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房子是他家全款买的,写的是他爸妈的名字。他们说,等我们结了婚,就过户给我们。
我拿到新房钥匙那天,天特别蓝,像一块刚被洗过的绸缎。
沈舟把那串沉甸甸的钥匙放在我手心,金属的凉意瞬间传遍全身。
他笑着说:“林晚,我们的家。”
我捏紧了钥匙,指尖甚至有些发白。
“嗯,我们的家。”
那声音轻得像羽毛,却在我心里砸出一个重重的坑。
房子是他家全款买的,写的是他爸妈的名字。他们说,等我们结了婚,就过户给我们。
彩礼给了十八万八,在我们这个小城市,算是顶高的诚意。
我爸妈没要,一分没动,全给我当了嫁妆,还额外添了十万,让我们买车。
所有人都说我嫁得好,沈舟工作稳定,人也温和,公婆看着也是明事理的人。
我也这么觉得。
我和沈舟是大学同学,从画第一张建筑草图时就在一起。我们最大的梦想,就是亲手设计、建造一个属于我们自己的家。
毕业后,我们进了同一家设计院,从画图员做起,没日没夜地加班,泡面和咖啡是我们最好的朋友。
那些熬夜画图的日子,空气里总是飘着一股速溶咖啡的廉价香气和绘图纸的木浆味。
我们趴在同一张图纸上,他的呼吸轻轻拂过我的耳廓,痒痒的。
他会忽然停下笔,凑过来亲我一下,嘴唇上还带着咖啡的苦涩。
他说:“晚晚,等我们攒够了钱,就买个顶楼带露台的房子,我给你种满你喜欢的栀子花。”
我说:“好,那我要在露台上放一个大大的画架,天气好的时候,就把天空画下来。”
那些画面,想起来就像发生在昨天,清晰得连空气里的尘埃都看得见。
可现实是,房价涨得比我们的工资快太多了。
我们那个关于顶楼露台的梦想,就像一个挂在天边的风筝,线在我们手里,风筝却遥不可及。
最后,还是他爸妈出了手。
房子在城东一个新开发的小区,一百四十平,四室两厅,南北通透。
去看房那天,我特意穿了条新买的白色连衣裙。
沈舟开着车,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脸上,暖洋洋的。
他握着我的手,掌心温热,他说:“晚晚,以后我们再也不用住宿舍,也不用挤在出租屋里了。”
我看着他被阳光勾勒出的侧脸,心里像灌满了蜜。
到了新房,阿姨,也就是我未来的婆婆,已经在了。
她正指挥着工人在客厅量尺寸,嗓门洪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
“这个电视墙,要打一整面柜子,显得大气!”
“窗帘得用深色的,遮光!”
她看到我们,立刻笑开了花,拉着我的手,亲热得不行。
“晚晚来啦,快看看,这就是我们未来的家,喜欢吗?”
我有些拘谨地点点头,说:“阿姨,太好了,让您和叔叔破费了。”
她摆摆手,一脸的理所当然:“说什么话,给你们买的,就是给我们自己买的。以后舟舟就交给你了。”
我跟着她,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看。
房子是毛坯,水泥地面踩上去沙沙作响,空旷的房间里,每一句话都有回音。
空气里弥漫着水泥和石灰的生涩气味,混杂着一点新房特有的、类似潮湿泥土的味道。
我心里已经开始默默规划了。
南边的主卧,带一个大大的落地窗,阳光可以毫无阻碍地洒进来。我想在那里放一张舒服的摇椅,旁边摆一个小书架。
次卧可以做儿童房,墙壁要刷成淡淡的天蓝色。
书房要有一整面墙的书柜,摆满我们俩的专业书和喜欢的杂文。
还有一个小房间,可以做成我的画室。
我越想越兴奋,忍不住拉着沈舟的手,在他耳边小声地描绘着我们的未来。
他听着,眼睛里也闪着光,不住地点头。
最后,我们走到了主卧。
那间房是整个屋子采光最好的,下午四点的阳光,金灿灿地铺满了整个地面,像一层流动的金沙。
我走进去,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
“沈舟,我太喜欢这里了!”
