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买下那套小房子的那天,儿媳王琳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声音尖得像一根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钢针,隔着听筒,直直扎向我儿子张磊的耳膜。
我买下那套小房子的那天,儿媳王琳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声音尖得像一根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钢针,隔着听筒,直直扎向我儿子张磊的耳膜。
“张磊!你爸什么意思?那笔钱是留给我们换房子的!他一个人买套房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我坐在那套只有四十平米,墙皮微微泛黄的老房子里,手里还捏着那本崭新的房产证,红色的封皮,烫金的字,摸上去却感觉不到一丝温度。
窗外,老小区的梧桐树叶子落了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像极了我和老伴李娟这半辈子的光阴,悄无声息地就溜走了。
这一切,都得从三个月前,李娟在饭桌上,小心翼翼地提出“AA制”开始说起。
那天晚上,她炖了我最爱喝的萝卜排骨汤,汤色奶白,热气腾着,把她的脸也熏得有些模糊。她说:“卫国,咱们都退休了,以后,家里的开销,要不……咱们各付一半?”
我夹着排骨的筷子,就那么悬在了半空。
那块肉,瞬间就凉了。
第一章 饭桌上的冰山
那天是周三,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傍晚。
我从社区的老年活动中心回来,手里还提着下午棋友老王送的两根嫩玉米。李娟已经在厨房里忙活了,抽油烟机嗡嗡地响,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巨大甲虫。
锅里炖着汤,香味顺着门缝往外钻,是熟悉的萝卜排骨味儿。我心里一暖,退休后的日子就是这样,平淡里透着一股子安稳。
“回来了?”李娟从厨房探出头,额上沁着细密的汗珠,“快洗手,马上开饭。”
我应了一声,把玉米放在流理台上,看着她系着碎花围裙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这个女人,从二十出头就跟着我,吃过苦,受过累,一晃眼,头发也花白了。我们就像两棵挨着长了几十年的老树,根都盘在了一起,分不清你我。
饭菜很快上桌,三菜一汤,都是家常味道。儿子张磊和儿媳王琳没回来吃,偌大的餐桌,就我们老两口,显得有些空旷。
“今天活动中心的老赵,说他儿子给他报了个去云南的旅游团,七天六夜,说是纯玩,不购物。”我喝了口汤,咂咂嘴,味道一如既往地好。
李娟没接话,只是默默地给我碗里夹了一块排骨,那块肉炖得极烂,几乎要脱骨。
我感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平时的李娟,话虽不多,但饭桌上总会跟我聊几句家长里短。今天,她安静得像一口枯井。
“怎么了?单位里有事?”我问。她退休前是街道办的文员,性子一向温和。
她摇摇头,放下筷子,用餐巾纸擦了擦嘴。那动作,带着一种少有的郑重。
“卫国,”她看着我,眼神躲闪,似乎在酝酿着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一下。”
“说吧,咱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我笑了笑,想缓和一下气氛。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开口了。
“咱们都退休了,手里也都有点退休金。以后,家里的开销,要不……咱们各付一半?”
这话一出口,整个餐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我夹着排骨的筷子,就那么悬在了半空,离嘴边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却怎么也送不进去。
“你说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李娟把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小了下去,像蚊子哼哼:“就是……AA制。水费、电费、燃气费、买菜钱,还有物业费,咱们都记个账,月底一人一半。这样……清楚。”
“清楚?”我把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汤碗里的汤都溅了出来,在桌面上留下几个油腻的印子。
“李娟,你跟我过了三十多年,现在跟我说要‘清楚’?”我的声音都在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一种彻骨的寒心。
我叫张卫国,在机械厂干了一辈子高级钳工。我的手,能把零件的误差控制在头发丝的几分之一。我这辈子最信奉的,就是“严丝合缝”。我认为,夫妻,就是一个整体,是天底下最严丝合缝的关系,容不得半点缝隙。
可现在,我的老伴,要在这道最紧密的缝里,硬生生楔进一把叫做“AA制”的冰冷刻度尺。
“我不是那个意思……”李娟被我的反应吓到了,连忙解释,“我就是觉得,咱们现在都有自己的收入,各管各的,也自由。你看我那些老姐妹,她们有的就是这样,挺好的。再说,我的钱,我想给我妈买点什么,或者给我侄子包个红包,也不用跟你张口,多好。”
她的话,每一个字我都听得懂,但连在一起,我却觉得无比陌生。
自由?我们这个家,什么时候不自由了?她的钱,什么时候不归她管了?我张卫国这辈子,工资卡都交到她手里,什么时候问过她一分钱的去向?
