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银甲染尘,却掩不住身后铁血之师肃杀之气。街道两旁,百姓欢呼如潮,目光炽热地投向马背上那个他们心目中的少年英雄。我微微昂首,感受着风掠过脸颊的微凉,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尘埃落定的疲惫与即将袭爵承重的清明。
我叫林晓,曾经是战功赫赫的“少年将军”林啸云。
一盆污水,当众揭穿我女扮男装的秘密,夺我兵权,毁我名誉,笑我女子之身终成弃子。
他们以为,折断我的枪,我就完了?
可笑。
这京都,本就是另一个战场。
01
马蹄声碎,踏破了京都久违的安宁。
我,林啸云,镇北侯府嫡长孙,携大破北狄、护持三殿下之功,凯旋。
银甲染尘,却掩不住身后铁血之师肃杀之气。街道两旁,百姓欢呼如潮,目光炽热地投向马背上那个他们心目中的少年英雄。我微微昂首,感受着风掠过脸颊的微凉,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有尘埃落定的疲惫与即将袭爵承重的清明。
八年了。自七岁时父亲战死沙场,母亲哀恸过度随之而去,祖母便让我剪去长发,以男儿身示人,继承林啸云之名。卫家枪法不能失传,镇北侯府的荣耀与兵权,不能旁落。这身铠甲,自八岁起,便再未离身。
队伍行至朱雀大街最繁华处,异变陡生!
一盆带着腥膻味的污水,自旁边茶楼二楼倾泻而下,精准地泼向我。事发突然,饶是我反应迅捷,侧身避开了大半,肩甲与披风仍被污浊浸透,滴滴答答落下浑浊的水珠。
人群瞬间哗然。身后将士怒喝,“保护将军!”
我抬手,止住他们的骚动,抬眸望去。
二楼栏杆处,立着一锦衣华服的少女,容貌娇艳,此刻却因嫉恨扭曲了五官。我认得她,丞相苏明远嫡女,苏玉婉,三皇子萧景珩的未婚妻。
她指着我的鼻子,声音尖利,穿透了整个街市:“好一个不要脸的狐媚子!披着男人的皮囊混在军中,不就是想近水楼台,勾引三殿下吗?!”
“诸位都看清楚了!这林啸云,根本不是什么镇北侯嫡孙,她是个女子!欺君罔上,罪该万死!”
我的心猛地一沉。女扮男装的秘密,如同悬在头顶多年的利剑,终于在这一刻,被最不想看到的人,以最不堪的方式,公之于众。
三皇子的车驾就在我后方,帘子瞬间被掀开,露出萧景珩惊愕的面庞。“啸云?她……玉婉,你胡说什么!”他快步下车,来到我身边,眉头紧锁,目光在我和苏玉婉之间逡巡,带着难以置信。
将士们群情激愤,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将军乃顶天立地的英雄,岂容你污蔑!”
“污蔑?”苏玉婉冷笑,显然有备而来,她身后的丫鬟竟敲起了铜锣,吸引更多注意,“是不是污蔑,验一验便知!林啸云,你敢当街脱衣,自证清白吗?”她手一挥,几个粗壮的婆子便从人群中挤出,朝我围拢过来。
本朝律法,女子参军,欺君之罪,当斩。
我看着苏玉婉那副胜券在握的得意嘴脸,怒火在胸中翻腾,反而奇异地冷静下来。她如何得知?府内有内鬼?今日此举,是要将我置于死地。
不能连累这些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声音平静无波,却清晰地传遍四周:“收起兵器。”
“将军!”副将陈闯急道。
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随即转向萧景珩:“殿下,入宫面圣吧。一切,自有圣裁。”
萧景珩看着我镇定如常的眼眸,复杂之色更浓,终是点了点头。
苏玉婉见我们这般,更是气急败坏:“景珩哥哥!你别被她骗了!她就是靠着这副假清高,才迷惑了你!”
我懒得再与她做口舌之争,调转马头,对身后将士朗声道:“众将士听令,各归营伍,等候封赏。所有罪责,我林啸云一人承担!”
