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把一张投诉单抚平,力道大得像在给它做心肺复苏。
手机震动的时候,我正把一张投诉单抚平,力道大得像在给它做心肺复苏。
7点42分,晚高峰,店里咖啡机的轰鸣和人声混在一起,像一锅煮沸的粥。
空气里飘着一股焦糖玛奇朵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味,甜得发腻,又干净得刻薄。
投诉单上,那位金卡会员龙飞凤舞地写着:冰块太多,要求重做,店员林小满态度恶劣。
林小满是我。
我没吭声,把投诉单折成一个小方块,塞进口袋。
口袋里还有今天的盘点表,和一小包快过期的番茄酱。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我弟林涛。
“姐,你赶紧下班,我来接你。”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股子电流的嘶嘶声,好像在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接我干嘛?我这儿忙得脚打后脑勺了。”我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新来的兼职生把洒在地上的牛奶擦干净。
“妈晕倒了,在三院,你快点!”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被人用撬棍给撬了一下。
手里的抹布“啪”地掉在地上,溅起一小圈灰色的水花。
“我现在就出去!”
我跟副店长吼了一声“家里急事”,抓起包就往外冲。
推开玻璃门的瞬间,一股潮热的晚风糊了我一脸。
街上车灯流淌,像一条条彩色的、沉默的河。
我站在路边,心焦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踮脚张望。
一辆黑得发亮的车悄无声息地滑到我面前,车头那个立起来的标志,像个准备起飞的银色小翅膀。
迈巴赫。
我活了二十八年,只在短视频里见过这玩意儿。
车窗降下来,是我弟林涛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他瘦了,头发梳得油光水滑,穿着一件我叫不上牌子的丝质衬衫。
“姐,上车。”
我愣在原地,腿有点软。
这车,这派头,跟我那个毕业两年、还在“创业孵化期”的弟弟,哪个都对不上号。
“发什么呆?快点!”他催促道。
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屁股陷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感觉自己像一滴水掉进了奶油里。
车里有股高级的皮革混合着某种冷冽香水的气味,跟我们店里那股甜腻味儿完全是两个世界。
太安静了,静得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像擂鼓。
副驾驶上坐着一个女孩,妆容精致,眼角瞥我的那一下,像手术刀一样锋利。
是安琪,我弟的女朋友,我只在视频通话里见过。
她本人比照片上更白,也更冷。
林涛一脚油门,车平稳得像在冰上滑行。
“妈怎么样了?”我问,声音有点干。
“医生说是低血糖,加上有点中暑,没什么大事,在输液了。”
我松了口气,随即又被更大的疑惑攫住。
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路灯的光一根根从我脸上划过。
“林涛,你……”我刚想问这车是怎么回事。
安琪忽然冷笑一声,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车厢里格外刺耳。
“我说林涛,你姐可真有意思,这么晚了还让你专程来接。”
她的声音像指甲划过毛玻璃。
我心里咯噔一下。
林涛皱了皱眉,“安琪,别乱说,我姐那是……”
“是什么?是心疼你这个弟弟,还是觉得你出息了,能薅羊毛了?”
安琪扭过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全是鄙夷和敌意。
“一个咖啡店的店长,一个月挣几个钱?这么晚下班,打个车很难吗?非要让你开着几百万的车来接。”
“你看看她穿的,浑身上下加起来有五百块吗?坐这车里,不觉得硌得慌?”
我身上的确穿着店里的工服,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胸口印着我们咖啡店的logo。
因为跑得急,裤脚上还溅了点泥点子。
我握紧了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安琪!”林涛的声音终于带上了火气,“她是我姐!”
“姐又怎么样?亲姐弟明算账。你现在是什么身份?时间多宝贵?天天被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绊住脚,你怎么往上走?”
安琪越说越激动,指着我的鼻子。
“还有你!一把年纪了,没钱没事业,就指望弟弟是吧?他有女朋友了你不知道吗?大半夜坐自己弟弟的车,还是副驾后座,你安的什么心?”
“你不要脸,上赶着当小三儿啊?”
最后那句话,像一颗子弹,精准地击中了我的太阳穴。
整个世界都炸了。
我气得浑身发抖,一时间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我活了二十八年,兢兢业业,自食其力,第一次被人指着鼻子骂“不要脸”。
还是因为坐了自己亲弟弟的车。
林涛猛地一脚刹车,车子在路口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音。
他回头,眼睛赤红地瞪着安琪:“你他妈给我闭嘴!”
