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这个时候,越回还觉得,公主说的是气话,毕竟上辈子,公主曾为他吐血殉情,爱他如命。
这个时候,越回还觉得,公主说的是气话,毕竟上辈子,公主曾为他吐血殉情,爱他如命。
这时,陇南天灾,流民遍地。
越回自请前去赈灾,他是想挣个侯爵之位,日后好做公主的后盾。
就不知他九死一生回来,公主还会为他吐那口血吗?
越回凭着上一世的记忆,花了半年时间就安顿好流民。
归京那夜,他风尘仆仆,伤口还在渗血,却等不及换身衣裳,直奔公主府。
府内丝竹声声,灯火通明。
他推开门,见到的却是公主慵懒地倚在软榻上,头枕着一个男人的腿,享受着葡萄美酒。
一旁,还有一群弹琴吹箫的伶人,皆是俊秀少年。
麝香之案过去半年,没有直接证据指向清歌公主,皇上对公主并无实质性惩罚。
府门一关,富贵日子一样过。
越回看着满屋美貌少年,不可置信,咬牙切齿地质问公主。
他肩上伤口尚在渗血,公主视若无睹,嘟起唇,天真道:
「不过是养了几个伶人,养一群乐师。你外出半年,本宫寂寞得很,他们不过是陪陪本宫,有错么?」
「历朝历代,都是这样的,父皇也准了的。」
越回忍着疼,低声道:「是臣疏忽了公主,往后定当朝夕相伴。」
他想把乐师都遣散了。
公主却漫不经心地拨弄着琴弦:「这是公主府的仪仗,总不能比那些庶出的还寒酸。」
眼波流转间,已将他满腔真心轻飘飘挡了回去。
越回心寒:「公主,臣想为你争个功名,在陇南九死一生的时候,你在京城养尊处优,可曾对我有一丝担忧?」
这个时候,他或许想起,上一世的我,听闻他在陇南出事,几乎哭瞎了眼。
见到他带伤回来,日夜嘘寒问暖,洗手作汤羹,直到他痊愈。
他想,公主如此爱他,只会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公主生气了:「你技不如人受了伤,还怪上本宫了是吗!?」
越回始终不信,能为他死的爱人,会是这副模样。
直到他亲眼见到,公主笑着争抢少年嘴里的美酒,肩上襦裙滑落到腰间,春光荡漾的模样,他才知道自己多天真。
以前爱而不得,如今享受过百般呵护后,也就腻了。
能对她温香软玉、百依百顺、从一而终的人,多的是。
根本不缺越回一个。
那是公主,皇威荡荡,越回什么都不能说,只能买醉。
醉酒后,一巴掌打在公主脸上。
「荡妇!」
这巴掌,也把自己打进了金銮殿。
醉打金枝是杀头的大罪。
越回酒醒后,当即入宫请罪,字字恳切,说自己只是酒后失态,失了手。
公主顶着半边肿胀的脸,闹着要跟驸马和离。
越回跪伏在殿前,抵着冰冷的金砖,额头磕得响。
皇上对公主养面首的事避而不谈,只问公主:「想清楚了?」
公主看向越回,跟上次金銮殿上跪求皇上赐婚的时候,判若两人,厌烦得不愿再看一眼。
以前爱得热烈,非君不嫁。
现在也离得决断,毫不留情。
「父皇说得对,越回一点都不好,还不如儿臣府上的乐师!」
她撅着嘴:「父皇就给儿臣换个驸马吧!」
越回自有傲骨,一心为公主,甚至发誓永不纳妾,是万万接受不了公主这般放浪形骸的。
他已失了公主。
但官场体面不能丢。
俯首跪拜:「臣配不上公主,不愿耽误公主幸福,恳请皇上准允和离。」
越回很识趣,未再纠缠公主,被罢免了官职,但保住了一命。
他并没有太过失意。
他认为自己有才,没有公主亦能东山再起,朝堂波诡云谲,缺的不过是一阵东风。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我父亲。
想到了我。
纵观两世,才明白,真心为他筹谋的,只有我父亲。
能甘之如饴爱他几十年的,只有我。
越回上门拜访那日,恰逢初春雨落。
我与陆停云并肩从外归来,他一手撑伞,一手牵着我,伞面斜斜倾在我这一侧,雨水顺着肩线滑下,浸湿了半边肩膀。
远远地,我看见门前站着一个人。
越回青衫微湿,两鬓染霜,经历了两世岁月,经历了陇南灾年,经历了公主和离,眉宇间褪去了昔年意气,多了几分沉郁。
陆停云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
我怔了一瞬,恍惚间竟有些认不出他。
细细算来,已有半年未见。这半年里,我几乎快忘了他的模样。
陇南风霜磨人,他瘦了许多,颧骨突起,唯有那双眼,依旧深邃。
我淡淡开口:「越大人。」
他唇瓣微颤,唤道:「阿虞……」
陆停云脸一黑:「你当我死的?」
我生怕这祖宗当真拔刀砍人,连忙扯他袖子,轻声道:「侯爷先进去,我与他说几句话便来。」
陆停云冷哼一声,将伞塞进我手中,转身大步踏入府门。
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瞪了越回一眼,活像要把他吃了。