他从背后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窝。
“你喜欢就好。”
他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就在这时,阿姨走了进来,她背着手,像个领导视察一样,在房间里踱了两步。
然后,她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句让我如坠冰窟的话。
“这间房,采光最好,我跟老沈住了大半辈子朝北的房子,膝盖都有毛病了。这间房,以后我来住。”
空气,在那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阳光依旧灿烂,可我却觉得浑身发冷。
我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缓缓转过身,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开玩笑的痕迹。
没有。
她一脸的认真,甚至带着几分“我已经决定了,通知你们一下”的理所当然。
我看向沈舟,希望他能说点什么。
哪怕是反驳一句。
可他只是愣住了,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沉默,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我的脑子嗡嗡作响,刚才那些关于摇椅、书架、栀子花的美好幻想,瞬间碎成了齑粉。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
“阿姨,这是我们的婚房。”
我刻意加重了“我们”两个字。
阿姨像是没听懂我的言外之意,她走到窗边,拍了拍窗台。
“我知道啊。你们年轻人,睡哪个房间不一样?我们老年人,就图个阳光好,对身体好。”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再说了,这房子是我们买的,我住个主卧,不过分吧?”
这句话,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进了我最敏感的神经。
是啊,房子是你们买的。
所以,我就没有话语权,对吗?
我感觉一股血气直冲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在倒流。
我再次看向沈舟,我的未婚夫,那个说要和我共度一生,要给我一个家的男人。
他终于开口了。
可他说的话,却让我彻底死了心。
“晚晚,要不……要不我们就住次卧吧?次卧也挺大的,采光也不错。我妈她……她身体确实不太好。”
他的声音里带着恳求,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
这不是我认识的沈舟。
我认识的沈舟,会在我画图画到崩溃时,从背后抱住我,说“没关系,有我呢”。
我认识的沈舟,会在我生病时,跑遍半个城市去买我想吃的那家粥。
我认识的沈舟,会坚定地站在我这边,告诉我“别怕,我们一起面对”。
可现在,他站在他妈妈那边,用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让我“委屈一下”。
委屈?
这不是委屈。
这是原则。
这不是一间房子的事,这是一个家的归属感和尊重的问题。
主卧,对于一个新婚夫妻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是他们的核心,是他们最私密的空间,是这个新家庭的象征。
如果连这个都可以被轻易地让出去,那以后呢?
以后是不是我的画室也可以变成储藏室?
以后是不是我们家的所有事情,都要由她来做主?
我不敢想。
我只觉得一阵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一直蔓延到天灵盖。
我看着沈舟,看着他为难又无措的脸,忽然就笑了。
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原来,我们七年的感情,我们一起熬过的夜,一起画过的图,一起畅想过的未来,在他妈妈的一句话面前,如此不堪一击。
原来,他所谓的“我们的家”,只是他父母资产下,一个可以施舍给我的空间。
而我,从始至终,都只是个外人。
我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掰开沈舟还抱着我的手。
他的手很暖,可我却觉得像烙铁一样烫人。
我从口袋里掏出那串钥匙,就是不久前他还满怀期待地放在我手心的那串。
现在,它变得无比沉重,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走到他面前,把钥匙塞回他的手里。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
“晚晚,你干什么?”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慌。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沈舟,这婚,我们不结了。”
说完,我又转向他妈妈,那个还站在窗边,一脸得意的女人。
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
“阿姨,这房子您想住哪间就住哪间,跟我没关系了。那十八万八的彩礼,我会尽快让爸妈退给你们。”
说完,我没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就走。
高跟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像是在为我这段可笑的爱情,敲响丧钟。
身后传来沈舟的喊声,还有他妈妈的惊呼。
“林晚!你给我站住!”
“哎呀,这孩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
我没有停。
我走得很快,几乎是跑着逃离了那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走出单元门,外面阳光正好,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上我家的地址。
车子开动,窗外的景象飞速倒退。
我看着窗外,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大颗大颗的,砸在我的白色连衣裙上,晕开一小片一小片的水渍。
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我一眼,默默地递过来一包纸巾。
“姑娘,跟男朋友吵架了?”
