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记得客厅那盏暖黄色的吊灯,光线被我们俩的怒吼震得一颤一颤,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那场架,吵得天崩地裂。
声音的碎片,像被砸碎的玻璃,溅得到处都是。
我记得客厅那盏暖黄色的吊灯,光线被我们俩的怒吼震得一颤一颤,在墙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陈墨就站在那影子里,一言不发。
他总是这样。
像一口深井,你把再多情绪的石子丢进去,也听不见半点回响。
这种沉默,比任何恶毒的言语都更像一把钝刀,在我心口来回地割。
“你说话啊!”我尖叫着,声音已经劈了叉,带着哭腔的嘶哑。
他只是看着我,眼神里是我看不懂的疲惫,像蒙了一层化不开的灰。
我们吵的什么呢?
忘了。
好像是为了一只没洗的碗,又好像是因为他忘了某个无关紧要的纪念日,再或者,只是因为他回家时,没有像往常一样给我一个拥抱。
都不是。
我们吵的,是这日复一日的沉默,是这潭死水一样的生活。
我受不了了。
真的。
像一只被困在玻璃罩里的飞蛾,拼命冲撞,直到翅膀上的鳞粉都落尽,也找不到出口。
绝望中,我抓起手机,手指抖得几乎按不准屏幕。
我打给了林风。
我的男闺蜜。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委屈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我淹没。
“林风,你来一下……我快被他逼疯了。”
林风来得很快。
他冲进门的时候,还带着外面初秋的凉气,像一阵清新的风,吹散了屋里凝滞的、令人窒息的空气。
他看到满地狼藉,看到缩在沙发角落里发抖的我,和像一尊石像一样杵在原地的陈墨。
他叹了口气。
“又怎么了?”
我抽抽搭搭地,把所有的委屈和不满,像倒豆子一样,全都倒了出来。
那些积攒了许久的怨气,那些被陈墨的沉默磨碎的耐心,那些对未来的恐惧和迷茫。
我说他对我越来越冷淡。
我说他心里根本没有这个家。
我说他把我的爱当成理所当然。
我说,我说,我说……
我说得口干舌燥,说到最后,只剩下哽咽。
林风一直安静地听着,时不时拍拍我的背,递给我一张纸巾。
然后,他站起来,走向陈墨。
“陈墨,你是个男人。”林风的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在沉闷的空气里。
“她为你辞掉工作,为你洗手作羹汤,为你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了这个小小的家。你回报给她的是什么?”
“是沉默?是冷暴力?”
“你看看她,她都快被你折磨得不成人形了!”
“你如果还爱她,就跟她说句话。如果你不爱了,也痛快点,别这么耗着她。”
我躲在林风身后,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陈墨。
我期待着。
期待他能反驳,能解释,哪怕是跟我再大吵一架,也比现在这样强。
可他没有。
他只是抬起眼皮,看了看林风,又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的肩膀,在那一瞬间,垮了下去。
像是被抽掉了最后一根支撑的骨头。
那一刻,我知道,我赢了。
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拉锯战里,我终于,借由林风的口,彻底击溃了他。
林风扶着我,离开了那个像战场一样的客厅。
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我听见外面传来一声很轻很轻的,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
像是风吹过枯叶的声音。
我赢了。
可心里为什么这么空呢?