说完,不再看苏玉婉一眼,策马向皇城方向行去。脊背挺得笔直,如同在边关面对千军万马时一样。
金銮殿上,我褪下头盔,跪在御前,长发披散,虽仍着戎装,但女儿姿态已无法掩饰。
“臣,林晓,欺瞒君上,女扮男装,罪该万死。请陛下治罪。”我直接用了本名,声音清晰,不卑不亢。
皇帝沉默着,目光如炬,落在我身上,带着审视与权衡。
萧景珩抢先一步跪下:“父皇!若非林……林晓,儿臣此次未必能全身而退,北狄之患亦难如此迅速平定。她于国有功,于儿臣有恩!此事皆因儿臣而起,求父皇从轻发落!”
我没有求饶,只是叩首:“臣之存在,便是违背祖制。臣无话可说,唯愿陛下念在镇北侯府历代忠烈,莫让卫家枪法后继无人。臣愿在伏法前,为枪法寻一传人。”
我将姿态放到最低,点明自己的军功、卫家的忠烈与传承,更将决定权捧回给皇帝。我赌皇帝不会杀一个刚立大功、且在军中有威望的“忠烈之后”,尤其,这个“之后”还是女子,威胁大减,反而更容易掌控。
良久,皇帝深沉的声音响起:“林晓女扮男装,欺君罔上,按律当斩。”
殿内空气一凝。
他话锋一转:“然,念你护主有功,击退北狄,稳定军心,其情可悯,其功可抵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拖下去,重责三十军棍,以示惩戒。镇北侯爵位及北疆兵权,暂由朕代管,你回府闭门思过,无诏不得出。”
“谢陛下隆恩。”我再次叩首。这个结果,比预想中还好些。爵位兵权虽失,但命保住了,而且皇帝没有把路堵死。
三十军棍,结结实实落在背上腿上,我咬紧牙关,一声未吭。汗珠顺着额角滚落,模糊了视线。
行刑完毕,萧景珩立刻上前,递上一瓶御制金疮药,眼中满是愧疚与复杂:“林……林姑娘,对不住,是玉婉她……本王代她向你赔罪。”
我脸色苍白,扯出一个极淡的笑,接过药瓶:“殿下言重了,与您无关。是臣……是林晓福薄,担不起侯府重任。”我刻意拉开了距离。
萧景珩闻言,眸中的愧色果然更深。
被人用软轿抬回镇北侯府时,府门前已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指指点点。贴身护卫墨羽——亦是知晓我秘密的少数心腹之一,眼眶泛红,强忍着怒火扶我下轿。他是祖母精心挑选的孤儿,自幼伴我左右,情同姐弟,但主仆之分分明,日常起居上药等事,自有丫鬟嬷嬷负责。
“小姐,他们……”
“无妨。”我低声打断他,“且让他们说去。”
刚踏入府门,就听到正堂传来喧哗声。
以三叔公为首的旁支族人,竟已登堂入室,将祖母逼坐在太师椅上,老人家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
“大嫂,啸云……不,林晓既然是女子,这爵位自然不能再空悬!我孙儿林宏、林伟皆是男丁,品性端良,正好过继到长房,继承爵位!”三叔公语气急切,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
我示意墨羽扶我过去,忍着剧痛,站直了身体,声音冷冽:“三叔公,我还没死呢!长房还有我林晓在!卫家功业是我祖父与父亲用命换来的,何时轮到旁支来指手画脚?”
三叔公嗤笑一声,上下打量着我:“你?一个女子,自身难保,还能做什么?难道还想以女儿身袭爵?滑天下之大稽!”
我目光扫过堂内诸多或贪婪或幸灾乐祸的面孔,缓缓道:“能不能,不是你说了算。来人!”
府中忠于祖母和我的护卫立刻涌入。
“送客!日后没有我的允许,闲杂人等,不得踏入上院一步!谁敢硬闯,打断腿丢出去!”
三叔公等人被这阵势唬住,骂骂咧咧地被“请”了出去。
堂内恢复安静,祖母一直强撑的那口气泄了,猛地咳嗽起来,拐杖落地。我急忙上前扶住她。
“祖母!”
祖母握住我的手,老泪纵横,声音颤抖:“我的晓儿……你受苦了……这世道,为何对女子如此不公!你明明不比任何男儿差……”
我跪在祖母面前,忍着身后剧痛,坚定道:“祖母,袭爵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了,但孙儿向您保证,绝不会让镇北侯府没落,绝不会让父亲和祖父蒙羞!他们断我前路,我便另辟蹊径!这京都,总有一条路,是孙儿能走的!”
