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老周,你这猫真邪门,连我爷爷的老照片都能找到!"刘大妈站在我家门口,满脸惊诧,手里捧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命运的猫爪
"老周,你这猫真邪门,连我爷爷的老照片都能找到!"刘大妈站在我家门口,满脸惊诧,手里捧着一张泛黄的老照片,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那是九七年的夏末,我下岗已有半年。风卷着黄叶在筒子楼的走廊上打着旋,就像我的生活,毫无方向。
周立忠,这是我的名字,在东城机械厂干了二十多年的钳工,从学徒干到技术骨干,说停就停。那年国企改革,像一场狂风暴雨,席卷了全国,也席卷了我们这些曾经以为能在厂里干一辈子的工人。
下岗证发到手时,我恍惚了好久。车间里的机器声还在耳边回响,手上的老茧还没褪去,可那个穿着蓝色工装、拿着工具箱的周立忠,却一夜之间成了历史。
妻子王淑芬早年得了重病,抢救无效离开了人世。儿子周小军在外地一所职业学校学电子技术,每月都要寄去生活费。东城机械厂的一间筒子楼成了我孤独的容身之所,一张床,一台老旧的黑白电视,几件简陋的家具,还有厨房里那只总是漏水的老水龙头。
那只橘猫是在一个雨夜闯进来的。那晚雨下得特别大,雷声轰隆,我刚煮好一锅挂面,准备就着咸菜将就一顿。突然,窗外一个黑影一闪,接着是"喵呜"一声,弱得几乎被雨声淹没。
我打开门,发现一只瘦骨嶙峋的橘猫,浑身湿透,趴在门口瑟瑟发抖。它的眼睛亮得出奇,在昏暗的楼道里闪着绿光,似乎在哀求我给它一个避雨的地方。
"去去去,没吃的。"我本不想多事,挥手想赶它走。
可那猫不动,就那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像是看穿了我内心的孤独。它蜷缩在门边瑟瑟发抖的样子让我想起了自己。
"哎,算了,就收留你一晚上。"我从冰箱里找出早上剩的半块馒头和一点咸鱼,用盘子盛了,放在它面前。
猫小心翼翼地靠近,先是闻了闻,然后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吃完后,它居然用爪子洗了洗脸,然后冲我"喵呜"一声,像是道谢。
谁知这一晚成了永远。第二天早上,我本想把它撵走,可看它睡在我鞋边的样子,实在不忍心。"既然你这么有礼貌,就留下来吧。"我摸了摸它的头,它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我给它取名"大黄",俗气但亲切,像我厂里那些朴实的工友们的小名。大黄来后,我习惯了每天早起,给它准备食物,虽然多是些便宜货,但也尽量变着花样。
我打扫它踩得到处是泥爪印的地板,有时候骂骂咧咧,但心里却感到一种久违的充实。以前在厂里,我总是第一个到车间,最后一个离开,习惯了规律的生活和被需要的感觉。
大黄的到来,让我的生活重新有了节奏。早上我去小区门口的早点摊买两个包子,一个自己吃,一个掰碎了喂给大黄。中午我常在家里煮点挂面或者米饭,配上从菜市场买来的便宜菜。
晚上,大黄会跳上我的膝盖,我一边看着那台有些雪花的黑白电视,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它的背。日子虽苦,却有了牵挂。
我发现大黄特别聪明。它很快就知道了上厕所的地方,从不在屋里乱拉。它还会在我情绪低落时主动靠近,用头蹭我的手,像是在安慰我。
转机出现在大黄来到一个月后。那天上午,六单元的刘大妈急匆匆地敲开我家门,说她丢了钥匙,找了一上午都没找到,家里还有锅饭在煮,急得团团转。
"周师傅,您帮我看看,是不是掉在楼道了?我眼神不好。"刘大妈声音哽咽,她住在六楼,腿脚不便,上下楼梯对她来说是个大工程。
我正要去帮她找,大黄突然从我脚边窜出,在楼道里转悠了几圈后,竟然叼回一串钥匙。钥匙上有个红色的塑料挂饰,正是刘大妈家的那把。
"哎呀,我的老天爷!"刘大妈惊喜万分,接过钥匙,摸了摸大黄的头,"这不就是我的钥匙吗!你这猫真有灵性!"