像被掏走了一块什么重要的东西,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那天晚上,陈墨没有进卧室。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听着客厅里微弱的动静。
他好像在喝水,杯子磕在桌上,发出“嗒”的一声。
他好像去了阳台,窗帘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他好像一直没睡。
我也没睡。
胜利的喜悦,并没有如期而至。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无边无际的恐慌。
第二天早上,我走出卧室,客厅已经收拾干净了。
碎掉的杯子不见了,歪倒的椅子也扶正了。
陈墨坐在餐桌旁,面前放着一杯牛奶,一个煎蛋。
他看见我,眼神躲闪了一下。
“吃早饭吧。”他说,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坐下来,默默地吃着。
一顿饭,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那场争吵,像一道无形的墙,横亘在我们中间。
我以为,吵赢了,他会改变。
他会开始重视我,会开始跟我沟通,会变回我们刚认识时那个温柔体贴的陈墨。
我错了。
他变得,更加沉默了。
如果说以前的他是口深井,那现在的他,就是一口被封死的水泥井。
他开始早出晚归。
我问他去哪儿,他只说公司加班。
他开始分床睡。
他说他打呼,怕吵到我。
他甚至开始避免和我的眼神接触。
我们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两个陌生人,分享着同一个空间,却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我慌了。
我去找林风。
“我是不是做错了?”我问他,声音里带着颤抖。
林-风看着我,眼神复杂。
“你没错。错的是他。是他不懂得珍惜。”
“可是,我觉得……我觉得他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能有什么事?男人那点事,无非就是工作不顺,或者……外面有人了。”
外面有人了。
这五个字,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我心里。
我开始像个侦探一样,偷偷观察他。
我翻他的手机,通话记录和微信都干净得不像话。
我查他的银行流水,除了日常开销,没有任何可疑的大额支出。
我甚至,偷偷跟踪过他下班。
他没有去见什么别的女人。
他只是一个人,坐在公司楼下的公园长椅上,一坐,就是一个多小时。
秋天的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也吹得他的身影,格外萧索。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远处广场上嬉戏的孩子,看着天边的晚霞一点点被黑暗吞噬。
直到路灯亮起,他才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拖着疲惫的步伐,往家的方向走。
那一刻,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攥住了。
疼得我喘不过气来。
他不是不爱我了。
他只是……只是好像很累。
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无法言说的疲惫。
我放弃了那些无端的猜忌。
我开始尝试着,去靠近他,去温暖他。
我学着煲汤,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他喜欢吃的菜。
他下班回家,我迎上去,给他拿拖鞋,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
我不再追问他工作上的事,只是在他看电视的时候,默默地给他端上一杯热茶。
我以为,我的温柔,可以融化他心里的冰。
可那道墙,依旧坚固。
他会吃我做的菜,但只是沉默地吃,不说好吃,也不说不好吃。
他会穿我拿给他的拖鞋,但依旧不会给我一个拥抱。
他会喝我泡的茶,但眼神,始终没有落在我身上。
我的努力,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无力,且徒劳。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直到有一天,我打扫卫生,在他换下来的西装口袋里,发现了一张揉得皱巴巴的化验单。
上面的很多医学名词,我看不懂。
但我认得那几个字。
“神经内科”。
我的心,咯噔一下。
我拿着那张化验单,手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我上网查了上面的每一个名词。
当那些冰冷的、专业的解释,一个个跳出来的时候,我的世界,瞬间崩塌了。
是一种罕见的,进行性的神经系统疾病。
早期症状,是肢体无力,肌肉萎缩,反应迟钝。
晚期,会逐渐丧失行动能力,语言能力,最后,呼吸衰竭。
无法治愈。
平均生存期,三到五年。
我瘫坐在地上,手里的化验单,轻飘飘的,却重若千斤。
原来,他的沉默,不是冷漠。
是身体的反应,在一点点变得迟钝。
原来,他的健忘,不是不在乎。
是病魔,在悄悄侵蚀他的记忆。
原来,他的疲惫,不是因为不爱了。
是他,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对抗着那该死的病魔。
而我,我对他做了什么?
我用最恶毒的语言,指责他的“冷暴力”。
我联合外人,击溃了他最后的防线。
我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亲手,把他推得更远。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我哭得撕心裂肺,恨不得把自己的心都掏出来。
我终于明白,那场争吵,我赢了什么。
我赢了道理。
却输了你。
那天晚上,陈墨回来得很晚。
他推开门,看到坐在客厅沙发上,眼睛红肿的我,愣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想把手背到身后。
我看到了。
他的右手,在不受控制地,轻微地颤抖。
以前,我从没注意过。
或者说,我注意到了,也只当是他累了。
我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
我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了他那只颤抖的手。
他的手很凉。
掌心,全是冷汗。
他想把手抽回去,但我握得很紧。
“陈墨。”我开口,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
“我们,谈谈吧。”
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无尽的惊慌和脆弱。
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我把那张化验单,摊开,放在他面前。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
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都知道了?”他问,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我点点头,眼泪,又一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我问,声音里,是无尽的心疼。
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又要把自己缩回那个坚硬的壳里。
然后,我听见他用一种近乎哽咽的声音说:
“我不想……不想拖累你。”
“我查过了,这个病,治不好。”
“我不想让你看着我,一点点,变成一个废人。”
“我不想,让你的人生,被我毁了。”
“那天……那天你和林风说的,都对。”
“我给不了你幸福了。”
“所以,我想……我想逼你离开我。”
“只要你离开我,你就可以……重新开始。”
他的话,像一把把刀子,一刀一刀,凌迟着我的心。
这个傻瓜。
这个全世界最傻的傻瓜。
他用他以为的,最残忍的方式,来保护我。
他宁愿自己一个人,默默地承受所有的痛苦和恐惧,也不愿意让我分担一丝一毫。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嚎啕大哭。
“你混蛋!”我捶打着他的后背,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陈墨,你就是个混蛋!”