安琪也愣住了,大概没见过林涛这个样子。
车厢里的空气凝固了,比冰库里的霜还冷。
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安小姐,第一,我坐的是我弟弟的车,不是你的。第二,我妈在医院,他来接我是天经地义。第三……”
我顿了顿,直视着她的眼睛。
“你最好为你刚才说的话,给我道歉。”
安琪的脸色白了又青,她大概没想到我这个“穷酸姐姐”敢这么跟她说话。
她尖叫起来:“道歉?我凭什么道歉?我说错了吗?你看看你那副穷酸样,你配坐这车吗?林涛,你让她下去!我多看她一眼都觉得恶心!”
“够了!”林涛咆哮道,“安琪,你再多说一个字,就给我滚下去!”
红灯变成了绿灯,后面的车开始不耐烦地按喇叭。
安琪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涛,眼泪“唰”地就下来了。
“你为了她吼我?林涛,你行!”
她猛地推开车门,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冲了下去,高跟鞋踩在地上,发出清脆又愤怒的响声。
林涛没动,手死死地攥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
车里的香水味好像也被这股火药味冲淡了。
我看着安琪消失在人群里的背影,心里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荒芜。
这都叫什么事儿。
林涛重新启动车子,一路无话。
到了医院,一股浓重的消毒水味扑面而来。
我妈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但精神还行,正在输液。
看到我们,她立刻坐了起来。
“小涛,你来了!哎哟,还把你姐也接过来了,多麻烦。”
她眼里只有林涛,拉着他的手,上上下下地打量,满脸都是骄傲。
“我儿子就是出息了,你看这衣服,这气色,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林涛勉强挤出一个笑,“妈,我没事,你感觉怎么样?”
“我好着呢,就是今天天热,站久了有点晕。”
我妈说着,又转向我,脸上的笑容淡了三分。
“小满啊,你也真是的,工作那么忙,就别过来了。你弟时间多金贵,你还麻烦他跑一趟。”
我心里那股被安琪点燃的火,又被我妈这盆冷水浇得“呲啦”一声。
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后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妈的眼里,弟弟的成功像太阳一样耀眼,而我的辛苦,不过是尘埃。
办完手续,林涛送我到医院门口。
夜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
“姐,对不起。”他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安琪她……她就那样,被家里惯坏了。”
“她不是被惯坏了,她是眼瞎心盲。”我冷冷地说。
“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我没跟她见识。”我看着他,“林涛,我只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辆迈巴赫,你的工作,你到底在干什么?”
他眼神闪躲,不敢看我。
“姐,就是……创业,跟了几个大哥,做点投资。车是公司的,偶尔给我用用,撑场面。”
撑场面。
好一个撑场面。
“那安琪呢?”
“她……她爸是个老板,就喜欢我这股‘上进心’。”他声音越来越小。
我忽然觉得很可笑。
他活在一个巨大的泡沫里,用别人的车,别人的钱,装点自己的门面,来换取另一个泡沫的青睐。
“林涛,”我一字一顿地说,“别玩火。”
他猛地抬起头,眼神里有一丝慌乱,但很快又被一种固执取代。
“姐,你不懂。现在这个社会,想出人头地,就得走捷径。我不想像你一样,在一个小咖啡店里,辛辛苦苦一个月,挣的钱还不够人家一顿饭钱。”
他的话,像一把钝刀子,慢慢地割着我的心。
“我活该,我辛苦,但我挣的每一分钱都干净。”
“干净能当饭吃吗?”他反问,“妈这次住院,你知道那家私立医院的VIP病房一天多少钱吗?八千!你能拿得出来吗?我能!”
我被他噎得说不出话。
是,我拿不出来。
我每个月的工资,刨去房租、水电、生活费,再给我妈打点钱,剩不下几个子儿。
我的尊严,在“八千”这个数字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林涛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塞到我手里。
“姐,这里面有五万,你先拿着。密码六个八。以后妈这边有什么开销,你直接从这里面取,别自己硬扛。”
我捏着那张冰冷的银行卡,像捏着一块烙铁。
“我不要。”我把卡推回去。
“你拿着!”他几乎是强硬地把卡塞回我兜里,“你不要,妈也要用!就算我孝敬妈的,行了吧?”
