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HR总监张锐把那份辞退通知书推到我面前时,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毫无温度的微笑。
HR总监张锐把那份辞退通知书推到我面前时,脸上挂着程式化的、毫无温度的微笑。
「林工,您是公司的元老,我们非常感谢您二十年来的付出。」
他的手指在「辞退」两个字上轻轻敲了敲,仿佛那是什么值得庆贺的勋章。
「但是,公司需要年轻化,需要狼性文化,需要降本增效。您……懂我的意思吧?」
我懂。
我当然懂。
我叫林卫国,今天是我50岁的生日。
也是我为「腾飞科技」奋斗了整整二十年的纪念日。
二十年前,我和CEO李军、董事长陈哥,三个人在车库里敲下了公司的第一行代码。
如今,公司上市,市值百亿,陈哥半退休,李军成了运筹帷幄的CEO。
而我,成了那个需要被「优化」掉的、昂贵的「老员工」。
我看着面前这个比我儿子大不了几岁的张锐,他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嘴里全是时髦的管理学术语。
「林工,您这个年纪,也该享享清福了。N+1的补偿,公司绝对到位,算是对您这位老臣的一点心意。」
N+1?
我二十年的青春,无数个通宵奋战的夜晚,亲手搭建起来的核心系统,就值一个N+1?
我没看那份通知书,目光越过张锐,投向他身后落地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这是李军的意思?」我问,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张锐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这是公司战略发展的需要,李总也是从大局考虑。」
好一个「大局」。
当年公司资金链断裂,是我拿出准备给儿子看病的钱堵窟窿,李军拍着我肩膀说「老林,这辈子我欠你的」,那算不算大局?
核心系统遭遇国外黑客攻击,是我三天三夜没合眼,在机房里写了十万行防御代码,保住了公司命脉,李军给我倒了杯酒说「老林,你就是腾飞的定海神针」,那算不算大局?
我笑了笑,拿起笔,在通知书上签下了我的名字。
林卫国。
三个字,龙飞凤舞,一如二十年前我签下合伙人协议时一样。
只是彼时心头火热,此刻心如死灰。
张锐显然松了口气,大概是没想到我这么好说话。
他站起身,假惺惺地伸出手:「林工,以后常联系。」
我没理他,径直走出会议室,回到我那个熟悉得像身体一部分的办公室。
工位上,那盆我养了十年的绿萝依旧油亮。
电脑屏幕上,还停留在密密麻麻的代码界面。
几个年轻的工程师探头探脑,眼神里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但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
他们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把毕生所学倾囊相授,教他们架构,教他们算法,教他们一个优秀工程师的操守。
如今,他们成了取代我的「狼」。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收拾东西。
几本书,一个旧水杯,一张和妻儿的合照,还有那盆绿萝。
东西不多,一个纸箱就装完了。
我抱着纸箱往外走,路过技术部的大办公室。
新来的技术总监,一个据说是从硅谷回来的天才,正站在白板前意气风发地指点江山。
「林工那套架构太陈旧了,完全是手工作坊式的思路!我们要全面拥抱微服务,用最新的AI模型重构底层算法,性能至少提升50%!」
一群年轻工程师围着他,眼神里充满了崇拜。
没人看我一眼。
或者说,他们刻意不看我。
我抱着纸箱,像个幽灵,穿过我亲手缔造的技术帝国。
电梯门缓缓合上,倒映出我苍老而疲惫的脸。
五十岁,对一个男人来说,真的就意味着终结吗?
走出腾飞大厦,阳光有些刺眼。
我回头看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公司的LOGO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腾飞」,这个名字还是我取的。
如今,它飞得太高了,把我这个为它绑上翅膀的人,给甩了下来。
回到家,妻子正在厨房忙碌。
看到我抱着纸箱,她愣住了:「老林,今天不是你生日吗?怎么……」
「公司给我放了个长假。」我把箱子放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永久的。」
妻子没说话,走过来,拿掉我头上的几根白发,然后给了我一个拥抱。
「没事,辞了就辞了。这些年你也太累了,正好歇歇。」
「我养你。」
那一刻,我一个五十岁的男人,眼泪差点掉下来。
接下来的两天,我过上了从未有过的「退休」生活。
早上睡到自然醒,去公园和老头们下棋,下午去菜市场买菜,晚上陪老婆看电视。
很悠闲,也很空虚。
我总是不自觉地打开电脑,想连上公司的内网,看看我负责的那个核心交易系统「天枢」运行得怎么样了。
「天枢」是我这辈子最得意的作品,它处理着公司每日数十亿的交易流量,七年以来,零故障。
它的每一行代码,每一个模块,每一个接口,都像我的孩子一样熟悉。
我知道它在什么情况下会「闹脾气」,也知道怎么才能安抚它。
我离开前,特意给接手的小王留下了厚厚一摞运维手册,还把我手机号留给他,告诉他有任何问题随时打给我。
但三天了,一个电话也没有。
也许,那个硅谷回来的天才,真的比我强吧。
也许,这个世界真的不需要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关上电脑,准备去厨房给老婆打下手。
第三天晚上,我正陪老婆看一部狗血电视剧,手机突然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对面传来一个焦急又有些耳熟的女声。
「请问是林卫国,林工吗?」
「我是。」
「林工您好,我是董事长秘书小刘。陈董让我联系您。」
陈董?
