浦江上外国军舰的汽笛声刺耳作响。她再也坐不住课堂,背着家人加入了进步团体“醒狮社”。每天放学后,把油印的反帝传单藏在书包最底层,趁着暮色送到各个商铺;周末则跟着同学们上街演讲,嗓子喊得沙哑,却在听到围观群众的掌声时,觉得浑身是劲。丈夫陈绶章是中学教员,知道行动后,没有阻拦,只是每天提前在门口等着,默默递上一杯温水。
深秋的1937年,镇海沦陷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生活。日军闯进朱家绸缎庄,要求父亲出面组织商户“慰劳”日军,陈绶章以商会副会长的身份据理力争,却被日军当场枪杀在柜台前。朱枫赶到时,丈夫的血已经浸透了青布长衫,女强人没有哭,只是蹲下身,轻轻合上丈夫圆睁的眼睛。那天夜里,把女儿朱晓枫抱在怀里,看着窗外被战火染红的夜空,一字一句地说:“晓枫,记住今天,我们要为爸爸报仇,要为国家报仇。”
变卖了家产,安顿好母亲与女儿,朱枫带着钱款辗转到了上海。在法租界的一所小学里,成了“朱老师”,教孩子们读“人之初,性本善”,也悄悄教他们唱《松花江上》。书包里永远装着两样东西:课本与密信。为了把一份日军布防图送到郊区游击队,曾伪装成农妇,在田埂里走了一夜,露水打湿了裤脚,脚底磨出了血泡,却在看到游击队战士接过图纸时,露出了连日来第一个笑容。
当时间来到1940年,上海的联络点因叛徒告密暴露,朱枫在同志们的掩护下逃到香港。在这座华洋杂处的城市,结识了廖承志等共产党人,第一次系统学习了党的理论。又在1945年中秋,香港的一间小阁楼里,举起右手宣誓入党,窗外是万家灯火,屋内是微弱的烛光,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真正的方向。此后,以“朱枫”为化名,活跃在香港与内地之间,为党组织筹集资金,输送进步青年。
建国的那一年冬天,北京已经飘雪,香港却依旧温暖。组织找她谈话时,正在整理刚收到的捐款清单。当听到“派你去台湾,联络潜伏同志,传递军事情报”的任务时,没有丝毫犹豫。知道那片岛屿上特务密布,知道此去可能再也回不来,却只是笑着说:“我会讲闽南话,熟悉沿海航线,最合适不过。”出发前,她去照相馆拍了张照片,淡蓝色旗袍,齐耳短发,笑容温和,只有自己知道,这是留给女儿最后的念想。
新中国成立后当年11月25日,“陈太太”的名字出现在基隆港的入境登记册上。朱枫提着一只皮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夹层里藏着组织给的二两金饰——既是活动经费,也是应急时的“后路”。在台北,按照暗号与吴石接上了头。这位国民党“国防部”参谋次长,早已心向光明,将标有军队部署的绝密文件交给她时,声音低沉:“这些东西,能帮大陆少流很多血。”朱枫把文件缝进旗袍衬里,趁着夜色,通过渔船送到了香港。
接下来的两个多月,与吴石、陈宝仓、聂曦组成了秘密小组。吴石提供情报,陈宝仓掩护身份,聂曦负责联络,朱枫则是那个在刀尖上行走的传递者。常常顶着烈日或冒着暴雨,往返于台北与基隆之间,有时为了躲避搜查,要在码头的仓库里待上一整天,啃着干硬的饼子,听着外面特务的脚步声,心里却只有一个念头:把情报安全送出去。台当局后来的档案里写道,这些情报“精准到连队番号,对中共了解台岛防务极具价值”。
悲痛的1950年的一个早晨,天还没亮,急促的敲门声就打破了朱枫住处的宁静。最坏的情况来了。特务撞开门冲进来时,正坐在桌前整理情报,来不及销毁文件,便趁着混乱,从衣领夹层里摸出那二两金饰。没有丝毫犹豫,咬碎金锁,掰断金链,将一块块金块塞进嘴里,用力咽下。冰冷的金属划过喉咙,却觉得松了口气——只要这些东西在胃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就绝不会吐露半个字。
看守所的日子是一场酷刑。鞭子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烙铁烫在皮肤上,留下狰狞的疤痕。特务们轮番审讯,软硬兼施,时而威胁要伤害孩子,时而许诺给洋房与钱财。朱枫只是闭着眼,任凭疼痛席卷全身,始终一言不发。有特务在日记里写道:“此女骨头极硬,无论如何折磨,都不肯开口,问急了,只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想从我这里得到情报,不可能’。”