他不由分说地转身,拦了辆出租车,把我推了上去。
“姐,早点休息,别想太多。”
车开走了,我手里还攥着那张卡。
夜风吹过,我忽然觉得好冷。
第二天回到店里,气氛有点诡异。
副店长看到我,眼神躲躲闪闪。
新来的兼职生小姑娘,欲言又止。
我打开电脑,一封红色的加急邮件弹了出来。
“关于金卡会员K-778号投诉事件的处理通报。”
点开,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店长林小满,服务意识淡薄,处理客诉流程不当,导致会员体验极差,给品牌造成负面影响。经区域管理会研究决定,对林小满处以扣除当月绩效奖金,并全公司通报批评的处罚。”
落款是区域经理,孙鹏。
我盯着屏幕,那几行字像一群蚂蚁,爬进我的眼睛里,又痒又疼。
绩效奖金,2500块。
就因为那个“冰块太多”的投诉。
我深吸一口气,胸口闷得像塞了一团湿棉花。
副店长凑过来,小声说:“小满姐,孙经理早上亲自打的电话,火气特别大。说那个客人,是总公司一位副总的朋友。”
我明白了。
我不是输给了投诉,是输给了“朋友”这两个字。
真是讽刺。
我关掉邮件,打开销售系统。
昨天的营业额,比上周同期掉了12%。
门口那家新开的“幸运角”连锁咖啡店,正在搞“买一送一”的活动,把我们的客流抢走了一大半。
内忧外患。
我拿出手机,想给林涛发个信息,问问妈的情况。
点开微信,却先看到了安琪的朋友圈更新。
一张她坐在迈巴赫驾驶座上的自拍,方向盘上那个双M标志无比醒目。
配文是:“有些人,就算挤进了不属于自己的圈子,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廉价感。位置要摆正,东西不能乱碰哦。”
下面一堆点赞和吹捧的评论。
“琪琪女神又换新车啦?”
“这才是富贵太太的日常!”
“说的是谁啊?这么不长眼?”
安琪在下面回复了一个笑脸:“一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呗。”
我的血“噌”地一下就涌到了头顶。
我直接一个电话拨给了林涛。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很嘈杂。
“姐?怎么了?”
“你让安琪把那条朋友圈删了!”我压着火。
“什么朋友圈?”他好像一无所知。
我把内容复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林涛疲惫的声音:“姐,她就是发发牢骚,你别往心里去。她那个人就那样,口无遮拦的。”
“口无遮拦?她就差指名道姓骂我了!林涛,这是你的车吗?她凭什么坐在驾驶座上拍照发朋友圈?”
“是公司的车,她……她就是拍着玩儿。”
“玩儿?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炫耀,还顺带踩我一脚,这叫玩儿?”
我气笑了。
“姐,算我求你了,别跟她计较了,行吗?我这边正忙着一个项目,特别关键,不能得罪她。”
他又搬出了那套说辞。
为了他的“项目”,为了他的“前途”,我就得忍气吞声,就得被一个莫名其妙的女人羞辱。
“林涛,你出息了。”
我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在桌上。
手机屏幕上,“小满,你弟给我的卡收到了吗?让你拿着你就拿着,别跟你弟见外。”
我看着那条信息,突然觉得无比疲惫。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银行卡,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我走到ATM机前,把卡插了进去。
查询余额。
屏幕上跳出一串数字:500000.00。
五十万。
不是五万。
我盯着那串零,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搞错了。
我又查了一遍。
还是五十万。
我那个毕业两年的弟弟,随手给了我一张存有五十万的卡。
他说,这是五万。
是他口误,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这多出来的四十五万?
我站在ATM机前,背后人来人往,我却像被一个无形的罩子罩住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模糊。
我把卡退出来,手心里全是汗,那张卡变得又滑又烫。
我立刻给林涛打电话。
这次他接得很快。
“姐,钱收到了吧?妈那边你多费心。”
“林涛,”我声音发紧,“卡里不是五万,是五十万。”
电话那头又是长久的沉默。
久到我以为信号断了。
“哦,哦……是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那……那可能是我转错了。姐,你……你先用着,就当是五万,剩下的别动。”
“什么叫转错了?差了四十五万,这也能错?”我追问。
“哎呀姐!就是一个数字而已!我这边开会呢,先不跟你说了!”
他匆忙地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原地,心里那股不安像藤蔓一样疯狂滋长。
一个人,得对钱多么没有概念,才能把五十万说成五万?
或者,这笔钱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比他开迈巴赫还让我感到恐惧。
下午,店里最忙的时候,安琪居然来了。
她穿着一身香奈儿的套装,挎着爱马仕的包,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施施然地走了进来。
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打扮得同样光鲜亮丽的闺蜜。
“哟,这不是林大店长吗?还在忙呢?”
她摘下墨镜,语气里的嘲讽不加掩饰。
我没理她,低头擦着吧台。
“给我来三杯你们这儿最贵的咖啡,手冲的。要店长亲自冲。”她把白金信用卡往吧台上一拍。
我抬起头,扯出一个职业假笑:“不好意思,安小姐,我今天手不太舒服,冲不了。让我的同事给您做吧。”
“手不舒服?”她夸张地笑起来,“是昨天被我气得发抖,今天还没缓过来吧?”