已经退居二线,云游四海的陈哥?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出什么事了?」
小刘的声音带着哭腔:「林工,公司出大事了!『天枢』系统……崩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
「天枢」崩了?
不可能!
那套系统我设计了三重灾备和自动切换机制,就算一个数据中心被炸了,也能在毫秒内无缝切换。
「怎么会崩?具体什么情况?」
「不知道啊!从下午三点开始,所有交易请求全部超时,用户无法登陆,无法交易,资金也全部冻结了!现在整个公司都疯了!」
「那个从硅谷回来的新总监呢?还有接手的小王呢?」
「他们……他们搞不定啊!新总监带着团队搞了五个小时了,连问题出在哪都找不到!李总的脸都绿了,张锐那个HR总监更是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小刘继续说道:「我们谁都联系不上陈董,他老人家在国外的小岛上,信号不好。我最后是发了卫星邮件,才把情况告诉他。他只回了一句话:『把林卫国请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林工,求求您了,您快回来看看吧!再这么下去,公司就完了!现在网上全是我们的负面新闻,股价已经开始闪崩了!」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
耳边是妻子关切的询问,电视里是男女主角的哭喊,而我的脑海里,却只有「天枢」系统那一行行冰冷的代码在奔流。
我不是圣人。
被扫地出门的怨气,被无情抛弃的屈辱,此刻都涌上心头。
我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看着李军和张锐他们亲手种下的苦果,如何毁掉这家公司。
但,「天枢」是我的心血。
腾飞,是我二十年的青春。
我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它就这么倒下。
「小刘,」我深吸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你听着,现在不是求我。想让我回去,可以。」
「第一,让李军亲自给我打电话。」
「第二,我要的不是回来『看看』,而是回来『主持大局』。从现在开始,技术部所有人的指挥权归我,包括那个硅谷天才。」
「第三,准备好一份新的合同。我要腾飞科技5%的原始股,并且进入董事会,担任首席技术官CTO。」
「第四,」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明天一早,我要在公司门口,看到张锐的公开道歉信和辞退公告。」
电话那头,小刘倒吸一口凉气,沉默了足有半分钟。
「林工……这……我做不了主啊……」
「你做不了主,就让能做主的人来跟我谈。」
「陈董的原话是,不惜一切代价。你告诉李军,这就是我的代价。」
「他有十分钟的时间考虑。十分钟后,我的手机会关机。公司的损失,就按秒来计算吧。」
说完,我挂了电话。
妻子一脸震惊地看着我:「老林,你……」
我拍了拍她的手,笑了:「没事,我这把老骨头,今天就看看究竟值多少钱。」
我看着墙上的时钟,秒针一格一格地走着。
一分钟。
两分钟。
……
五分钟过去了,手机一片安静。
我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
也许,我高估了自己。也许,李军宁愿公司倒闭,也不愿向我这个被他抛弃的老臣低头。
人性,有时候就是这么可笑。
就在第九分五十秒,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来电显示:李军。
我按下接听键,没有说话。
电话那头,是李军无比嘶哑和疲惫的声音。
「老林……是我。」
「嗯。」
「对不起。」
这三个字,他说的很艰难。
「是我混蛋,是我听了张锐的鬼话,是我忘了本。」
「老林,求你,回来吧。你开的条件,我……我都答应!」
我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我现在就让法务起草股权协议,让行政发张锐的辞退公告!你回来,你马上回来好不好?多耽误一分钟,公司就多损失上千万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和哀求。
「派车来接我。」我平静地报出地址,「另外,让那个硅谷天才,在公司门口等我。」
挂了电话,我站起身,对妻子说:「老婆,给我找件干净的衬衫。我要去打仗了。」
半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奔驰S级停在我家楼下。
我换上熨烫平整的白衬衫,头发梳理整齐,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
不是外貌,而是精气神。
那是一种属于顶级工程师的自信和掌控力,它曾经被埋没,现在,它回来了。
车一路飞驰,畅通无阻。
当我再次站在腾飞大厦楼下时,看到了一幅奇异的景象。
CEO李军,HR总监张锐,还有那个不可一世的硅谷天才,以及技术部的所有核心员工,全都站在门口,像是在迎接某位大人物。
李军看到我,快步迎上来,紧紧握住我的手:「老林,你可算来了!」
他的手心全是冷汗。
张锐的脸则像一张白纸,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我抽出手,目光落在了那个所谓的「天才」身上。
他叫Kevin,三十出头,此刻脸上再无半点傲气,只剩下焦灼和狼狈。
「林工……」他嗫嚅着开口。
「别叫我林工。」我打断他,「现在,带我去机房。把事故发生前后的所有日志、监控数据、还有你们做过的所有操作,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我的语气不容置疑。
众人簇拥着我,走进灯火通明的技术部。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战场,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白板上画满了看不懂的架构图,地上扔满了泡面桶和咖啡杯。
