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撞破谢容卿私藏外室的那一刻,我没有理会任何人的阻拦,毅然决然地与他解除了婚契。
在撞破谢容卿私藏外室的那一刻,我没有理会任何人的阻拦,毅然决然地与他解除了婚契。
我独自撑起了家族的门楣,从王府世子妃变回了商户孤女,整日与算盘账目为伴。
时光荏苒,三年过去,我依旧待字闺中。
京城里风言风语,都说我这商户出身的女子定是悔青了肠子,早晚要哭着回去求谢容卿,哪怕是做妾也甘之如饴。
可笑的是,那位外室,如今名正言顺的谢夫人,那位堂堂太尉府的千金,却跑到我的铺子里,泪眼婆娑地抓着我的袖子。
“姐姐,夫君他……他每晚连梦里唤的都是你的名字……”
“姐姐,你再回来吧,我愿意把正妻的位置还给你。”
她哭得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姐姐这般在外抛头露面,夫君他心里……怕是会介意的……”
话音未落,谢容卿已黑着脸破门而入,一把将她拽到身后:“我们走,我与她早已缘尽。”
谁也没料到,就是这个说着“缘尽”的男人,当晚竟摸黑潜入了我的卧房。
他红着一双眼,卸下了所有伪装,声音沙哑地苦苦哀求:
“清菀,回谢府吧!”
“我重娶你,你依旧是唯一的正妻!”
思绪拉回到三年前。
当我亲眼撞见谢容卿养着外室时,我的内心远没有旁人想象的激烈。
我只是有些感慨,原来他谢容卿,也终究不能免俗。
他胆子也真够大,竟敢将人安置在当初特意为我购置的那座别院里。
推开门,看见那两人赤身裸体纠缠在一起的香艳画面时,我甚至只是平静地转过了身。
声音没有一丝波澜。
“把衣服穿上。”
那语气,仿佛里间那个被捉奸在床的,不是我的夫君。
片刻后,谢容卿衣衫齐整地走了出来,黑眸里竟带着几分玩味的探究。
他慢条斯理地系着腰带,好整以暇地开口。
“沈清菀,你的脸上就不能多点别的表情吗?”
“笑你不会,难道连生气发怒也不会?”
我试着牵了牵嘴角,可努力了几次,都挤不出他想要的表情。
见我如此,谢容卿反倒先动了怒。他猛地一甩袖子,踹开房门径直离去。
屋里只剩下那个柔若无骨的外室,扭着腰肢,一步步向我走来。
我这才仔细打量她。
她显然刚经历了一场情事,气息微喘,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白皙的脖颈间遍布暧昧的红痕。
那双水汪汪的眸子里,满是惹人怜惜的意味。
我心中估摸着时辰,果然,她算准了谢容卿走远,“扑通”一声跪下了。
“夫人,妾身与世子是真心相爱的!求夫人成全,让妾身入府吧,我愿意一辈子伺候夫人和世子,哪怕只当个贱妾!”
这番说辞,同我预想中的一字不差。
这些话,我也不知听过多少回了。
从我六岁记事起,我就常听见这样的话。
那时候,母亲尚在人世。她总是牵着我的小手,走进一座又一座外宅小院,去捉我爹的奸。
她一次次地退让,换来的便是一个又一个新进府的女子。
可我爹非但没有半分收敛,反而变本加厉。
他似乎笃信着“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的荒唐理念,一次次用更过分的方式去试探母亲的底线。
直到最后一次,母亲又是牵着我,从那座小院往府里走。
她望着那轮正被大地一点点吞噬的残阳,许久,她毅然决然地纵身跳入了府中的寒湖。
“天下男子皆薄幸,清菀,切莫交付真心。”
“做……做你自己……”
这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谢容卿说我没有七情六六欲,连丈夫出轨都面无表情。
可我早已对这类腌臜事司空见惯。
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只不过是主角从我爹,换成了他谢容卿而已。
但我绝不会像我娘那般想不开,为个男人去寻死。
我更不会像我娘那般,选择忍气吞声,步步退让。
回到王府,谢容卿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正在我的房里,给我悉心栽培的那些兰花浇水。
我快走几步,上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水壶,借着这个由头,冷冷开口:
“谢容卿,我们和离!”
2
谢容卿握着空荡荡的手,定定地看了我好几眼。
随即,他嘴角竟漾开一抹嘲讽的笑。
他懒洋洋地斜倚在旁边的圈椅上,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就为了这个?就为我擅自碰了你的兰花?”
他总这样,擅长避重就轻。
他明明比谁都清楚,我究竟是为何。
我懒得同他再费口舌掰扯。
“是不是因为这个,你心里没数吗?”
他脸上的笑容蓦地收敛,站起身,一步步朝我逼近。
那双漆黑的眸子死死锁住我,半晌,却又笑出了声。
“沈清菀,你可真有种。”
娘亲死后,亲爹也就成了后爹。
我在沈府的后宅里,每一步都走得如履薄冰。
嫡女的身份又如何?
不还是抵不过我爹那些小妾们几句轻飘飘的枕边风?