我没说话,只是摇头。
不是吵架。
是结束。
回到家,我爸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饭。
我妈看我眼睛红红的,吓了一跳。
“晚晚,这是怎么了?被谁欺负了?”
我爸也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我妈怀里,嚎啕大哭。
我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一字不落地告诉了他们。
我以为他们会劝我,会说我冲动,会让我为了大局再考虑考虑。
毕竟,婚期都定了,请柬都发出去了。
可我没想到,我爸听完,把锅铲重重地往桌上一拍。
“退!必须退!这婚不能结!”
他的声音因为愤怒而有些发抖。
“这叫什么事?还没进门呢,就这么欺负我闺女!真当我们家没人了?”
我妈也抱着我,不停地拍着我的背。
“不结了,晚晚,咱不受这个气。咱家闺女,不是嫁不出去,不能让人这么作践。”
那一刻,我所有的委屈、愤怒、不甘,都在爸妈的维护下,找到了一个出口。
我哭得更凶了,像是要把这七年的青春,都用眼泪冲刷干净。
当天晚上,沈舟的电话就打来了。
我没接。
他就一直打,一直打。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震动,像一只濒死的飞蛾。
我爸直接把手机拿过来,关机。
“别理他。让他自己想清楚。”
第二天,沈舟直接找到了我公司楼下。
他看起来很憔憔悴,眼下一片乌青,胡子也没刮。
他看到我,几步冲上来,拉住我的手。
“晚晚,我们谈谈。”
我甩开他的手。
“没什么好谈的。”
“晚晚,你别这样。我知道我妈做得不对,我已经说她了。她就是那个脾气,刀子嘴豆腐心,其实没什么坏心思的。”
又是这套说辞。
刀子嘴豆腐心?
我冷笑一声。
“沈舟,这不是她有没有坏心思的问题。这是你的态度问题。”
“我态度怎么了?我不是让你先住次卧,等以后我再慢慢劝我妈吗?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我?一边是我妈,一边是你,我夹在中间也很难做啊!”
他看起来比我还委屈。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很可笑。
“难做?沈舟,你搞错了一件事。她是你妈,但我们未来是一个独立的家庭。你首先要维护的,是我们的家,而不是去当一个和事佬,让我无底线地退让。”
“那只是一间房!有那么重要吗?比我们七年的感情还重要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
周围有同事路过,向我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我拉着他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重要。”
我看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
“那不是一间房,那是我的底线,是我的尊严。今天我可以为了让你‘不难做’,让出主卧。那明天呢?我是不是要让出我的画室?后天是不是要让出我们家的决策权?沈舟,这不是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是万丈深渊。”
“你……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妈?她只是想住个向阳的房间而已!”
“那她为什么不能住在次卧?次卧也向阳。她要的不是阳光,是这个家的主导权。她要告诉你,也告诉我,这个家,她说了算。”
沈舟被我问得哑口无言。
他颓然地靠在墙上,双手插进头发里。
“晚晚,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我再去跟我妈说,我一定让她把主卧让出来。”
我摇了摇头。
“晚了,沈舟。”
“这不是让不让的问题了。是你昨天,在她提出那个无理要求的时候,你选择了沉默,选择了让我退让。那一刻,我就知道,我们完了。”
“在你心里,你妈妈的感受,永远排在我的前面。我们之间,隔着一个永远无法逾越的,你的‘孝顺’。”
我说完,转身就走。
他没有再追上来。
我听到身后传来他压抑的,痛苦的呜咽声。
我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疼。
怎么可能不疼。
七年的感情,像长在心上的一棵树,现在要连根拔起,血肉模糊。
可我知道,长痛不如短痛。
有些原则,一旦妥协,就是一辈子的万劫不复。
接下来的几天,我开始处理退婚的后续事宜。
我爸妈联系了沈舟家,把彩礼一分不少地退了回去。
我们订好的酒店,婚庆,都打电话取消了。
我把所有关于沈舟的东西,都打包收进了一个箱子。
那些我们一起看过的电影票,一起旅行时拍的照片,他送我的第一份礼物,一个用建筑模型废料做的小房子。
我看着那个小房子,看了很久。
那是我们大二的时候,他熬了三个通宵给我做的生日礼物。
房子很粗糙,窗户都是歪的,但屋顶上,他用红色的卡纸,剪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他说:“晚晚,这是我们未来的家,虽然现在很小,但以后会越来越大。”
我把那个小房子,连同那个箱子,一起寄给了他。
附上了一张纸条: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处理完这一切,我感觉自己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我请了年假,一个人去了海边。
我租了一个能看到海的民宿,每天什么都不干,就坐在阳台上,看潮起潮落。
海风咸咸的,吹在脸上,有点黏。
海浪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沙滩,带走一些东西,又留下一些东西。
