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头痛得像是要裂开,宿醉的后遗症,像一把钝锯,在太阳穴上来回拉扯。
头痛得像是要裂开,宿醉的后遗症,像一把钝锯,在太阳穴上来回拉扯。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挤进来,变成一根细细的光柱,里面有无数尘埃在跳舞。
我眯着眼,伸手去摸床头的手机。
屏幕亮起,时间,上午九点半。
完了,迟到了。
我猛地坐起来,被子滑落,身上还是昨晚那身皱巴巴的衬衫,散发着一股酒气和烟草混合的怪味。
脑子里像一团浆糊,昨晚的记忆是破碎的,只剩下一些光怪陆离的片段。
震耳欲聋的音乐,晃来晃去的酒杯,还有……一张清冷的脸。
林迦宁的脸。
我的顶头上司,公司的女总裁。
心脏猛地一沉,我点开了微信。
置顶的对话框,是她的名字,后面没有备注,因为那两个字已经刻在了脑子里。
最新一条消息,是她早上七点发来的。
内容很短,只有一句话。
“下午两点,民政局门口见,带上户口本。”
下面还有一条。
“办理手续。”
我盯着那几个字,看了足足一分钟,每一个字都认识,但连在一起,我却完全无法理解。
办理什么手续?
去民政局办理什么手续?
我使劲晃了晃脑袋,试图从混乱的记忆里打捞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昨晚是公司的庆功宴,因为拿下了城南那个大项目。
林迦宁破天荒地多喝了几杯,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红晕,比平时少了些疏离,多了几分烟火气。
后来……后来好像是我送她回家的。
再后来……
我好像……
我好像抱着她,在她耳边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我拼命地想,头更痛了。
一个模糊的词语,像水底的气泡,慢慢浮了上来。
老婆。
我好像,叫了她老婆。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的那把钝锯,瞬间变成了一把电锯。
我完了。
我抓起手机,手指颤抖着想打字解释,说我喝多了,说我断片了,说我胡说八道。
可打了删,删了又打,最后只剩下光标在对话框里孤独地闪烁。
怎么解释?
说对不起,林总,我昨晚喝多了,把您当成我……我谁?
我根本没有老婆。
我也没有女朋友。
我就是一个给您开了五年车的司机,兼半个助理。
手机震了一下,又是她的消息。
“户口本在你的档案袋里,人事部那边我已经打过招呼,你直接去取。”
“别迟到。”
她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静,果断,不带任何情绪。
就好像,我们不是要去民...政局,而是要去签一份普通的合同。
我彻底懵了。
这算什么?
将错就错?还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惩罚?
我掀开被子下床,脚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板一直窜到天灵盖。
我需要冷静。
我冲进卫生间,用冷水一遍又一遍地泼在脸上。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圈发黑,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我问他,你到底做了什么?
他没回答,眼神里只有和我一样的惊恐和茫然。
去人事部的路上,我感觉公司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我身上。
他们是不是都知道了?
知道我,一个司机,昨晚对女总裁“图谋不轨”?
人事主管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平时总是板着脸,今天看我的眼神却格外复杂,有惊讶,有探究,还有一丝……同情?
她把一个密封的牛皮纸袋递给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只摆了摆手,示意我可以走了。
我捏着那个纸袋,感觉它有千斤重。
里面装着我的户口本,也装着我接下来无法预知的命运。
回到车里,我把纸袋扔在副驾驶,然后瘫在驾驶座上,盯着方向盘发呆。
车里有淡淡的香味,是林迦宁常用的那款香水,冷冽的木质香,像她的人一样。
我跟了她五年。
从她还是副总,到如今执掌整个集团。
我见过她雷厉风行地开除掉整个摸鱼的部门。
也见过她为了一个方案,在办公室里熬三个通宵,眼底全是红血丝。
还见过她一个人在深夜的江边,脱掉高跟鞋,光着脚,吹着冷风,背影单薄得像一张纸。
我知道她胃不好,车里常备着胃药和温水。
我知道她对花粉过敏,所以车里从来不放任何装饰性的鲜花。
我知道她喜欢听古典乐,尤其是德彪西的《月光》,能让她的眉头稍微舒展一些。
我知道的,比她自己记得的还要多。
可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难道就因为我醉酒后的一句胡话?
她不是这么冲动的人。
她的每一个决定,都经过了精密的计算,权衡了所有的利弊。
那这一次呢?
利是什么?弊又是什么?
我想不通。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车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压得我喘不过气。
一点五十。
我发动了车子。
不管是什么,总要去面对。
民政局门口,人不多。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今天没穿平时那种气场逼人的职业套装,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连衣裙,外面搭了件米色的薄开衫。
头发也随意地披着,没戴任何首饰。
她站在一棵梧桐树下,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看起来,不像个女总裁,倒像个……邻家姐姐。
我把车停好,朝她走过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看到我,眼神平静无波,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东西带了吗?”