她的闺蜜们也跟着咯咯地笑。
整个店里的客人都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我脸上的笑容不变:“安小姐说笑了。我是怕手上的廉价感,玷污了您这几百万身价的咖啡。”
安琪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直视着她,“就是觉得,有些东西,明明是租来的,就别当成自己的。不然泡沫破了,摔得会很难看。”
我指的是那辆迈巴赫。
安琪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大概没想到我会知道这车的底细。
“你胡说八道什么!”她有点色厉内荏。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清楚。”我拿起抹布,慢条斯理地擦着她刚刚拍过卡的台面,“安小姐,还要咖啡吗?不要的话,麻烦让一让,别挡着后面的客人。”
她气得嘴唇都在哆嗦,指着我“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她抓起桌上的信用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林小满,你给我等着!”
说完,就带着她的闺蜜们灰溜溜地走了。
店里瞬间安静下来。
副店长和几个同事都用一种看英雄的眼神看着我。
新来的兼职生小姑娘,眼睛里全是星星。
“满姐,你太帅了!”
我笑了笑,心里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我怼走了安琪,但林涛的那个泡沫,被我亲手戳破了一个角。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晚上盘点的时候,我发现少了两罐进口的咖啡豆。
价值一千二百块。
查了监控,是上周一个离职的员工,趁着交接混乱的时候顺手牵羊拿走的。
店里出了亏空,按照规定,店长要承担30%的责任。
三百六。
加上被扣的绩效,这个月,我白干了小半。
我坐在空无一人的店里,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感觉自己像个笑话。
我在为几百块钱焦头烂额,而我弟弟,随手就能甩出五十万。
我拿出手机,鬼使神差地,给那个区域经理孙鹏发了条微信。
“孙经理,关于K-778号客人的投诉,我认为处罚过重。我要求重新审议。”
发完我就后悔了。
这无异于以卵击石。
果然,不到一分钟,孙鹏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林小满,你什么意思?质疑公司的决定?你不想干了是吧!”
他的声音像一串鞭炮,在电话里炸开。
“孙经理,我只是觉得不公平。那位客人从头到尾都在刁难,我所有操作都符合流程。”
“流程?流程就是让客人满意!客人不满意,就是你的错!副总的朋友你都敢得罪,你胆子不小啊!”
“我不知道他是谁的朋友,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你还顶嘴?”孙鹏气笑了,“林小满,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这个处罚是板上钉钉的事,你要是再纠缠,就不是扣奖金这么简单了。你自己掂量掂量!”
电话被狠狠挂断。
我听着耳边的忙音,一股无力感席卷全身。
这就是职场,没有道理可讲,只有人情和权力。
我正发着呆,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我划开接听,一个温和的女声传了过来。
“是林小满小姐吗?”
“是我,您是?”
“我姓叶,是林涛的老板。”
我心里一紧,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叶。
难道就是林涛口中那个“叶总”?
“叶总,您好。”
“不用这么客气。”她的声音带着笑意,却让人感觉不到温度,“我打电话来,是想为安琪的事跟你道个歉。那孩子不懂事,给你添麻烦了。”
我有些意外。
“没关系,小事。”
“林涛是我很看好的年轻人,有冲劲,有头脑。他的家人,我自然也要关心一下。”
她话说得很漂亮,滴水不漏。
“听说你在咖啡店做店长?很辛苦吧。”
“还好,习惯了。”
“是这样,”她话锋随之一转,“我最近在做一个新项目,关于高端社区配套服务的整合,其中也包括精品咖啡。我觉得你很有经验,有没有兴趣,来我这边试试?”
我愣住了。
林涛的老板,要挖我过去?
“我……我没想过换工作。”
“别急着拒绝。”她轻笑一声,“我给你开的薪水,至少是你现在的三倍。另外,林涛在你手下做事,姐弟俩也好有个照应,你说呢?”
三倍的薪水。
还有最后那句“在你手下做事”。
这是什么意思?
是拉拢,还是威胁?
“叶总,谢谢您的好意。但我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我还是拒绝了。
直觉告诉我,这个女人很危险。
“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她的语气里听不出任何失望,“不过没关系,机会一直都有。希望我们以后还有合作的可能。”
挂了电话,我后背竟然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叶总,段位比安琪高太多了。
她像一张看不见的网,而我们,都是她网里的猎物。
第二天,我妈给我打电话,喜气洋洋的。
“小满啊,你猜谁来了?你舅舅!他听你弟说有个好项目,专门从老家过来看看。”
我脑子“嗡”的一下。
舅舅?
