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弟媳王琴笑盈盈地给我夹了一筷子排骨,那熟稔又亲热的劲儿,仿佛我们才是亲姐妹。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到了脚底。“嫂子,这三年真是辛苦你了,你看我们家明浩,个子蹿了一大截,成绩也稳定了,多亏了你。”
弟媳王琴笑盈盈地给我夹了一筷子排骨,那熟稔又亲热的劲儿,仿佛我们才是亲姐妹。可她接下来说的话,却像一盆冰水,从我头顶浇到了脚底。“嫂子,这三年真是辛苦你了,你看我们家明浩,个子蹿了一大截,成绩也稳定了,多亏了你。”
我心里一暖,谦虚地摆摆手:“一家人,说这个就见外了。明浩这孩子聪明,我就是费心管管他的生活。”
我老公陈峰的弟弟,也就是王琴的丈夫陈勇,也在一旁附和:“就是就是,嫂子比我们这当亲爹亲妈的都上心。”
饭桌上的气氛热烈而融洽,我看着坐在身边埋头吃饭的侄子明浩,这孩子刚上高一,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顿能吃三大碗米饭。三年前,他刚上初中,弟媳和弟弟说他们在市里做生意太忙,孩子没人管,学习一落千丈,求我帮忙带几年。我们这小县城,教育质量虽然比不上大城市,但胜在安稳,离家也近。我当时没多想,想着都是自家人,孩子的前途是大事,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这三年,我待明浩视如己出。他青春期叛逆,我耐着性子跟他谈心;他半夜发烧,我跟陈峰轮流守着,天不亮就送去医院;他爱吃我做的糖醋里脊,我隔三差五就给他做。我自己的儿子在外地读大学,一年回不来几次,这三年,是明浩填补了我生活里的空缺,我也真心疼爱这个侄子。
王琴看气氛烘托得差不多了,终于图穷匕见。她握住我的手,眼睛里闪着精明的光:“嫂子,你看,明浩这刚上高中,正是最关键的时候。我们那边的生意也到了坎节上,实在抽不开身。要不……你再辛苦辛苦,帮我们再带三年?等他考上大学,我们两口子给你磕头都行!”
她说完,一脸期待地看着我,陈勇也在旁边帮腔:“是啊嫂子,我们实在没办法了,只能靠你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再带三年?高中三年,那可比初中三年要耗费的心力多得多。每天的早饭,晚上的宵夜,学习的督促,情绪的安抚,还有最重要的,高考的压力。这意味着我未来三年的生活,要完全围绕着一个即将成年的孩子旋转。
可看着他们恳切的眼神,还有明浩那张与陈峰有几分相似的脸,拒绝的话就在我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我们是小县城,亲戚邻里之间,讲究的就是一个“情”字。帮衬一把是应该的,何况我已经帮了三年,再多三年,似乎也是顺理成章。我心里那杆秤,在亲情和自我之间剧烈地摇摆。我甚至开始想,高中三年一晃也就过去了,孩子考个好大学,我也算对得起他们一家了。
我叹了口气,刚想点头说“行吧”,坐在我对面的老公陈峰,突然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我一下。我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他面色如常,只是眼神沉静地看着我,然后不着痕跡地,用手指了指他放在桌边的手机屏幕。
他的动作很隐蔽,只有我注意到了。我心里咯噔一下,陈峰是个稳重的人,从不轻易干涉我娘家或者他弟弟家的事情,他今天这个举动,一定有深意。我的话头顿住了,借着端起水杯喝水的动作,我瞥了一眼他的手机。
手机屏幕是亮着的,停留在一个微信聊天界面。那是一个叫“姐妹淘”的群,王琴的头像赫然在列。陈峰的手指,正点在一长串语音消息下面的文字转录上。那段文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瞬间刺穿了我所有关于亲情的幻想。
“搞定了没?你那大嫂是不是又心软了?”一个姐妹问。
王琴的回复是一连串得意的笑声,语音下面的文字清清楚楚:“放心吧,我嫂子那人,典型的老好人,耳根子软,重感情。我再多说几句好话,夸夸她,她肯定就答应了。免费的保姆,还是个尽心尽责的高级保姆,不用白不用啊。等明浩高中毕业,我一天都不让她多带,省得那孩子跟她比跟我这个亲妈还亲。”
“你就不怕她老公有意见?”