我扬了扬手里的牛皮纸袋。
她点了点头,说:“走吧。”
然后,她就转身朝大门走去。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
我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我有很多问题想问。
林总,你是不是在开玩笑?
林总,你是不是生气了,想用这种方式报复我?
林总,你到底……想干什么?
可话到了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我有什么资格问呢?
我只是一个犯了错的下属。
填表,拍照,宣誓。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场梦。
工作人员是个年轻的女孩,她看着我们,眼神里带着祝福的笑意。
“两位真有夫妻相。”她说。
林迦宁的嘴角,似乎微微动了一下,但快得让我以为是错觉。
我只是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
当那两个红本本递到我们手里时,我感觉自己的手都在抖。
我,结婚了。
和我的老板,林迦宁。
走出民政局,外面阳光正好,刺得我眼睛有点疼。
我们并排走着,谁也没说话。
沉默像一张网,把我们俩都罩在里面。
直到走到车边,她才停下脚步,转头看我。
“从今天起,你搬到我那里去住。”
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不容置喙。
“对外,我们是夫妻。这是协议,你看一下。”
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我。
我接过来,是婚前……不,现在是婚后协议了。
条款很清晰。
婚姻为期一年。
一年后,和平离婚,我将得到一套房子,和一笔足够我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
期间,我需要扮演好“丈夫”的角色,尤其是在她家人面前。
我们是合法夫妻,但没有夫妻之实。
不能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最后一条,用黑体字加粗了。
“禁止对甲方(林迦宁)产生任何私人感情。”
我看着那行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原来,这是一场交易。
一场为期一年的,角色扮演游戏。
我抬起头,看着她。
阳光下,她的睫毛很长,像两把小扇子。
“为什么?”我终于问出了口,“为什么是我?”
她沉默了片刻,移开了视线,望向远处。
“因为你最合适。”
她的声音很淡,“你跟在我身边五年,了解我的生活习惯,嘴巴也严。最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转回头,目光直直地看着我。
“你不会爱上我。”
那一瞬间,我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
疼得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不会爱上她?
她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她不知道,这五年来,我的目光追随了她多久?
难道她不知道,我车里那张德彪西的CD,已经循环播放了多少遍?
难道她不知道,昨晚那句“老婆”,根本不是酒后的胡话,而是我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不敢说出口的秘密?
可我什么都不能说。
我只能低下头,看着手里的那份协议,然后,用尽全身力气,挤出一个字。
“好。”
搬进林迦宁的家,比我想象中要快。
她的家在市中心最高档的楼盘,顶层复式,大得像个迷宫。
装修是极简的冷淡风,黑白灰三色,就像她的人一样,没什么温度。
我的房间在二楼,和她的主卧隔着一个长长的走廊。
房间很大,比我之前租的那个小公寓的客厅还大。
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的夜景,璀璨得像一条银河。
可我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这里的一切,都精致,昂贵,完美。
但也冰冷,陌生,不属于我。
我把自己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
几件换洗的衣服,两本看到一半的书,一个旧的口琴。
这些东西,和这个家,格格不入。
就像我一样。
晚上,我做了饭。
三菜一汤,都是些家常菜。
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吃,我只是……想做点什么。
想让这个空旷的房子里,多一点烟火气。
她回来得很晚,带着一身疲惫。
看到桌上的饭菜,她愣了一下。
“你做的?”
“嗯。”我给她盛了碗汤,“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她没说话,坐下来,拿起筷子,默默地吃了起来。
吃得很慢,很安静。
我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灯光下,她的侧脸轮廓很柔和,不像在公司时那么凌厉。
她好像……瘦了。
“以后不用做饭了。”吃完饭,她放下筷子,说,“家里有阿姨。”
“阿姨做的,和家人做的,不一样。”我下意识地反驳。
说完,我就后悔了。
家人?
我们算什么家人?