哪个项目?
“妈,你让舅舅别乱来!林涛那点事,他自己都还没整明白呢!”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弟现在是大老板,带自己家里人发财,不是应该的吗?你舅舅养个鱼塘,一年到头累死累活,也挣不了几个钱。你弟这是拉他一把!”
我急了:“那不是拉他,是推他进火坑!”
“你胡说什么!”我妈的声调也高了,“我看你是嫉妒你弟!你见不得他好!林小满,我告诉你,你要是敢在你舅舅面前胡说八道,坏了你弟的好事,我跟你没完!”
电话被我妈挂了。
我再打过去,就是忙音。
我立刻给林涛打电话,关机。
一种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
林涛在躲我。
他要拿舅舅的钱,去填他那个“创业项目”的坑。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冲出咖啡店,在路边拦了辆车。
“师傅,去金鼎国际大厦!”
那是林涛之前提过一次的公司地址。
金鼎国际大厦,市中心最豪华的写字楼之一。
我站在金碧辉煌的大堂里,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前台小姐礼貌地问我:“小姐,请问您有预约吗?”
“我找林涛。”
“林涛?”她查了一下访客记录,“不好意思,没有这位先生的预约。”
“他是你们这里的员工,在叶氏投资。”
前台小姐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小姐,我们这里没有叫‘叶氏投资’的公司。您是不是搞错了?”
没有?
怎么会没有?
我拿出手机,想再给林涛打电话,还是关机。
我正焦急万分,忽然,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林涛。
他正和一个中年男人从电梯里走出来,两人有说有笑。
那个男人,是我舅舅。
林涛也看到了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姐?你怎么来了?”
舅舅惊喜地看着我:“小满!你怎么也在这儿?小涛正带我参观他们公司呢,真气派!”
我没理舅舅,死死地盯着林涛。
“公司在哪儿?我怎么没找到?”
林涛的眼神开始闪躲,“哦,我们公司……今天在外面搞团建,我就是带舅舅过来感受一下气氛。”
这谎撒得,连草稿都不打。
“林涛,你跟我过来。”我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哎,小满,你干嘛呀!”舅舅在后面喊。
我把林涛拽到大厦外面的一个角落里。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要骗舅舅的钱?”
“姐,你别胡说!”他甩开我的手,“什么叫骗?这是投资!高回报的投资!”
“什么投资需要你躲着我,需要你撒谎说公司在团建?”
“这是商业机密,能随便跟人说吗?”他梗着脖子。
“我是‘随便的人’吗?林涛,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不敢看我。
“姐,你别管了,这是我的事。我保证,能让舅舅挣大钱。”
“挣钱?用他那点养老钱?林涛,你疯了!”
“我没疯!”他突然激动起来,“我就是想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我不想再看妈为了几百块钱跟小贩吵半天,不想看你为了几千块的奖金被人数落!我想让我们家,也能挺直腰杆做人!”
他的眼圈红了。
我看着他,心里又气又疼。
“挺直腰杆,不是靠吹牛,不是靠骗人。”
“我没骗人!”
“那你告诉我,叶氏投资在哪儿?你的老板叶总是谁?你那五十万,又是怎么回事?”我一连串地发问。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保时捷停在我们面前。
车窗降下,是叶总那张带笑的脸。
“林涛,上车。客户在等了。”
她看到了我,冲我点了点头,笑容依旧温和。
“林小姐也在啊,正好,一起聊聊?”
林涛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拉开车门。
“叶总,这是我姐,她对我们的项目有点误会。”
我被他半推半就地塞进了车里。
车里,还是那股冷冽的香水味。
叶总开着车,语气轻松。
“林小姐,我知道你担心什么。现在的投资项目,是鱼龙混杂。但我们不一样。”
她从副驾上拿过一个文件夹,递给我。
“这是我们的新能源项目计划书,有政府的批文,有核心的技术专利。我们现在正在进行A轮融资,门槛很高。林涛能帮你舅舅拿到一个名额,是他努力争取来的。”
我翻开计划书,里面全是各种我看不懂的数据和图表,做得非常精美。
看起来,无懈可击。
“我们的年化收益率,保底在30%。”叶总轻描淡写地说。
30%?
