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只壁虎出现的时候,我正处在人生的最低谷,虽然当时我并没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作为一个在金融街上班,信奉数据和逻辑的分析师,我的人生信条里,从来没有“预兆”或者“天意”这种词。直到那只通体翠绿的小东西,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趴在我家二十八楼的落地窗上,一动不动地
那只壁虎出现的时候,我正处在人生的最低谷,虽然当时我并没把这两件事联系起来。作为一个在金融街上班,信奉数据和逻辑的分析师,我的人生信条里,从来没有“预兆”或者“天意”这种词。直到那只通体翠绿的小东西,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趴在我家二十八楼的落地窗上,一动不动地看了我三天。
我的家在城市的最中心,一个被钢筋水泥包裹的盒子里,窗外是永不熄灭的霓虹和川流不息的车河。在这里,连一只麻雀都显得奢侈,更别说是一只壁虎。我叫周然,三十五岁,曾经是同事眼中的青年才俊,现在是一个濒临破产的创业公司老板。我的妻子陈欣,是一名策展人,我们曾经是朋友圈里最令人羡慕的一对。但这一切,都在我辞职创业后的第二个年头,开始分崩离析。
壁虎出现的第一天,我刚刚和最大的投资人谈崩。他撤资的理由简单粗暴:我的项目回报周期太长,他等不及了。我回到家,一头扎进沙发里,连灯都懒得开。就在那时,我看到了它。在黄昏最后一抹余晖里,它像一片被风吹来的绿叶,安静地贴在玻璃上。我当时只觉得奇怪,二十八楼,它是怎么上来的?我甚至还用手机查了一下,高层建筑出现壁虎的可能性,科学的解释是它们会顺着管道或者电线攀爬。逻辑自洽,我没再多想。
第二天,公司资金链断裂的消息传开,核心团队的几个骨干同时向我递交了辞呈。我焦头烂额,在办公室打了一整天的电话,求爷爷告奶奶,嗓子都快冒烟了。晚上拖着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回家,推开门,陈欣坐在客厅,面前的茶几上放着一份打印好的文件。我认得,那是离婚协议书。
“周然,我们谈谈吧。”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所有的委屈和压力瞬间找到了一个宣泄口。“谈什么?在我最难的时候谈离婚?陈欣,你就是这么爱我的?”
“我爱你,但我也快被你耗尽了。”她眼圈泛红,“你有多久没好好看过我了?你有多久没问过爸妈身体怎么样了?你的世界里只剩下你的公司,你的报表,你的融资计划!这个家对你来说,只是个旅馆!”
我们大吵一架,这是我们结婚五年来最激烈的一次。我摔门而出,在楼下的便利店喝了一整夜的闷酒。凌晨回家时,我醉眼朦胧地抬头,又看到了那只壁虎。它换了个位置,爬到了客厅正中的墙壁上,就在我们结婚照的上方。它依然一动不动,像一个沉默的审判者。我的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寒意。
第三天,我妈从老家打来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说我爸在家里摔了一跤,现在在医院,情况不太好。我当时大脑一片空白,立刻订了最早的高铁票。临走前,我收拾行李,鬼使神差地又看了一眼那只壁虎。它还在那里,好像自从它出现,这个家里所有的不幸都被按下了加速键。
在医院陪护的日子里,我妈看着我憔悴的样子,叹了口气说:“然然,我听你陈欣阿姨说了,你家里最近是不是来了只壁虎?”
我愣住了,下意识地点点头。“妈,都什么年代了,您不会想说这跟它有关系吧?”
我妈没理会我的嘲讽,自顾自地说:“壁虎轻易不进家门的,尤其你们住那么高。我们老家说,壁虎又叫‘守宫’,是守护家宅的。它一直待着不走,肯定是在给你传信号呢。”
“信号?什么信号?破产信号还是离婚信号?”我烦躁地打断她。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信呢。”我妈从包里掏出一个陈旧的本子,翻到一页递给我,“你外公以前跟一个老禅师学过几天,这是他记下的笔记。他说,世间万物皆有灵,壁虎进门,是在提醒你三件事。”
我嗤之以鼻,但看着母亲恳切的眼神,还是接过了本子。本子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但那三行字却像针一样扎进我的眼睛。
第一,家宅不宁,守宫来护。
第二,秽物满盈,天龙食之。
第三,断尾求生,示警主人。
我看着这三句没头没脑的话,心里更加烦闷。什么家宅不宁,什么秽物满盈,故弄玄虚。我把本子还给母亲,说:“妈,这是封建迷信,咱们得相信科学。”
我妈摇摇头,不再跟我争辩,只是幽幽地说:“你外公当年就是不听劝,才吃了大亏。我给你个地址,是那位老禅师的弟子,叫慧远法师。他现在就在你们市里,你去见见他,就当是了却我一桩心事,行吗?”