就像人生。
我忽然想起,我和沈舟也曾来过海边。
那是我们毕业旅行的时候。
我们手牵着手,在沙滩上走了很久很久。
他说:“晚舟,你看,大海能包容一切。”
那时候,我天真地以为,我们的爱情,也能像大海一样,包容所有的风浪。
可我忘了,再大的海,也容不下一艘已经决定沉没的船。
沈舟,沈舟。
人如其名。
他注定要沉没在他原生家庭的海洋里。
而我,必须自救。
假期结束,我回到了城市。
生活还要继续。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中。
我开始疯狂地接项目,画图,跑工地。
同事们都说我像变了个人,以前那个温和安静的林晚不见了,取而代代的是一个雷厉风行的“拼命三娘”。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只是想用忙碌,来填满心里的那个空洞。
我怕一闲下来,那些回忆就会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那段时间,我瘦了很多,整个人都脱了相。
我妈心疼得直掉眼泪,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
“晚晚,别这么折磨自己。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我点点头,把饭菜塞进嘴里,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我知道,有些伤口,需要时间来愈合。
而我需要做的,就是耐心等待。
大概过了半年,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
是沈舟。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带着一丝沙哑。
“晚晚,是我。”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最近还好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挺好的。”我回答,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
“我……我下个月要结婚了。”
我的心,还是不可避免地刺痛了一下。
像被一根细细的针,扎了一下。
不致命,但疼得清晰。
“哦,恭喜。”我说。
“她……是我妈同事介绍的,一个小学老师,人挺好的。”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嗯。”
“新房……装修好了。主卧,还是我妈在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
我握着电话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她说……她住习惯了,懒得搬了。”
我能想象出电话那头,他无奈又痛苦的表情。
我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即将嫁给他的女孩,在面对这一切时,是选择了接受,还是也曾抗争过,但最终妥协了。
我忽然觉得有些庆幸。
庆幸我当初的决绝。
“沈舟,”我打断他,“这些事,你不用告诉我。”
“晚晚,我只是……我只是想跟你说,你当初是对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我……我后悔了。”
后悔?
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如果人生可以重来,他真的会选择站在我这边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了。
“都过去了。”我说,“祝你幸福。”
说完,我挂了电话。
没有给他再说话的机会。
窗外,夜幕已经降临。
城市的霓虹,在窗户上闪烁,像一场盛大而虚假的烟火。
我站了很久,直到双腿发麻。
然后,我拉开抽屉,拿出我的画笔和画纸。
我开始画画。
我画了一座房子。
一座建在悬崖上的房子,面朝大海。
房子很小,只有一个房间。
但它有一扇巨大的落地窗,阳光和星辰,都可以毫无保留地洒进来。
房子的旁边,有一棵开满白色花朵的树。
我给这幅画取名叫《我的主卧》。
从那天起,我好像真的放下了。
沈舟的那个电话,像一个迟来的句号,终于为我们这段故事,画上了一个完整的结局。
我不再刻意用工作麻痹自己。
我开始重新拾起我的生活。
我报了瑜伽班,周末会去逛画展,或者约上三五好友,去郊外写生。
我的生活,渐渐变得丰盈而充实。
我也开始尝试着,去接受新的感情。
朋友给我介绍了一个男生,是个摄影师,叫江川。
他很高,很瘦,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他不像沈舟那么温和,他身上有一种自由而热烈的气息,像夏天的风。
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一家咖啡馆。
他给我看他拍的照片。
有日出,有星空,有大漠,有孤烟。
每一张,都充满了生命力。
他说:“我喜欢用镜头,去记录那些转瞬即逝的美好。”
我看着他眼睛里的光,忽然有些动容。
我们开始约会。
他会带我去一些很偏僻,但风景极美的地方。
我们会一起爬山,看日出。
当第一缕阳光冲破云层,洒在我们身上时,他会举起相机,拍下我被阳光照亮的侧脸。
他会带我去逛老街,吃路边摊。
他会把最好吃的那颗鱼丸,夹到我碗里。
他从不说什么甜言蜜语,但他会用行动,告诉我,我在他心里。
有一次,我们去逛家具城。
我看到一张很漂亮的摇椅,藤编的,造型很别致。
我忍不住坐上去,轻轻地晃了晃。
江川问我:“喜欢?”
