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源601团奉命参战

摘要：1985年夏天，云南边境老山前线战火纷飞，济南军区67军接防防御作战任务以后，作战部队参战时间由原先的半年延期为一年。鉴于战场实际需要，济南军区决定增派67军200师598团参加老山地区防御作战。

原创杭建伟

第五章奉命参战

背景概况

1985年夏天，云南边境老山前线战火纷飞，济南军区67军接防防御作战任务以后，作战部队参战时间由原先的半年延期为一年。鉴于战场实际需要，济南军区决定增派67军200师598团参加老山地区防御作战。

作者:杭建伟

驻地在泰山脚下的598团，有着光荣的历史荣誉，是响当当的“双大功团”，常年担负济南军区赋予的“迎外任务”。所谓“迎外任务”，就是代表济南军区部队迎接外宾参观访问和检阅考察。598团官兵高昂的精神风貌，精湛的军事技能，严明的纪律作风，曾获得各国驻华武官和许多国家军事代表团的高度赞誉。

598团由担任“迎外任务”转为参加南疆防御作战，这个“急转弯”不是一般的急，部队思想转换，任务转变，编制兵员，武器装备，都需要围绕适应作战进行调整。于是， 67军从201师、200师各部，选调优秀连队和干部战士补入598团，军区从26军选调炮兵部队配属598团作战，组建战力强悍的加强步兵团。

此时，我正在家乡休假探亲，连队在7月中旬给我发了一封“火速归队”的加急电报，我迅速返回部队。

我们连队已从博山军部撤回沂源营房，进入二级战备状态，紧锣密鼓地进行平时向战时转变的准备工作。

我们601团驻地在沂源县，接到上级命令，以我们大功三连和四连为基础，组建加强步兵连调入598团。我们团王洪尧副政委调任598团副政委，先于我们连队赶往598团赴任。实事求是地讲，王洪尧副政委到598团光荣赴任，同时带走我们这个光荣的连队，确实都是601团的精锐。从此以后，在前线作战的日月里，王洪尧副政委和我们这个连队，就是沂源人民一直牵挂的心结。

我们连到达598团以后，迅速投入全封闭临战动员教育，边教育，边整顿，边训练，晚上时间基本上统一集合，观看有关战争题材的电影，大家全身心沉入战争氛围之中，从思想深处走进战争。

到前线要打多久，谁也说不清楚。记得67军后方留守的李广生副军长（后任67集团军政委、河南省军区司令员），在全团动员教育大会上推心置腹地说：“你们上了前线，到底能打多久，我也说不清楚。不会是几个月、半年，也不会像解放战争时间那么长。到底要打多久，什么时候撤回，要听中央军委的指示。”

济南军区司令员李九龙、政治委员迟浩田等军区首长，专程到598团检阅部队，发表讲话，鼓励全团指战员发扬我军优良传统，英勇作战，奋勇杀敌，为新时期“双大功团”谱写新的英雄篇章。

8月1日下午，全团在大操场隆重集会，召开开赴云南老山前线誓师动员大会。我作为基层干部代表，慷慨激昂地上台表决心发言，这也是我在598团大型活动上的第一次亮相。

经过几天紧张短暂的动员教育，598团齐装满员的2500余名官兵，于8月2日凌晨冒着狂风大雨登上军列，在军区、军、师首长和泰安市领导的欢送下，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地开赴云南老山前线，执行对敌防御作战任务。

第一节战前集结

火速归队

军校毕业下到部队，我已经两年没有回家。1985年6月14日，我的探亲休假报告终于获得批准，日夜兼程赶回家乡。此时，正值家乡麦收过后，整田插秧大忙时节。我回到家里就披星戴月干起农活，二十多天下来累得头沉腿软。我本来长得就黑，天天被太阳晒着，更是黝黑发亮。原本想着等到抢过农时闲下来，再跟着父母去走亲访友，却在7月10日下午5：40分，突然接到连队打来的“火速归队”电报。当时，我正在离家不远的田里插秧，弟弟骑车赶来将电报交给我，我看后立刻骑车回家。跑进家门一看，母亲已经哭得两眼泪红，焦虑情绪逼出来的汗水渗透了衣服。我知道自己得实话实说，就告诉母亲我马上要走。母亲下意识地捂住胸口流泪，我知道母亲的心脏又不舒服了。我也想哭，却不敢哭。我要是哭了，母亲就会更加伤心伤情。母亲哭着念叨着，鸡还没有杀，汤圆还没有包……我很快收拾好东西，傍晚7点钟离开家，去县城到父亲单位住下，以便第二天早上能够确保买上车票，及时归队。母亲站在门口泪如雨下，望着我远去的背影哭出声来。

