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克里斯蒂安先生(Kristian Reimer Hauge)身形高大,衣着得体,他像一名称职甚至出色的导游,带领参观者穿行在乐高集团迄今快要满100年的历史中。当然,这是一个比喻。
克里斯蒂安先生(Kristian Reimer Hauge)身形高大,衣着得体,他像一名称职甚至出色的导游,带领参观者穿行在乐高集团迄今快要满100年的历史中。当然,这是一个比喻。
事实上,9月第一个星期二的下午,克里斯蒂安先生和他的访客,一直都身处一栋砖木结构的老房子中。
在乐高集团,这栋房子的官方名称是LEGO IDEA House。不过在比隆,也就是乐高集团总部从未离开过的小镇上,无论普通居民还是乐高员工,似乎都更喜欢以“红房子”之名呼唤它。
在这座被视为乐高集团历史原点的建筑物里,克里斯蒂安先生和他的访客总共待了51分钟——他们从一个房间踱到下一个房间,看过一个展柜接着看下一个展柜,从乐高集团可追溯的历史中还是一个木工作坊时的第一个玩具产品木头鸭子,到作为全世界最大的玩具公司的最新一款乐高积木,这栋房子中陈列着乐高集团的起源、发展,记录着乐高集团与世界上其他所有成功公司一样拥有的那些耀眼时刻,当然也有世界上无论多成功的公司都无法完全逃脱的几个迷茫瞬间。这里是每一个已经不满足于通过积木颗粒本身了解乐高品牌的人必须到访的地方。在这栋房子中,在那些展柜面前,他们几乎要毫不节制地以自己能发出的所有单音节语气词来回应在这里被给予的惊喜。
不过,访客们在发出这些惊叹声时都努力将音量压低,就像克里斯蒂安先生即便在讲述让他这个乐高“历史专家”都感到兴奋的话题或产品时仍旧保持低分贝音量一样。
这是一个戏剧性的场景,每一个身处这里的人,都会自动进入既兴奋又隐忍的状态,仿佛既抑制不住对乐高玩具的喜爱,又生怕打扰到这座房子最初的主人。
位于比隆的LEGO IDEA House,是乐高迷的精神圣地红房子
尽管是发生在20世纪前50年中的一场意外火灾之后的重建物,但这更让它有不断焕新的意涵,也让很多乐高品牌的重度迷恋者把红房子当作这家玩具公司的精神象征物之一。它曾经兼具居住空间和工作场所的双重功能,于是改设为博物馆时,在展柜之外仍有几个房间还按照当初的历史场景布置,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Ole Kirk Kristiansen)和家人的照片就摆在桌上,仿佛他们从未离开。
这让每一个到访者都会在某个时刻突然恍惚,觉得自己身处乐高集团创始人的目光注视之下,不过没有人会感到紧张和不自在,当他们向那双眼睛投以回望时,就像在完成一次关于乐高集团的历史与现实的发生在第三空间的对话。
20世纪20年代和30年代交替的那几年,受到几乎波及全世界的经济大萧条的影响,生活在丹麦比隆的克里斯蒂安森一家的生活陷入困顿。尽管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的木工手艺好得一如既往,但传统主顾——比隆当地的农场主们已经没有多余的钱购买他提供的产品和服务。
1932年,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决定另谋生路,他开了一家木工小作坊,生产一些家用木制品。这一年稍晚时候,他开始制作木制玩具,并把这作为他的木工作坊的主要产品。
尽管没有明确的文献记载,但根据常情推测,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当时肯定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个完全出于生计考量而作出的决定,竟然按下了齿轮转动的开关,不仅改变了自己和整个家族的命运,也开始书写一个延续至今的“玩乐”传奇。
如果说他的决定有所本,那就是他对人特别是儿童的天性的了解——“即便在最艰难的时刻,孩子也需要玩耍”,这是天性,也可以称为本能。
乐高集团创始人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和他制作的木头玩具
鸭子、马车、巴士、悠悠球,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的木工手艺在玩具身上得到充分施展,不过生意仍旧风雨飘摇,家族中的其他“克里斯蒂安森们”伸出援手,一起承担了风险,协力度过了最初的难关。之后的三年中,木工作坊的运营步入正轨,稳定的生产和销售以及因此而来的收益,让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相信自己选择了正确的未来。
1935年,这些产自比隆的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经营的木工作坊的玩具,有了新的品牌标签,原义为“玩得快乐”的丹麦语词汇“Leg Godt”被合并为“LEGO”,于1936年正式成为公司的名称。