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我的。
就连嫁人,对我而言,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我继续留在沈府,终归是碍了太多人的眼。
没有人知道,谢容卿,是我当年千挑万选的成婚对象。
我费尽心思打探过,他既无妾室通房,在外也无什么红颜知己,是京中出了名的端方君子。
比起京中那些妻妾成群的纨绔权贵,他已是最佳人选。
况且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容貌一等一的出挑。
我想着,就算没有情爱,大抵也能相敬如宾,凑合着过完这一生。
最重要的是,他是王府世子,家世显赫,这正合了父亲那“门当户对”的执念。
他待我,也曾有过细心体贴,与父亲是截然不同的人。
我竟破天荒地生出过,同他“凑合一辈子”的念头。
我们的确成了婚。
婚后那两年,他也曾待我柔情蜜意,让我一度错觉,他真的和父亲不一样。
可如今,才不过短短两年。
他就和父亲一样,在外面寻起了外室。
原来,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和谁过,都是一样的。
3
那日争执过后,谢容卿已有许多天没回过王府。
我素来对婆母永安王妃恭敬有加,这日,她唤来身边的管事嬷嬷,将我请到了她的院里。
一进门,就闻到一股上好的檀香。
王妃正高坐在上首,见我进来,她连忙放下手中的鎏金茶盏,嘴角溢出一丝温和的笑意。
她朝我招手。
“清菀,快过来。”
“这几日是病了吗?瞧你,人都清减了一圈。”
她满脸心疼地抚向我的鬓角。
永安王妃是我的婆母,这王府真正的女主人,生来尊贵。
自我入府,待她一向恭敬有礼,晨昏定省,她也待我极好。
她是个同我母亲截然相反的女子。
她活得太洒脱,太自在了。
纵使永安王后宅里姬妾无数,她也从不放在心上,只一心一意过好自己的日子。
她比我母亲,心态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甚至,比我也强。
可她偏偏是我的婆母,是谢容卿的亲生母亲。
“清菀,自你进门,我便打心眼里欢喜。”
“如今也是一样。”
“只是……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他竟敢……”
来之前我便猜到了,婆母应当是知晓了别院那件事。
甚至我同谢容卿提出和离,想必她也早就收到了风声。
我迎上她澄澈的目光,终是问出了那个在我心尖萦绕已久的问题。
“母妃,父王后院亦是姬妾成群,您是如何做到这般心态平和,仿若无事的?”
闻言,婆母轻笑一声,手依旧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发丝。
“你这孩子,真是像极了你那执拗的母亲!”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深远。
“心中若无爱,身上便无枷锁。”
“清菀,罢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能困在后宅将就一生的女子。”
“你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我都支持你。”
我细细回想我同谢容卿这两年的时光。
我似乎从一开始,便走错了路。
一步错,步步错。
母亲明明用性命告诫过我,我却还是踏错了。
萦绕在我心间的迷雾,在这一刻豁然散开。
我对上永安王妃的眸子,语气无比坚定:
“母妃,我要同谢容卿和离。”
4
“哐当——”
房门被人从外面骤然推开。
谢容卿冷着一张脸闯了进来,眉宇间带着惯有的疏离与一丝掩不住的错愕,随即,他竟蓦地笑出了声。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我:
“沈清菀,这话你已经说了两遍。事不过三。”
“你若再说一遍,我就要当真了。”
我看着他那双依旧带着戏谑的眼睛,一字一顿,清晰无比:
“我们,和离。”
谢容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正欲发作。
一侧的永安王妃却在此刻淡淡开口。
“清菀,母妃允了。”
谢容卿似乎没想过永安王妃会帮着我说话,他震惊地转头:
“母妃!”
我没有理会他的错愕与阻拦。
有王妃坐镇,和离之事办得异常顺遂。
不过是一纸文书,我与谢容卿自此便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拿到和离文书那日,天空中正下着细密的春雨。
谢容卿撑着一把青竹伞,高高地立在王府的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睥睨着我。
“沈清菀,你若此刻回头,本世子便可……”
春雨贵如油。
我不想再浪费这珍贵的春日时光。
我扭过头,朝着他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随即便转身踏入了那片细密的雨幕里。
再也没有分给他半分目光。
“谢容卿,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5
和离不过半月,京中便传出了天大的新闻。
堂堂永安王府的世子谢容卿,竟在一个雨夜,长跪于王府门前,只为求娶太尉府中一个声名不显的庶女。
那时,我手中正忙着清点母亲留下的几处产业,指尖划过账簿上的数字,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那外室的模样我早已记不清,但也明白,那庶女,定然就是他养在外头的那位“心尖人”。
我那父亲,却因此事对我大发雷霆,在书房里指着我的鼻子痛骂我不识好歹,丢尽了沈家的颜面。
“你这蠢笨无知的小女子!谢容卿不过就是寻了个外室,你就这般忍受不了?真真是和你那个短命的娘一个德行!”
说我可以,但说我娘,不行!
我干脆利落地收拾了行囊,将当初母亲带进沈府的全部嫁妆,以及她名下所有的产业地契,连同一众忠心的奴仆,悉数带走。
我搬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沈家。
我自立了门户,与他彻底划清了界限。
等我那父亲下朝回府,见到的便是一个空空如也的院落,据下人说,他当场气得砸了满屋的瓷器。
可他在怒什么呢?