“谁要你来安排我的人生了?”
“谁说没有你,我就会幸福了?”
“没有你,我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他僵硬的身体,在我的捶打下,一点点,软了下来。
他伸出手,笨拙地,一下一下,拍着我的背。
就像,在哄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对不起。”他一遍一遍地说。
“对不起,阿遥。”
“对不起。”
那天晚上,我们聊了很久。
聊他的病,聊他的恐惧,聊他一个人默默承受的那些日日夜夜。
我才知道,他早就发现了身体的异常。
他偷偷去医院检查,拿到诊断书的那天,一个人在医院的长椅上,坐到了天黑。
他说,他当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能让我知道。
他开始刻意地疏远我,对我冷淡,希望我能对他失望,主动离开他。
那场争吵,对他来说,其实是一种解脱。
他以为,我终于要放弃他了。
他说,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在阳台上站了一夜。
他想了很多。
想我们第一次见面,想我们第一次牵手,想我们婚礼上的誓言。
他甚至,连我们离婚后的财产分割,都想好了。
他说,他要把房子,车子,存款,都留给我。
他只希望,我能找一个健康的,能陪我一辈子的人,好好地,幸福地,活下去。
我听着,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抱着他,紧紧地抱着。
“陈墨,你听好了。”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从今天起,不许再说离开我的话。”
“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我们一起,跟它斗到底。”
“你不是一个人。”
“你有我。”
他的眼眶,红了。
这个在我面前,永远坚强得像一座山的男人,第一次,流下了眼泪。
那晚之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以前,是我追着他跑。
现在,换成了他黏着我。
家里的气氛,不再是死气沉沉的。
我们开始一起,面对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我辞掉了工作,专心在家照顾他。
我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学习如何护理他这样的病人。
我带他去最好的医院,找最好的专家。
我们尝试了各种治疗方案,理疗,针灸,吃各种各样的药。
药很苦。
每次看他皱着眉头往下咽,我的心都揪着疼。
我会提前准备好一颗糖。
等他喝完药,立刻塞进他嘴里。
他会像个孩子一样,含着糖,对我笑。
那笑容,苍白,却温暖。
他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弱下去。
从一开始的右手颤抖,到后来,走路开始不稳,需要拄着拐杖。
再后来,他坐上了轮椅。
他开始说不清楚话,吃饭的时候,会呛到。
我给他买来围兜,像照顾婴儿一样,一勺一勺地喂他。
他会觉得难为情,把头撇开。
我就哄他。
“张嘴,啊——”
“你看,这个菠菜多有营养,吃了就能打败大坏蛋了。”
他会无奈地看着我,然后乖乖地张开嘴。
林风来看过我们几次。
他每次来,都会带很多东西。
他看着坐在轮椅上,日渐消瘦的陈墨,又看看忙前忙后,却精神很好的我,眼神里,充满了愧疚。
“阿遥,对不起。”他说。
“那天,我不该……”
我打断他。
“不,林风,我该谢谢你。”
“如果不是你,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如果不是那场争吵,我可能会带着对他的误解和怨恨,错过我们最后这段时光。”
“是你,让我有机会,重新认识他,重新爱上他。”
是的,重新爱上他。
我发现,我比以前,更爱他了。
爱他的坚强。
即使被病痛折磨,他也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喊过一声疼。
爱他的温柔。
他会在我累得趴在床边睡着的时候,用他那只还能稍微动弹的左手,努力地,想要帮我盖上被子。
爱他的乐观。
他会在天气好的时候,让我推着他去公园。
他会指着天上的云,用含糊不清的声音对我说:“阿遥,看,那朵云,像不像……棉花糖?”