我看着她,这个我以为我最了解的女人,此刻的脸庞却像隔了一层毛玻璃,模糊不清。她的眼睛里,没有怨恨,没有不满,只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小心翼翼的坚持。
那顿饭,最终是不欢而散。
我没再吃一口,那碗奶白色的排骨汤,在我眼里,像一锅熬化了的冰,冒着刺骨的寒气。
我把自己关进书房,点了一根烟。烟雾缭绕中,我想起我们刚结婚那会儿,住在一个十几平米的筒子楼里。冬天没有暖气,我每晚都把她的脚捂在自己怀里。那时候,我们兜里比脸还干净,但心里是热的。一块钱,我们能掰成八瓣花,但从没想过要分一个“你”“我”。
怎么老了老了,日子过好了,心反而远了?
我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直到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像一堆烧尽了的、无处安放的心事。
我没想明白,李娟为什么突然要这样。是听了谁的撺掇?还是她心里,对我这个老头子,早就有了别的想法?
那一夜,我们分房睡了。
躺在书房的单人床上,我听着隔壁卧室里她均匀的呼吸声,感觉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一堵墙,而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海。
第二章 无声的账本
李娟是个行动派。
自从那天提出AA制后,第二天,我们家的冰箱门上,就多了一个带磁吸的小本子和一支笔。
本子是那种小学生用的作业本,封面是卡通图案,看起来格外刺眼。
早上,她买菜回来,就在本子上记下:青菜3.5元,豆腐2元,鸡蛋6元。然后抬眼看看我,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固执。
我没说话,从兜里掏出钱包,抽出十块钱放在桌上。
她愣了一下,没去拿那钱,只是在本子后面用铅笔轻轻标注了一个“卫”,代表这笔钱是我付的。
从那天起,这个小本子,就成了我们家最沉默,也最雄辩的成员。
今天交了电费,李娟会记上一笔,后面画个“娟”字。明天我买了桶装水,我也会默默地记上,画个“卫”字。
月底,她会戴上老花镜,拿着计算器,一笔一笔地算。
“这个月总共开销一千二百三十六块五。我付了六百八十,你付了五百五十六块五。你还要给我六十一块七毛五。”她把算好的结果递给我看,语气平静得像在播报天气。
我二话不说,从微信里给她转了六十二块钱。
她点了收款,然后说了声“谢谢”。
那声“谢谢”,客气得像陌生人,一下子把我们三十多年的夫妻情分,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泾渭分明”中一天天过去。
我们依然同住一个屋檐下,却像是合租的室友。她做饭,我会主动去洗碗。我拖地,她会把沙发上的靠垫拍拍整齐。我们之间,有了一种小心翼翼的礼貌,却没了从前那种可以随意开玩笑、可以把脚搭在对方腿上的亲昵。
儿子张磊和儿媳王琳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有一次周末,他们回来吃饭,王琳看见冰箱门上的账本,好奇地拿下来翻了翻。
“妈,爸,你们这是干嘛呢?玩记账游戏啊?”她笑着问,显然没当回事。
李娟的脸红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没什么,就是记着好玩。”
我闷头吃饭,一言不发。
张磊比王琳敏感,他看看我,又看看他妈,皱起了眉头:“爸,妈,你们俩是不是吵架了?”
“没有的事,小孩子家别瞎想。”我生硬地回了一句。
家里的气氛,尴尬得能拧出水来。
饭后,张磊把我拉到阳台上。
“爸,到底怎么回事?我妈那个账本……”
我叹了口气,把AA制的事跟他说了。
张磊听完,一脸的难以置信:“我妈怎么会想出这种主意?她是不是看什么乱七八糟的公众号文章了?”
“我不知道。”我摇摇头,心里一片茫然,“的心思,我越来越看不懂了。”
“那您就由着她?”张磊有些急了,“这哪是过日子啊?这不成搭伙了吗?”
我苦笑一下,没再说话。
我何尝不知道这不是过日子?可我能怎么办?跟她大吵一架?然后呢?把这个家吵散了?到了我这个年纪,最怕的就是折腾。家,就像我手里打磨过无数遍的精密工件,哪怕有一丝裂纹,我都心疼得不行。
我以为,只要我顺着她,忍着她,这件事慢慢就会过去。也许她只是一时兴起,等她觉得没意思了,自然就会把那个碍眼的本子扔掉。
但我错了。
李娟对AA制的执行,一丝不苟,甚至到了让我觉得可笑的地步。
有一次,家里酱油没了,我下楼去买。超市里有两种,一种是普通的,8块钱一瓶。一种是减盐的,12块一瓶。李娟有高血压,平时都吃减盐的。
我没多想,就买了那瓶12块的。
回家记账的时候,李娟看见了,说:“这个酱油是我专用的,应该算我一个人头上,不能算公共开销。”
我看着她那张认真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李娟,就为四块钱,至于吗?”