银行理财,一年能有4%就顶天了。
这已经不是投资,这是抢钱。
“风险呢?”我问。
“任何投资都有风险。”叶总笑了,“但我们有最专业的团队在把控。而且,我个人会为这笔投资做担保。如果亏了,我双倍赔偿。”
她话说得云淡风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气。
我看着身边的林涛,他一脸崇拜地看着叶总,像看着神明。
我明白了,他已经被彻底洗脑了。
“舅舅准备投多少?”我问林涛。
“三十万。”他小声说,“那是舅舅全部的积蓄了。”
我的心沉了下去。
车子停在一家高档会所门口。
叶总带着我们走进一个包厢。
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看起来都像是有钱的老板。
林涛立刻忙前忙后地倒茶,点烟,姿态谦卑得像个服务生。
跟他在我妈面前那个“大老板”的样子,判若两人。
叶总一坐下,就成了全场的中心。
她谈笑风生,从国际局势聊到宏观经济,引经据典,气场强大。
那些老板们,都对她毕恭毕敬。
我坐在角落里,像个局外人。
我看着林涛,他正在给一个胖老板点烟,腰弯得快成了九十度。
那个老板拍了拍他的脸,像在逗一条小狗。
“小林,好好干,叶总不会亏待你的。”
林涛点头哈腰:“谢谢王总,谢谢王总。”
我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这就是他想要的“挺直腰杆”?
这就是他要的“出人头地”?
这顿饭,我食不知味。
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
林涛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情绪,不敢说话。
快到我家小区门口,我让他停车。
“林涛,把舅舅的钱还给他。”
“姐!”
“如果你不还,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我看着他,语气决绝。
他愣住了。
“姐,你不能这样!这是我的心血!项目马上就要成功了!”
“我再问你一遍,还,还是不还?”
他看着我,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还有一丝恐惧。
我们僵持着。
最终,他败下阵来。
“好,我还。”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第二天,舅舅就回了老家。
他给我打电话,语气里满是失落和不解。
“小满,你是不是跟小涛说什么了?那么好的项目,怎么说不做就不做了?”
“舅舅,那项目不靠谱。你的钱,还是老老实实存着吧。”
“你懂什么!你就是嫉妒你弟!”
舅舅也挂了我的电话。
我成了我们家的罪人。
我妈一连几天没理我。
林涛也消失了,电话不接,微信不回。
店里的生意,因为对面“幸运角”的疯狂补贴,一落千丈。
孙经理又打来电话,警告我如果这个月的业绩再不达标,就让我卷铺盖走人。
我焦头烂额。
这天晚上,我加班做报表,快到十一点才回家。
走出地铁站,天下起了小雨。
我没带伞,只好把包顶在头上,往小区跑。
路过小区门口的24小时便利店,我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透过玻璃窗,我看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
他穿着一件廉价的冲锋衣,坐在角落里,正埋头吃着一碗泡面。
热气氤氲,看不清他的脸。
但他拿筷子的姿势,我化成灰都认得。
是林涛。
他不是应该在某个高档会所,跟那些“王总”“李总”们推杯换盏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吃四块五一碗的红烧牛肉面?
我推门进去,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他抬起头,看到了我。
四目相对,他眼里的惊慌,比那天在金鼎大厦楼下被我撞见时,还要强烈一百倍。
他下意识地想把泡面藏起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姐……”他声音小得像蚊子哼。
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他瘦得脱了相,眼窝深陷,胡子拉碴,那件名贵的丝质衬衫早已不见踪影。
“迈巴赫呢?”我问。
他没说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
“叶总呢?你的那些大老板朋友呢?”
他还是不说话。
便利店里很安静,只有冰柜的压缩机在嗡嗡作响。
雨点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的声音,啪嗒,啪嗒。
“姐,我对不起你。”
过了很久,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带着哭腔。
“我对不起妈,对不起舅舅。”
眼泪,一颗一颗地掉进他的泡面碗里。
那天晚上,他跟我说了一切。
根本没有什么“叶氏投资”,那只是一个空壳公司。
也没有什么“新能源项目”,那只是叶总画的一个大饼。
叶总,真名叫叶玲,就是一个高级的骗子。
她专门物色像林涛这样,急于求成、有点虚荣心、但又没什么社会经验的年轻人。
她给他们包装,给他们提供豪车、名牌,让他们去扮演“成功人士”,然后利用他们的社会关系,去拉“投资”。
那些所谓的“大老板”,都是她雇来的托儿。
而林涛,为了维持这个“成功人士”的假象,不仅花光了自己所有的积蓄,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那张五十万的卡,是叶玲给他的“道具”,用来钓更大的鱼。
他本来想用舅舅的三十万,去堵上自己欠下的一个窟窿。
被我搅黄了之后,叶玲觉得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就把他一脚踢开了。
豪车收回,信用卡冻结,他被打回了原形。
不,比原形更惨。
他现在身无分文,还欠着二十多万的网贷。
“安琪呢?”我问。
“分了。”他惨笑一声,“她发现我被叶玲‘开除’之后,就把我所有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还发朋友圈,骂我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该骂他活该吗?
