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钟表还在走,滴答声很清楚,屋里没人回话。茶杯里还有热气,灯光不亮也不暗,像个习惯性的背景。她坐着,头发有点儿白,发梢卷着,像日子在脸上折的痕。看电视声音不大,不是为了看节目,是为了不让整间屋子太静。有人敲门,她会去开,见面打个招呼,点个头,笑里藏着礼貌的距离—
桌子上只放着一只筷子,另一把空着。
钟表还在走,滴答声很清楚,屋里没人回话。茶杯里还有热气,灯光不亮也不暗,像个习惯性的背景。她坐着,头发有点儿白,发梢卷着,像日子在脸上折的痕。看电视声音不大,不是为了看节目,是为了不让整间屋子太静。有人敲门,她会去开,见面打个招呼,点个头,笑里藏着礼貌的距离——那种招呼替代了很多陪伴,但顶多就是陪着把时间拉长一点。
以前不是这样的。那会儿家里有人说东说西,抱怨菜贵,讨论哪家的鱼便宜,灯一掀就是一堆事儿。买菜两只手一左一右,黄昏坐在一起翻报纸,哪怕是吵架也热闹。后来有个病慢慢来了,声音先少了,然后终于停了。孩子们各走各路,电话成了固定的问候,见面只剩照片在桌角证明过往。那个转变像突然又慢慢的,钟表像个记录器,把热闹倒着记录成寂静。
她会把饭后时间用在小动作上:折纸鹤,把旧信翻出来,看几句字就像和过去说话。纸鹤放窗边,风来动一动,她会笑,像有人从外面走过。抽屉里有信和票据,都是能把一天撑下去的东西。深夜时这些小把戏不太管用,房子安静得能听见楼下鞋底的摩擦,脚步在屋里来回回旋,像老电影里放慢的镜头。
邻里成了现在一种可以依赖的温度。新搬的送点自家做的小吃来一袋,老邻居会顺手帮着拿个包裹,这些寒暄让日子不至于完全空着。有人来坐会儿,聊聊小区修路,聊聊谁家的孩子考上了什么学校,笑声不多但真实。有时她也会去楼下转转,和熟悉的人聊两句,聊完回家,心里觉得被拉回来一点。可这份被拉回,总还是差了点儿那种晚饭后并排数菜叶的感觉。
有些夜特别长。电视节目换来换去都差不多,街上偶尔有几个人影。她会想起那些一同买菜、一起等电梯的日子,记得厨房有人递汤勺的那只手,记得有人在病床边安静地坐着。不是想把旧日子全盘搬回,而是想再有那么一句“别怕”,哪怕只是一句。记得的时候,往事像印章,一圈一圈压在心里。
照顾生活的仪式还在。窗台上有盆花,她还会换水、剪掉枯叶,花开了就会多看几眼。早上太阳进来,拖鞋并着放在门口,习惯性地想象另一只并排。有人说热闹就是两只拖鞋并着,吵吵闹闹也好过无声无息,她也认这句话。要真说,连一次普通的争吵也比没有声音来的踏实。
有个更清楚的分界线,是那段医院和家的往返。床边的氛围从抱怨慢慢转成沉默,做决定时大家都有尽力,能帮的帮忙了,但有些事就是走到了尽头。失去以后,家里的分工被重新写:谁早起煮粥,谁丢掉过期的药箱,谁把灯关。这些事情她一个个处理,像清点遗留物,不是着急忘记,而是把一件事一件事记清楚,怕未来太空。
她会和自己说话,跟自己约法三章:别指望天上掉馅饼,别奢求惊天动地,只要有人愿意把日常分一点,就是幸福。放下有时候比再拿起更难,她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可懂了不代表能马上改变现状,只能把期望往更现实的方向放:市场上那双并排的手,黄昏一起把灯掀亮,雨天一起撑一把伞。
邻居们会帮着把这种空白填一点。快递小哥敲门时,她会边接边笑,像习惯性动作;老朋友来串门,坐着喝茶,会翻出旧日笑话,有时笑到嗓子里发干,那一刻热闹就回来了。大家都在用各自的方式试图替代过去,替代的不全是人,而是那种被看见、被牵着的感觉。日子里有些地方能被补上,有些地方补不上。
夜深了,她常常站在窗前,捧着茶,热气上来在手背上留个温度。楼下的灯像散开的碎金,偶有车灯一闪而过。信里的字眼会在脑海里跳出来,像老电影里的对白,不需要完整的画面也能感觉到声音。她把纸鹤又折好放回抽屉,不舍得扔。朋友说:等一个人来吧,一起把剩下的日子过好。她对这句话会心一笑,带点自嘲,也带点盼头。
有时候想,要是有人今晚敲门,坐下来吃碗稀饭,灯不必太亮,话也不必太重,那就足够。钟表继续走,滴答不歇。她把手伸向茶杯,让热气暖着,继续做着这个习惯的动作,等着门外或许会有动静。
来源:一往无前孔雀PRT9u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