“这不是钱的事,”她很严肃地看着我,“这是原则问题。AA制,就是要分清楚,什么是你的,什么是我的。”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很悲哀。
我这辈子,兢兢业业,从没亏待过她,没亏待过这个家。我的退休金,一个月七千多,比她高出近一倍。以前,钱都在她那里,家里的大事小情,都是她说了算,我从无二话。
现在,她却要跟我算计一瓶酱油的四块钱差价。
我的心,就像被泡在冰冷的盐水里,又涩又疼。
也就是从那天起,一个念头,开始在我心里悄悄发了芽。
这个家,似乎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或者说,这个家里,已经没有一个能让我感到温暖和踏实的角落了。
我需要一个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地方。一个我可以不用看任何人脸色,不用计算一瓶酱油归谁付钱的地方。
一个我的“窝”。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我开始默默地计算我自己的积蓄。这些年,除了交给李娟的工资,厂里发的奖金、我自己接的一些私活,零零总总,我也攒下了一笔钱。不多,但也不少,大概有四十多万。
这笔钱,李娟是不知道的。这是我给自己留的最后一点底气,或者说,是男人的一点私房钱。
以前,我总想着,这笔钱将来留给儿子换大房子,或者给孙子当教育基金。
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人活一辈子,总得为自己活一次吧。
第三章 尘封的角落
我开始留意起了房产信息。
不是什么新楼盘,也不是什么高档小区。我的目标很明确:老城区,面积小,总价低,最好是那种带个小院子或者大阳台的一楼。
我像一个侦探,每天吃完饭,就借口出去散步,骑着我的旧自行车,在城市的大街小巷里穿梭。我路过一家家中介公司,就停下来,装作不经意地看看门口贴着的房源广告。
中介的小伙子们很热情,看见我这个老头子,总会迎上来。
“大爷,想买房啊?投资还是自住?”
“随便看看,随便看看。”我总是摆摆手,不敢多聊,怕被他们缠上,更怕被熟人看见。
买房这件事,我没告诉任何人,包括我儿子张磊。我知道,一旦说出口,必然会掀起一场家庭风暴。
李娟的AA制像一根刺,扎在我心里。而这个秘密的计划,就像一剂止痛药,让我每天的生活有了一点盼头。
找了半个多月,终于,一套房子跳进了我的视线。
那是在一个叫“红旗路”的老家属区,离我们现在住的地方不远,骑车也就十五分钟。房子在一楼,四十平米,一室一厅,最吸引我的是,它带一个朝南的小院子,大概七八平米,被原来的房主用玻璃封了起来,成了一个阳光房。
房主是一对老夫妻,子女都在国外,准备卖了房子去投靠子女。房子有些年头了,装修也旧了,但收拾得很干净。
我第一次去看房的时候,阳光正好。金色的光线透过玻璃顶棚洒进来,照在几盆长得郁郁葱葱的绿植上,显得特别温暖。
我一眼就相中了这里。
这个小小的空间,仿佛就是我一直在寻找的那个“窝”。
我可以在这里摆上我的工具台,把我那些宝贝钳子、锉刀、量具都拿出来。我可以在阳光房里种花,养鸟,或者只是搬个躺椅,晒晒太阳,喝喝茶。
在这里,没有那个扎眼的记账本,没有那句客气又疏远的“谢谢”。
这里,只有我,张卫国,和我自己的清静。
中介告诉我,房主报价三十八万,诚心买还能谈。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的积蓄,正好够。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是着了魔。我找了各种借口,又去那套房子里里外外看了好几次。我甚至都开始规划,哪个角落放工具柜,哪个位置摆茶桌。
我跟房主谈了价格。老大爷人很爽快,看我确实是真心喜欢这房子,最后给我让了一万,三十七万成交。
签合同那天,我特意换了件干净的衬衫。
在中介公司里,我握着笔,在购房合同上签下“张卫国”三个字时,手竟然有些微微发抖。
这辈子,我签过无数次字,但这一次,感觉完全不同。这不仅仅是一个签名,更像是一个宣告。一个年过六旬的男人,为自己后半生的“独立”,签下的一个契约。
付完定金,办完手续,剩下的就是等过户了。
那段时间,我心里揣着这个巨大的秘密,表面上却要装作若无其事。
李娟依旧每天记着她的小账本。我们之间的交流,除了“该交水费了”和“明天买点米吧”,再无其他。
她丝毫没有察觉到我的变化。她不知道,她那个固执的AA制,像一把推手,把我从我们共同的世界里,一点一点地推了出去,推进了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小小的角落。
我甚至开始有些可怜她。
她以为她用一个账本,捍卫了自己的“独立”和“原则”,却不知道,她失去的是什么。她失去的,是一个丈夫毫无保留的信任,是一颗曾经愿意为她焐热双脚的心。