我们只是签了一年合同的,合作伙伴。
空气瞬间凝固了。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些我看不懂的东西。
过了很久,她才轻轻地说了一句:“随你吧。”
然后,她就起身上楼了。
我一个人坐在餐厅里,看着满桌的狼藉,心里空落落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周。
我们像两个合租的室友,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各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早出晚归,忙得脚不沾地。
我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然后回到这个大房子里,打扫卫生,做饭,等她回来。
我们之间,除了工作,几乎没有交流。
那份协议,像一道无形的墙,横在我们中间。
周末,她突然说,要回老宅一趟。
“我爸妈想见你。”她说。
我心里一紧。
终于要来了。
“我需要准备什么?”我问。
“什么都不用,人到就行。”她看着我,补充了一句,“记住,我们很恩爱。”
恩爱。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感觉有点讽刺。
林家的老宅在郊区,是一座中式的大院子,古色古香。
车开进去的时候,我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门口,穿着一身唐装,不怒自威。
那应该就是她父亲,林董。
林迦宁的表情,从看到她父亲的那一刻起,就变得有些僵硬。
她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头对我,做了一件让我始料未及的事。
她主动挽住了我的胳膊。
她的手臂很软,隔着薄薄的衣料,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度。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别紧张。”她在我耳边低声说,“跟着我就行。”
她的呼吸,轻轻地拂过我的耳朵,有点痒。
我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出汗了。
林董的目光,像鹰一样,锐利地落在我身上。
“你就是周屿?”他开口,声音低沉。
“是的,伯父。”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一些。
他没再说话,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然后转身进了屋。
那眼神,让我感觉自己像一件待估价的商品。
饭桌上的气氛,很压抑。
林迦宁的母亲倒是很温和,一直给我夹菜,问我一些家常问题。
但林董,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跟我说。
他只是在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我能感觉到,他并不喜欢我。
或者说,他看不起我。
一个司机,怎么配得上他的女儿?
饭后,林董把我叫到了书房。
书房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雪茄味。
他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把玩着两个核桃。
“说吧,迦宁给了你多少钱?”他开门见山。
我愣住了。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别跟我装傻。”他冷笑一声,“你们这种把戏,我见得多了。一个司机,娶了我的女儿?你觉得我会信?”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们是真心相爱的。”我说。
连我自己都觉得,这句话说得毫无底气。
“真心相爱?”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那你说说,你爱她什么?爱她的钱?还是爱她的地位?”
我攥紧了拳头。
我可以忍受他看不起我,但我不能忍受他这样侮辱我们的感情。
哪怕,这份感情是假的。
“我爱她,跟这些都没有关系。”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爱的是她这个人。”
“我爱她,就算她一无所有,我还是会爱她。”
“我爱她,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这些话,是我藏在心里五年的话。
我从来没想过,会是在这种情况下,对她的父亲说出口。
书房里,一片死寂。
林董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
他大概没想到,我敢这样跟他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
“好一个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我不管你们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只告诉你一点。”
“如果你敢让她受半点委屈,我让你在江城,待不下去。”
他的话,像一块冰,砸在我心上。
从书房出来,我看到林迦宁站在走廊的尽头等我。
她的脸色,有些苍白。
“我爸……没为难你吧?”她问。
我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有,伯父就是跟我聊了聊。”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走吧,我们回家。”她说。
回家的路上,车里很安静。
我能感觉到,她的情绪很低落。
我知道,她和她父亲的关系,并不好。
林董是个很强势的人,他一直想让林迦宁按照他规划好的路走。
联姻,就是其中一步。
我猜,这大概就是她为什么会选择跟我“假结婚”的原因。
为了反抗。
为了自由。
而我,只是她用来反抗的,一件工具。
回到家,她把自己关进了房间,一晚上都没出来。
我有些担心,想去敲门,又怕打扰她。
最后,我只是热了一杯牛奶,放在了她门口。
第二天早上,我看到杯子空了。
我们的关系,似乎从那天起,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她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跟我保持距离。
有时候,她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我打理阳台上的那些花草。
有时候,她会在我做饭的时候,站在厨房门口,静静地看着。
我们开始有了一些,除了工作之外的交流。
她会问我,我以前是做什么的。
我告诉她,我以前是学画画的。
她很惊讶。
“为什么不画了?”
“因为……画画养不活自己。”我笑了笑,有些苦涩。
那是我最潦倒的一段日子。
父母早逝,我一个人在江城,靠打零工为生。
理想,在现实面前,被撞得粉碎。
后来,我应聘了林氏集团的司机。
面试那天,是她亲自面的我。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她穿了一件蓝色的衬衫,头发高高地束起,眼神清亮。
她问我,为什么来应聘司机。
我说,为了生活。
她看了我很久,然后说,你被录用了。
从那天起,我就成了她的专属司机。
一开,就是五年。
我以为,她早就忘了我曾经是个画画的。
没想到,她还记得。
“如果你想画,可以继续画。”她说,“家里有间空房,可以给你当画室。”
我看着她,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你,林总。”