我点点头:“嗯,很舒服。”
我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想买。
因为我知道,我那个小小的出租屋,根本放不下这么大一个摇椅。
可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把那张摇椅,送到了我家楼下。
他一个人,吭哧吭哧地从一楼搬到六楼。
等他敲开我房门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白色的T恤都湿透了。
我看着他,又看看那个巨大的摇椅,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你……你怎么把它搬上来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两个梨涡。
“你不是喜欢吗?”
“可是……我家里放不下啊。”
“那就换个大点的房子。”他说得云淡风轻。
我愣住了。
他走进来,把摇椅放在阳台上,不大不小的空间,瞬间被占满了。
他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认真地看着我。
“林晚,我知道你心里有道坎。我不想逼你,但我希望你知道,我愿意陪你一起,把它迈过去。”
他顿了顿,继续说:“我不想给你画一个关于未来的大饼,我只想把你看得到,摸得着的东西,送到你面前。”
“比如,这张摇庸。比如,一个真正属于你的家。”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我曾经以为,我再也不会轻易地相信任何人,再也不会对“家”这个词,抱有任何幻想。
可江川,他用最笨拙,也最真诚的方式,一点一点地,把我心里的那堵墙,给凿开了一个缺口。
阳光,从那个缺口里,照了进来。
我和江川在一起的第二年,我们决定买房。
我们没有依靠任何人。
用的是我们这几年攒下的积蓄,付了首付。
房子不大,九十平,两室一厅。
但地段很好,离我们上班的地方都很近。
最重要的是,房产证上,写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名字。
拿到房本的那天,江川比我还激动。
他拿着那个红本本,翻来覆去地看,像个得了奖状的小学生。
“林晚,我们有家了。”
我笑着点头:“嗯,我们有家了。”
装修是我们自己设计的。
我负责硬装,他负责软装。
我们几乎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泡在了新房里。
我们一起刷墙,一起铺地板,一起组装家具。
虽然很累,但每天都充满了期待。
房子渐渐有了家的模样。
客厅里,挂着他拍的星空图。
阳台上,放着那张藤编的摇椅,旁边种着我喜欢的栀子花。
书房里,有一整面墙的照片墙,贴满了我们去过的地方,看过的风景。
而我们的主卧,有一扇大大的落地窗。
窗帘,是我亲自挑的,米白色的,带着蕾丝花边。
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原木色的地板上,温柔得像一场梦。
搬家那天,我爸妈和江川的爸妈都来了。
江川的妈妈,是一个很温和的阿姨,她拉着我的手,眼眶红红的。
“晚晚,以后江川要是欺负你,你告诉阿姨,阿姨帮你揍他。”
江川在一旁傻笑。
我妈也拉着江川的手,嘱咐他要好好对我。
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热热闹闹的饭。
饭桌上,我爸喝了点酒,话也多了起来。
他举起酒杯,对着江川说:
“江川,我今天把我的宝贝女儿,正式交给你了。我没什么别的要求,就一点,凡事,多替她想想,多护着她一点。一个家,是两个人共同经营的,不是谁让谁,谁迁就谁。是互相尊重,互相扶持。”
我爸说着,眼圈也红了。
我知道,他是在心疼我过去受的委屈。
江川站起来,郑重地对我爸说:
“叔叔,您放心。林晚不是嫁到我们家,是我们家多了一个女儿。以后,有我在的地方,就是她的家。在这个家里,她可以做任何她想做的事,谁也别想让她受半点委屈。”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我,亮得惊人。
那一刻,我所有的过去,所有的伤痛,好像都被抚平了。
我终于明白,一个男人爱不爱你,不是看他说了多少动听的情话,也不是看他送了你多少贵重的礼物。
而是看他,在面对冲突和矛盾时,是不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你身边。