我刚刚走出村庄，迎面遇上两个叔叔——杭学成、杭学金。按照家乡的规矩，应该是外出归来的晚辈先去拜望长辈。两位叔叔在我没来得及登门拜望的情况下，急急忙忙从老庄赶来，是因为听到我接到“火速归队”电报，马上要走。叔叔们看着我神情凝重，他们早就从电视里、广播中知道部队近几年在南疆打仗，尤其是今年报道这方面的消息更多、更频繁。既然部队打电报让我“火速归队”，他们凭直觉感到肯定与上前线打仗有关。他们知道我不会多说什么，就嘱咐我照顾好自己，遇事多长点儿心眼儿。我压抑着沉重的惜别之情，向两位叔叔道别，急匆匆赶往县城。

7月12日早上6：30分，我经过一天的长途颠簸快速归队。

连队从山东博山军部返回沂源营房，即将全部出征参战，团里进入二级战备状态，严阵以待。一切都清楚了，猜想成为现实。

紧张的应急扩编工作开始了，连队上下紧张繁忙，干部战士忙着整理前运后送物资，看不出一丝怯懦畏缩神情，整体气氛昂扬向上。连队隔壁的1机炮连排长杜玉杰，看到我时特别关心，告诉我要挑选一名聪明伶俐、精明强干的通信员，以便在战场上更好地保护自己和指挥作战。杜玉杰排长参加1979年自卫反击作战时，任41军122师364团1营机枪连班长，配属步兵2连作战，穿插塑江天险，20分钟不到，一个连队大部伤亡，危难和关键时刻，他表现出色，战功突出，战后被选调济南陆军学院学习深造，毕业后分配到601团。

我在军校学习的时候，曾听教员讲过他的英雄事迹。在这即将奔赴战场、生死离别的时刻，老排长的一句话，让我倍感亲切和温暖。同时，我也在想即便挑选一个好通信员，加上我个人良好的军事素质，也很难排除战争危险。战场地处深山老林，敌在暗处，我在明处，即便是再精明的人，面对暗敌打击也是防不胜防呀！我心里这么想着，仍然向杜玉杰老排长表示了深深的感谢。时间很紧，我来不及给朋友、同学写信，就在两个月探亲假只休到20多天时火速归队，归队后第4天就离开了沂源营房。

离别沂源营房

7月14日，是令人难忘的日子。

我们扩编的步兵3连99名干部战士和参战的全团机炮分队干部战士，将于下午2点钟出发。

我们一路排开，登上整齐停在礼堂门前操场上的9辆卡车。卡车车厢两边，悬挂着沂源人民赠送的大幅锦旗。每辆卡车上还有三名战士，高举着沂源人民赠送的小幅锦旗。我不禁感慨万千：沂蒙老区，红色土地，人民群众以鲜血和生命拥军支前，助力新民主主义革命取得胜利。时隔多年，老区人民又一次送子弟兵出征。我们打得好，老区人民、全国人民就会平安祥和。

部队首长、沂源县领导、群众代表在礼堂门前，为我们举行欢送仪式。2点钟，随着首长一声令下，我们准时出发。

在车队前面开道的，是沂源县公安局的摩托车、县和团领导的小车和宣传车。后面紧紧跟随的，是我们出征分队的军用卡车。

留守人员列队道旁送行，从营房门口延续到县城街道。再往前，是5万名前来送行的沂源人民。

车队在营房门口处尚能顺畅通行，驶入县城街道则不得不放缓车速。街道两旁挤满了送行的人群，潮水一般涌到车旁，跟着车队连走带跑。后面的人追过来，前面的人迎上来，一个个激动人心、感人肺腑的惜别场面出现了。

出征的干部战士戴着大红花，系着红领巾，胸挂冲锋枪，站在车上面向欢送的人民群众挥手致意。

沂源人民迎着我们深情挥手，举着标语，舞动小旗，敲着锣鼓，燃放鞭炮，呼喊着惜别、祝福的话语。街道两侧楼房窗口里，楼房顶部的平台上，男女老少探着身子向我们挥手致意。集体单位组织人手敲锣打鼓，打着标语，燃放鞭炮，为我们壮行。整条街道上飘荡着火硝浓烈的味道，弥漫着炮竹炸出的烟雾，锣鼓声铿锵有力，敲打出振奋人心的出征节拍。