“在家里,不要叫我林总。”她打断我,“叫我迦宁。”
迦宁。
我默念着这个名字,感觉心尖都在发烫。
我真的,有了一个画室。
就在二楼的那个空房间里。
我买了新的画板,画笔,颜料。
当我重新拿起画笔的时候,我感觉,那个曾经失落的自己,又回来了。
我画的第一幅画,是她。
是那天在民政局门口,她站在梧桐树下的样子。
阳光,树影,白色的连衣裙。
我把那幅画,挂在了画室里,正对着门。
我没让她知道。
这是我的,小秘密。
我们的生活,好像真的开始像一对,普通的夫妻了。
我们会一起去逛超市。
她会推着购物车,跟在我身后。
我会问她,晚上想吃什么。
她会很认真地思考,然后告诉我。
我们会一起窝在沙发上看电影。
我会选一些轻松的喜剧片。
她平时总是一本正经,但看到好笑的地方,也会忍不住笑出声。
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像月牙。
我们会一起在阳台上,给那些花草浇水。
她总是笨手笨脚的,不是把水浇到外面,就是差点把花盆打翻。
我会笑着说她,然后手把手地教她。
那个时候,我们的距离,会很近。
近到,我能闻到她头发上的香味。
我常常会产生一种错觉。
觉得我们不是在演戏。
觉得我们,就是一对真正相爱的夫妻。
可每当午夜梦回,看到那份放在床头柜里的协议,我又会瞬间清醒。
一切都是假的。
周屿,不要入戏太深。
我一遍遍地告诫自己。
可感情这种东西,就像洪水,一旦开了闸,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我病了。
那天接她下班,外面下着大雨。
我们在路上堵了很久。
回到家,我浑身都湿透了,头也开始发晕。
我没在意,像往常一样去做饭。
可饭做到一半,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我再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卧室的床上。
林迦宁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条湿毛巾,正在给我擦脸。
她的眉头,紧紧地皱着。
“你醒了?”她看到我睁开眼,松了口气。
“我……怎么了?”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发烧了,晕倒在厨房。”她说,“我已经叫了家庭医生,他马上就到。”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
“别动。”她按住我,“躺好。”
她的手,有些凉,但很柔软。
我乖乖地躺了回去。
医生很快就来了,给我检查了一下,说是淋了雨,加上劳累过度,引起的急性高烧。
打了退烧针,又开了些药。
医生走后,房间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我说。
“说什么傻话。”她瞪了我一眼,“你是我丈夫,照顾你是应该的。”
丈夫。
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让我的心,又是一阵狂跳。
她给我喂了药,又端来一碗白粥。
“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喝点粥。”
粥很烫,她就用勺子,一勺一勺地吹凉了,再喂到我嘴边。
我看着她,看着她低垂的眼眸,长长的睫毛,认真的侧脸。
我突然,很想哭。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这样照顾过我了。
从我父母去世后,我就像一棵野草,一个人,野蛮生长。
生病了,就自己扛着。
难过了,就自己忍着。
我以为,我早就习惯了孤独。
可原来,我只是,没有遇到那个,愿意为我吹凉一碗粥的人。
“迦宁。”我忍不住,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嗯?”她抬起头。
“谢谢你。”
她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得那么温柔。
“快吃吧,不然要凉了。”她说。
那一晚,她没有回自己的房间。
她就搬了张椅子,坐在我床边,守了我一夜。
我半夜醒来,看到她趴在床沿睡着了,身上只搭了一件薄薄的毯子。
我轻轻地把被子,分了一半给她盖上。
看着她熟睡的脸,我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林迦宁,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演戏,那该有多好。
我的病,好了之后,我感觉,我们之间的那道墙,好像彻底消失了。
她开始,对我敞开心扉。
她会跟我说,公司里的烦心事。
说哪个董事又在倚老卖老,哪个项目又出了问题。
我会静静地听着,然后给她一些,我自己的看法。
虽然我只是个司机,但我跟在她身边五年,耳濡目染,对公司的很多事,也算了解。
有时候,我的建议,竟然真的能帮到她。
她会很惊讶地看着我,说:“周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聪明。”
我会开玩笑说:“是你以前,没给我表现的机会。”
她也会跟我说,她小时候的事。
说她从小就被当成继承人培养,没有童年,没有朋友。
说她唯一的爱好,就是画画,但被她父亲,亲手撕掉了所有的画。
因为她父亲说,林家的继承人,不需要这种“没用”的爱好。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眼圈,红了。
我伸出手,轻轻地,抱住了她。
她在我怀里,像个孩子一样,哭了很久。
那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展露自己的脆弱。
我知道,她的那座冰山,正在为我,一点点地融化。
我也开始,给她讲我的故事。
讲我父母,讲我学画画的梦想,讲我那些年,一个人的颠沛流离。
我们像两只,在寒夜里互相取暖的刺猬。
小心翼翼地,靠近彼此,分享着,各自的伤口和温暖。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可以一直过下去。
直到,那个男人的出现。
他叫顾言。
是林迦宁的,青梅竹马。
也是林董,一直属意的,女婿人选。
他从国外回来,一回来,就对林迦宁展开了猛烈的追求。
他会送来,九百九十九朵玫瑰。
他会包下,最高级的餐厅,只为和她吃一顿饭。
他会出现在,她公司楼下,开着骚包的跑车,等她下班。
整个公司,都在传,顾少是为了林总回来的。
他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一个司机,不过是个笑话。
我开始,感到不安。
我怕,林迦宁会动摇。
毕竟,顾言那么优秀,家世,样貌,能力,都和我,一个在天,一个在地。
更何况,他们还有,二十多年的感情基础。
林迦宁,拒绝了顾言所有的邀约。
但顾言,并没有放弃。
他直接,找到了家里。
那天,我正在厨房做饭。
门铃响了。
我打开门,看到一个穿着高定西装,长相英俊的男人,站在门口。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和敌意。
“你就是周屿?”他问,语气里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我是。”
“我是顾言,迦宁的……朋友。”他特意在“朋友”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你好。”我点了点头,并没有请他进来的意思。
他却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他像巡视自己的领地一样,打量着这个家。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我系着的围裙上。
他笑了,笑得很轻蔑。
“一个大男人,天天在家做饭,不觉得丢人吗?”