我们的世界,变小了。
小到只剩下这间屋子,这个阳台,这个楼下的公园。
但我们的心,却靠得更近了。
我们不再争吵。
我们珍惜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我们会一起看老电影。
看到感人的地方,我会哭得稀里哗啦。
他会用尽力气,抬起手,帮我擦眼泪。
我们会一起听歌。
他最喜欢听的,是那首《我只在乎你》。
“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
每次听到这句,他都会看着我,眼睛亮晶晶的。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
我也一样。
我给他读海子的诗。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他听着,会安静地睡着。
睡着的时候,嘴角还带着笑。
我知道,他梦到了那所房子。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没有病痛,没有别离。
只有我们俩。
他的病情,还是不可避免地,恶化了。
他开始无法吞咽。
我们只能靠鼻饲管,来维持生命。
他彻底说不出话了。
我们之间的交流,只剩下眼神。
他的眼睛,依旧清亮。
像一汪清澈的湖水,倒映着我的影子。
我每天给他擦洗身体,给他按摩萎缩的肌肉。
我会趴在他耳边,跟他说我们以前的故事。
说我们大学时,第一次在图书馆遇见的场景。
说他为了追我,跑遍了全城,给我买我最爱吃的栗子蛋糕。
说我们毕业旅行时,在山顶上,看了一整夜的星星。
我说着说着,就会笑。
笑着笑着,又会哭。
他会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心疼和不舍。
我知道,他快要离开我了。
死神,就站在门外。
我能听见,他敲门的声音。
一下,又一下。
我害怕。
我怕他走了,这个世界上,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怕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呼吸,感受不到他的体温。
我怕,这个充满了我们回忆的屋子,会变得空空荡荡。
那天,是个晴天。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苍白的脸上。
我握着他的手,给他念着我们最喜欢的那本书。
念着念着,我感觉他握着我的手,紧了一下。
我停下来,看向他。
他正看着我,眼睛,亮得惊人。
他的嘴唇,在微微地动。
我凑过去,把耳朵贴在他的嘴边。
我听到,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
“别……哭。”
“要……笑。”
“等……我。”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决堤而出。
我拼命地点头。
“好,我不哭,我笑。”
我努力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陈墨,你放心,我会好好地活下去。”
“我会带着你的那份,一起。”
“我会……等你。”
他看着我,笑了。
那是他生病以来,我见过最灿烂的笑容。
像雨后的彩虹,像冬日的暖阳。
然后,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握着我的手,也慢慢地,松开了。
房间里,很安静。
阳光,依旧温暖。
窗外,有鸟儿在叫。
我知道,他走了。
去了那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
陈墨的葬礼,很简单。
只有几个最亲近的亲人和朋友。
林风一直陪着我。
他怕我想不开。
我没有。
我很平静。
平静得,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怕。
我没有哭。
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因为我答应过他,要笑。
葬礼结束后,我一个人,回到了那个空荡荡的家。
屋子里,还残留着他的气息。
阳台上,还晾着我给他洗的衣服。
床头柜上,还放着他没看完的书。
一切,都好像他只是出了个远门。
很快,就会回来。
我坐在沙发上,从白天,坐到黑夜。
我没有开灯。
任由黑暗,将我一点点吞噬。
我以为,我会崩溃。
可我没有。
我的心里,很空,也很满。
空的是,他不在了。
满的是,我们之间的回忆。
那些争吵,那些冷战,那些误解。
在最后那段相濡以沫的时光里,都变得微不足道。
我记得的,只有他的好。
他的温柔,他的包容,他的傻气,和他最后那个,灿烂的笑容。
我开始整理他的遗物。
在他的书房里,我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
钥匙,就在他常用的那支钢笔的笔帽里。
我打开盒子。
里面,是厚厚的一沓信。
还有一本,日记。
信,是他写给我的。
从他确诊那天开始,一天一封。
他写下了他的恐惧,他的绝望,他的不舍。
他写下了他对我的爱,对我的愧疚。
他写,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选择用那种方式来推开我。
他写,阿遥,对不起,原谅我的自私和懦弱。
他写,阿遥,如果有来生,换我来照顾你,好不好?