可看着他现在这副样子,我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他是我弟弟。
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
“你还欠多少钱?”我问。
“二十三万七千。”他报出一个精确的数字。
我沉默了。
我所有的积蓄,加起来也不到十万。
“姐,你别管我了。是我自己蠢,罪有应得。”他把最后一口面汤喝完,站了起来,“我明天就去找工作,什么都干。我会把钱还上的。”
他转身要走,我拉住了他。
“你现在住哪儿?”
“……一个朋友那儿。”
“男的女的?”
“男的。”
“走,跟我回家。”
他愣住了。
“姐,我……”
“别废话。”
我把他带回了我租的那间小公寓。
一室一厅,很小,但很干净。
我给他找了换洗的衣服,让他去洗澡。
热水器发出嗡嗡的声响。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雨夜,脑子里一团乱麻。
二十三万七千。
这个数字,像一座大山,压在我心上。
第二天,我请了假。
我带着林涛,去了他租的那个“朋友家”。
那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下室,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发霉的味道。
所谓的“朋友”,就是几个跟他一样,被叶玲榨干了价值,然后扔掉的年轻人。
一个个都像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
我帮林涛收拾了东西。
他的行李很简单,只有一个背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
那些名牌,全都不见了。
回来的路上,林涛一直低着头。
“姐,我不想让你同事看到我。”
“看到又怎么样?你没偷没抢。”
“可我……”
“你只是蠢。”我打断他,“但还有救。”
我让他把所有网贷的App都找出来,一个个列清单。
利息,还款日期,逾期费用。
看着那张密密麻麻的表格,我头皮发麻。
很多都是利滚利的高利贷。
再这么下去,他这辈子都毁了。
“报警。”我说。
“不行!”他立刻反对,“报警的话,妈就知道了!她身体不好,受不了这个刺激!”
“那你想怎么办?靠你打工去还?等你还清,利息都滚到一百万了!”
我们又吵了起来。
最后,我妥协了。
“好,不报警。但你必须听我的。”
我拿出我所有的积蓄,九万六千块。
“先把那些利息最高的、额度小的还掉。”
林涛看着那笔钱,眼睛都红了。
“姐,我不能用你的钱!这是你的嫁妆!”
“什么嫁妆?都什么年代了。”我把卡塞给他,“这是借你的,要还,还要算利息。”
他拿着那张卡,手抖得厉害。
“姐……”
“别废话,赶紧去处理。”
那天下午,我们跑了好几家银行,还了七八个平台的贷款。
还剩下十五万的缺口。
我开始想办法凑钱。
我给所有我能想到的朋友打电话。
“喂,小丽啊,我最近手头有点紧,能不能借我点钱周转一下?”
“不好意思啊小满,我上个月刚买了车,也……”
“喂,张哥,我是小满……”
“小满啊,真不巧,我老婆刚……”
打了一圈电话,借到了不到两万块。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我坐在沙发上,看着手机通讯录里越来越少的名字,第一次感到绝望。
就在这时,我的同事,副店长小王,给我发了条微信。
“满姐,听说你家里出事了?需要帮忙吗?”
我看着那条信息,鼻子一酸。
小王平时跟我关系一般,甚至有点竞争的意思。
我没想到,他会主动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情况跟他说了。
“满姐,你等我一下。”
过了大概半小时,他给我打来电话。
“满姐,你还记得上次你说的那个叶玲吗?我有个表哥是做财经记者的,他好像听说过这个人。”
我一下子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真的吗?”