我不过是把我母亲留下的东西,原封不动地带走了而已。
他享用了我母亲带来的泼天富贵,却在母亲死后,记不起她的半分好。
我不愿再见他,只给他留了一封信。
母亲早有先见之明,早早便立下了遗嘱,她名下所有财产都只留给我一人。
父亲半分都得不到。
我留给父亲的,不是什么怨气冲天的诉苦信,而是一封断亲书。
我同他断绝父女关系。
从今往后,我是宋清菀。
6
近来京城有两桩新鲜事,闹得沸沸扬扬。
其一,是沈家那位嫡小姐,公然跟她爹撕破了脸,当堂断绝父女关系。她舍了沈家的姓,随了母姓,从此改名宋清菀。
其二,便是永安王府的谢容卿。也不知他使了什么手段,听说是在王府门前跪了一场倾盆大雨,
才终于求得他父亲点头,准他用八抬大轿,将他养在外头的那位心尖尖,孙笙薇,风光迎娶入了府。
虽说是二进宫,这婚事办得却比头一回还要铺张。
十里红妆铺满了长街,不知惹了多少人眼红。
打那以后,街头巷尾飘着的,就都是这对“有情人”如何情比金坚、琴瑟和鸣的甜蜜琐事。
这些传闻钻进我耳朵里,半点涟漪也无。
我只埋头打理母亲留下的那些产业。
我母亲本就是商贾之女,我自幼耳濡目染,打算盘、核账本,那些经商的门道早已刻进了骨子里。
这三年,我重新选址、清点库房、招募伙计,一步一个脚印。
时光流逝,我的“锦绣阁”如今已是京城里首屈一指的绸缎庄。
铺子里的新花样总能源源不断,引得满城贵妇千金们趋之若鹜。
我这边却迟迟未闻婚嫁之事,于是那些碎嘴的又有了新谈资。
他们笃定我当年是冲动行事,如今回过神来,怕是肠子都悔青了。
说我这般抛头露面地苦心经营,无非是做戏给谢容卿看,指望他能回头多看我一眼。
甚至有人打赌,说我撑不了多久,早晚得哭着回去,哪怕是给孙笙薇做妾,也强过这般孤零零地守着个铺子。
对这些闲言碎语,我向来左耳进,右耳出。
这天午后,日头正好。我正在后堂对着新到的一批苏绣查验。
伙计阿福连滚带爬地跑进来,话都说不利索:
“东、东家,那位谢……谢世子妃,她来了!”
我放下手里的鹊登梅枝绣样,不急不缓地抚平了衣角,眉梢轻轻一扬。
转到前堂,果然看见一个锦衣华服的女人,正立在柜台前。
正是那位太尉府的庶女,如今风光无两的谢世子妃,孙笙薇。
她在一众仆妇的簇拥下,刻意挺着微隆的孕肚,下巴抬得高高的,踏进了我的锦绣阁。
满头的金钗珠翠晃得人眼花,生怕别人不知她王府当家主母的身份。
说是来挑料子,那满脸的敌意和炫耀,分明是来宣示主权的。
她眼圈红得像兔子,一见我,那眼泪说来就来,噼里啪啦往下掉。
她扶着肚子,声音抖得厉害:
“姐姐,我求求你,你把容卿……还给我吧……”
说着,她身子一软,竟要朝我跪下。
我脚下微错,侧身让她跪了个空,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
“世子妃怕是认错人了。我姓宋,与谢世子三年前已无瓜葛,‘姐姐’二字,担待不起。”
她见我不受,哭得更凄惨,一把抓住我的袖子:
“若不是你,他怎么会这样待我!他心里根本放不下你!”
“他夜里做梦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他甚至……甚至都不在乎我肚子里的孩子……”
“姐姐,你回来好不好?这正妻的位置,我让给你,我做小……”
她这番声泪俱下的控诉,瞬间让满堂的客人都竖起了耳朵,纷纷朝这边看来。
就在这当口,一个冰冷又压抑着怒火的男声从门外炸响:
“闹够了没有!”
话音未落,“嘭”的一声巨响!
我那扇新换的、价值不菲的花梨木雕花门板,就这么被人从外面一脚踹飞,木屑四溅。
门外,谢容卿一身玄色暗纹锦袍,裹挟着满身的寒气冲了进来,那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
满堂看热闹的贵妇们吓得瞬间噤声。
我仿佛没看见他,施施然坐回我的紫檀木椅上,指尖在面前的黄金算盘上轻轻拨动,发出清脆悦耳的噼啪声。
这三年,我最爱听的就是这个动静。
等他站定,我才不紧不慢地停下手,抬眼看他,眸光平静无波。
“谢世子好大的威风。我这锦绣阁有规矩,贵客登门,需递拜帖。您两手空空而来,还踹烂了我的门,这是……想吃霸王餐?”
“霸王餐”三个字,我咬得又轻又慢。
谢容卿的身形肉眼可见地一僵。
他身后的孙笙薇赶紧拉住他的袖子,一手护着肚子,满脸委屈:
“世子……我……我只是想来求姐姐,让她跟你回去……”
我“啪”地一声,将最后一颗算盘珠子拨到位。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杂音。
“阿福。”
候在一旁的伙计立刻躬身:“东家,您吩咐。”
“记账。永安王府谢世子,踹坏雕花门一扇,修门费一百两,耽误了客人做生意,误工费另算。”
我淡淡吩咐。
“送客。我这庙小,实在容不下您这尊大佛。”
“是!”
阿福得了令,立马叫上两个身强力壮的护院,一左一右,对着谢容卿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容卿的脸色已是铁青。
他粗暴地一把拽起还想哭诉的孙笙薇,目光极其复杂地剜了我一眼,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带着人快步离去。
铺子里总算安静了,只剩下那扇破门在漏着风。
我像个没事人一样,吩咐伙计:“看好茶水,莫让贵客们受了惊扰。”
周围的贵妇们这才敢大口喘气,窃窃私语声如潮水般涌来。
有同情,有讥讽,但更多投向我的,是混杂着敬畏与钦佩的复杂目光。
我心里清楚,今日之后,我宋清菀和这锦绣阁的名头,才算真正在京城站稳了。
夜已深沉,我早已歇下。
窗外风声呼啸,吹得窗棂轻响。
迷糊间,我敏锐地察觉到床前多了一道呼吸。
我猛地睁开眼,还未看清来人,手腕便被一只带着寒意的大手死死攥住。
是谢容卿。
他身上带着深夜的露水寒气,还有一股不浓不淡的酒味,一双眸子在黑暗中亮得骇人。
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三年,他此刻夤夜翻窗,意欲何为?