我本想拒绝,但看着病床上虚弱的父亲,和母亲一夜之间多出的白发,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我的人生已经跌到谷底,还能更糟吗?去见见就见见吧,也许,只是为了让我妈安心。
回到上海后,我处理了一些公司的烂摊子,心情愈发沉重。离婚协议书还静静地躺在书桌上,陈欣已经搬回了她父母家。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如今只剩下我和那只沉默的壁虎。它好像瘦了些,但眼神依旧明亮。我盯着它看了很久,第一次没有觉得它是个不祥之物,反而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我们,都是被困在这个空房子里的孤独生物。
我按照母亲给的地址,找到了那个叫慧远法师的人。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的住处不在什么深山古刹,而是在一条繁华的巷弄深处,一个闹中取静的小院。院子里种满了花草,一个穿着素色棉麻对襟衫的老人正在给一株兰花浇水。他看起来更像一位退休的大学教授,而不是什么法师。
“是周然吧?你母亲给我打过电话了。”他转过身,微笑地看着我,眼神温和而通透,仿佛能看穿我所有的伪装和防备。
我点点头,有些局促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
他给我沏了一杯茶,茶香袅袅,让我的焦躁平复了些许。“你母亲说,你家里来了一位‘客人’。”
我苦笑了一下:“慧远法师,您也信这个?不过是一只迷路的壁虎。我来这里,只是不想让我妈担心。”我开门见山,表明了我的“理性”立场。
慧远法师没有反驳,只是笑着问我:“那你觉得,它为什么偏偏在你人生最混乱的时候出现,又为什么一直停留在你的结婚照上方?”
我被问得一愣。是啊,为什么?巧合吗?世界上有那么多巧合吗?
“你外公笔记上的那三句话,你看了吗?”他继续问。
“看了,但没看懂。”我实话实说。
“我给你解解看,你听听有没有道理。”慧远法师的声音不疾不徐,“第一句,‘家宅不宁,守宫来护’。壁虎别名守宫,守护家宅。它出现在你家,不是带来灾祸,而是在告诉你,你的‘家’出问题了。这个家,不只是这间房子,更是你和陈欣的感情,你和父母的亲情。你一心扑在事业上,把家当成了旅馆,把家人的关心当成了负担。你觉得你在为这个家奋斗,但你却亲手把这个家的温度一点点抽干了。守宫的出现,是第一个信号,它在提醒你:回头看看你的家,它快要散了。”
我的心像被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慧远法师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一直不愿承认的现实。我和陈欣的争吵,她说的那些话,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我总以为只要我成功了,就能给她和家人最好的生活,却忘了他们最想要的,也许只是我的陪伴。
我端起茶杯,手有些颤抖。
慧远法师继续说:“第二句,‘秽物满盈,天龙食之’。壁虎在古代又被称为‘天龙’,它以蚊蝇、蟑螂等害虫为食。你告诉我,你的公司为什么会失败?”
我愣了一下,开始复盘我的创业过程。我滔滔不绝地讲我的商业模式,讲市场的变化,讲投资人的背信弃义。
慧远法师静静地听着,等我说完,才缓缓开口:“你说的都是外因。我问你,你的合伙人,是不是一个急功近利,喜欢走捷径的人?你为了留住他,是不是默许了很多违背你初心的商业操作?”
我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我的合伙人,确实是圈子里有名的“快枪手”,为了业绩不择手段。我好几次都觉得他的做法有问题,但为了公司的发展,我都选择了妥协和沉默。
“你为了快速扩张,是不是招了很多并不合适的人?团队内部是不是早已矛盾重重,互相推诿?”