几十个年轻的工程师,个个双眼通红,神情麻木。
看到我进来,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我没有理会这些,径直走到主控台前。
Kevin跟在我身边,结结巴巴地汇报情况。
「我们……我们下午对数据库的底层驱动做了一次升级,是经过了沙盒环境测试的,完全没问题……」
「谁让你们动数据库驱动的?」我头也不抬地问。
「是……是我。我认为旧的驱动有性能瓶颈……」Kevin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冷笑一声:「性能瓶颈?你知道『天枢』的数据库驱动,是我七年前基于开源协议,逐行重构和优化的吗?」
「我为了适配我们独特的交易模型,在里面埋了三百多个内存管理和IO调度的钩子。你那个所谓的最新版驱动,能兼容吗?」
Kevin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我……我不知道……您的文档里没写……」
「我留下的运维手册你们看了吗?」
「看了……」旁边的小王怯生生地说,「但Kevin总说,那是老黄历了,得用新方法……」
「新方法?」我扫视了一圈这些所谓的「狼」,「新方法就是让公司在五个小时里蒸发掉几十亿市值?」
无人敢言。
李军和张锐站在后面,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我不再废话,双手放在键盘上。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我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
黑色的控制台窗口,一行行代码如瀑布般刷过。
连接服务器,查看内核日志,分析内存转储文件,比对系统调用……
这些对于Kevin他们来说如同天书的操作,对我而言,却像是呼吸一样自然。
「天枢」的每一个细节,都刻在我的脑子里。
十分钟后,我停了下来。
问题找到了。
「不是驱动不兼容那么简单。」我转过身,看着面如死灰的Kevin。
「你们升级驱动后,触发了一个我多年前埋下的『保险』。」
「什么……保险?」
「一个数据校验逻辑。当系统检测到底层数据结构被非授权修改,并且可能导致灾难性数据错乱时,它会启动自毁式锁死程序,冻结所有交易,保全所有用户数据。宁可不交易,也绝不能出现一分钱的差错。」
我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继续说道:「这个保险的解锁秘钥,由一个动态算法生成,算法的种子,是我离职那天,也就是我50岁生日的日期,加上服务器的MAC地址,再进行一次哈希运算。」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没人能解开。」
所有人都呆住了。
李军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Kevin更是双腿一软,几乎瘫倒在地。
他终于明白,他想用一把时髦的锤子去砸开的,不是一个陈旧的木箱,而是一个用智慧和心血浇筑的、精密无比的保险柜。
而他,差点把整个金库给炸了。
「现在,我要恢复系统。」我看着李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的条件,你还认吗?」
李军如梦初醒,点头如捣蒜:「认!认!全都认!老林,你就是腾飞的再生父母!」
我没再看他,重新坐下,双手再次放上键盘。
这一次,我敲下了一串长得令人眼花缭乱的字符。
回车。
寂静的机房里,响起了一声清脆的提示音。
屏幕上,代表系统状态的红色警报,瞬间转为代表正常的绿色。
「叮咚——」
「叮咚——」
所有人的手机,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交易恢复的推送通知。
整个技术部,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和掌声。
年轻的工程师们看着我,眼神里不再是冷漠和轻视,而是发自内心的敬畏和崇拜。
李军冲过来,想给我一个拥抱,被我抬手制止了。
我站起身,走到张锐面前。
他浑身发抖,汗如雨下。
「张总监,」我平静地看着他,「你说我这个年纪,该享清福了。」
「现在,我觉得你还年轻,应该多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世界。」
「明天早上,我不希望在公司看到你。」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走出了技术部。
第二天,我到公司时,门口的电子公告栏上,滚动播放着对HR总监张锐的免职通知,以及公司对我,林卫国先生,最诚挚的道歉。
我的新办公室在顶楼,和李军的CEO办公室并排。
桌上放着一份崭新的合同,CTO兼董事会成员,以及5%的股权转让协议。
李军亲自给我泡了杯茶,姿态放得极低。
「老林,以前是我糊涂。公司离不开你。」
我喝了口茶,看着窗外的城市天际线,淡淡地说:「公司不是离不开谁,而是要懂得尊重价值。」
「经验、忠诚、沉淀,这些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在关键时刻,它比任何花里胡哨的PPT和时髦概念都管用。」
「李军,我希望腾飞以后,能成为一家真正尊重工程师,尊重老员工的公司。」
李军郑重地点了点头:「一定。」
不久后,退了休的陈哥回来了,他拍着我的肩膀,哈哈大笑:「我就知道,你小子才是腾飞的魂。」
我上任CTO的第一件事,就是废除了KPI末位淘汰制,建立了技术导师计划,让资深工程师带新人,把经验传承下去。
那个硅谷天才Kevin,没有被辞退。我把他降为普通工程师,让他从最基础的模块开始,跟着我重新学习「天枢」的架构。
他心服口服。
三个月后,公司股价不仅收复失地,还创了新高。
我站在我的办公室里,看着窗外车水马龙,阳光正好。
桌上的绿萝,抽出了新的嫩芽。
五十岁,不是终点。
只要你手里有真正的王牌,无论何时,都是你说了算的开始。
来源:荷塘赏荷的诗人一点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