沂源人民经历过或聆听过战争故事，非常清楚战争的残酷性。他们知道子弟兵奔赴前线，就是去与敌人、与死神较量。自古征战，几人得回？街道两旁长长的送行队伍中，到处可见潮红的眼睛，到处可见流泪的脸庞。年迈的大娘、大爷哭了，年轻的姑娘、壮实的小伙子哭了，他们情真意切为我们送行，他们饱含祝福向我们喊话，他们依依不舍送我们离去，他们深情期盼我们归来。闻道凯旋乘骑入，看君走马见芳菲。好吧，好吧，待到荣归后再聚首，拼将一腔血为国流。

小学生们穿着整齐的校服，列队向我们敬礼。

小商小贩停止经营，站在摊位前向我们挥手。

来往的车辆全部停下，来往的行人汇进送行的人流。沂源人民的行为，深深感动了出征的战士，战士们向厚朴勇敢的沂源人民庄严敬礼，深情挥手，情不自禁流下感激的泪水。

留守干部战士们乘车追了上来，他们都想再送远行的战友一程，都想再握一握战友的手。列队送行的战友们都哭了，大声地哭了，他们拉着车上战友的手，跟着车子往前跑，热泪流淌，喉头哽噎，语言反倒是说不出来多少。有的人爬进车厢，与熟悉的战友、同乡抱在一起放声大哭，“呜呜”的哭声从每辆车上传出，直接引发了车上车下的情感互动，沂源城见证了铁血战友情、军民鱼水情。

多保重，战友们！再见了，乡亲们！南疆虽远，情牵一线。战争残酷，心存温暖。人民军队的神圣使命就是保家卫国，人民群众的大爱无疆体现在拥军支前。这样的离别情景生平仅见，从而感知到隐藏在人民群众心中对子弟兵的深切爱护和博大情怀。

出征车队用了很长时间才驶离沂源县城，开上通往莱芜的公路。

201师师部坐落在莱芜城北，我们将在这里组建加强营。计划在7月15日，参加201师和莱芜市召开的欢送大会。7月17日，全营向泰安进发到598团组建加强步兵团。

从莱芜到泰安

7月17日早晨，运送出征加强营的36辆军用卡车，在莱芜中心大街东端集合。车队前头，是莱芜市公安局的5辆摩托车和莱芜市领导、部队师、团首长的吉普车、面包车，车队后面，又有莱芜市和部队的吉普车、面包车、摩托车压阵。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太阳一大早就露出笑脸，把灿烂的光线投射在干净美丽的城市里。因为前几天一直下雨，空气中溢漾着清新的、令人舒适的淡淡潮湿，远山黛抹，近树玉琢，花鲜草绿，原野丰茂。驻莱芜的201师战友和莱芜人民群众，络绎不绝从四面八方赶来，汇聚到中心大街上，欢送我们这支即将开赴边境地区作战的队伍。长长中心大街呈东西走向横贯莱芜市区，送行的人们拥挤在街道两旁摩肩接踵。首长告诉我们，莱芜人民群众欢送我们出征的盛大仪式，将是规模空前。

8点半钟，一阵嘹亮的军号声从前方传出，响彻城市上空，鞭炮声和锣鼓声骤然炸响，满腔豪情一下子就被激发出来。

车队起动，向前行驶，步兵连的战士胸挂冲锋枪，面向人群，站在车厢四周；高机连的战士们将高射机枪架在车头正中央，枪口高高昂起；大家不约而同将少先队员们赠送的花朵、红领巾，系在车厢上和机枪的枪管上，鲜艳的红领巾迎风飘扬，“呼啦啦”招展着活泼和希望，与庄严军旗相谐共生，无言诉说着赓续有力。

已经看不清楚有多少莱芜人民群众聚集到中心大街上，只看到中心大街两侧的人们漫过路牙石，溢进街道。街道两侧办公楼、居民楼上和莱芜礼堂、剧院、电影院高高的台阶上，也挤满了送行的人们。

一幅幅标语横扯在人们的头顶，更大的标语横跨街道上空，人们手中挥动着五彩三角旗，“向解放军学习，向解放军致敬！”“保卫祖国，无尚光荣！”“战士在我心中！”“解放军万岁！”……口号声山呼海啸。