有时候,看着她在灯下戴着老花镜,一笔一笔认真算账的侧影,我也会有些心软。我想告诉她,别算了,李娟,我们别这样过日子了。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道裂痕,已经出现了。就算勉强弥合,也终究会留下一道丑陋的疤。
我只能在心里叹口气,然后转过身,继续在脑海里勾勒我那个小房子的未来。
那里,将是我的避风港,也是我的“工匠铺”。我要把那里,打造成我理想中的样子。
第四章 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
房产证办下来的那天,是个秋高气爽的好日子。
我从房管局出来,手里捏着那个红本本,心里说不出的踏实。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骑着车,绕到了红旗路我的那套小房子。
钥匙在锁孔里转动,发出清脆的“咔哒”声,像一首动听的音乐。
推开门,一股淡淡的、混合着阳光和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我走进屋子,在客厅中央站了很久。
这里,现在是我的了。
我把房产证小心翼翼地放进贴身的内兜里,然后开始像巡视自己领地的国王一样,一间一间地打量。
客厅不大,但方方正正。卧室的窗户朝南,能看到院子里那棵老槐树。厨房和卫生间虽然旧,但管道都是好的。最让我满意的,还是那个阳光房。
我甚至已经想好了,要在那里盘一个工具台,把我那些吃饭的家伙什都请过来。钳工的活儿虽然不干了,但手艺不能丢。给邻居们修修补补,或者自己做点小木工,都是极好的。
就在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手机响了。
是儿子张磊打来的。
“爸,在哪呢?晚上回家吃饭吗?王琳今天买了条鲈鱼,说给您和妈补补。”
“在外面,马上回。”我挂了电话,心里琢磨着,这件事,终究是瞒不住的。
回到家,李娟和王琳正在厨房里忙活,张磊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看见我回来,张磊立马站了起来,脸上带着点兴奋,又有点不好意思。
“爸,跟您商量个事。”他把我拉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
“是这样,”他搓着手,“王琳不是快生了吗?我们现在这房子,两室一厅,有点小了。等孩子出来,我妈或者她妈过来帮忙带,就没地方住了。我们寻思着,想换个三室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正题来了。
“换房子是好事啊,我看行。”我点点头,不动声色。
“这不是……首付还差了点嘛。”张磊的脸有点红,“我们自己攒了些,王琳家里也支持了点,但还是差个三四十万。爸,您和我妈那儿,不是还有些积蓄吗?能不能,先借我们周转一下?”
他用的是“借”,这孩子,还是懂事的。
我沉默了。
客厅里,电视的声音,厨房里锅碗瓢盆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却显得异常安静。
张磊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我知道,我接下来说的话,会像一颗石子,投入这个看似平静的家庭湖面,激起滔天巨浪。
但我别无选择。
我从内兜里,缓缓掏出那个红色的房产证,递到他面前。
“小磊,这事……怕是帮不上了。”
张磊愣住了,他接过房产证,翻开,当他看到“权利人”一栏里清清楚楚地写着“张卫国”三个字,地址是“红旗路XX号”时,他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爸!您……您买了套房子?”他的声音都变了调。
厨房里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娟和王琳走了出来,她们显然听到了张磊的惊呼。
李娟的目光落在那个红本本上,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而王琳,她的眼神从惊讶,到疑惑,最后变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里面有震惊,有不解,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愤怒。
“爸,这是怎么回事?”王琳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像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
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
“我用我自己的积蓄,买了套小房子,养老用。”
“您自己的积蓄?”王琳的声调陡然拔高,“您哪来那么多积蓄?家里的钱不都是我妈管着吗?”