天地空蒙,雨幕中只剩我们二人。
越回眉头紧蹙,看着陆停云流星大步进我家:「阿虞,他……」
我打断他:「我已嫁与陆停云为妻。」
「他待我极好。」
「如你所言,朝中青年才俊众多,总有一个配得上我。」
越回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望着我:「不可能……你明明……」
他袖中攥着什么东西,指节发白。
是一块玉佩,与之前被公主夺走那块一模一样。
他大概以为,重生归来,我仍会如当年那般痴心守候。只要他回头,我便会欣喜若狂地迎上去。
可惜,我不会了。
上一世他努力爱我,这一世努力爱公主,求仁得仁。
他要为自己活一次,那我自然也要换个活法。
我早没有在原地等他了。
我轻笑一声:「有什么不可能的?重生那日,我也以为你绝不会抛下我。」
「可事实就是如此。」
「越回。」我望着檐外雨帘,声音很轻:「这世上没有人,或者事,命中注定等着你。」
我明白,所以我放下了他,转头去找那个一直等着我的人。
越回握伞的手微微发抖,眼底翻涌着悔恨,和痛苦,还有失之交臂的遗憾。
他张了张口,喉结滚动,最终只挤出一句沙哑的话:「阿虞……我爱过你的。」
「我知道。」
三十年朝夕相对,他的情意,我还是能看出真假。
只是越回,他深情,也多情。
他总以为爱他的人,都会以他为天。所以他笃定,前世我爱他如命,今生公主亦会如此。
这是一场赌局。
他只不过是赌输罢了。
说到底,他最爱的,始终是自己。
越回苦笑一声,悄悄将玉佩藏回袖中。
转身时,我说:「父亲在书房。过几日我们便要启程去北疆,他终究是你师父,去拜别吧。」
我顿了顿,像那日他唤我时的疏远:「……师兄。」
雨幕下,越回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
我没再看他,转身回府。
我早该跟陆停云回北疆了,可他却执意要为我父亲寻医,这一耽搁就是大半年。如今父亲病愈,准备跟我一起动身去北疆了。
此去经年,以后,可能没机会再见了。
越回大概没脸见我父亲,终是走了。
我回到屋里。
陆停云背对着我,正将一件件物品塞进箱笼里,动作大得像是跟那些物件有仇似的。
我收拾了一会,终于受不了:「侯爷?」
陆停云斜睨我一眼,鼻腔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手上却不停,小心翼翼地将一盏陈旧的花灯裹进软绸。
花灯纸面泛黄,竹骨完好。
被他珍藏了多年。
看到这, 我心一下子就软了,想起往事。
许多年前,父亲带我去侯府吊唁,还是少年的陆停云跪在两具棺椁前,背脊佝偻,眼神空洞。
后来他整日在街头游荡, 桀骜不驯,谁的话都不听, 是个问题少年。
听说老侯爷功高震主,他父母的死跟老皇帝脱不了关系, 他却要跪拜仇人,谢皇上给了一份哀荣。
侯府仆从散尽, 人人都说他是天煞孤星。
我不太懂这些。
灯会那晚, 我回家很晚,看见陆停云在台阶上坐着, 脸上灰败得像个死人, 了无生趣。
我童言童语:「你怎么还不回家?」
他抬头, 眼中戾气未消:「回家做什么。」
「都想我死,没人喜欢我。」
我远远指着侯府的方向:
「你看, 留了灯的。」
「有人在等你回去,怎么会没人喜欢你呢?」
我小时候很野,经常走街串巷玩到半夜才回家,家里的灯笼从不灭,母亲说,不管我疯到哪去玩, 要记得家里有一盏灯笼为我留着, 记住回家的路。
我拉着他走,路上遇到出门找他的姑娘:「云弟!你都去哪了!」
「你看,我没说错吧。」
我塞给他一盏花灯。
「夜路难行,有光才好走路。」
我只是一个小官之女, 小侯爷身份尊贵, 京城人那么多,他应该是不记得我的。
后来他去了北疆,也再未相见。
不曾想, 他将一盏花灯留了那么多年。
有人穷尽一生付出, 换不来一次回眸。有人只因一盏微灯,便记了一辈子。
这样的深情, 不该被辜负。
「侯爷。」我轻声道,「今日灯会, 你是不是该还我一盏花灯了?」
陆停云动作一顿, 终于转过身来:「小孩子的玩意, 你也喜欢?」
「喜欢啊。」
「你送的, 我都喜欢。」
陆停云话少,感情内敛,也就只能我多拉下脸皮了。
烛花爆响了一下。
陆停云站在原地, 耳根微红。
过来牵住我的手,掌心温热粗糙,带着常年握刀的茧。
「好。」
短短一字,沉得像是把两世所有的孤寂都揉了进去。
我说错了, 不是没人会为另一个人等一辈子。
只是,没有遇到对的那个人而已。
重生一世,我遇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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