我一封一封地看,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打湿了信纸,晕开了他的字迹。
那本日记,记录的,是我们生活的点点滴滴。
“今天,阿遥给我做了糖醋排骨,有点咸,但我都吃完了。看她开心的样子,真好。”
“今天,阿遥又跟我吵架了。我很难过,但我不能说。我怕我一开口,就忍不住告诉她真相。”
“今天,林风来了。他骂得对,我是个混蛋。看到阿遥哭,我的心都碎了。可是,长痛不如短痛,对吗?”
“今天,她知道了。她没有离开我。她抱着我哭,说要陪我一起。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混蛋。”
“今天,我们去公园了。阳光很好,阿遥的笑脸,比阳光还暖。我想,把她的样子,刻在脑子里,带走。”
“今天,我好像,快撑不住了。阿遥,别怕。我只是,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给你盖一座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
日记的最后一页,只有一句话。
“阿遥,我爱你。”
我合上日记,把它紧紧地抱在怀里。
仿佛,还能感受到,他留下的余温。
我终于,放声大哭。
为他的傻,为他的苦,为我们逝去的爱情,也为我自己。
哭过之后,我擦干眼泪。
生活,还要继续。
我把房子卖了。
我不想,再留在这个充满了回忆,也充满了悲伤的地方。
我用卖房的钱,和陈墨留给我的积蓄,去了海边。
我租了一间小小的房子。
推开窗,就能看到蔚蓝的大海。
院子里,我种满了花。
春暖花开。
我开了一家小小的书店。
店名,就叫“阿遥的书屋”。
书店里,有一个小小的咖啡角。
我会给来的客人,煮一杯咖啡,或者泡一壶热茶。
我会给他们,讲故事。
讲一个,关于深爱与守护的故事。
林风偶尔会来看我。
他劝我,开始新的生活。
我笑着摇摇头。
我的心,已经跟着陈墨,一起走了。
剩下的,只是一具,努力活着的躯壳。
但我活得,很好。
我每天看书,种花,听海。
我把陈墨的那些信和日记,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感觉,他从来没有离开过我。
他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陪在我身边。
他变成了风,变成了雨,变成了天上的星星,变成了海里的浪花。
他无处不在。
有时候,我会在海边,坐上一整天。
看着潮起潮落,看着日出日落。
我会想起,那场改变了我一生的争吵。
如果,那天我没有那么冲动。
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他的异常。
如果……
没有如果。
人生,没有回头路。
那场争吵,我赢了。
赢来了一个,让我用一生去偿还的真相。
赢来了一段,用生命最后时光谱写的,刻骨铭心的爱情。
也赢来了,一个人的,地老天荒。
值吗?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陈墨,如果有来生,我不要再吵赢你了。
我只想,安安静静地,陪着你。
从青丝,到白发。
直到,死亡将我们分开。
不,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我会找到你。
在那个,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地方。
等着我。
一定,要等着我。
我常常会做一个梦。
梦里,我们还很年轻。
我们手牵着手,走在大学的林荫道上。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我们身上,暖洋洋的。
他转过头,对我笑。
笑容,干净,明朗。
“阿遥。”他叫我的名字。
“嗯?”我应着。
“下辈子,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不愿意。”我故意逗他。
他急了。
“为什么?”
“因为,这辈子还没过完呢,想那么远干嘛?”
我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地,印下一个吻。
“陈墨,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赖定你了。”
梦醒了。
天,也亮了。
窗外,海浪的声音,温柔地,拍打着沙滩。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我起床,洗漱,给自己做了一份简单的早餐。
然后,去书店开门。
阳光,洒满整个屋子。
我坐在窗边,翻开那本,我们一起看过很多遍的书。
书的扉页上,有他留下的字迹。
字迹,已经有些颤抖,但依旧,很有力。
“赠吾爱,阿遥。”
“愿你,一生温暖纯良,不舍爱与自由。”
我看着那行字,笑了。
眼角,有泪滑过。
陈墨,你看。
我没有哭。
我在笑。
我过得,很好。
你呢?
你住的那所房子,是不是,也像我们约定的那样?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来源:高高娱乐星播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