这话问得,就有些诛心了。
李娟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她看着我,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大概也没想到,我手里还攥着这么一笔她不知道的钱。
“王琳,怎么跟你爸说话呢?”张磊赶紧打圆场,但他自己的脸色也很难看。
“我说的不是事实吗?”王琳的目光转向李娟,“妈,您知道这事吗?”
李娟摇摇头,眼神里满是茫然和受伤。
我知道,我这颗石子,不仅砸乱了水面,还砸伤了岸边的人。
“这钱,是我这些年攒下的,跟家里的账没关系。”我看着王琳,一字一句地说,“是我自己的钱,我想怎么花,应该有这个权利吧?”
“权利?爸,您现在跟我们讲权利?”王琳气得笑了起来,眼圈却红了,“我们这边火烧眉毛地想换房,为了孩子将来上学,为了老人过来有地方住,您倒好,一声不吭,自己先买上养老房了!您这养老房,是给自己一个人买的吧?您跟我妈商量了吗?”
她最后一句话,像一把刀,直直地插向李娟。
李娟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了身后的墙壁。
“卫国……你……”她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背叛感。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疲惫和悲凉。
“李娟,我们不是在AA制吗?你花的每一分钱,我花的每一分钱,不都记在本子上吗?既然要分得那么清楚,那我用我自己的钱,买我自己的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我的话,让整个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王琳愣住了,她大概没想到,我们老两口之间,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李娟的脸,则彻底失去了血色。她看着我,嘴唇翕动,像是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她只是缓缓地转过身,走回厨房,关上了门。
我知道,她被我的话刺痛了。
但捅出第一刀的,不是我。
是她。
是她亲手用那个小小的账本,在我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楚河汉界。
而我,只是跨过了那道界限,去建了一座属于我自己的城池。
第五章 风暴的中心
厨房里传来了压抑的哭声。
很轻,但在这安静的客厅里,却像鼓点一样,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张磊一脸焦急地看着我,又看看紧闭的厨房门,手足无措。
“爸,您看这事闹的……”
王琳的火气却还没消,她一把拉住要去厨房的张磊,眼睛直直地瞪着我。
“张磊你别去!这事必须说清楚!爸,您那套房子,多少钱买的?”
“三十七万。”我平静地回答。
“三十七万!”王琳的声音又高了八度,“正好是我们首付差的钱!爸,您这是故意的吧?”
“王琳!”张磊终于忍不住了,低吼了一声,“你少说两句!”
“我为什么要少说?这事关我们一家子的未来!”王琳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们辛辛苦苦上班,省吃俭用,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好点的环境吗?爷爷倒好,拿着钱,自己快活去了!您想过我们吗?想过您还没出生的孙子吗?”
她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飞刀,刀刀都往我心窝子里扎。
我承认,在她看来,我的行为确实自私。一个正常的爷爷,在孙子即将出生,儿子儿媳急需用钱的时候,应该是倾囊相助,而不是给自己买房。
但我不是一个“正常”的爷爷。
我是一个被妻子用“AA制”隔离开的丈夫,一个在这个家里找不到归属感的老人。
“王琳,”我看着她,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这套房子,我不只是为了自己。我是想,将来我不在了,这套房子,也是留给张磊,留给孙子的。但现在,它姓张,姓张卫国的张。”
“说得好听!”王琳冷笑一声,“等您不在了?那得等到什么时候?我们现在就需要钱!房子一天一个价,等得起吗?”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应该把我的养老钱,我的棺材本,全都拿出来,给你们付首付?然后我跟,继续在这个家里,算着一瓶酱油谁该多出四块钱?”我的声音也冷了下来。
王琳被我问得一时语塞。
她大概这才意识到,问题的根源,并不仅仅是这套房子。
客厅里的气氛,僵持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王琳的手机响了。她拿起一看,立刻接了起来,跑到阳台上去讲。
我隐约听到她在跟电话那头的人哭诉,说的无非是我如何“自私”,如何“不管小辈死活”。电话那头,应该是她的母亲。
很快,她打完电话回来,脸色更加难看了。
“张磊,我们走!”她拿起沙发上的包,看也不看我一眼。
“王琳,别这样,我爸他……”张磊还想劝。
“你还想说什么?你爸心里根本就没我们!他只有他自己!”王琳一把甩开张磊的手,走到门口换鞋。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冰冷又怨恨。
“爸,您这事做得,太绝了。”
门,“砰”的一声被关上了。
整个世界,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瘫坐在沙发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看着桌上那条还没来得及清蒸的鲈鱼,鱼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天花板,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这场闹剧。
厨房的门开了,李娟走了出来。
她眼睛红肿,脸上还挂着泪痕。
她没有看我,径直走到冰箱前,把那个记账的小本子,一把扯了下来,连同那支笔,一起扔进了垃圾桶。
然后,她走到我面前,声音沙哑地问:“张卫国,你现在满意了?”