我没说话。
“周屿,我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让迦宁跟你结了婚。”
“但我劝你,最好有自知之明。”
“你和她,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离开她,我可以给你一笔钱,足够你这辈子,衣食无忧。”
我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说完了吗?”我问。
他愣住了。
“说完,就请你离开。”我指了指门口,“这里,不欢迎你。”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你……”
“顾言,你来干什么?”
林迦宁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
她刚洗完澡,穿着一身家居服,头发还是湿的。
看到她,顾言的脸色,立刻由阴转晴。
“迦宁,我来看看你。”他走过去,想去拉她的手。
林迦宁,却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她走下楼,站到我身边,然后,当着顾言的面,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震惊的事。
她踮起脚,亲了一下我的脸颊。
“老公,饭做好了吗?我饿了。”
她的声音,甜得发腻。
我整个人,都石化了。
顾言的脸,瞬间变成了猪肝色。
“迦宁,你……”
“顾言,我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林迦宁挽着我的胳膊,看着他,眼神冰冷,“我已经结婚了,周屿是我的丈夫,也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人。”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
顾言看着我们,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最后,他什么也没说,摔门而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林迦宁立刻松开了我。
她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
“对不起,利用了你。”她说。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是高兴?还是失落?
高兴她,为了我,赶走了顾言。
失落她,做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演戏。
“没关系。”我说,“协议里写了,我需要扮演好丈夫的角色。”
她看着我,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那晚,我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沉默。
我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可我没想到,顾言,并没有善罢甘休。
几天后,公司里突然传出消息。
说城南那个项目,出了问题。
合作方,突然提出要撤资。
而那个合作方的背后,就是顾家。
这无疑,是顾言的报复。
林迦宁,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危机。
那个项目,是她上任以来,主导的第一个大项目。
如果黄了,不仅会对公司造成巨大的损失,她总裁的位置,也可能不保。
那些天,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每天都在公司,开会,打电话,想办法。
回到家,也是把自己关在书房,一待就是一整夜。
我看着,很心疼。
但我知道,商业上的事,我帮不了她。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她的身体。
每天,给她做好饭,送到书房。
然后,泡一杯安神的茶,放在她手边。
她有时候,会靠在椅子上,疲惫地睡着。
我会拿一条毯子,轻轻地,给她盖上。
然后,就坐在她身边,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紧锁的眉头。
我多想,伸出手,帮她抚平。
那天晚上,她喝了很多酒。
回来的时候,已经醉得不省人事。
我扶她回房间,给她擦脸,换衣服。
她躺在床上,嘴里,一直在喃喃自语。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我只是……想靠自己……”
我听着,心如刀割。
我俯下身,想听得更清楚一些。
突然,她睁开了眼睛。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她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她伸出手,抚上我的脸。
“周屿……”她叫我的名字,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嗯,我在。”
“你……会不会也离开我?”
我愣住了。
“不会。”我握住她的手,认真地说,“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她笑了,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然后,她勾住我的脖子,吻了上来。
她的吻,很生涩,带着酒气,和一丝绝望。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
理智告诉我,应该推开她。
因为,协议里写了,我们不能有夫妻之实。
可我的身体,却不听使唤。
我回应了她。
我吻了她。
用尽了我这五年来,所有的爱恋和克制。
那一夜,我们,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身边是空的。
林迦宁,已经走了。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
“对不起,昨晚我喝多了。”
下面,还有一张,签好字的,离婚协议书。
和一张,银行卡。
我看着那张离婚协议书,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她什么意思?
用完了,就扔掉吗?
昨晚的一切,对她来说,就只是,一场酒后的意外?