刘大妈是个闲不住嘴的人,这事很快传遍了整个小区。大黄成了小区的"寻宝猫",我则从"下岗周"变成了"猫仙周"。找手表的,找围巾的,甚至找掉在菜地里的假牙的,都来敲我家门。
我们小区是东城机械厂的家属区,住的多是厂里的老职工和家属。改革大潮中,很多人像我一样下岗在家,有的去批发市场摆摊,有的去建筑工地当小工,还有的干脆整日打麻将消磨时光。
而我,因为大黄的缘故,反倒成了小区里的"红人"。帮邻居找东西,不图回报,但邻居们总会送些自家种的蔬菜或者自己蒸的点心,这让我的生活有了些许温暖。
最离奇的是老支书马德寿的事。马支书是建国初期就进厂的老职工,如今退休在家,是小区里的"活字典"。那天他拄着拐杖来找我,说他珍藏多年的一张老照片不见了。
"那是五十年代全厂合影,意义非凡啊。"老支书叹着气,"找了好几天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糊涂了,记不得放哪了。"
我带着大黄去了马支书家。那是个一室一厅的小房子,但被老支书收拾得干干净净。墙上挂着毛主席像,边上是一面锦旗,上面写着"先进工作者"。
大黄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突然跳上书柜,用爪子扒拉着一本厚厚的相册。我帮它取下来,打开一看,夹在最后一页的正是那张老照片。
"哎呀,我明明找过这本相册,怎么没看到呢?"马支书戴上老花镜,仔细端详那张照片,眼里泛着泪光,"那时候多好啊,大家伙儿齐心协力建设新中国,有干劲,有奔头。"
照片上,年轻的马支书站在第一排,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背景是刚建成的东城机械厂厂房,几台崭新的机床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大黄不但找到了照片,还从马支书家书柜底层的一堆旧报纸下面,叼出一沓发黄的纸张——那是当年东城机械厂的初始规划图。
"这东西我都忘了还有!"马支书激动地握着我的手,"这是五十年代初,从苏联专家那里拿来的厂区规划,包括地下管网、通风系统,全都在上面。老厂房拆了重建,这些图纸可就是宝贝了!"
我把图纸带回了家,晚上借着台灯的光,仔细研究那些图纸。虽然当了二十多年钳工,对建筑设计不太懂,但我能看出这些图纸制作精良,考虑周全。
正巧那段时间市里要重新开发老厂区,把废弃的厂房改造成商业区和住宅区。报纸上天天登这方面的消息,说是要保留工业记忆,打造新型社区。
我鼓起勇气,带着这些资料去找了刚上任的许厂长。许厂长年纪不大,四十出头,据说是市里空降的干部,平时穿着笔挺的西装,说话带着外地口音。
"这些老东西有什么用?现在是新时代了,老规划早就过时了。"许厂长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不以为然地翻了翻图纸。
但一旁的年轻规划师王小东却看出了门道。"许厂长,您看这个排水系统设计,太超前了!现在很多建筑的地下排水都做不到这么合理。"
王小东是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年轻人,戴着眼镜,说话快而热情。他拿着图纸对我说:"周师傅,这些资料太珍贵了,可以给我们的规划提供很多参考。"
奇怪的是,从那天起,大黄开始频繁在我收藏的图纸旁徘徊。它有时站在桌子上,用爪子拨弄图纸的某些角落,有时又叼着图纸在屋里转圈,好像在提醒我什么。
我顺着它的提示,仔细研究那些被它爪子触碰的地方,发现了几处被刻意忽略的排水规划缺陷。按照现有的改造方案,这些地方如果处理不当,将来很可能会造成积水,甚至内涝。
这让我想起了八十年代初的一场大雨,厂区东南角就因为排水不畅,积水没过膝盖,车间里的机器都泡了水,损失惨重。
"怪了,新方案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漏了?"我自言自语,大黄在一旁"喵呜"一声,像是在表示赞同。
我决定再去找王小东谈谈。在厂办公室门口,我碰到了以前车间的老杨。他现在是许厂长的司机,见到我很热情。
"老周,你来找许厂长啊?"老杨笑呵呵地问。
"不是,我找规划师王小东,有些图纸上的问题想请教他。"我解释道。
老杨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他拉着我走到走廊拐角,压低声音说:"老周,你最近别瞎掺和了。许厂长和开发商走得很近,那片地的事情水很深。"
"什么意思?"我一头雾水。
"就是说,有些事情不是咱们这种小角色能管的。"老杨拍了拍我的肩膀,"你也是有儿子的人,别为了这些破事给自己找麻烦。"
我回到家,心里七上八下。大黄似乎感知到我的焦虑,一直在我腿边转悠,发出安慰的呜呜声。
"大黄,你说我该怎么办?"我蹲下来,摸着它的头,"这事要是不管,良心过不去;要管,又怕给自己添麻烦。"