“跟我回去。”
他开口,声音喑哑,带着惯有的、不容置喙的命令。
“谢世子深夜擅闯民宅,就是为了说这个?”我挣开他的手,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
他朝我逼近一步,属于他的气息笼罩下来:“宋清菀,我再娶你一次。你回来,仍是谢府的世子妃。”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这番话荒唐到了极点。
我忍不住笑了。
那轻飘飘的笑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果然僵住了。或许他设想过我的种种反应,唯独没料到我会是这般嘲弄。
我能感到他灼热的视线,仿佛想在黑暗中将我洞穿。
“谢世子,”我开口,声音清冷如冰,“你家中已有妻室,且喜脉高悬,即将喜添贵子。
你却在深夜闯入我这和离的闺房,说要再娶我一次。你不觉得这话,很可笑吗?”
我的语气里没有半分怨怼,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讥讽。
他似乎被我的话刺痛,又上前一步,床榻因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吱呀”声。
“清菀,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他低声开口,声音里竟带着一丝我从未听过的疲惫,
“可这三年,我看得分明。你才是……最适合我的那个人。”
7
“适合?”
这个词从他嘴里吐出来,真是充满了令人作呕的傲慢。
我坐起身,拉开与他的距离,指尖触到冰凉的被面。
“最适合你?”我重复着他的话,像在品一个冷掉的笑话。
“三年前,你为那个女人跪在雨里,求你父亲准她入门时,你怎么没想过谁‘适合’?”
“当初是你应下和离,是你另寻新欢,如今你妻儿俱全,却又跑来跟我说这些。谢容卿,你到底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的声音不高,却字字诛心。
“我与你,自和离书生效那刻起,便是陌路。我有我的锦绣阁,我有我的活法,与你谢家再无干系。”
他呼吸一窒,身体僵了片刻。
“她……她什么都不懂。”他试图解释,语气急切,“她根本不明白我,她不像你……”
“不像我懂你?”我冷笑出声,“谢世子,我早就不想懂你了。”
我掀被下床,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走到窗边,一把拉开窗帘。
清冷的月光瞬间倾泻而入,照亮了房间,也照亮了他有些狼狈的脸。
“谢世子,请回吧。”
“你这般行径,不仅有损我的名声,对你那位世子妃也着实不公。”
“莫非,你是想让我宋清菀,也给你当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不……清菀……”
他站在那里,身形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不再是记忆中那个高高在上的谢世子。
“清菀,你当真……对我无情至此?”
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我转过身,直视着他。
“你我之间,缘分已尽,哪还来的情意?谢世子怕是酒没醒,在说胡话!”
月光下,我的脸庞清晰而冷漠。
“我自认三年前,给足了你我体面。”
“我发现孙笙薇的存在时,可曾像今日的世子妃一样,对你哭闹纠缠?”
“我只干脆利落地拿出了和离书。你风风光光办你的喜事,我安安稳稳开我的铺子。”
“你和你那位“真爱”琴瑟和鸣,我便一门心思钻研我的生意。”
我一步步逼近他,直视着他那双开始闪躲的眼睛。
“你以为,我这三年不嫁,是在等你回头?你以为,我开这锦绣阁,是为了博取你的关注,让你后悔?”
“谢容卿,你未免太高看你自己了。”
“我的人生,从走出你谢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就跟你再无关系。”
“你我,只是陌路人。”
我懒得再与他掰扯这些腐烂的陈年旧事,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唇舌。
他站在月光里,脸色煞白,身体在寒气中微微发抖。
他似乎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
屋外传来更急的风声,拍打着窗户,像在催促他离开。
我走到房门前,打开门,外面是一片漆黑的走廊。
“夜深了,谢世子,恕不远送。”
我没有给他留下任何余地。
他站在原地,最后看了我一眼。
最终,他转身。
从我打开的房门走出去,消失在走廊的黑暗中。
门被我轻轻合上,隔绝了屋外的一切。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月光和风声。
我回到床边,重新躺下。
被他触碰过的地方,残留着一丝微冷的空气。
我闭上眼,一夜无梦。
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在我的脸上。
我起身,照常梳洗,换上出门的衣裳。
镜子里的我,眼神清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意。
屋外,喧嚣的京城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我的锦绣阁也等着我去打理。
至于昨夜的访客,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我,自昨晚之事发生后。
特意拨了一批看守之人。
防止再遇到此等恶心之事。
8
铺子里,伙计们正忙碌地擦拭着柜台,整理着新到的布匹。
空气中弥漫着丝绸特有的清雅气息。
混杂着淡淡的茶香。
我巡视了一圈,指尖轻抚过柔软的蜀锦。
感受着它细腻的纹理。
午后,一位常来光顾的富商夫人,在挑选了一匹上好的云锦后,欲言又止。
她最终还是低声问我:
“清老板,听闻最近城里有些传言,说您铺子里的凤羽纱,染色不牢,容易褪色?”
我的心头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夫人此言从何说起?凤羽纱是我铺子的招牌,染料皆是上等草木所制,工艺更是经过数十次改良,绝无褪色之忧。”
我亲自取出一条凤羽纱,浸入一旁盛水的青瓷盆中,轻轻揉搓。
水色清澈,纱线纹丝不动。
夫人见状,脸上露出恍然之色。
连连称赞,又添置了两匹。
她走后,我唤来掌柜。
“去查查,这些流言是从何处传出的。”
掌柜领命而去,脸色凝重。
傍晚时分,掌柜回来复命。
“东家,这些流言,源头直指太尉府。”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愤慨:
“是世子妃娘家那边的亲眷,在茶楼酒肆,甚至私下宴席中,不动声色地散播。
他们还暗示,说咱们锦绣阁的货源不正,染料来路不明。”
我端起手边的茶盏,轻呷一口。
茶水微苦,却格外提神醒脑。
成功上位的曾经的外室孙笙薇,终究按捺不住了。
她以为,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便能动摇我的根基吗?