我冲出房间,想去找她问个清楚。
可她的车,已经不在车库了。
我给她打电话,关机。
我冲到公司,她的秘书说,林总今天没来。
我找不到她。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在那个大房子里,等了她三天。
三天,我没合眼。
我把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想了一遍。
从第一次见面,到昨晚的那个吻。
我不相信,她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
我不相信,那一切,都只是我的错觉。
第四天,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是林董打来的。
“你来我这一趟。”他的声音,很疲惫。
我在林家的书房,见到了他。
几天不见,他好像,老了很多。
“迦宁,走了。”他说。
“她放弃了公司的一切,去了国外。”
“这是她,留给你的。”
他递给我一个信封。
我打开,里面,是一封信。
是林迦宁的笔迹。
“周屿,对不起。”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
“我承认,我输了。我输给了我父亲,也输给了顾言。”
“但我不想,把你,也输掉。”
“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我对你的利用。我把你,当成了我反抗我父亲的工具,把你,卷进了这场豪门的恩怨里。”
“我以为,我能控制住一切。我以为,我能控制住自己的心。”
“可我错了。”
“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习惯了,家里有你的味道。”
“习惯了,每天晚上,能喝到你热的牛奶。”
“习惯了,在你面前,卸下所有的伪装。”
“周屿,我爱上你了。”
“可我,给不了你未来。我不想你因为我,被顾言报复,被我父亲看不起。”
“你值得,更好的生活。一个简单,平静,幸福的生活。”
“忘了我吧。”
“那张卡里,有我所有的积蓄。密码,是你的生日。”
“还有,二楼画室里,那幅画,我很喜欢。”
“再见,我的……爱人。”
信纸,被我的眼泪,打湿了。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原来,她不是不爱。
而是,爱得太深,所以,选择了放手。
这个傻瓜。
她以为,她离开,就是对我好吗?
她不知道,没有她的世界,再好的生活,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我把信,和那张离婚协议书,一起,撕得粉碎。
我看着林董,说:“伯父,请你告诉我,她去了哪里。”
林董看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我女儿,没看错人。”
“她去了法国,普罗旺斯。”
“她说,她想去看看,梵高画里的向日葵。”
我订了,最快一班,去法国的机票。
走之前,我回了一趟那个家。
我把画室里,那幅她的画像,小心翼翼地取下来,卷好。
然后,我给阳台上的那些花,浇了最后一次水。
尤其是那盆,我们一起养的,兰花。
它已经,开花了。
当我站在普罗旺斯那片,一望无际的向日葵花田里时。
我一眼,就看到了她。
她穿着一条,和我画里一样的,白色连衣裙。
戴着一顶,草帽。
正站在一块画板前,安静地画画。
阳光,洒在她身上,像给她镀上了一层金边。
她美得,像一幅画。
我一步一步,朝她走过去。
她听到了脚步声,回过头。
当她看到我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手里的画笔,掉在了地上。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的声音,在发抖。
我走到她面前,把手里的画,递给她。
“我来,找我的老婆回家。”
我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
她看着我,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周屿,你这个……笨蛋。”
她扑进我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我紧紧地抱着她,感觉,像是抱住了,整个世界。
“林迦宁,你听好了。”
“我不管你是什么总裁,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家庭。”
“我只知道,你是我老婆。”
“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是。”
“那份协议,从你吻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作废了。”
“现在,我们的婚姻,才刚刚开始。”
她在我怀里,用力地点了点头。
阳光下,向日葵,开得正艳。
就像我们的,爱情一样。
后来,我们没有回江城。
我们在普罗旺斯,买了一栋小房子。
有一个,种满了花草的院子。
我重新,当起了画家。
她开了,一家小小的画廊,专门卖我的画。
我们过上了,我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生活。
简单,平静,幸福。
有时候,她会枕在我的腿上,问我。
“周屿,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我的?”
我会笑着,摸摸她的头。
“大概是,五年前,面试那天吧。”
“你穿着蓝色的衬衫,问我,为什么来应聘司机。”
“我说,为了生活。”
“其实,我心里还有后半句,没说。”
“为了,遇见你。”
是的,为了遇见你。
我花光了,我所有的运气。
但,一切都值得。
因为,你就是我,这辈子,最美的风景。
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过那份协议,也没有提起过那些不愉快的过去。
生活就像普罗旺斯的阳光,温暖而明亮。
我每天画画,她打理画廊。
画廊不大,就在小镇的中心街道上,来往的游客很多。
我的画,大多是这里的风景,还有她。
穿着各种裙子,在花田里,在小镇的石板路上,在我们的院子里。
我的画里,她永远是主角。
她总说我把她画得太美了,不像她。
我说,不,这就是你在我眼里的样子。
我们学会了说法语,虽然带着蹩脚的口音,但足够和邻居们愉快地聊天。
邻居是一对很和蔼的法国老夫妇,他们有一个和我们院子差不多大的花园,种满了玫瑰。
老太太会经常送我们她亲手做的果酱,老先生则会邀请我去他家的酒窖品尝他珍藏的红酒。
他们总说,看到我们,就像看到了他们年轻的时候。
迦宁在这里,完全变了一个人。
她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女总裁,她会穿着棉布裙子,光着脚在草地上跑。
她会为了和菜市场的小贩砍价,学一堆奇奇怪怪的当地俚语。
她会因为烤出了一个完美的苹果派,而开心得像个孩子。
她的笑容,比以前多了很多,也真实了很多。
我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她。
那个被“林迦宁总裁”这个身份,压抑了太久的,真实的灵魂。
我们偶尔也会谈起她的父亲。
她说,她离开后,林董大概也想通了。
他没有再逼她,也没有再干涉她的生活。
只是偶尔,会给她发一些,老宅院子里那些花的照片。
我知道,那是他在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思念和歉意。
“或许,有一天,我们该回去看看他。”我说。
她靠在我怀里,点了点头。
“等我们,再老一点吧。”
我明白她的意思。
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来愈合。
我们都不急。
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有一天,我在整理旧物的时候,翻出了那个,我一直带在身边的旧口琴。
那是,我父亲留给我的,唯一的东西。
我坐在院子的长椅上,吹起了,一首很久没吹过的曲子。
是一首很简单的,儿歌。
迦宁听到琴声,从屋里走出来,静静地坐在我身边。
一曲吹罢,她问我:“这是什么曲子?”