而且,要走得比所有人都高,都稳!
苏玉婉,还有那些落井下石的人,你们等着。这盆污水,我林晓记下了。他日,必百倍奉还!
当不了将军?呵,那便换一个战场。
这京都的风云,由我来搅动!
三十军棍的伤,让我在床榻上趴了足足五日。
嬷嬷丫鬟们轮流替我上药换药,动作小心翼翼,但那一道道皮开肉绽的淤痕,还是让她们心疼不已。墨羽守在院外,听着屋内偶尔泄出的忍痛吸气声,拳头紧握,眼底一片冰寒。
我伏在软枕上,声音因忍痛而有些低哑:“急什么?刀子要钝割肉才疼。她现在跳得越高,将来摔得才越惨。”
府门虽闭,但外面的风却无孔不入。
苍狼——我收养的狼女,现为我掌管部分暗卫,每日都会将市井流言禀报给我。
“将军……小姐,外面传得很难听。”苍狼性子直,脸上满是愤懑,“说您混入军中是为了攀附三殿下,说您……是故意勾引,才让三殿下对您另眼相看。苏玉婉买通了不少说书人,到处散播您是‘汉子婊’,装豪爽接近皇子。”
我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问:“军中弟兄们反应如何?”
苍狼道:“陈闯副将等人自是气愤,已暗中教训了几个嚼舌根最凶的地痞。但……也有些不明就里的百姓,被煽动起来,对侯府颇有微词。”
“无妨。”我淡淡道,“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但真正的根基,不在口舌之上。皇帝的态度才是关键。”
皇帝罚了我,却也保了我。这其中的微妙,耐人寻味。他需要平衡朝局,也需要安抚军中情绪。而我,就是他棋盘上一颗暂时搁置,但未必没有再用之日的棋子。北狄虽暂退,边患未绝,我的将才,他日或有用处。这便是我赌赢的筹码。
“祖母今日如何?”我更关心这个。
“老夫人喝了药,睡下了。只是精神头不大好,时常看着老爷的铠甲发呆。”墨羽低声回道。
我心口一涩。祖母一生的指望都在我身上,如今变故突生,她年事已高,如何能不忧心?
“好好照顾祖母。另外,墨羽,你去做两件事。”我吩咐道,“第一,查清苏玉婉究竟是如何得知我女儿身的。府内必有内鬼,揪出来。第二,搜集苏玉婉以及丞相府这些年所有不法的证据,事无巨细,我都要知道。重点是,最近半年,苏玉婉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或物。”
“是!”墨羽领命,眼中闪过厉色。
“苍狼,陛下与殿下赏赐的金银,除留下必要的用度,其余全部分发给此次有功的将士,特别是伤亡弟兄的抚恤,加倍。”我顿了顿,“以我林晓个人的名义。”
“小姐……”苍狼动容。此举虽耗钱财,却能稳固军心,让将士们知道,我林晓即便不再是将军,也未曾忘记他们。
“去吧。”我挥挥手。寒了的心,需要温暖。这些跟着我刀头舔血的兄弟,是我日后重要的依仗。
又过了两日,我背后的伤稍好,能勉强下地行走时,门房来报,三皇子萧景珩来了。
我略一思忖,对镜整理了一下略显苍白的容颜,未施粉黛,只着一身素净的月白襦裙,去了花厅。
萧景珩正负手看着厅中悬挂的一幅边关舆图,闻声回头,见到我女装的模样,明显怔了一下,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艳。
我从军多年,肤色不似闺阁女子白皙,但眉宇间的英气与历经沙场沉淀下的沉稳,混合着女儿家的清丽,确实与寻常贵女不同。
他很快收敛神色,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林姑娘,伤势可好些了?本王带了些宫里的上好伤药。”
“有劳殿下挂心,已无大碍。”我微微屈膝行礼,姿态疏离而客气。
他脸上愧色更重:“那日之事,本王已严厉斥责过玉婉,她……她也是一时糊涂,因太过在意本王,才……”
“殿下不必解释。”我打断他,声音平和,却带着淡淡的倦意,“苏小姐如何想,是她的自由。林晓行事,但求问心无愧。只是连累祖母受惊,病卧在床,实乃林晓不孝。”我绝口不提自己的委屈,只点出祖母病重,果然见萧景珩眉头紧锁,对苏玉婉的不满又添几分。
“老夫人身体要紧,本王会让太医定期过来请脉。”他顿了顿,看着我,“林姑娘,日后若有难处,定要告诉本王。本王……定当尽力。”