“我让他帮你查查。你别急,有消息我马上告诉你。”
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两天后,小王带来了消息。
叶玲,原名叶翠花,有诈骗前科。
她这套“包装年轻人,拉亲友投资”的骗局,在好几个城市都上演过。
小王的表哥,一直在跟进这个案子,已经联系上了好几个受害者。
他们手里,有叶玲诈骗的直接证据。
“满姐,现在就缺一个能站出来的‘内部人士’,指证叶玲。”小王说。
我看着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林涛。
机会来了。
但,这也意味着,林涛要站到台前,承认自己参与了诈骗。
他会留下案底。
“林涛,你自己选。”我把选择权交给他。
他沉默了很久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拒绝。
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坚定。
“姐,我去。”
“你想好了?这辈子都会跟着你。”
“想好了。”他站起来,“我蠢,我错了,我认。但不能让那个女人再去害别人。”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我弟弟长大了。
在小王表哥的帮助下,我们联系了警方。
林涛作为污点证人,提供了大量内部证据。
警方迅速立案,并联合几个城市的经侦部门,展开了联合抓捕。
半个月后,叶玲犯罪团伙被一网打尽。
报纸的社会版上,刊登了这起特大金融诈骗案。
叶玲的照片,被打了马赛克。
林涛因为有重大立功表现,并且主动退赔(虽然钱是我出的),被免于刑事处罚,但留下了行政处罚的记录。
家里的那场暴风雨,终究还是来了。
我妈知道了所有事,当场就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抱着我,哭得撕心裂肺。
她骂林涛,骂自己,骂我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
我们家,乱成了一锅粥。
那段时间,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日子。
白天,我要应付店里焦头烂额的业绩,应付孙经理的冷嘲热讽。
晚上,我要回家面对我妈的眼泪,和林涛的沉默。
我感觉自己快要被撕裂了。
但生活,总得继续。
林涛开始找工作。
因为有案底,很多好点的工作都不要他。
他最后在一家物流仓库,找了份分拣员的工作。
每天工作十二个小时,累得跟狗一样。
工资不高,但他每个月都会雷打不动地转给我三千块钱。
备注:还款。
店里的生意,依旧没有起色。
孙经理下了最后通牒,如果月底业绩再垫底,我就要被“优化”。
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了一个大客户身上。
那是市里一家新成立的互联网公司,需要大量的咖啡供应。
我做了好几版方案,每天都去对方公司楼下蹲点,希望能见到他们的行政负责人。
连续去了一个星期,连负责人的面都没见到。
这天,我又在他们公司楼下等着。
忽然,一个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头,竟然是安琪。
她看起来憔悴了很多,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
“林小满?”她有些不确定地问。
“有事?”我语气冷淡。
“我……我看到你在这里好几天了。你是想找‘奇点网络’谈合作?”
“跟你有关吗?”
她咬了咬嘴唇,“这家公司的老板,是我爸的朋友。”
我愣住了。
“我可以帮你引荐。”她说。
“条件呢?”我不相信她会这么好心。
“没有条件。”她低下头,“林涛的事,我听说了。之前……是我不对,我狗眼看人低。”
她竟然在道歉。
“我后来才知道,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自己每天就吃泡面,省下来的钱,都给我买包了。”
她的眼圈红了。
“我就是个傻子,被那些虚荣的东西蒙了心。”
我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在安琪的帮助下,我见到了“奇点网络”的行政总监。
我的方案,做得比所有竞争对手都详尽。
我的诚意,也打动了对方。
最终,我拿下了那笔大单。
那是我们店有史以来最大的一笔订单。
月底,我们店的业绩,冲到了全区第一。
孙经理在例会上,点名表扬了我,那表情,比吃了苍蝇还难看。
半年后,我因为业绩突出,被提拔为区域主管,管着五家店。
工资翻了一倍。
我搬了家,换了一个大点的房子。
我妈的情绪,也渐渐平复了。
她不再提“大老板”,也不再拿我和林涛比较。
她开始学着给我们做饭,煲汤。
林涛还在那个仓库工作,他已经成了小组长,手下管着七八个人。
他每个月还是会准时给我打钱。
欠我的钱,已经还了快一半了。
他整个人,都变了。
话不多,但很踏实。
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浮躁和虚荣,多了一种沉稳和坚毅。
这天,我下班,走出办公楼。
天很冷,我裹紧了我的新大衣。
一辆半旧的电动车停在我面前。
“姐,上车。”
是林涛。
他穿着厚厚的工服,戴着头盔,只露出一双眼睛,在笑。
“你怎么来了?”
“顺路,接你下班。”
我跨上电动车的后座,感觉有点晃。
“你这车不行啊,该换了。”我抱怨道。
“凑合骑吧,还能省点钱。”
我拍了拍他的背,“骑稳点,我这身新工服贵着呢。”
他笑骂一句:“知道了,老板!”
电动车“嗡”的一声,加速了。
风从我耳边吹过,有点冷,但心里,却是暖的。
我们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路两边都是小饭馆。
炒菜的香气,和人间的烟火气,一起扑面而来。
“姐,晚上想吃什么?”
“酸菜鱼吧。”
“好嘞!”
我看着我那碎了屏保膜的手机上,还留着那张迈巴赫的照片。
我笑了笑,把它删了。
他不再是那个开迈巴赫的弟弟,他只是我弟弟。
这就够了。
来源:归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