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是一个手艺出众的木工匠人,但他出人意料地没有沉溺于“古法”、“手工”之类的执拗,对现代工具的接受和热情,是乐高集团的成功叙事中极为重要的组成部分。1937年,他从德国购买了一台全新的铣床,家族成员尽管心存疑虑,但仍然接受并支持了他的决定,这个当时可以“换算”成一套房子的先进生产工具,负责为乐高集团提升生产效能,而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则负责坚持捍卫一名工匠的荣誉感和责任感——对每一件产品的质量都有几乎顶破天花板的严格要求。
在乐高集团,关于产品质量,唯一的信条是“只有做到最好才足够”( Only the best is good enough)。最初,这是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的想法,后来它成为工厂墙上的标语,再后来被确定为乐高集团的“座右铭”,这句话构成了集团的坐标系,一切决策、产品、营销都会被置于其中并最终标注历史定位,这个坐标系,是乐高集团在过去近一百年中实现持续发展的动力和基础,即便在丹麦被德国侵略者占领的那段昏暗岁月中,乐高集团的玩具制造也得以维持。
然而在1945年,乐高玩具的生产却因高质量榉木供应紧张而面临危机。
此时,科技进步的成果又一次与克里斯蒂安森相遇,就像当年购买那台铣床一样。1946年,他在哥本哈根的一场新型注塑机展示会上大受震撼,并当即看懂了这种新型机械能引导自己的玩具工厂进入可持续发展的未来,于是当场购买了一台。
乐高集团的第一台注塑机,不仅生产了新产品也开启了新纪元。
产自英国的新型注塑机跨海而来,1947年底送达比隆。经过一年多的测试与探索,乐高集团在1949年开始推出塑料玩具,其中,就有现代乐高积木的雏形产品。
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和三儿子戈德弗雷德——奥莱的四个儿子中对乐高集团的生意最有兴趣并最想继承家业的——将英国玩具公司Kiddicraft生产的可以相互咬合的小型塑料积木进行重新设计,生成了自己的塑料积木产品,他们将其命名为“自动结合积木” (Automatic Binding Bricks)。
进入1950年代,戈德弗雷德逐渐成为乐高集团的第二代经营者。1955年,他提出了“乐高玩乐系统”(LEGO System in Play)的概念,希望通过标准化、兼容的积木组件,激发用户的创造力,并延长产品生命周期。
在现代可持续概念还没有正式成型和被提出时,乐高集团就已经在这么想和这么做了。尽管这更多是出于一个工匠和商人的经营本能,但无论是主观意图还是客观后果,都不仅让乐高集团作为一家企业从中受益,也让乐高玩具的“服务”对象从中感受到善意并获得了更多乐趣。
可以单独使用也可以拼接在一起的积木颗粒,给孩子们提供的是一个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设计和拼搭,亲手打造半虚拟半现实空间的奇妙旅程,戈德弗雷德坚持“乐高玩乐系统”必须面向所有孩子——不仅男孩,还有女孩。乐高集团在70年前就已经着手从广告到包装全面推行“性别中立”的策略,让所有孩子至少在玩乐中不受刻板印象和传统规训的影响。现在这已经是人类社会的普世规范乃至共同价值。
事实证明戈德弗雷德是称职的接班者,他继承了父亲商业行动中在实践但并未总结成可供成熟表达的可持续理念,并将其生成为系统的文字和语言,使之成为乐高集团在之后的发展进程中一直遵守并内化为企业基因的价值观。
戈德弗雷德也确定了将积木之间的相互咬合以及系统性的玩乐方式作为乐高集团发展最佳路径的战略;1958年,他开始研究如何让乐高积木拼搭高层模型时能有更高稳定的结构,并最终成功地提出了耦合结构原理。乐高集团为这一耦合结构(stud-and-tube)申请了专利并获得批准,且一直使用到今天。
耦合结构(stud-and-tube)专利不仅使积木颗粒拼搭的高层建筑更稳固,也让乐高集团实现可持续发展
由此,乐高集团的可持续经营,在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打好地基之后,由戈德弗雷德·柯克·克里斯蒂安森开始建筑墙体和挖掘护城河。
1960年,乐高集团终止了除这一获得专利的模块化积木颗粒之外的所有产品的生产,木制玩具彻底走进乐高集团的历史,其他塑料模型产品也被舍弃。
这一年,乐高积木彻底成为乐高集团的核心产品。
2025年的乐高集团与1960年代的乐高集团有什么不同,除了董事长职位已经传至家族第四代托马斯·柯克·克里斯蒂安森,似乎也没有太多变化。虽然已经发生过三次代际交替,但乐高集团的所有权始终牢牢掌握在克里斯蒂安森家族手中,尽管在新兴市场国家兴建多座工厂,但总部仍旧稳稳地扎根比隆;尽管积木颗粒的产品系列不断创新,但1968年生产的ABS材质积木颗粒与2025年生产的由最新研发出的可持续材料制作的积木颗粒仍旧可以近乎完美地拼接在一起。