“我忘了名字了。”我说,“是我爸教我吹的,他说,这是他写给我妈的。”
“真好听。”
“我爸妈,感情很好。他们也是自由恋爱,我妈不顾家里反对,嫁给了当时还是个穷画家的我爸。”
“他们一辈子,没吵过几次架。我爸总说,我妈是他这辈子,最好的作品。”
我看着远方,轻声说。
“所以,我也想成为,像我爸那样的男人。”
“给你,最好的一切。”
迦宁握住我的手,握得很紧。
“你已经是了。”她说。
那一刻,我感觉,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原来,幸福,就是这么简单。
有爱的人在身边,有喜欢的事做,有温暖的阳光,有和煦的微风。
足矣。
我们结婚,第三年的纪念日。
我偷偷准备了,一个惊喜。
我把我们这三年的照片,都洗了出来。
有我们在花田里的合影,有我们在厨房里一起做饭的抓拍,有我们在雪山顶上接吻的照片……
我把这些照片,贴满了,我们卧室的整面墙。
然后,我买了一枚,新的戒指。
不是什么名贵的钻戒,是我用我卖画的钱,请小镇上最好的工匠,亲手打造的。
上面,刻着我们两个人的名字缩写。
晚上,我把她带进卧室。
当她看到那面照片墙的时候,她捂住了嘴,眼睛里,闪着泪光。
我单膝跪地,拿出戒指。
“林迦宁女士,三年前,我们稀里糊涂地结了婚,没有求婚,没有仪式,甚至,没有一句,我爱你。”
“今天,我想把这一切,都补给你。”
“我爱你,从五年前,第一眼见到你,就爱上了。”
“我爱你,爱你的坚强,也爱你的脆弱。”
“我爱你,爱你的全部。”
“所以,你愿意,再嫁给我一次吗?”
“嫁给这个,一无所有,但会用一生来爱你,保护你的,周屿。”
她哭着,对我伸出了手。
“我愿意。”
“我愿意,周屿。”
“我早就,嫁给你了。”
我给她戴上戒指,站起来,吻住了她。
这个吻,和三年前那个,带着绝望和不确定的吻,完全不同。
这个吻,充满了,爱,和希望。
我们,是彼此的,救赎。
也是彼此,最终的,归宿。
生活,还在继续。
我们的故事,也还在继续。
或许,未来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挑战。
但,我什么都不怕。
因为,我知道。
只要我一回头,她就站在我身后。
而只要她需要,我就会,永远在她身边。
这就够了。
这就,是我能想到的,最幸福的,一生。
又过了两年,迦宁怀孕了。
这个消息让整个小镇都为我们感到高兴,邻居的老太太几乎每天都会送来她做的各种营养汤。
我停下了大部分的工作,专心致志地照顾她。
她的孕期反应有些严重,吃什么吐什么,人也消瘦了不少。
我心疼得不行,变着法地给她做各种开胃的小菜。
那段时间,我研究的菜谱比画册还多。
她常常靠在沙发上,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我,笑着说:“周屿,你快成米其林大厨了。”
我会端着一小碗酸梅汤走过去,喂她喝一口,说:“只要你和宝宝喜欢吃,让我当玉皇大帝都行。”
她会笑得更开心,眼里的光,比普罗旺斯的星星还要亮。
我开始画一系列新的作品,主题是“生命”。
画里有含苞待放的花蕾,有破土而出的新芽,还有……她抚摸着肚子的温柔侧影。
我能感觉到,一个新的生命,正在她的身体里,悄悄地成长。
那种感觉,很奇妙,充满了敬畏和喜悦。
我们开始一起,为宝宝准备东西。
小小的衣服,小小的床,还有各种各样可爱的玩具。
每准备一样,我们都会想象着,宝宝用上它的样子。
然后,相视一笑。
那种对未来的共同期待,把我们的心,绑得更紧了。
分娩那天,我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我在产房外,来回踱步,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当听到婴儿响亮的啼哭声时,我一个大男人,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是个女孩。
很漂亮,像她妈妈。
护士把孩子抱给我的时候,我的手都在抖。
她那么小,那么软。
我小心翼翼地抱着她,感觉,自己抱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迦宁很虚弱,但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
我俯下身,亲了亲她的额头。
“辛苦了,老婆。”
她摇了摇头,看着我怀里的孩子,说:“给她,取个名字吧。”
我想了想,说:“叫周念安吧。”
“念念不忘的念,岁岁平安的安。”
“我希望她,能永远记住,我们有多爱她。”
“也希望她,能一生,平安喜乐。”
“周念安……”迦宁默念着这个名字,笑了。
“好听。”
我们的女儿,念安,就这样,来到了我们的生命里。
她的到来,让我们的家,变得更加完整,也更加热闹。
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女儿奴。
喂奶,换尿布,哄睡,我样样精通。
我把我的画室,搬到了楼下。
这样,我就可以,一边画画,一边看着她,在摇篮里,安睡。
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动着我的心。