“谢殿下。”我依旧客气,“如今我是待罪之身,不便久留殿下,以免再生是非。”我再次强调身份差距和避嫌,将他推远,反而让他更觉亏欠。
萧景珩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那……本王先告辞了。你……好生休养。”
送走萧景珩,苍狼从暗处现身,低声道:“小姐,为何不对殿下示弱?他明明对您有愧……”
我看着窗外摇曳的竹影,淡淡道:“示弱一次,是可怜。一直示弱,便是无能。我要的,不是他的怜悯,而是他的尊重,乃至……倚重。况且,上赶着的,终非买卖。”苏玉婉越是咄咄逼人,我越要显得云淡风轻。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内鬼查的如何?”我问。
墨羽悄无声息地出现:“有眉目了,是厨房负责采买的张嬷嬷,她儿子欠了赌坊一大笔债,被丞相府的人捏住了把柄。”
“盯紧她,暂时别动。”我吩咐道,“看看还能不能钓出更大的鱼。重点查她最近传递了哪些消息,除了我的身份,还有无其他。”
“是。”
夜色渐深,我抚摸着父亲留下的那杆红缨枪,冰凉的触感让我心神宁静。
将军路断,殊途同归。苏玉婉,你以为你赢了?不,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而我,需要更快地摸清对手的底牌,找到那条属于我林晓的,通往权力之巅的路。
祖母的病,时好时坏。
为安她的心,也为了下一步计划,我决定陪她去城外的普渡寺上香,祈求平安,也为父兄点长明灯。
消息并未刻意隐瞒,我知道,有些人一定会闻风而动。
普渡寺香火鼎盛,今日尤为热闹。我搀扶着祖母,一步步踏上石阶。她穿着诰命服制,神色憔悴,却依旧努力挺直脊梁。
墨羽和苍狼带着人暗中护卫,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果然,刚到大雄宝殿前,一群人就围了上来。为首的,正是苏玉婉。她今日打扮得珠光宝气,身后跟着一众丫鬟婆子,还有几个一看就是御史家的夫人小姐,显然是早有准备。
“哟,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欺君罔上的林大小姐,和教孙有方的老太君啊!”苏玉婉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周遭所有人都听见。
祖母身体一颤,我用力扶住她,目光冷冷地看向苏玉婉:“苏小姐,佛门清净地,还请慎言。”
“慎言?”苏玉婉嗤笑,上前两步,目光刻薄地扫过祖母,“我怎么不慎言了?老太君,您枉为一品诰命,竟教养出这等不知廉耻、混淆阴阳的孙女!把镇北侯府的脸都丢尽了!我看您这诰命,也该让贤了!”
“你……你……”祖母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苏玉婉,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苏玉婉!”我声音骤寒,“辱我可以,辱我祖母,不行!”
“怎么?我说错了吗?”苏玉婉有恃无恐,对着周围看热闹的香客大声道,“诸位评评理!她林晓女扮男装,混在男人堆里这么多年,谁知道干不干净?如今事情败露,还敢出来招摇过市,带坏风气!老太君不但不约束,还纵容包庇,岂配得到敬重?”
周围议论声顿起。有些与丞相府交好或想巴结的夫人,也纷纷附和。
“苏小姐说的是,女子便该有女子的样子。”
“镇北侯府如今……唉,真是门风不正啊。”
祖母脸色由青转白,猛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竟喷溅而出,身体软软向后倒去!
“祖母!”我大惊失色,连忙抱住她。
“老夫人!”墨羽和苍狼立刻冲上前。
苏玉婉也没想到会把人气吐血,愣了一下,随即又强作镇定,冷哼一声:“装什么可怜!”
我猛地抬头,目光如冰刃般射向她,那是在战场上淬炼出的杀气。苏玉婉被我看得下意识后退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惊惧。
“苏玉婉,”我一字一顿,声音冷得能冻僵空气,“今日之言,我林晓,铭记于心。他日,必当厚报!”