我看着她,心里一阵绞痛。
“李娟,这不是我想要的。是你,是你一步一步把我逼到这里的。”
“我逼你?”她惨笑一声,“我只是想为自己留点体面,不想老了老了,买点东西还要看人脸色。我有什么错?”
“体面?”我站起身,第一次对她吼了出来,“我们三十多年的夫妻,体面是靠一个账本算出来的吗?我张卫国哪天让你看脸色了?我的工资卡是不是在你手里?这个家,是不是你当家?你现在跟我说体面?”
我的质问,像连珠炮一样,让她节节败退。
她退后了两步,靠在墙上,眼泪又流了下来。
“可那不一样……那钱在你卡上,你随时可以收回去。我……我没有安全感。”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安全感。
这三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上。
我忽然明白了。
她不是不信任我,她是不信任生活。她害怕,怕老了,怕病了,怕自己手里没有攥着点实实在在的东西,就会变得被动。她那些老姐妹们的闲聊,网络上那些贩卖焦虑的文章,像催化剂一样,放大了她内心的这种恐惧。
而我,这个和她同床共枕了几十年的男人,却从未真正走进她这片恐慌的内心世界。
我只看到了那个冰冷的账本,却没看到她藏在账本后面,那颗惶恐不安的心。
而她,也同样不理解我。
她不理解,一个做了一辈子精密工件的男人,把“严丝合缝”看作信仰的男人,是多么无法容忍夫妻之间出现那道用金钱划出的裂缝。她不理解,她的“安全感”,对我而言,是多大的一种侮辱。
我们都只站在自己的角度,看着对方,觉得对方不可理喻。
这场风暴,看似是房子和钱引起的,但根子,却埋在我们早已疏于沟通的婚姻里。
“李娟,”我疲惫地坐回沙发上,声音也软了下来,“我们都错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捂着脸,无声地哭泣。
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这个家,像是被风暴席卷过后的孤岛,一片狼藉。
第六章 工作台上的独白
那场争吵之后,家里陷入了一种比AA制时期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
儿子和儿媳没再回来过。张磊偶尔会打个电话,也是匆匆几句,问候一下身体,然后就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知道,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王琳那边,肯定没给他好脸色。
李娟把账本扔了,但我们之间的隔阂,却比那本子更厚。她不再跟我提钱的事,但也不再跟我聊家常。我们像两个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影子,彼此看得见,却触摸不到。
我开始把越来越多的时间,花在了红旗路的那套小房子里。
我把我在老房子里积攒了半辈子的工具,分批搬了过去。我的那些德国产的锉刀,日本产的卡尺,还有我自己亲手打磨的各种专用工具,当它们被一一摆放在我新搭好的工具架上时,我感觉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也跟着安顿了下来。
那个阳光房,被我改造成了一个小型的工作室。
我从旧货市场淘来了一张厚实的木质工作台,用砂纸一遍遍地打磨,直到台面光滑得能照出人影。我又装了明亮的照明灯,墙上钉了洞洞板,把工具挂得整整齐齐。
每天早上,我吃完早饭,就骑上车去我的“工作室”。
我开始接一些零活。不是为了挣钱,而是为了让这双手,不至于生疏了。
老小区的邻居们,知道我这个新搬来的老张头是个手艺人,都爱找我帮忙。张家阿姨的缝纫机坏了,李大爷的收音机不响了,王奶奶家的柜门掉了……我来者不拒。
我喜欢听那些老物件在我手中“复活”的声音。齿轮重新啮合的“咔哒”声,电流通过线路的“滋滋”声,都让我感到一种久违的满足。
这双手,能造物,能修复,能把破碎的东西重新变得完整。
可我却修复不了我的家。
有一天下午,我正在给一把旧的木椅子更换榫卯结构,张磊来了。
他没打招呼,就那么悄无声ethos地站在工作室门口,看着我忙活。
我抬起头,看见他眼里的红血丝,还有下巴上冒出的青色胡茬,心里一酸。
“来了。”我放下手里的凿子,拍了拍手上的木屑。
“爸。”他走进来,局促地看着我这个小小的“领地”。
“坐吧。”我指了指旁边的一张小马扎。
他坐下,沉默了很久。
“王琳……她快生了。”他终于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嗯,我知道。”
“她还在生气。”
“我知道。”
“爸,”他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满是恳求,“那套房子,就不能……先卖了吗?等我们缓过劲来,再给您买一套,买个比这好的。”
我摇了摇头。
“小磊,这不是一套房子的问题。”我拿起那根刚刚凿好的木榫,在手里摩挲着,“你看这个,叫榫头。那个椅子腿上的洞,叫卯眼。”
我把榫头插进卯眼,严丝合缝,分毫不差。