迦宁总说,我看着女儿的眼神,比看着她,还要温柔。
我会笑着把她们母女俩,一起拥进怀里。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心肝宝贝。”
念安一天天长大。
她会爬了,会走了,会咿咿呀呀地,叫“爸爸”,“妈妈”了。
她继承了我的绘画天赋,和她妈妈的……霸道。
她会拿着画笔,在我的画板上,胡乱地涂鸦。
然后,指着那团乱七八糟的颜色,骄傲地宣布,这是她送给爸爸的礼物。
我就会把她的“大作”,郑重地,挂在墙上。
她也会像个小女王一样,指挥我,给她当马骑,给她讲故事。
而我,总是,乐在其中。
迦宁的画廊,生意越来越好。
她成了一个,优雅而干练的,画廊女主人。
但每天晚上,她都会准时回家,陪我和念安,一起吃晚饭。
饭后,我们会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念安会像只小蝴蝶一样,在前面跑来跑去。
我和迦宁,会手牵着手,跟在后面。
看着女儿的背影,和身边爱人的侧脸。
我常常会觉得,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念安五岁那年。
林董,来了。
他是一个人来的,没有带司机,也没有带助理。
他看起来,比几年前,更老了。
头发,白了一大半。
他站在我们院子门口,看着正在草地上,追逐蝴蝶的念安,眼神里,充满了,我从未见过的,温柔。
念安看到了他,停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个,陌生的爷爷。
我牵着迦宁的手,走了出去。
“爸。”迦宁轻轻地,叫了一声。
林董的身体,震了一下。
他转过头,看着我们,眼圈,红了。
“哎。”他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
那天,我们一家人,第一次,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团圆饭。
饭桌上,林董不再是那个,不怒自威的董事长。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想念女儿和外孙女的,老人。
他给念安,讲他年轻时候的故事。
他给迦含,夹她最喜欢吃的菜。
他对我,说了一句,迟到了七年的,“谢谢你”。
我知道,我们之间,所有的隔阂,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了。
林董在普罗旺斯,住了一个月。
他每天,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带着念安,去镇上,买糖果,买玩具。
把念安,宠得,无法无天。
离开的时候,他抱着念安,亲了又亲,舍不得放手。
他对我说:“周屿,把迦宁和孩子,照顾好。”
我点了点头:“我会的。”
“有空,就带她们,回家看看。”
“好。”
飞机起飞的时候,我看到,那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站在机场,偷偷地,抹着眼泪。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他用了一辈子,去追求,事业的成功。
却错过了,家人,最珍贵的陪伴。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生活,就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
我们,就在这条河里,慢慢地,往前走。
会遇到,激流险滩。
也会看到,风和日丽。
但只要,我们手牵着手。
就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又过了很多年。
念安长大了,考上了,巴黎最好的,美术学院。
她有了,自己的梦想,和自己的生活。
我和迦宁,也老了。
我的头发,开始花白。
她的眼角,也爬上了,细细的皱纹。
但,在我眼里,她还是,当年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站在梧桐树下的,女孩。
我们还是,喜欢手牵着手,在普罗旺斯的花田里,散步。
只是,脚步,慢了很多。
有一天,她靠在我肩膀上,问我。
“周屿,如果,有下辈子,你还愿意,娶我吗?”
我笑了。
“当然愿意。”
“不过,下辈子,换我来追你。”
“我不要再,让你等那么久了。”
“我要在,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就告诉你。”
“我爱你。”
她也笑了,眼里的光,温柔得,像一地月光。
她在我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好。”
“一言为定。”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就好像,能一直,延伸到,时间的尽头。
来源:小马阅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