说完,我不再看她,和墨羽一起小心地将祖母抱起,快步走向寺外停着的马车。苍狼留下处理后续。
我将祖母安置在马车软垫上,紧紧握着她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马车启动,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恶意。我看着祖母苍白的脸,心中那个模糊的念头,彻底清晰、坚定。
回到府中,立刻请了郎中。祖母急火攻心,需要静养。
我守在床边,直到她呼吸平稳睡去,才轻轻退出房间。
“小姐,苏玉婉实在太过分了!”苍狼双眼通红。
“把今天在寺庙里,所有附和苏玉婉、出言不逊的人,都给我记下来。”我平静地吩咐,眼底却是一片寒潭,“一个都不要漏。”
“是!”
“另外,”我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把我们今日在普渡寺的遭遇,尤其是苏玉婉如何气病一品诰命夫人,添油加醋……不,如实散播出去。重点突出她不敬尊长、跋扈恶毒、不修口德,甚至在佛门清净地肆意妄为。”
苍狼眼睛一亮:“明白!我这就去办!”
舆论是把双刃剑,苏玉婉会用,我自然也会。而且,我要让她知道,什么叫玩火自焚。
皇后娘娘素来注重礼仪孝道,对苏玉婉这个准儿媳本就不甚满意,若知道她如此对待功勋之后的老人……
萧景珩那边,听说祖母被气吐血,又会作何感想?
苏玉婉,你砸下来的石头,我会一块一块捡起来,垒成通往你坟墓的阶梯。
祖母的病情因普渡寺一事,反复了几日。
我衣不解带地侍奉在侧,对外称病,闭门谢客。暗地里,关于苏玉婉嚣张跋扈、气病功勋老臣夫人的流言,却在京都悄然蔓延,甚至盖过了之前关于我的污蔑之词。
期间,萧景珩又派人送了几次药材,并传话表达歉意,但他本人并未再登门。我知道,他在避嫌,也在消化那些不利于苏玉婉的舆论,以及……观察我的反应。
时机差不多了。
这日,我得知陈闯副将伤势大好,约了几位军中旧部在城南的“清茗轩”茶楼小聚。而萧景珩,也会微服前去探望陈闯。
我仔细装扮了一番。依旧未施浓妆,只略点唇脂,一身水蓝色的劲装改良襦裙,既不失女子柔美,又带着几分利落。我要让他看到的,不是深闺弱质,而是那个能与他把酒言欢、并肩作战的“林啸云”的影子。
我算准时间,带着墨羽,仿佛偶然般,出现在了清茗轩二楼雅间外。
陈闯一眼看见我,又惊又喜,连忙起身:“林……林小姐?!您怎么来了?您的伤……”
另外几位将领也纷纷起身,神色有些拘谨,又难掩激动。他们是我一手带出来的兵,即便我恢复女儿身,那份战场上建立的信任与情谊,并未完全消散。
我微微一笑,目光扫过坐在主位,同样面露讶异的萧景珩:“听闻陈副将大好,特来道贺。不想殿下也在,打扰了。”
萧景珩站起身,目光落在我身上,有些复杂,又有些不易察觉的亮光:“林姑娘不必客气,既是旧识,一同坐下饮杯茶吧。”
我略一迟疑,从善如流地坐下,位置恰好在他斜对面。
气氛 initially 有些凝滞。我主动提起话头,说的却是边关风沙,是某次奇袭的惊险,是雪夜篝火旁分食一块干粮的滋味。
“……记得那次殿下还被辣椒呛得直咳嗽。”我带着一丝怀念的笑意,看向萧景珩。
萧景珩也笑了,那点隔阂似乎在回忆中消融:“是啊,本王那时还逞强,说边关的辣椒不过如此。”
陈闯等人也放松下来,纷纷加入回忆,雅间内气氛逐渐热络。他们看我的眼神,渐渐恢复了往日几分熟悉。
我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落寞,轻叹:“只可惜,那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如今,连与诸位饮茶,也需避人耳目。”
萧景珩脸上的笑容淡去,眸中愧色与怜惜交织。
就在这时,雅间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苏玉婉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她显然是得了消息快马加鞭赶来的,发髻都有些散乱。
“景珩哥哥!你们……你们果然又混在一起!”她尖声叫道,目光如刀般剐过我,“林晓!你还要不要脸!穿成这副样子来勾引景珩哥哥!”
满室欢愉气氛瞬间冻结。
陈闯脸色一沉:“苏小姐,请你放尊重些!我等在此叙旧,与你有何相干?”