“榫卯结构,不用一颗钉子,就能让家具牢固百年。靠的是什么?是彼此的契合,是相互的支撑。夫妻,家庭,也是这个道理。”
我看着他,慢慢地说:“提出AA制,就像是在这个卯眼里,塞进了一块铁片。我这个榫头,就再也插不进去了。时间久了,要么榫头断了,要么卯眼裂了,这把椅子,就散架了。”
“我买这套房子,不是为了跟谁赌气。我是想给自己,找一个能安放我这个‘榫头’的地方。在这里,我还是我,那个钳工张卫国,我的手艺还有用,我这个人,还有价值。”
张磊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我花白的头发上,也照在他年轻而疲惫的脸上。
“你和王琳,也是一样。”我继续说,“你们为了房子,为了孩子,吵架。你们想的,都是怎么把对方,削掉一块,来迁就自己。王琳让你卖我的房子,是想削掉我这块。你夹在中间,是想把自己削掉一块,去填补你们之间的缝隙。但你们有没有想过,也许问题,不出在木头上,而出在你们做这把椅子的方法上?”
“爸,我……”张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钱,是好东西,能解决很多问题。但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我站起身,走到工作台边,拿起一块砂纸,轻轻打磨着修复好的椅子腿,“我这辈子,没给你们留下金山银山。我能留给你的,就是这双手艺,这个道理。”
“小磊,你记住,一个家,最结实的结构,不是钢筋水泥,是人心。是相互的理解,和包容。”
那天,张磊在我这里坐了很久。
我们爷俩,没有再提房子的事。我给他讲我年轻时怎么攻克技术难关,怎么凭着一把锉刀,赢得了全厂的比武冠军。
他听得很认真,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些我许久未见的光彩。
他走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他走到门口,回过头对我说:“爸,您说的榫卯,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我笑了笑,没说话。
我知道,这颗种子,已经在他心里种下了。至于能不能发芽,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第七章 没有账本的和解
张磊回去后,家里的气氛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李娟还是不怎么跟我说话,但她会默默地把我换下来的脏衣服拿去洗,也会在我看报纸的时候,给我端来一杯泡好的热茶。
我知道,是儿子跟她说了些什么。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正在我的工作室里琢磨一个木雕的小玩意儿,李娟来了。
她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外套,站在门口,有些局促不安,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路过,就过来看看。”她小声说。
“进来吧。”我放下手里的刻刀,站起身。
她走了进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我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小空间。她的目光,落在那一排排锃亮的工具上,落在那些半成品的木工上,最后,落在我身上。
“你在这里……挺好。”她由衷地说。
我给她倒了杯水。
我们在那张小小的茶桌旁坐下,一时无话。阳光暖暖地照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木屑香。
“卫国,”她先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对不起。”
我心里一震,抬头看着她。
“那天……是我不对。我不该提那个AA制。我就是……害怕。”她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水杯,“我看着我那些姐妹,有的老伴走了,自己手里没钱,日子过得很难。有的,子女不孝顺,养老金都被要去……我怕,我怕我们老了,也会那样。”
“所以,你就想用那个本子,给自己建一堵墙?”我轻声问。
她点点头,眼泪掉了下来。
“我以为,把钱算清楚了,我的心就踏实了。可我没想到,账是清楚了,我们俩的心,却糊涂了。”
我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双手,曾经光滑细腻,如今也布满了操劳的痕迹。
“我也对不起你。”我说,“我只想着自己的委屈,没去想你为什么会那样。我应该早点跟你谈谈,而不是自己一个人跑出来,弄了这么个地方,把所有人都推开。”
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这地方……挺好的。”她重复了一句,眼神里却多了些别的东西,“你在这里,像换了个人。比在家里有精神。”