是看他,愿不愿意为你,去对抗全世界。
婚礼那天,天气很好。
我穿着白色的婚纱,挽着我爸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江川。
他站在红毯的尽头,穿着笔挺的西装,眼睛里,是我看不懂的,深沉的情绪。
我爸把我的手,交到他手里。
“好好对她。”
“我会的。”
他握紧我的手,掌心滚烫。
我们交换戒指,宣读誓词。
当主持人问他,是否愿意娶我为妻,爱我一生一世时。
他没有说“我愿意”。
他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
“林晚,我的主卧,永远是你的。”
台下,一片善意的哄笑。
而我,却在那一刻,泪流满面。
我知道,他懂。
他懂我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恐惧,所有的故作坚强。
他也用他的方式,给了我最郑重的承诺。
婚后的生活,平淡而幸福。
我们会因为今天谁洗碗而斗嘴。
也会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顺手给对方买一份喜欢吃的小吃。
他会支持我所有的决定,哪怕在我自己都怀疑自己的时候。
我辞掉了设计院的工作,开了一家自己的工作室。
工作室很小,但很自由。
我可以接自己喜欢的项目,画自己想画的图。
江川也辞掉了工作,成了一个自由摄影师。
我们有更多的时间,可以一起去旅行,去探索这个世界。
我们去了很多地方。
去了西藏,看了最纯净的星空。
去了冰岛,追逐了绚烂的极光。
去了肯尼亚,感受了动物大迁徙的壮阔。
每到一个地方,他都会给我拍很多照片。
他说,要把我的笑容,印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有一次,我们回我老家。
在街上,我偶然遇到了沈舟的妈妈。
她老了很多,头发白了大半,背也有些驼了。
她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是……是林晚啊。”
“阿姨好。”我礼貌地点点头。
她看着我,欲言又止。
最后,她叹了口气,说:“你……现在过得挺好的吧?”
“挺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地说,“是我们家舟舟,没福气。”
我没有接话。
她又说:“他……后来离了。那个女孩,也受不了我那个脾气。”
我心里没有太大的波澜,只是觉得有些唏嘘。
“舟舟现在一个人,过得也不好。整天就知道喝酒,工作也丢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眼睛里泛着泪光。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或者说,我根本不想安慰她。
造成今天这个局面的,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是她的控制欲,她的不界限,毁了她儿子的幸福,也毁了他的人生。
我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阿姨,保重身体。”
然后,我就走了。
我没有回头。
我不想再跟过去,有任何的纠缠。
回到家,江川正在院子里,给我种的栀子花浇水。
看到我回来,他放下水壶,走过来抱住我。
“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我把遇到沈舟妈妈的事,告诉了他。
他听完,没有发表任何评论,只是把我抱得更紧了。
“都过去了。”他在我耳边说。
“嗯,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那些曾经让我痛苦不堪的人和事,现在,已经伤不到我分毫了。
因为,我已经有了自己的铠甲。
我的铠甲,就是江川,就是我们这个家。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看窗外的月亮。
月光如水,洒在房间里,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祥和。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问江川:
“哎,如果当初,你妈也说要住主卧,你会怎么办?”