不过是跳梁小丑。
我没有立刻反击,反而让掌柜去筹备一场特殊的品鉴会。
地点就设在锦绣阁的后院。
邀请京城最挑剔的贵妇名媛,以及几位对丝绸深有研究的老行家。
同时,我派人去江南。
寻访一位隐居多年的老染匠。
这位老匠人,据说掌握着一套失传已久的固色秘方。
其所染之物,百年不褪。
我花费重金,终于请动他出山。
带着他的秘方和手艺,悄然入京。
9
品鉴会当日,高朋满座,香气馥郁。
我将新一批用老匠人秘方染制的凤羽纱展示出来。
纱线轻柔如烟,色彩流光溢彩,触感更是温润。
我请来一位老行家,当众用烈酒和皂角水反复清洗凤羽纱,再在阳光下暴晒。
片刻后,纱线依然色泽如初,丝毫未损。
老行家连连称奇,赞不绝口。
“这等固色技艺,老朽平生仅见!非上乘染料与精湛工艺,绝无可能做到。”
在场众人纷纷惊叹,对锦绣阁的品质再无半分疑虑。
流言不攻自破。
10
更巧的是,那日谢世子妃的表妹也在受邀之列。
她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脸色极为不正常。
她想悄悄离去,却被几位素来与谢世子妃不睦的贵妇拦住,言语间尽是讥讽。
“听说,某些人只会在背后使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却不知,真金不怕火炼。”
“是啊,清老板这般光明磊落,岂是那些搬弄是非之辈能比的?”
谢世子妃的那位表妹羞愤交加。
最后竟是捂着脸跑出了锦绣阁。
此事很快传遍京城,谢世子妃的声誉因此受损。
而锦绣阁的招牌,却因此事更加响亮,每日登门求购的客人络绎不绝。
我的铺子,生意更胜从前。
甚至有几位平日里不屑与商户往来的世家夫人。
也开始派人前来订购。
11
谢容卿的侯府,却没那么热闹了。
近日来更是门庭冷落。
京城有人传言说,谢世子妃因为此事,与谢容卿大吵一架。
她埋怨谢容卿对她不上心,任由她受辱。
谢容卿则对她的愚蠢行径感到厌烦。
他非但不维护自己如今妻子的脸面。
反而派贴着王府封条的马车将四五个箱子抬到了锦绣阁门口,流水一般。
引得半个京城的人都出来围观。
箱子更是当着来往之人打开。
里面是各色奇珍异宝、名贵首饰,还有早已绝版的孤本字画。
我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直接吩咐阿福:
“把所有礼物一一登记造册,请全京城最好的鉴宝师傅来估价。”
然后,我派人将一本厚厚的册子和一张账单送到了王府。
账单上龙飞凤舞地写着:
“多谢谢世子特来归还修门费一百两,余下的物资特此返还,宋某绝不贪图。”
话我让人带到了。
听送信的下人说。
那些物件被退回王府后,谢容卿当着孙笙薇的面,拿起一侧的玉石珠宝将其砸了个粉碎。
我并无半分讶异。
总归日子是过给自己看的。
他们的姻缘如何,同我再无干系。
而我,只要专注于我的生意,我的生活便足矣。
那些旧事,早已被我抛诸脑后。
数日后,京城最大的丝绸商会召开雅集。
我作为新晋的佼佼者,也受邀出席。
雅集过半,谢容卿竟也来了,他身着王府世子的常服。
却未佩戴任何官职配饰,显得有些突兀。
他径直走向我,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停在我身前。
“清老板……”
他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听闻锦绣阁的货运线路,近日多有不便。我已命人疏通了京郊几处关卡,可保你的货物畅通无阻,且免去所有过路费。”
他这话一出。
在场所有商户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是何等大的便利!
京郊关卡向来盘剥严重,能免去过路费,无疑是巨大的利润。
我看着他,他眼中带着一丝期待,仿佛笃定我无法拒绝这份馈赠。
我笑了,笑容带着一丝冷意。
“谢世子,多谢你的『好意』。”
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
“只是,锦绣阁的货运,向来由我亲自打理,并未遇到任何不便。”
我顿了顿,语气转厉:
“至于京郊关卡,我已与守将大人达成协议,以锦绣阁的货物入股修缮官道,换取三年通行无碍,且费用减半。”
“谢世子此举,倒是多此一举了。”
我的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重重地扇在他的脸上。
他脸上的期待瞬间凝固,转为一片铁青。
周围的商户们交头接耳。
看向我的目光,从惊讶转为敬佩。
能与守将大人直接谈妥官道修缮。
这可不是一般商户能做到的。
这不仅是财力,更是通天的手腕。
12
谢容卿的脸色难看到极点,他强忍着怒气,声音低沉:
“你……你为何不早说?”
“我为何要告诉你?”
我反问,眼神像冰一样。
“谢世子,如今我与你,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的生意,我的决策,无需向你汇报。”
他站在那里,像一座石雕,被我的话钉在原地。
他试图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却无力地垂下。
我不再看他,转头与身旁的几位丝绸商会的老理事攀谈起来。
“诸位前辈,我最近在考虑将凤羽纱推广至江南,不知可有合适的渠道?”