我笑了。
“人啊,总得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以前,厂里的车间是,后来,家是。现在,这里也是。”
“那……我们那个家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很凉。
“李娟,家不是房子,是我们俩。只要我们俩的心还在一起,哪里都是家。”
那一刻,我们之间那堵看不见的墙,仿佛轰然倒塌了。
我们聊了很多,聊年轻时的趣事,聊儿子小时候的调皮,聊对未来的担忧和期盼。那些我们很久没有触及的话题,在这样一个午后,被重新拾起,像拂去了灰尘的旧照片,依然色彩温润。
她走的时候,我送她到门口。
她回头对我说:“卫国,那套小房子,你别卖。那是你的念想,也是你的底气。儿子那边,我去跟王琳说。”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口,心里百感交集。
原来,和解,并不需要多么激烈地辩论,也不需要分出谁对谁错。
它只需要一个愿意倾听的下午,和两颗愿意重新靠近的心。
那个扔掉的账本,再也没有回来。
但一个更重要的账本,却在我们心里,重新建立了起来。那上面记的,不再是柴米油盐的开销,而是彼此的付出,和理解。
第八章 新的榫卯
王琳是在预产期的前一周,给我打的电话。
电话里,她的声音很小,带着明显的歉意。
“爸,对不起。前段时间,是我太冲动了。”
“都过去了,别想了。好好养胎,准备当妈妈了。”我的语气很平静。
“妈……都跟我说了。”她顿了顿,继续道,“她说得对,我不该只盯着您手里的钱,没看到您心里的难处。爸,您别生我的气。”
“傻孩子,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心里一阵温暖,“你们有你们的压力,我懂。只是有时候,人不能光往前看,也得回头看看,身边的人,需要的是什么。”
我知道,是李娟做了她的工作。
一个星期后,我的孙子出生了,七斤六两,很健康,哭声嘹亮。
在医院里,我隔着玻璃看着那个红通通的小家伙,心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柔软填满了。
王琳的父母也来了,我们两家老人,围着那个小生命,脸上都洋溢着笑容。之前所有的不快,仿佛都被这新生的喜悦冲刷得一干二净。
出院后,李娟主动提出,去儿子家帮忙照顾月子。
我也没闲着。我把红旗路那套小房子,彻底变成了一个功能齐全的工坊。我发现,老小区里需要帮助的老人很多,我的手艺,在这里派上了大用场。
我不再是一个退休后无所事事的“张大爷”,我成了邻里口中手艺精湛的“张师傅”。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让我重新找到了价值。
儿子和儿媳换房子的事情,暂时搁置了。但他们的心态,却完全变了。
张磊开始利用业余时间,跟着我学一些木工和修理的活儿。他很有天赋,学得很快。他说:“爸,您这手艺不能丢了。以后咱们家的家具,我自己做。”
王琳也变了。她不再抱怨房子小,而是开始琢磨着怎么把这个小家布置得更温馨。她会抱着孩子,来我的工作室看我,叽叽喳喳地跟我讨论,怎么给宝宝做一张安全又漂亮的婴儿床。
我用最好的木料,亲手给我的孙子,打造了一张小木床。
床的每一个连接处,都用的是最传统的榫卯结构。我一边打磨,一边想,这个家,就像我手里的这件作品。
我们每个人,都是一块木头,有自己的纹理和脾性。
曾经,我们都想把对方打磨成自己想要的样子,结果弄得彼此伤痕累累。
现在,我们学会了尊重每一块木头的特性,用理解和包容作为连接的榫卯,把彼此紧密地结合在一起。
这个家,虽然没有变得更宽敞,但却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固。
那套小房子,我依然留着。
它不再是我逃避的“避风港”,而成了我们全家人的一个“根据地”。周末,儿子会带着孙子过来,看我做木工。李娟和王琳,会在阳光房里,一边看着孩子,一边聊着天。
阳光洒进来,照在孩子稚嫩的脸上,照在我们这些过来人的笑脸上,温暖而祥和。
我常常在想,如果当初李娟没有提出AA制,如果我没有买下这套房子,我们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也许,我们依然会生活在一种貌合神离的平静里,彼此的隔阂,会像墙角的灰尘,越积越厚,直到有一天,再也无法清扫。
有时候,一场风暴,未必是坏事。
它会吹倒一些虚假的和平,但也会让真正坚固的东西,显露出来。
比如,家人之间,那份无论如何也割舍不断的,血脉亲情。
而我,张卫国,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子,也终于明白。真正的“严丝合缝”,不是没有缝隙,而是在有了缝隙之后,懂得如何用爱和智慧,去重新填充它,让它变得比原来,更加牢固。
来源:尘世的过客一点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