“叙旧?骗鬼呢!”苏玉婉根本听不进,指着我对萧景珩哭诉,“景珩哥哥,你看看她!她就是故意的!她知道你在这里,特意打扮成这样来偶遇!这种心机深重的女子,你怎么就看不清!”
萧景珩脸色难看至极:“玉婉!休得胡言!出去!”
“我不!”苏玉婉豁出去了,又转向我,“林晓,你除了会装可怜、会利用旧情绑住景珩哥哥,你还会什么?你就是个……”
“苏小姐。”我平静地打断她,站起身,与她平视,“第一,我来此,是为探望曾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袍泽。第二,我穿何样衣物,是我的自由,无需向你解释。第三,殿下是皇子,他的行踪,莫非还需向你报备?即便你将来……亦无权干涉皇子与臣子正常往来。你如今这般行径,与市井泼妇何异?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
我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每一个字都像耳光扇在苏玉婉脸上。
她被我堵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尤其是在萧景珩和众将领面前被如此驳斥,羞愤交加。
“你……你强词夺理!”她气急败坏,眼见萧景珩脸色越来越冷,情急之下,竟抄起旁边桌上一个茶杯,猛地向我砸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萧景珩惊呼:“小心!”
我本可轻易避开,但在那一瞬,我做出了选择。我非但没有躲,反而向前半步,看似要将萧景珩护在身后。
萧景珩几乎同时想拉我。
就在这拉扯之间,茶杯带着劲风,擦过我的额角。
“砰!”茶杯砸在我身后的墙上,碎裂开来。而我额角被碎裂的瓷片划破,鲜血瞬间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我闷哼一声,抬手捂住额角,殷红的血从指缝渗出,脸色因失血和“惊吓”而显得苍白。我身体晃了晃,似乎要站立不稳。
“林晓!”
“小姐!”
萧景珩一把扶住我,看到我脸上的血,眼中瞬间布满惊怒,猛地转头看向吓呆了的苏玉婉,厉声喝道:“苏玉婉!你简直无法无天!”
苏玉婉也傻了,她没想到真的会伤到我,更没想到萧景珩会如此震怒。“我……我不是故意的……景珩哥哥,是她,是她自己撞上来的!”
“闭嘴!”萧景珩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彻底的失望与厌恶,“滚回去!禁足思过!没有本王的命令,不许出府半步!”
苏玉婉被他眼中的寒意刺得浑身一颤,哇的一声哭出来,捂着脸跑了。
“快!传太医!”萧景珩焦急地对我说道,手忙脚乱地想用手帕按住我额角的伤口。
我靠在他臂弯里,虚弱地闭上眼,感受着他身体的紧绷和慌乱,心中一片冷寂的清明。
额角的伤,很疼。
但这一步,走得值。
苏玉婉,你的皇子妃之路,到此,算是走到头了。
额角的伤不算深,但血流了不少,看着骇人。
太医很快被请来,仔细包扎后,又开了安神压惊的方子。萧景珩一直守在一旁,眉头紧锁,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林姑娘,今日之事,是本王御下不严,让你受委屈了。”他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浓浓的愧疚。
我靠在软枕上,脸色苍白,显得格外脆弱,却仍勉强笑了笑:“殿下言重了。是林晓运气不好,总是撞上苏小姐的怒火。只是连累殿下与袍泽聚会,扫了兴。”
我越是这般“懂事”,萧景珩眼中的怜惜与对苏玉婉的不满就越发强烈。
“你好好休息,本王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他留下这句话,又嘱咐了下人好生照料,这才带着满身低气压离开。
他一走,我眼中的脆弱便褪去,只剩下冷静。
“小姐,您何必……”墨羽看着我额角的纱布,心疼又不解。
“苦肉计虽俗,但有用。”我淡淡道,“经此一事,萧景珩对苏玉婉最后一点情分,也该耗尽了。皇后那边,也不会容一个当众行凶、气病诰命、又惹得皇子厌弃的准儿媳。”
苍狼从外面进来,低声道:“小姐,话本的来源,有线索了。”
我精神一振:“说。”
“那话本并非出自京都常见的书坊,而是从南边流传过来的,印制粗糙,但流传甚广。我们顺藤摸瓜,查到最初散播这话本的,是一个经常往来于北狄与大庸边境的行商。此人行踪诡秘,目前尚未抓获。”
来源:小李漫剪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