我又是一阵沉默。公司规模扩大后,我成了甩手掌柜,把人事权交给了别人,团队里拉帮结派,效率低下,我不是不知道,只是懒得去管。
“这些,就是你家里的‘秽物’,你事业里的‘害虫’。”慧远法师一字一句地说,“壁虎的出现是第二个信号,它在告诉你,你的环境已经‘秽物满盈’了。那些错误的人,错误的事,正在啃食你的根基。它在提醒你,该‘杀虫’了,该清理门户了。”
冷汗顺着我的额头流了下来。我一直以为我的失败是时运不济,是外界因素,从没想过,问题早就出在了内部,出在了我自己身上。我的所谓理性,不过是选择性地看见对自己有利的数据,而忽略了那些致命的危险信号。
“那……第三句呢?”我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断尾求生,示警主人’。”慧远法师看着我,“壁虎遇到危险时,会毫不犹豫地自断尾巴,以求保命。而那条断掉的尾巴,还会继续跳动,吸引捕食者的注意。周然,你现在最执着,最放不下的是什么?”
“是我的公司……”我下意识地回答,“那是我全部的心血。”
“一个已经从根上烂掉的公司,一个让你众叛亲离,心力交瘁的公司,你还紧紧抓着它不放。”慧远法手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壁虎的断尾,是第三个信号,也是最重要一个信号。它在用自己的身体告诉你:学会放手。你现在需要断掉的‘尾巴’,就是那个失败的项目,就是你不切实际的执念。只有断尾,你才能求生,才能保全你自己这个‘主干’。不断尾,你最终会被这条烂掉的尾巴,拖进深渊。”
断尾求生……断尾求生!
这四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我脑中的混沌。我一直不甘心,我觉得我还能翻盘,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家空壳公司上,为此不惜抵押房子,不惜和妻子反目。我以为那是坚持,原来那只是愚蠢的执念。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那只壁虎,那个小小的生命,它不是什么灾星,它是我的警钟。它用它的存在,沉默地向我发出了三个最严厉的警告。
我坐在小院里,很久很久。直到夕阳西下,给整个院子镀上了一层金光。我站起身,向慧远法师深深地鞠了一躬。“法师,我懂了。谢谢您。”
他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摆摆手说:“不是我让你懂的,是你自己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只是你不愿承认。那只壁虎,不过是把你心里的答案,具象化了而已。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
离开小院,我感觉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我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开车去了陈欣的父母家。我敲开门,看到陈欣憔悴的脸,心里一阵刺痛。我没有说任何豪言壮语,只是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说了一句:“对不起,我们回家吧。”
她在我怀里,先是僵硬,然后开始轻轻颤抖,最后放声大哭。我知道,她也在等我回头。
那天晚上,我们回到了自己的家。推开门,我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墙壁,那只壁虎,不见了。它就像一个完成了使命的信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第二天,我召集了公司剩下的所有员工,宣布公司破产清算。那一刻,我没有不甘,只有如释重负的轻松。我卖掉了公司的所有资产,结清了员工的工资,偿还了大部分债务。虽然还背着一些债,但我的心,却前所未有地踏实。
我把更多的时间用来陪伴家人。我带着陈欣去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散步,给病床上的父亲读报,听母亲唠叨那些陈年旧事。我这才发现,我错过了太多太多。那些我曾经以为不重要的日常,才是构成幸福的基石。
半年后,父亲康复出院。我和陈欣的感情也回到了最初的甜蜜。我凭借自己过硬的专业能力,在一家老牌的投资公司找到了一份工作,从头开始,一步一个脚印。生活虽然不如创业时那般波澜壮阔,却充满了安稳和温暖。
有一次,我和陈欣依偎在沙发上看电影,她突然问我:“周然,你说,那只壁虎,后来去哪了?”
我笑了笑,握紧她的手,看着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轻声说:“也许,它去了另一个需要它的家庭,去提醒另一个像我一样的傻瓜吧。”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否真的有那么多玄妙的“信号”。但我知道,生活总会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来警示我们。有时候,它是一只不请自来的壁虎;有时候,是家人一句无心的埋怨;有时候,是身体一次突然的抗议。只是我们太忙了,忙着追逐远方的风景,却忽略了身边最真实的提醒。
那只壁虎,那位高僧,他们教会我的,不是迷信,而是一种敬畏。敬畏生命,敬畏情感,敬畏那些我们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联结。他们让我明白,人生最高的智慧,不是看懂复杂的数据报表,而是读懂生活发出的每一个最朴素的信号,然后,勇敢地断尾,温柔地守护,清醒地前行。
来源:有趣的饼干MtSDg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