我的声音清亮,带着对未来规划的自信与从容。
谢容卿在原地站了许久。
最终,
他带着一身的狼狈,悄然离开了。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得格外落寞。
而我,则在众人的簇拥下,成为了这场商会的主角。
数日后,京城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春日游园会。
这是皇室为体恤民情,特意开放御花园,邀百官及家眷同乐的盛事。
今年的游园会,更是别出心裁。
特设了民间百艺展示区,旨在彰显大周繁荣。
我的锦绣阁因其独特的创新和卓越的品质,赫然在受邀之列。
我亲自带着几件新作。
包括用老染匠秘方染制的凤羽纱屏风,和几款融入奇妙元素的华服,在展示区占据了一角。
游园会人潮如织,笑声阵阵。
我的铺位前,更是被围得水泄不通。
贵妇小姐们对那些流光溢彩的凤羽纱爱不释手。
纷纷赞叹其色彩之妙,触感之柔。
我一一耐心解答,举止从容,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正当我与几位宗室夫人谈论新一季的流行趋势时。
一道身影悄然靠近。
空气中,忽然多了一丝熟悉的冷冽气息。
我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谢容卿。
他一身素色常服,眉眼间带着压不住的倦怠。
他身旁的世子妃,脸色苍白,眼下乌青,显得憔悴不堪。
那微微隆起的小腹已然消失不见。
她看我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怨毒与嫉妒。
他们夫妻二人,在游园会上也形影不离,只是气氛僵硬。
与周围的欢声笑语格格不入。
谢容卿一步步走近,最终停在我身侧。
他手中捧着一枝开得正盛的并蒂莲。
花瓣娇嫩,露珠晶莹,显然是刚从御花园的池塘中摘取。
他将并蒂莲递到我面前,目光深沉,声音低哑:
“清菀,这花……像极了从前的你我。”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喧嚣似乎都静止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八卦与审视,齐刷刷地落在我们三人身上。
宗室夫人们窃窃私语,脸上露出看好戏的神情。
我垂眸,看了一眼那枝并蒂莲。
花瓣沾着水汽,散发着清雅的芬芳。
然而,我的心头,却像被冰水浇过一般,没有一丝波澜。
我没有去接那枝花。
我只是抬起头,直视着他那双曾让我沉溺的眼眸。
“世子……”
我声音平静,不带一丝温度。
“你如今已是为人夫者,在御花园中,当众送花与旧日和离之妻,这般举动,是想置你夫人于何地?”
我的目光,轻飘飘地扫过他身旁脸色铁青的世子妃。
她身子颤了颤,眼中瞬间蓄满泪水。
谢容卿的脸,瞬间变得煞白。
他想解释,却又无从说起。
那枝并蒂莲,在他手中,显得无比讽刺。
“你……”
他喉头滚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我打断。
“谢世子,你我早已形同陌路。”
“这话我早已说过多次。”
我语气坚定,字字清晰:
“你如今的举动,只会让我觉得可笑,更让旁人看轻于你。”
我不再看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宗室夫人,脸上重新挂上得体的笑容。
“夫人,方才我们说到那流云绣的技法,我这里正好有一件用此技法制作的霞帔,夫人可要一观?”
我完全无视了谢容卿的存在,仿佛他只是空气。
宗室夫人们见状,立刻心领神会,纷纷附和。
将我与谢容卿之间无形地隔开。
谢容卿呆立在原地,手中的并蒂莲,随着他颤抖的指尖,微微摇晃。
他身旁的世子妃,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转身跑开。
谢容卿似乎想追,却又被我彻底无视的态度钉在原地。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失魂落魄。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清老板的凤羽纱,果然名不虚传。”
我转过身,只见一位身着玄色常服的男子。
面容俊朗,气质沉稳,正含笑看着我。
正是当今圣上最为器重的三皇子,萧衍。
13
他素来不喜参与这些游园之乐,今日的出现,着实令人意外。
“殿下万安。”
我微微福身,行礼。
萧衍摆了摆手,示意我免礼。
他走到我的展位前,仔细端详着那面凤羽纱屏风。
“本王近日正苦恼,母妃寿辰将至,想寻一件别致的寿礼。看了这屏风,方知何为巧夺天工。”
他看向我,眼中带着真诚的赞赏:
“清老板不仅技艺非凡,更将商道经营得如此出色,实属难得。”
他这话,不仅是夸赞我的手艺,更是对我经营能力的肯定。
在场的许多商户和官员都听到了,纷纷投来羡慕的目光。
这可是皇子亲自开口的赞扬!
萧衍又看向我展位上那几件华服,目光落在其中一件以暗金丝线勾勒凤凰的玄色男装上。
“这件……”
他指尖轻点,语气带笑。
“若能为本王量身定制,不知清老板可愿费心?”
14
我心中了然。
这是三皇子在明示他的青睐与支持。
这件男装,本就是我为一位未曾谋面的贵人所设计,如今看来,倒是与三皇子气质相符。
“殿下抬爱,是民女的荣幸。”
我微微一笑,语气恭敬而自信。
“殿下若不嫌弃,小女愿亲自为殿下量体裁衣,定不负殿下所望。”
萧衍闻言,笑容更深,他微微颔首。
他与我交谈甚欢,丝毫未顾及一旁如坠冰窖的谢容卿。
谢容卿站在原地,脸色已经无法用苍白来形容。
他看着我与三皇子言笑晏晏,看着周围人投向我的敬佩目光。
再看看自己手中那枝被我拒绝的并蒂莲,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笑话。
最终,他无声地转身,踉跄着消失在人群之中。
没有人再关注他。
因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我与三皇子身上。
我的锦绣阁,在三皇子的青睐下,声名更盛。
而我,在京城商界,乃至贵族圈中的地位。
也随之水涨船高。
15
游园会后,三皇子萧衍亲自前往锦绣阁量体裁衣的消息,如风般传遍京城。
这不仅仅是生意上的成功,更是无上殊荣。
京中那些原本还在观望的世家大族,纷纷派人前来。
不是订购,便是想借机结交。
我的铺子门槛几乎要被踏破,每日流水般的银钱入账,堆积如山。
我并未因此冲昏头脑,反而更加严谨地管理铺子。