吞金后的第三天,剧痛开始蔓延。金饰在胃里摩擦、腐蚀,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冷汗浸湿了囚衣,嘴角不断渗出血丝。同监的狱友是位普通农妇,看着痛苦的模样,悄悄递过一块干净的布。朱枫接过布,擦了擦嘴角,虚弱却坚定地说:“我没给组织丢脸,能为国家做事,我不悔。”那天夜里,借着铁窗透进的月光,在墙上画了一朵小小的玉兰——那是家乡庭院里的花,是她对女儿最后的思念。
死神逼近的那个下午,朱枫被押赴刑场。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拍了拍旗袍上的尘土,对着祖国大陆的方向望了许久。阳光透过云层洒在她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金辉。枪声响起的瞬间,高呼着“中国共产党万岁”,倒在了血泊之中。与一同就义的,还有吴石、陈宝仓、聂曦。吴石写下绝笔“凭将一掬丹心在,泉下差堪对我翁”,陈宝仓挺胸抬头,聂曦昂首挺胸,他们用生命,诠释了什么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遗体被一位同情地下党的台湾老人悄悄收走。老人在荒山上挖了个坑,埋在一棵松树下,墓碑上只刻了“陈朱氏之墓”——他不知道真名,只知道这个女子是个好人。这一埋,就是半个多世纪。远在大陆的朱晓枫,一直以为母亲“在南洋经商”,直到1955年,组织上派人找到她,拿出那张旗袍照片,才知道,母亲早已牺牲在海峡对岸。
改革开放后,寻找烈士遗骨的工作终于提上日程。朱晓枫带着母亲的照片,一次次往返于两岸之间,打听“陈朱氏”的下落。直到2000年,一位台湾历史学者在整理“吴石案”档案时,发现了当年收殓遗体的记录,经过多方核实,终于找到了那座荒山上的孤坟。在2003年骨灰被护送回宁波,安葬在烈士陵园。下葬那天,朱晓枫捧着骨灰盒,泪水落在盒面上:“妈妈,我们回家了,回镇海了。”
北京西山无名英雄纪念广场于2013年落成。吴石、朱枫、陈宝仓、聂曦的塑像并肩而立,面朝东方,凝视着祖国大陆。广场的石壁上,刻着他们的事迹,朱枫的简介旁,就配着那张罕见的被捕照片。每年清明,都有人来这里献花,有白发苍苍的老者,有朝气蓬勃的学生,还有来自台湾的同胞。一位台北青年在留言簿上写道:“原来课本里说的‘无名英雄’,真的有名字,有故事,你们的信仰,我们会永远记得。”
宁波革命纪念馆里,遗物静静陈列着。那枚从胃中取出的金簪残片,布满划痕,却依旧闪着光;她用过的钢笔,笔杆已经磨损,却能想象出握着笔书写情报的模样;还有那件淡蓝色旗袍,虽已褪色,却承载着一个女子最坚定的信仰。讲解员每次讲到这些遗物,都会哽咽:“这些不是普通的旧物,是烈士用生命写就的忠诚。”
镇海“朱枫纪念馆”成了当地的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年开学季,孩子们都会来这里,听烈士的故事,在“传承英雄精神”的横幅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纪念馆的墙上,挂着朱枫与女儿的合影,照片里的她笑容温柔,谁能想到,这样一位母亲,会为了信仰,毅然走向刑场。一位老师说:“比起课本上的文字,孩子们更能从这些故事里,懂得什么是责任,什么是担当。”
如今再看那张罕见的照片,朱枫的眼神依旧锐利,仿佛能穿透时光,落在今天的山河大地上。她不是天生的英雄,只是个普通的女儿、妻子、母亲,有着对家人的牵挂,有着对生活的热爱。可在国家大义面前,她选择了舍小家为大家,用生命诠释了“共产党员”四个字的重量。她的故事,不是遥远的传说,是刻在民族血脉里的精神坐标。
那个风雨如晦的年代,有太多像朱枫这样的人。隐姓埋名,在隐蔽战线默默战斗;舍生取义,用鲜血铺就了新中国的道路。或许没有留下太多名字,或许没有被太多人记得,却用自己的生命,照亮了黑暗,守护了光明。的精神,就像暗夜中的星光,指引着后来人前行的方向。
今天生活在和平年代,不需要面对枪口与酷刑,不需要吞金守秘。但不能忘记,这份和平,是无数先烈用生命换来的;这份安宁,是用忠诚守护的。
朱枫烈士,你的名字,刻在石碑上,也刻在我们心里。你用生命守护的祖国,如今山河锦绣,国泰民安。城市里车水马龙,乡村间稻浪翻滚,孩子们在阳光下奔跑,老人们在公园里欢笑。这盛世,如你所愿。
来源:豫桥私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