江川翻了个身,面对着我,很认真地想了想。
然后,他说:
“那我可能会带你私奔。”
我被他逗笑了。
“说正经的。”
他刮了刮我的鼻子,说:
“我妈不会的。因为她知道,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做主。她也知道,我的妻子,是我要共度一生的人,是这个家的女主人,理应得到最大的尊重。”
“而且,”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无比温柔,“就算她真的提了,我也会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什么?”
“因为,主卧的阳光,只能照在你一个人身上。”
我的心,在那一刻,被填得满满的。
我凑过去,亲了亲他的嘴唇。
“江川,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谢谢你,治愈了我所有的伤。
他笑了,把我搂进怀里。
“傻瓜,我们是夫妻,说什么谢。”
窗外,栀子花的香气,顺着晚风,飘了进来。
甜甜的,暖暖的。
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闭上眼睛,在他怀里,安心地睡去。
我知道,从今往后,我的世界里,再也不会有阴霾。
因为,我的太阳,就在我身边。
他会用他所有的光和热,温暖我,照亮我,直到永远。
后来,我的工作室越做越大,也算是在业内有了一点小小的名气。
我接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项目,是为一个公益组织,设计一个社区养老中心。
在做前期调研的时候,我接触了很多独居老人。
他们中的很多人,都像沈舟的妈妈一样,把子女当成了自己生活的全部。
他们渴望参与子女的生活,渴望被需要,渴望在这个世界上,找到自己的存在感。
但他们用的方式,往往是错的。
他们不懂得,爱,不是控制,不是占有,而是尊重,是放手。
那段时间,我常常会想起沈舟的妈妈。
我不再恨她,也不再怨她。
我只是觉得,她很可怜。
她用一生的时间,去爱她的儿子,却最终,把他推向了痛苦的深渊。
而她自己,也成了一个孤家寡人。
养老中心建成那天,我去参加了剪彩仪式。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我看到很多老人,在家人的陪伴下,走进了那个崭新的,充满阳光和欢笑的地方。
我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奶奶,拉着她儿子的手,指着一间朝南的房间,笑得像个孩子。
“你看,这里阳光多好啊。”
她的儿子,一个中年男人,笑着点头。
“妈,您喜欢就好。以后,您就安心住在这里,我们一有空就来看您。”
那一幕,让我看得有些出神。
我忽然明白,真正的孝顺,不是无底线的顺从和退让。
而是,在尊重父母意愿的同时,也守住自己生活的边界。
是给他们一个安稳的晚年,也给自己一个独立的人生。
这才是对彼此,最好的成全。
仪式结束后,江川来接我。
他给我带了一束向日葵,金灿灿的,像一个个小太阳。
“祝贺你,林设计师。”
我接过花,笑着说:“谢谢你,江摄影师。”
回家的路上,我靠在他肩膀上,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我跟他说起了刚才看到的那一幕。
我说:“江川,你说,等我们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他想了想,说:
“等我们老了,我就陪你,去一个有海的小镇,开一家小小的民宿。你负责设计,我负责拍照。我们每天,就种种花,养养猫,看看海。”
“那我们的孩子呢?不管他们了吗?”
“孩子们有他们自己的人生。我们只需要,在他们需要的时候,给他们一个温暖的拥抱,告诉他们,别怕,家永远是你们的港湾。这就够了。”
我听着他描绘的未来,心里一片柔软。
是啊,这才是家,最美好的样子。
它不是一个需要争夺主权的战场,而是一个可以卸下所有防备,安心停靠的港湾。
在这里,每个人,都可以是独立的个体,又可以紧密地联系在一起。
在这里,爱,是唯一的通行证。
车子,缓缓驶入我们的小区。
夕阳的余晖,给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我看到我们家的那扇窗户,亮着一盏橘黄色的灯。
我知道,那是江川出门前,特意为我留的。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我曾经,因为一间主卧,失去了一段七年的感情,和一个我以为会是永远的家。
但现在,我拥有了整个世界。
这个世界,有爱我的丈夫,有温暖的家庭,有我热爱的事业,还有一颗,因为被爱而变得勇敢、从容、坚定的心。
这就够了。
真的,够了。
来源:智者叶子am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