也有依依惜别的人没有高呼口号，只是流着眼泪挥手送行。有的人背过身去，双手捂着脸哀哀哭泣。

前来送行的莱芜人民群众，来自各行各业，有党政机关干部，有事业单位工作人员，有厂矿企业员工，有中小学师生和省属技校师生。我亲眼看见一些拎着旅行包的外地人，从火车站方向跑过来，挥手为我们送行。蒙山高，沂水长，沂蒙老区人民群众对子弟兵的深情厚意，没齿不忘。莱芜是沂蒙革命根据地中心区域，抗日战争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人民群众争相演绎着“最后一把米，捐军粮；最后一块布，做军装；最后一件老棉袄，盖在担架上；最后一个儿子，送他上战场”的大义壮举。莱芜父老乡亲们对人民子弟兵的鱼水深情，几十年来从未消减。为父老乡亲们御敌于国门之外，我们责无旁贷！

莱芜市组织送行活动，各单位都设置了锣鼓队，小伙子们甩开膀子擂动大鼓，老同志们紧跟鼓点敲响小鼓和锣铙，姑娘们流着眼泪向我们招手呼喊，小孩子们在母亲的怀抱里向我们挥动着小手；少先队员们穿着崭新整齐的校服，舞动着花环呼喊口号；幼儿园的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长队用稚嫩的童声祝福我们。

长长的竹竿挑着一串串鞭炮，从人群中伸出来“劈啪”炸响，地上洒满了细碎的鞭炮纸屑，烟雾在空气中流动，散发着浓厚的火药香。

彩旗林立，猎猎飘扬，出征车队在汹涌人潮、缤纷色彩中缓缓前行，我们挺直腰板站在车厢里，发自内心地向送行的人们挥手致意，放声高呼“向人民学习致敬！”“人民万岁！”“祖国在我心中！”……

师机关和直属队的同志们，拉着车上战友、同乡的手，边跑边哭，边哭边说祝愿、祝福的话。直到车队驶远，车上的人和车下的人还在远远地挥手致意。

多么漫长的莱芜路呀，多么深情的莱芜人，子弟兵绿色的身影上，凝聚你们多少殷切的希望和美好的祝愿啊！

车队在前行，人潮在后移，我们在莱芜人民群众的热烈欢送中驶离市区，进入市郊。我们以为欢送活动结束了，哪知道别具一格的欢送活动正在等着我们的到来。

市郊是农村，送行的人们不像市区那么拥挤，大都是一堆儿一堆儿地聚集在一起，放眼望去，道路两旁还是站着不少的人。

天下纯朴是农民！几乎在一瞬间，我们感受到乡亲们扑面而来的热情厚朴。他们几乎不说话，也很少挥手，而是雨点般往我们的车厢里扔水果——桃子、苹果、西瓜、甜瓜……

每到一个村庄，每到一个乡镇驻地，我们除了继续收到“甜蜜礼物”之外，还会享受到当年八路军的待遇——老大娘给我们递上一提包、一提包煮熟的鸡蛋；姑娘们给我们扔上一个、一个手帕包，里面装着绣着精美图案的鞋垫；青年团员给我们扔上信件，信上写着：敬献给八十年代最可爱的人。

这时候会有口号声，领着喊口号的有学生，有教师，有青年。在一座村庄旁，我看到一位中年妇女泪流满面振臂领呼口号，乡亲们被深深感动了，跟着她激昂高呼。见此情景，心硬的我第一次感到一股热泪就要流淌下来。

在欢送的人群中，我看到许多年迈的老人和一些残疾人。一位高度驼背的、年龄在三四十岁左右的矮个子男人，站在人群前列向我们使劲地挥手；一名戴着斗笠的独眼男子，手持红色三角小旗，流着眼泪为我们送行。乡亲们真诚相待彻底感动了我们，我们忍不住流下激动、感恩的泪水，大声呼喊口号向乡亲们致谢，用力挥动着刚刚从欢送人群中接过来的彩旗。

来往的车辆都停靠让行，警察站在人群前维持秩序，驾驶员和乘客们从车窗口探出头来，发自内心地向我们热烈挥手。所有遇见的人，不论从哪里来，不管往哪里去，都向我们出征车队投来充满敬意的目光，都饱含敬佩之情挥手告别，依依惜别，泪眼晶莹。世间无物比多情，江水不深山不重。天地间还有什么事物，能比得上沂蒙老区人民群众的多情和伟大呢？

