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闭上眼的那天,灵堂上哭得最撕心裂肺的,竟是府里那群环肥燕瘦的侍妾。
我闭上眼的那天,灵堂上哭得最撕心裂肺的,竟是府里那群环肥燕瘦的侍妾。
在我穿越到这个陌生的朝代,熬过了整整二十个年头之后,我终于,可以解脱了。
平心而论,无论是以卿家庶女的身份,还是作为一个背负着秘密的穿越者,我的人生都堪称范本。
我的夫君,宋廉,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我们夫妻对外“相敬如宾,举案齐眉”,是世人称颂的典范。
我头顶一品诰命夫人的荣光,手里握着自己经营的“卿氏商行”,富甲一方。京中任何宴会,无论品级多高,谁见了我不得恭恭敬敬地道一声“宋夫人安好”?
我生下的一双儿女也无比争气。儿子阿念,是本朝最年轻有为的状元郎;女儿阿昭,十里红妆,风风光光地嫁入了侯府,成了世子妃。
宋廉给了我世人能想象到的一切尊荣与体面。他只是……只是像这个时代所有的权贵男人那样,纳了妾而已。
所有人都这么劝我,连我的亲生儿女也隐晦地表达过。
“父亲不过是纳了几个妾室,这在当朝再寻常不过了。”
“阿娘,您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是啊,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也曾无数次这样质问自己。我甚至一遍又一遍地翻看那些泛黄的《女德》与《女戒》,试图催眠自己:这是古代,男尊女卑,三妻四妾,这很正常。
可道理我都懂,身体却诚实得可怕。
每一次宋廉从妾室房中回来,再与我欢好过后,我都会在无人处,吐得肝肠寸断。
是的,我恶心。
我恶心他用那张亲吻过旁人的唇来吻我,恶心他曾对我说过的山盟海誓,或许也一字不差地对另一个女人重复过。
这种恶心感,就像是蚀骨的毒虫,日日夜夜啃食着我的骨髓。它不至于要我的命,却又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这种细微的、弥漫的恶心,几乎萦绕了我后半辈子。
可是在人前,我依旧要端着那副大度温婉的当家主母的架子,陪着宋廉,演了这整整二十年的恩爱戏码。
这场戏,我演得太久,也演得太累了。如今,帷幕终于要落下了。
我有些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流逝,甚至开始好奇死后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阿念和阿昭跪在床边,早已泣不成声,一声声“阿娘”唤得我心烦。
我曾答应过他们,会亲眼看看自己的小孙儿、小外孙,现在看来,终究是要食言了。
我只是太累了,累到为他们铺平了所有前路之后,便再也提不起一丝一毫求生的意志。
阿念紧紧握着我冰凉的手,这个朝堂上最年轻的状元郎,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阿娘,你再等等,求你再等等……父亲马上就回来了!”
我费力地转过头,懒得再看他。
装了一辈子,到头来,连我最亲近的儿女都深信不疑,我爱惨了宋廉。
真是晦气。
没错,连这最后一面,我都不愿意再见到那个男人。
可偏偏,我越是想死,那口气就越是吊着,怎么也咽不下去。反倒因为回光返照,整个人竟有了一丝诡异的神采。
就在这时,院外响起一阵沉重而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下人慌张的通报。
“相爷回来了!相爷回来了!”
我无声地叹了口气。躲不掉的,终究是躲不掉。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那个男人披着一身的霜雪寒气,大步向我走来。
二十年过去,宋廉也老了。当年那个金陵城中鲜衣怒马的少年郎,如今双鬓也染上了星星点点的银白。
他身上的威势没有半分收敛,一踏入内室,屋里所有人都仿佛被冻住,连大气都不敢喘。
“夫人怎么样?”他的声音嘶哑而低沉。
太医院的院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回话:“回……回相爷,夫人……夫人她……存了死志。脉象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宋廉那张沉静的脸瞬间布满阴霾,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好”字。
“好,好,好……”
他猛地转身,将桌上整套的茶具挥扫在地,瓷器碎裂的声音尖锐刺耳。
“都滚出去!”
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转眼间,房内只剩下我和他,一躺一站。
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那只曾经无数次执笔定夺他人生死的手,此刻竟有些颤抖。
“卿卿,你怨我么?”
我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只能从喉咙里挤出两个字:“不怨。”
宋廉闻言,竟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凄凉与自嘲。
“呵……就连这最后一句,你都在哄我。”
真是的,骗着骗着,连自己都快信了。
我都要死了,竟然还在说谎,真是可悲。
怎么能不怨?