“他哥?他哥就是个闷葫芦,什么都听我嫂子的。再说了,帮自己亲弟弟带孩子,他能说出个不字来?说出来我们就在亲戚里说道说道,看他们家还有没有脸。”
“还是你厉害,把人拿捏得死死的。”
……
下面的话我没再看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我的手微微颤抖,水杯里的水漾出了一圈圈涟漪。原来,我这三年的真心付出,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免费的高级保姆”。原来,我的心软和重情,只是他们可以肆意利用的工具。他们不是“没办法”,他们是压根就没想过自己承担责任,把我当成了理所当然的退路和保障。
我放下水杯,杯底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热闹的饭桌上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我身上。
王琴依然带着那副无懈可击的笑容:“嫂子,你想好了?我就知道你最疼明浩了。”
我抬起头,迎上她的目光。那一刻,我心里的犹豫、纠结、为难,全都烟消云散,只剩下一种被愚弄后的冰冷和清醒。我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王琴,带不了。这三年,我帮也帮了,情分也尽了。明浩上高中了,是大孩子了,更需要亲生父母在身边。你们的生意再重要,有孩子的前途重要吗?从明天起,你们就把明浩接回去吧。”
我的话说完,整个饭桌瞬间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王琴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戴了一张劣质的面具,出现了裂痕。“嫂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这不都说得好好的吗?”
陈勇也急了,站起来说:“嫂子,是不是我们哪里做得不对?你怎么突然就变卦了?这孩子都习惯在你这儿了,突然换环境,影响学习啊!”
“是啊,嫂子,你不能这样啊,这不是坑我们吗?”王琴的声音尖锐了起来,再也没有了刚才的亲热和温柔,“我们都计划好了,你现在说不带就不带了,你让我们怎么办?”
我看着他们俩一唱一和,只觉得无比讽刺。他们计划好了?他们的计划里,从来就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的生活,我的付出。
我还没开口,一直沉默的陈峰说话了。他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我嫂子已经带了三年,仁至义尽。明浩是你们的儿子,不是我跟你们嫂子的。你们作为父母,照顾他是你们的责任,不是别人的。生意忙,可以想办法,可以请人,但不能把责任无休止地推给别人。我嫂子不是你们的保姆,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陈峰的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在陈勇和王琴的脸上。王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大概没想到,一向不多话的大伯子,会如此旗帜鲜明地站在我这边。
她气急败坏,开始口不择言:“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一家人啊!让嫂子帮个忙怎么了?说得这么难听!不就是带个孩子吗?我们每个月也给生活费了,又没让她白干!”
提到生活费,我心里的火气更盛。他们每个月是给一千块钱,可现在小县城的物价,一个正在长身体的高中男生,吃穿用度,营养补品,偶尔的零花钱,哪一样不要钱?我从来没跟他们算过细账,总觉得一家人,算那么清楚伤感情。现在想来,真是可笑,人家早就把我算计得明明白白。
我冷笑一声:“一千块钱?王琴,你摸着良心说,现在一千块钱够一个高中生一个月的开销吗?我给你贴了多少,你有算过吗?我这三年,推掉了多少朋友的邀约,放弃了多少自己的爱好,一心扑在明浩身上,这些你又看到了吗?在你眼里,我就是个拿钱办事的保姆,对吗?”