莱芜通往泰安的路，第一次走得如此漫长，以至于我们的车队行驶了两个多小时，路旁里程标识牌上指向泰安的数字仍然是“45km”。

太阳放射着炽烈的光芒，热得我们难以忍受。

车队驶离莱芜地界，进入泰安地区，道路两旁的行人减少，军车提速奔驰起来。

我们深情回望，难舍莱芜父老乡亲。莱芜父老乡亲为我们举行隆重多情的欢送仪式，使我们仿佛看到战争年代英雄的莱芜人民，倾尽全力支援子弟兵打胜仗的情景，我们为第二故乡的伟大人民深感自豪。

集结泰山脚下

我们进驻泰山脚下的200师598团营房，将在这里组建加强步兵团。我们从莱芜201师过来的加强营，被编为该团步兵第3营。

200师598团是一支英雄的部队，在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中两次荣立大功，是闻名全军的“双大功团”。

泰山屹立在营房东北方向，我最爱看泰山的清晨。朝阳的辉芒像天地画笔，热烈而细致地勾勒出东岳泰山的巍峨轮廓和浓重色彩。玉皇顶上的信号塔摆脱云雾束缚直指苍穹，让我遥望之余每每生出“山高我为峰”的豪情壮志。清晨时候的云雾，往往缭绕在泰山的怀抱中，让威严与多情同在，让庄重与柔媚共生。面对这个华夏民族的传奇所在，如果是平时，我和战友们绝对不会放过游览观赏的机会。然而，在战备状态下，那是可想可望而不可能的了。

虽然即将开赴战场，全团上下却看不出一点儿压抑沉闷气氛，各连队像往常一样按部就班生活训练。早晨出操，一个个连队整齐划一；晚上集合看电影，一个个连队歌声响亮；课余时间，球场上热闹非凡。战士们情绪稳定，心胸宽广，光明磊落，通情达理，没有犹疑神色，没有怯战思想。两千多名战士新组合的战斗集体，大战之前能有这样一个坚强稳定、奋发向上的局面，确实令人欣慰。

听说部队要上前线，干部战士的家属、亲朋从家乡络绎不绝赶来，营房里一时间人满为患。有的同志家里来了2个人，有的同志家里来了6个人，睡觉成了问题，吃饭成了问题，来队人员被安排在俱乐部里、室外帐篷里甚至厕所里，和衣度过一夜两夜。没有蚊帐，没有床铺，来队亲属们却没有怨言，他们充分体谅部队的困难。

随着来队看望战友的亲属们络绎不绝，心肠刚硬的我渐渐感受到“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气氛。我第一次想到，此去南疆作战，也许就要永别我至亲至爱的父母同胞，永别我刚刚拥抱了22年的美好人间。一股柔情蓦然充满我的心田，一个念头突然浮现我的脑海——临行前一定要见见父亲！

部队开拔前三天，我让八班副班长高跃忠，到距离营房不远处的粥店乡邮局，给我在东海县燃料公司工作的父亲发了一封“已到泰安598团，速来”的电报。应该说，我是全团最后一个通知家人来部队见面的人。东海燃料公司相关人员接到电报，第一时间通知在外地出差的父亲。父亲迅速协调东海县化肥厂吉普车，连夜载着我的大哥、二哥从千里之外赶到泰安。我请假带着大哥、二哥到泰安市区拍了合影照片，找了一家很像样的饭店吃饭。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面对即将奔赴战场的生离死别，我向大哥、二哥倾诉心声，没有多少豪言壮语，说的最多的就是我相信能活着回来，假如真的牺牲了，有什么事情和困难该向政府反映就反映。考虑到妈妈身体不好，关于我去打仗的事情，暂时还要统一思想，保守秘密，不要跟她老人家说。

饭后，大哥、二哥乘坐吉普车把我送回营房，当即返回东海。大哥、二哥刚刚到家，父亲也从外地赶回，坐上东海物资局长的吉普车，带着二哥连夜从家乡奔向泰安（大哥工作忙，未再同行）。

第二天下午，全团在军人俱乐部门前的大操场上，召开奔赴南疆作战誓师动员大会，按照团宣传股准备的稿子，我代表基层干部作了慷慨激昂的发言。父亲和二哥以及所有干部战士家属，站在操场两边的路旁看着激动人心的誓师动员大会，心中颇感悲壮。誓师大会结束后，我们父子三人到泰安市区合影留念，同样的话我又对父亲说了一遍。父亲鼓励我放下心理包袱，做到轻装上阵。父亲嘱咐我说，战场上子弹不长眼，要灵活些，多注意安全，相信我一定能完成好任务，胜利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