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衡量一个伟大文明城市的标准,原是藏在博物馆的数量里的。上海便是这样,把博物馆散落在城市的肌理中,不经意间就撞进一处——譬如奉贤路的西王小区里,就藏着这样一个小众的弄堂博物馆。
衡量一个伟大文明城市的标准,原是藏在博物馆的数量里的。上海便是这样,把博物馆散落在城市的肌理中,不经意间就撞进一处——譬如奉贤路的西王小区里,就藏着这样一个小众的弄堂博物馆。
初听“西王”二字,倒容易错想成洋派的“west king”,实则只是因在王家厍西边,便得了这朴素的名号。进了小区,从前西王家厍花园弄的韵致,还在檐角瓦当间恋着不肯走。1911年地产商程谨轩种下的安妮女王风格住宅群,成了博物馆最妥帖的底色。馆里此刻展出的,多是民间爱好者从南市区老城厢拆迁时抢救回来的界碑、门头与牌匾。这类物件,从前不是被人私自取去收藏,便是尘封在历史博物馆的库房里,如今能有这样一方天地供人端详,也算得一件幸事。
它们挤在馆中,像一群守着秘密的老者,把南市金家坊的烟火气、老城厢的吵嚷声,全封进了斑驳的刻痕里。老式吊柜的铜环上,仿佛还留着当年主妇的指温;楼梯木柱的纹路里,藏着几代人踏过的脚印;雕花山墙的影子,恍惚仍在青砖地上晃悠——这些都是上海弄堂的魂,丢了,便再也找不回来了。
老城厢的老西门,北孔家弄65号与73号的“延陵世第”吴宅,是另一则弄堂里的传奇。1888年前后,吴慕卿分两期建起这绞圈房,仪门上方“延陵世第”四字,轻轻巧巧就道尽了吴地望族的过往。“延陵”是常州、江阴一带的旧名,“世第”是几代显赫的印记,这二层三合院的双绞圈房,抗风排涝的法子里藏着江南民居的慧心,竟悄悄成了石库门的源头。《上海通志》里说老式石库门脱胎于本地绞圈房,原来上海最扎眼的建筑模样,是从这样的深宅弄堂里慢慢长出来的。
30年代的地籍图册上,吴慕卿的产业一笔一划记得分明;1949年的行号图里,“永仁里”“无锡福兴隆纸业分厂”的字样还在,像旧账簿上没干透的墨。吴慕卿原是吴县来沪的棉布商人,“元祥棉布号”的字号,大抵也曾在老主顾的嘴里转来转去。这些年,老城厢的更新总绕着“拆改留”的话头,后来慢慢换成了“留改拆”,人人都盼着能多留住些老建筑的筋骨,可到了北孔家弄,多数老房子还是没躲过那“拆”字。拆的拆,改的改,只剩零星几处,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上海的弄堂,是钢筋水泥堆里熨不平的褶皱,每一道纹路里都嵌着半温的时光。奉贤路与石门二路的转角,振鼎鸡的鲜气混着凯司令蛋糕的甜香,在记忆里浮浮沉沉,多少年都散不去。这弄堂博物馆,便是这城市将旧梦细细收存的一方暗室,等着人推门去寻。从“拆改留”到“留改拆”,几个字的次序换了,藏着城市对老建筑的几分疼惜,可落到实处,往往还是“拆”字最刺眼。老城厢的砖瓦在推土机下裂成碎片,新的楼宇在旧地基上拔地而起,只有这里的界碑还立着,绞圈房的故事还传着,像给这城市装了扇后门,一推,就能撞进那些凝固的记忆里——它们是上海的根,扎在弄堂深处,任时光洗来洗去,终究是不肯真正离去的。
每次走过拆到一半的老弄堂,总忍不住多望两眼。那些断壁残垣里,藏着的原是一代人的青春,半旧不新,却沉甸甸的。
来源:在云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