乐高集团对此非常骄傲,这不仅代表产品设计和生产质量的高度稳定,也代表戈德弗雷德确定的战略路线真的保证了集团的“可持续发展”。
当然,在不同的历史阶段,可持续发展的内涵与外延,也在不断充实和扩展。2024年才加入乐高集团担任首席可持续发展官的Annette Stube说,“不管外部环境如何,乐高集团对可持续发展的承诺不会改变,因为它背后有一个坚定支持可持续发展的家族。”
乐高家族的资产由控股公司Kirkbi A/S管理,并将25%的利润投入到乐高基金会——这是克里斯蒂安森家族创立的慈善组织。
这样的资产架构,保证推进可持续发展议程时产生的成本压力不会转嫁到消费者身上,而是由家族承担,Annette Stube相信这能使乐高集团切实推进并兑现可持续发展承诺。
2017年可持续发展开始在全球成为被广泛接受的现实议题,之后的8年,尽管其包括多项内容,但其中最迫在眉睫的是减碳。对乐高集团这样的玩具类企业来说,碳排放的主要产生空间是生产过程,尽管已经有了最新研发成功的生物聚乙烯、再生人造大理石等可持续材料,但它们完全替代旧有材料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传统材料ABS(丙烯腈丁-二烯-苯乙烯)坚固耐用且颜色稳定,目前仍占生产乐高积木所需树脂用量的85%。但作为石油基材料,它无法自行解决碳排放高的这个痼疾。
乐高集团决定解决这个难题。一共有75位科学家组成了乐高集团的材料部门,他们负责寻找新的更符合可持续发展标准的生产材料,并确保用它们生产出来的乐高积木质量始终如一。
在这个部门,科学家们已经测试了超过600种材料,有的宣告失败,有的还在效果验证中,有的已经取得初步成功——从甘蔗中提取生物基材料生成的生物聚乙烯,柔韧、耐用,已经用来制作200多种植物元件和小人仔配件;脱胎于可回收的人造大理石的材料,被用于制作900多种透明元件,例如窗户及汽车风挡等;来自旧渔网、渔绳、发动机油的新材料rSEBs则已经用于制作7款乐高产品的轮胎。
更符合可持续发展标准的生产材料已经开始参与乐高积木的生产
一面积极寻找可完全替代ABS塑料的新型材料,一面对现有的原料格局进行改进,乐高集团认为这是一个暂时性的折中方案,尽管不完美但总比在新材料出现之前什么都不做要好,乐高集团将其称为质量平衡原则——通过质量平衡原则,供应商们将原始化石资源与经认证的可再生资源——如使用过的食用油或植物油——相结合,生产出用于制造乐高产品的材料,同时不影响产品的质量和耐用性。这可以增加制作乐高积木的原材料中可再生材料的含量,减少化石燃料的使用。Annette Stube说,目前乐高集团采购的用于制作乐高积木的原材料中通过了质量平衡认证的已经达到一半。
在乐高积木的生命链条中,生产本质上属于中间环节,乐高集团希望实现的是积木颗粒的全生命周期的可持续。
尽管从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起,乐高集团就希望自己的积木颗粒能够成为在消费者的家族中不断传袭的有形资产,但事实上,很多积木颗粒无法承担这一愿望。目前,乐高集团在多个市场启动的LEGO Replay回收计划将这些无法进入继承体系的积木颗粒分类、,消毒清洁之后,将其中检测合格的积木颗粒捐赠给慈善机构,让它们回到乐高积木的玩乐体系之中。
与世界自然基金会丹麦(WWF Denmark)合作拟定“产品及包装设计指南”,则是为了使设计师在设计阶段就将可持续理念贯彻其中,比如在玩具套装中安排“垃圾分类”场景,太阳能光伏板装置、用生物基材料制作植物模型等,并将既有的颗粒元件改变用途和指代意义用于新设计的产品系列。
“我们希望重复利用现有元件,而不是开发新元件。”Annette说,发挥想象力,让现有元件实现新的用途,“这是我们现在的核心思路”。
9月第一个星期二的下午,在距离首都哥本哈根3小时车程的小镇比隆的“红房子”里,克里斯蒂安先生提醒他的访客注意展柜上陈列的“花植系列”(Botanicals)的一些元件是不是似曾相识。他迫不及待公布了答案:菊花的花瓣曾经是猴子视若珍宝的香蕉,兰花的花蕊曾经是一只粉色的青蛙。
当访客们又要忍不住用单音节语气词表达情感时,突然想起20分钟前看到的展柜上的木头马车的车轮,也有几分眼熟。
是的,那是将滞销的悠悠球一剖两半制作成的。也就是说,“发挥想象力,让现有元件实现新的用途”的核心思路,在乐高集团的创始人奥莱·柯克·克里斯蒂安森还在制作木头玩具时,就已经预先埋下伏笔。这伏笔标注的是他朴素到未能成熟表达但始终坚持的可持续发展本能。(财富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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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财富中文网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