亲自监督每一道工序,确保品质始终如一。
一日,我正在后院与老染匠探讨一种新的渐变色染法。
院门轻叩,掌柜引着一位儒雅的青年男子进来。
他身着一袭青色长袍,手执一卷书,气质清逸,眼含笑意。
“宋东家,失礼了。”
他拱手作揖,声音温和如玉。
“在下顾衡,久闻宋东家大名,冒昧来访,只为求一幅『锦绣山河图』。”
顾衡,京中新晋的画坛大家,素以画风清雅、意境深远闻名。
我曾听闻他痴迷于丝绸的质感与光泽,常以丝绸入画。
“顾大家过誉了。”
我回礼,目光落在他手中的画卷上。
他展开画卷,赫然是一幅泼墨山水,笔法苍劲,意境悠远。
“此乃在下新作。”
他指尖轻点画中一处留白。
“顾某想以『凤羽纱』为底,将此画绣于其上。唯有『凤羽纱』的轻柔与光泽,方能承载这山水之韵。”
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纯粹的欣赏与敬意,没有丝毫杂念。
那份专注,让我感到一丝久违的舒适。
我们相谈甚欢,从画理到绣艺,从丝线到染料,仿佛遇到了知音。
顾衡对我的纺织工艺和对色彩的独到见解赞不绝口,甚至提出要为锦绣阁设计几款以画入布的图案。
他的出现,如同一缕清风。
吹散了我心头积压的些许尘埃。
16
与此同时,侯府的气氛却日渐凝滞。
谢容卿自游园会那日后,便终日郁郁寡欢。
他不再去寻花问柳,也不再踏足那些风月之地。
他常常一个人坐在书房,窗外月色清冷,他手中的酒盏却永远温热。
他曾派人去打听宋清菀的近况,却只听闻宋清菀与三皇子走得近,与顾衡相谈甚欢,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每当这些消息传入耳中,他便会猛地攥紧手中的酒盏。
指节泛白,眼中是化不开的悔恨与痛苦。
宋清菀独立门户,亲手打理铺子,将锦绣阁从无到有,做到京城翘楚。
而他,却在失去宋清菀的三年里,将自己的生活过得一团糟。
他总在午夜梦回时,想起宋清菀那日清冷的笑。
“谢世子,你太看得起自己了。”
那句话,如同魔咒般,日夜在他耳边回响。
他开始厌恶如今的世子妃。
她不再是那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解语花。
她嫉妒、抱怨、哭闹,将侯府闹得鸡犬不宁。
他看着她那张日渐憔悴、写满怨怼的脸,便会想起宋清菀当年和离时。
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眸。
他曾以为,宋清菀离开他,便会一无所有,迟早会后悔。
可如今,宋清菀拥有了更广阔的天地,更受人尊敬的地位。
以及那些真心赞赏她的目光。
而他,却只剩下日渐衰败的侯府,和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
他开始频繁地在她的铺子外徘徊,远远地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看着她与客人谈笑风生。
他不敢靠近,因为他知道,他已没有资格。
每次看到顾衡与宋清菀并肩而立,谈笑风生时,他便会感到一股锥心的疼痛。
那疼痛,比刀割更甚,是悔恨与嫉妒交织的烈火,在他心底熊熊燃烧。
谢世子妃的日子,也变得异常艰难。
她曾以为,嫁给谢容卿,成为侯府世子妃,便是她此生最大的荣耀。
她以为,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哪怕是外室之名,也甘之如饴。
可如今,她看着谢容卿对自己的冷淡,看着他夜夜宿在书房,看着他眼中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影子。
她甚至能感觉到,谢容卿在透过她……
看着另一个人。
游园会那日,当着众人的面,谢容卿向宋清菀献花。
而宋清菀却连看都没看一眼。
她清晰地听到了周围贵妇们的窃窃私语,那些嘲弄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她开始回想,当年她为了谢容卿,不惜当了人人唾弃的外室。
她以为那是为了爱,是为了幸福。
可现在,她得到的,不过是一个空洞的头衔,和一个对自己心灰意冷的夫君。
她日渐消瘦,对着铜镜,看着自己这张被嫉妒和怨恨扭曲的脸。
她想起宋清菀当年离开时的决绝,想起宋清菀如今在京城风生水起的光景。
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为了所谓的“爱情”……
所做的一切牺牲,是否真的值得。
17
我的生活在京城如鱼得水,忙碌而充实。
三皇子萧衍的定制衣裳,为锦绣阁带来了源源不断的贵客。
而顾衡则将他的画作与我的丝绸完美结合,创造出一种全新的艺术形式。
引得无数文人雅士趋之若鹜。
我甚至收到了宫中一位娘娘的懿旨,命我为她设计并制作寿礼。
这是锦绣阁至高的荣耀。
然而,京城虽大,有些消息却总能不胫而走。
谢容卿的颓废,已是人尽皆知。
他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王府世子,终日沉溺酒色,却又酒不解愁。
他偶尔会出现在锦绣阁附近,隔着人群,远远地看着我。
他的目光带着浓重的悔恨与不甘,像一只被困在牢笼里的野兽。
我只当他是空气,甚至不屑于多看他一眼。
我知道他为何如此。
他以为他当初的举动,能刺激我,让我痛彻心扉。
然后回过头来苦苦哀求。他以为我离了他,便会枯萎凋零。
可他错了。
大错特错。
我站在铺子二楼的窗边,看着楼下人来人往。
他并不爱任何人。
当初,他与那太尉府的庶女偷欢。
并非是爱上了她。
更不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而精心设计的手段。
那不过是男人骨子里最深层的劣根性在作祟。
一种对新鲜感的追逐,对禁忌之恋的刺激。
以及对掌控欲的满足。
他享受那种背德的快感,那种麻痹大脑的刺激。
让他自以为是地拥有了别人所没有的“特别”。
他并不爱她,就像他从未真正爱过我一样。
他只是在用这种方式。
证明他所谓的魅力和自由。
而如今,
他看到我过得比他想象中好上一千倍,一万倍。
他看到我独立自强,事业有成。
身边有了真正欣赏我、尊重我的人。
他看到我不再为他掉一滴眼泪,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屑施舍。
于是,他开始上蹿下跳,悔恨不迭。
以为自己是多么重要的存在,以为我是因为他才变得如此强大。
他以为,我如今的成就,是为了向他证明什么。
可他算什么?