大黄歪着头看我,突然跳上书桌,用爪子勾住了那张老照片。照片上年轻的马支书和工友们的笑脸,让我想起了那个激情燃烧的年代,大家为了共同的理想,不畏艰难困苦。
"对,不能怕!"我下定决心,"厂区是大家的,不能让少数人为了私利糟蹋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和大黄相依为命,白天我走访老同事,收集资料和证据,晚上研究图纸和新方案的问题。大黄成了我的勇气源泉,每当我疲惫或犹豫时,它就会用头蹭我的手,像是在鼓励我继续前行。
我逐渐明白了其中的猫腻:许厂长暗中想改变规划,将部分地块卖给开发商盖高档小区,这样能获取更多利益。而原本规划中的公园和文化设施区域,将被大幅缩减。
最让我气愤的是,新方案刻意忽略了排水系统的设计缺陷,一旦发生问题,受害的将是普通居民,而开发商早就拿钱走人了。
我不再是那个被生活打垮的下岗工人。我联系了当地报社的记者,希望他们能关注这个问题。记者姓李,是个三十出头的年轻人,戴着眼镜,说话直来直去。
"周师傅,你有确凿证据吗?光靠这些老图纸和猜测,很难写成报道。"李记者实事求是地说。
我有些泄气,正在这时,大黄不知从哪里叼来一个小本子,扔在了我脚边。那是个记事本,我翻开一看,里面记录着许厂长和开发商的几次会面,还有一些数字,应该是交易金额。
"这是哪来的?"我惊讶地问大黄,它只是"喵"了一声,转身走开了。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许厂长办公室的清洁工老张的笔记。老张在扫地时无意中看到的信息,怕出事就记了下来。大黄不知怎么的,竟然把这本子从老张家里叼了过来。
李记者看了笔记本,眼睛一亮:"周师傅,这下有戏了!我去核实一下这些信息。"
不久后,市里召开了居民代表大会,讨论厂区改造方案。我作为老职工代表,有幸参加了会议。
会议一开始,许厂长就信心满满地介绍了新方案,说是如何如何先进,如何如何为居民考虑。底下的人大多是点头附和,毕竟这年头,谁也不想得罪领导。
轮到我发言时,我拿出了老图纸和新方案的对比,详细指出了排水系统的问题,以及公共设施被削减的事实。
"我们不反对发展,但发展不能以牺牲大家的利益为代价。"我的声音有些颤抖,但很坚定,"这些老厂房见证了几代人的青春和汗水,它们有历史价值,有文化价值,更承载着我们的记忆和感情。"
会场里一片寂静,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许多老工人站起来,表示支持我的观点。
李记者也在场,他拿出了一份调查报告,证实了许厂长与开发商之间存在不正当交易。许厂长脸色铁青,想反驳却无从说起。
最终,在老工人们的坚持和媒体的监督下,原计划得到了保留,许厂长的小动作也被制止。更让我惊喜的是,社区决定聘我为改造顾问,负责老厂区文化遗产的保护工作。
"周师傅,多亏了你啊!"王小东握着我的手,激动地说,"你保住了咱们厂区的历史和文化,也保住了居民的切身利益。"
我摇摇头:"不是我,是大家,还有我那只通人性的猫。"
如今,东城老厂区已焕然一新,成为融合工业记忆与现代生活的社区。废弃的老厂房被改造成了博物馆和文化中心,保留了原有的建筑风格;曾经杂草丛生的空地变成了公园,老人们在那里下棋聊天;而排水系统的改造,也让这里在去年那场大雨中安然无恙。
我,从一个孤独的下岗工人,变成了社区里的传奇人物。邻居们见到我,总是亲切地打招呼:"猫仙周,今天大黄好吗?"
儿子周小军从职校毕业后,在市里的电子厂找到了工作。他常说:"爸,我为你感到骄傲!你比那些整天牌桌上推倒胡的叔叔们强多了。"
每当夕阳西下,我坐在小区的长椅上,大黄慵懒地趴在我腿上打盹。我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们,闻着空气中饭菜的香味,听着孩子们的笑声,心里满是温暖和满足。
"我说老周,这猫怎么这么通人性呢?"刘大妈每次见到大黄都要这么问,"是不是成精了?"
我笑着摇摇头:"它就是只普通的猫,只不过有颗善良的心,就像人一样,心善,自然就通人性了。"
有时我也会思考,命运的转折为何如此奇妙。那个雨夜若不是心软收留了这只流浪猫,我或许还在黑暗中独自挣扎,成为改革大潮中被遗忘的一粒沙。
大黄不只找回了遗失的物件,它帮我找回了生活的意义,找回了与人相连的温暖,也找回了我自己。
"傻猫,是你改变了我的命运啊。"我轻声说着,抚摸着大黄温暖的皮毛。它睁开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满足地闭上了,发出舒服的咕噜声。
在这个正在急剧变化的时代,我们或许都像是那只迷路的猫,在风雨中寻找着一个可以避风的港湾。而当我们伸出手去帮助他人时,或许也正在拯救自己。
那只改变我命运的猫,教会了我生活中最简单也最深刻的道理:给予,往往比获取更能带来幸福;连接,比孤独更能给人力量。
来源:骑驴的唐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