我的话直直地戳向她的心窝,王琴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大概没想到,一向温和的我,会说出如此犀利的话。
“你……你别血口喷人!我们什么时候说你是保姆了?”她还在嘴硬。
陈峰直接把手机拿了起来,点开那段语音,当着所有人的面播放了出来。王琴那得意洋洋的声音在小小的包间里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她自己和陈勇的脸上。
“……免费的保姆,还是个尽心尽责的高级保姆,不用白不用啊……”
语音放完,死一般的寂静。陈勇的脸已经完全黑了,他狠狠地瞪着王琴,眼神里满是羞愤和恼怒。王琴则完全傻了,嘴巴张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直埋头吃饭的明浩,也慢慢地抬起了头。他的眼圈红红的,看着我,嘴唇哆嗦着,轻声叫了一句:“大娘……”
我看着他,心头一软。孩子是无辜的。这三年的相处,我们的感情是真的。我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对明浩说:“明浩,大娘不是针对你。你是个好孩子,大娘很喜欢你。你长大了,需要爸爸妈妈的陪伴。他们才是你最亲的人。”
说完,我站起身,对陈峰说:“我们走吧。”
陈峰点点头,拿起外套,扶着我的肩膀,我们一起走出了包间。身后,传来了陈勇压抑着怒火的呵斥声和王琴低低的哭泣声。
回家的路上,我一言不发。晚风吹在脸上,凉飕飕的,却吹不散我心里的那股燥热和失望。我以为的亲情,不过是一场精心算计的骗局。
到了家,陈峰给我倒了一杯热水,握住我冰凉的手。“别难过了。为了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我看着他,忍不住问:“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陈峰叹了口气:“上次我们一起回老家,我偶然听到王琴在院子外跟她妈打电话,说的就是这些话。我当时就想告诉你,又怕你听了难受,也怕你心软,觉得是她在外面说气话,还是会答应他们。所以今天我留了个心眼,把他们的聊天记录录了下来。我只是想让你看清楚,你的善良,应该给值得的人。”
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感动。原来,我的付出和隐忍,他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他没有像个和事佬一样劝我“大度”,劝我“为了亲戚和睦”,而是用最直接的方式,保护了我,维护了我的尊严。
那个晚上,我们聊了很多。聊这三年的点点滴滴,聊我对明浩的感情,也聊我对王琴他们的失望。陈峰说:“我们帮人,要有个底线。救急不救穷,帮困不帮懒。他们不是走投无路,他们只是懒得承担自己的责任。我们的善良,不能成为别人懒惰的温床。”
他的话,让我彻底释然了。
第二天,陈勇带着王琴和明浩来我们家,王琴的眼睛又红又肿,一进门就想给我下跪,被我一把拉住了。他们反复道歉,说自己鬼迷心窍,说自己不是人,求我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我摇了摇头,态度很坚决:“道歉我接受,但明浩,你们必须自己带。这不是惩罚,这是你们为人父母必须承担的责任。如果你们真的爱他,就该陪在他身边,而不是把他推给别人。”
明浩也走过来,往我手里塞了一个信封,低着头说:“大娘,这是我这几年攒的压岁钱和零花钱,我知道不够你为我花的,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谢谢你这三年照顾我,你比我妈对我还好。以后,我会经常回来看你的。”
我摸了摸他的头,把信封推了回去:“傻孩子,大娘照顾你,不是图你的钱。你好好的,考个好大学,比什么都强。”
他们最终还是带着明浩走了。家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我心里也空落落的。那几天,我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陈峰看出了我的失落,特意请了年假,带我出去旅游散心。
在风景如画的江南水乡,看着小桥流水,我慢慢想通了。我拒绝的,不是亲情,而是被绑架的亲情。我守护的,是我和陈峰这个小家的安宁和界限。真正的家人,是会互相体恤,互相心疼,而不是把对方的付出当作理所当然。
后来,明浩每个周末都会给我打电话,跟我聊学校的趣事,聊学习的烦恼。他说,他爸妈现在好像变了个人,开始学着给他做饭,陪他聊天,虽然笨手笨脚,但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家庭温暖。
我听了,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也许我的那次拒绝,不仅是解脱了自己,也意外地,让他们一家人重新学会了如何去爱,如何去承担责任。
现在,我和陈峰的生活回归了平静。我们会一起去公园散步,一起研究新的菜式,一起规划退休后的旅行。我终于明白,善良要有锋芒,爱人要先爱己。守住自己的底线,才能赢得别人的尊重,也才能守护好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亲情,不是无底线的索取和单方面的付出,它应该是一场温暖的双向奔赴。
来源:收集世间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