他什么也不是。
他不过是我人生中。
一个不值一提的过客。
一块被我毫不犹豫踢开的绊脚石。
我如今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挣来的。
与他无关,更不是为了他。
18
半月后,宫中传来消息,新承宠的丽贵妃穿了从我锦绣阁新制的衣裳后,全身起了红疹,皮肤溃烂。太医查验。
竟是衣料的染料有剧毒。
龙颜大怒,下令彻查。
大理寺的官差。
气势汹汹地就朝着我的锦绣阁而来。
消息传到我耳中时,我正在后院核对最后一批运往南境的货物清单。
阿福吓得脸色惨白,话都说不利索。
我却异常平静,只是放下了手中的账册。
我知道,这是冲着我来的。
栽赃陷害,打入天牢,屈打成招,最后无声无息地死在狱中。
这是他们这些权贵惯用的,最干净利落的手段。
到如今,我还有何不明白的。
孙笙薇的父亲,当朝太尉。
显然将我视作了他女儿婚姻中最大的绊脚石。
他决定对我下死手。
就在领头的差官要宣读拘捕令的那一刻。
一道身影疯了似的冲了过来,撞开人群,挡在了我的面前。
是谢容卿。
他衣冠不整,发髻微乱,全然没有了往日王府世子的从容。
“此事有蹊跷!”
他的声音因为急促而有些嘶哑,却响彻整条街道。
“本官早已查知,京中有一批西域毒料流入,并已锁定了源头!
丽贵妃所中之毒,与锦绣阁无关,真正用此毒料的,是城西的彩云坊!”
彩云坊,
那是太尉一个远房亲信开的布庄。
谢容卿的话,如同一道惊雷。
他以自己的前程作保。
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脏水原封不动地泼了回去。
他呈上的证据,详细到每一批毒料的入库时间、经手人,铁证如山。
事情很快真相大白,我的嫌疑被洗清。
而彩云坊的老板被当场拿下,在酷刑之下,很快招认了所有。
矛头,直指太尉。
我得救了。
而谢容卿,也彻底得罪了他的岳丈。
第二天,太尉便在朝堂之上。
声泪俱下地弹劾他徇私舞弊。
不惜与商户前妻勾结,构陷忠良。
皇帝虽未尽信,但为了平息风波,依旧下旨申斥了谢容卿,令他停职反省。
我是在锦绣阁的雅间里,听完阿福带回的这个消息。
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我沉默了许久,唤来管家,取来府中最好的金疮药和一支上好的人参,包好。
又取过一张素白的纸条,提笔写下六个字。
“多谢。两不相欠。”
19
谢容卿被停职,尚书府门前瞬间门可罗雀。
据说孙笙薇在太尉的授意下,回府与他大吵大闹。
骂他为了前妻自毁前程,两人感情所剩无几。
我却并未因逃过一劫而有丝毫松懈。
太尉这只老狐狸,不会这么轻易罢手。
我开始暗中深入调查这次的毒染料案。
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顺着彩云坊这条线往下查,我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太尉在利用布料生意做掩护。
常年将北境严令禁运的铁器走私给关外的部落。
这已不是构陷,而是通敌叛国。
我将厚厚一叠证据,亲自送到了三皇子府。
萧衍看完,一向温润的脸上也浮现出罕见的凝重与兴奋。
他拍案而起:
“好!真是天助我也!这是扳倒太尉的绝佳机会!”
20
半月后,早朝。
萧衍突然发难,当庭呈上丞相走私铁器、结党营私的累累铁证。
太尉矢口否认,大呼冤枉之际。
殿门外传来通报。
“谢容卿,求见陛下,有要事启奏!”
谢容卿身着布衣,步入金銮殿。
他不知何时寻到的证据,将太尉如何利用他的职权打通关节,
又如何策划毒染料案陷害我,全盘托出。
铁证如山,人证俱在。
皇帝当场震怒,下令将太尉一党全部拿下,抄家下狱。
煊赫一时的太尉府,顷刻间灰飞烟灭。
孙笙薇作为罪臣之女,被废黜正妻之位,与谢容卿义绝,由宗族领回。
流放岭南。
她曾派人来求我,想见我最后一面,我只让管家回了两个字:
“不见。”
至于谢容卿。
他更是同太尉府狗咬狗。
不知何时被太尉下了毒,如今所剩时日不多。
在府⾥慢慢等死。
他派人送来了许多封书信,我⼀概不看。
随手便扔进了火堆⾥。
过去种种皆为过往。
我才不回头。
我因协助三皇子查获叛国大案有功。
被皇帝亲自嘉奖。
御笔亲题“皇商”二字。
赐下⾦匾。
从此,我的地位在京城商⼈中,再⽆人能及。
21
宫⾥娘娘的寿礼制作已接近尾声,我亲⾃去宫中觐⻅。
娘娘对我赞不绝口,甚至提出要将锦绣阁设为宫廷御⽤绸缎庄。
京城所有商户都为之侧目。
艳羡不已。
我的⽣意红红⽕⽕,我的产业不断扩张。
我将⺟亲留下的基业发扬光⼤。
甚⾄超越了她当年的成就。
我不再是那个依附于王府的世子妃。
⽽是京城闻名的宋东家,一个独⽴、强大、受人尊敬的⼥子。
那些过往的恩怨情仇,那些曾让我⼼痛的名字。
都已随着时光的流逝,被我彻底抛弃在身后。
我的未来,是锦绣繁华,是海阔天空。
⽽从前那些欺辱背叛我之人。
则在⾃己亲⼿编织的牢笼⾥,自食恶果。
天边泛起初晨的阳光。
灿烂而美好。
完
来源:潘潘爱看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