在我怀着阿念,身子重得走不动路的七个多月时,我发现,他在外头养了人。
他多“体贴”啊,为了不让我这个正妻伤心,连养女人都只是悄悄养在外面,从不带回府。
那个女人,就是曾经非他不嫁,甚至在我与宋廉成婚后,“伤心欲绝”主动入了尼姑庵的京城第一才女,沈瑶。
一个非君不嫁,一个怜惜其情。我这个正妻,反倒成了阻碍他们情深义重的绊脚石。
我至今都记得,我挺着那个硕大的肚子,是如何一步步走进那个雅致的小院,又是如何将里面所有能砸的东西,砸了个稀巴烂。
最后,我拔出了宋廉随身佩戴的佩剑,用剑尖指着他。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那样静静地望着他。
拿剑指着自己的夫君,在这个朝代,是足以浸猪笼、下大狱的重罪。
沈瑶站在一旁,早已吓得花容失色,抖如筛糠。
宋廉试图让我冷静下来,他伸手想来夺剑,一面解释着:
“卿眉,你听我说,我那晚是喝醉了……沈瑶是无辜的,我不能……不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多可笑的理由。我忽然觉得荒唐至极,也真的笑出了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宋廉见我如此,神情痛苦地望着我,又朝前踏了一步,剑尖也随之刺入了他的胸膛一寸。
他闷哼一声,神情却不见退缩,只是唤我:“卿眉……”
就在那时,下腹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一股热流瞬间涌出。
羊水破了。
生阿念的时候,我难产,在鬼门关前挣扎了一天一夜。
宋廉也守了我一天一夜,紧紧握着我的手,任凭我痛到神志不清时,将他的手背咬得鲜血淋漓。
可我身体刚能动弹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宋廉赶出了我的院子。
那是我一生中最丑陋、最狼狈的时候。我歇斯底里,心如死灰,砸碎了他送来的所有补品。
我们爆发了无数次的争吵,激烈的时候,什么话最伤人,我们就专挑什么话说。
我偶尔会恍惚想起,那个在桃花树下,眼睛亮晶晶的少年郎,他曾举着手,一字一句地向我保证:
“我宋廉答应你,卿眉,这一辈子,我只有你一个。”
我就此钻进了牛角尖,死活都绕不出来。
刚开始,宋廉还日日都来,从各地搜罗了无数新奇好玩的玩意儿来哄我。
结果,无一例外,都被我连同送礼的人,一起丢了出去。
他也曾想试着与我亲近,我总是冷冷地避开,视线不曾在他身上停留一秒,只是自顾自地看着手上的账本。
有一次,他喝醉了酒,红着眼将我扔到了床上,试图用强。
结果那一次,我抄起手边的白玉香炉,砸得他满头是血。
那次以后,宋廉便再也没有踏足我的潇湘苑。
我这个正妻的院子,一下子寂静得可怕。
没过多久,我听说,他将沈瑶从那个小院,接进了府里,就安置在离他书房最近的院子。两人每日红袖添香,吟诗作对,好不快活。
再后来,宋廉以我“言行无状,善妒成性”为由,收回了我的掌家权。
我也乐得轻松,只是待在我的潇湘苑,守着我的一双儿女,打算就这样过一辈子。
直到那天,阿昭高烧不退,宋廉恰好不在府中。我的丫鬟跑遍了整个府邸,却被告知,府里的大夫全都被“借”走了。
我想派人出府去请大夫,却发现,马房的管事根本不听我的调遣,一辆马车都找不到。
阿昭在我怀里烧得奄奄一息,小脸通红,迷迷糊糊地唤我:“阿娘,阿娘,昭儿疼……”
走投无路之下,我去了沈瑶的院子。
我跪在她紧闭的屋外,在瓢泼大雨中,一遍遍地恳求她,救救我的阿昭。
沈瑶却从始至终,连门都没有打开。
我跪在冰冷的雨水与泥泞中,忽然想起了那年,我的生母四姨娘临死前,反反复复嘱托我的那句话。
“眉儿,女子的荣宠、体面,乃至性命,都只能依靠自己的夫君。”
那时我还不知道这句话的全部重量,只是迷迷糊糊地应了。
心里甚至还有几分不服气——我一个接受了二十几年“女人要独立”教育的新时代女性,怎么可能去全然依附一个男人?
直到我抱着高烧的阿昭,在雨中走投无路,求告无门时,我才终于明白了她那句话。
这个时代,女子的所有一切,都系于男人的恩宠。
因为宋廉疏远了我,所以我连自己的孩子都护不住。
所幸,阿昭福大命大,自己熬过了那一劫。
那天以后,我不是想通了,只是认命了。
我写了一首诗,诗中述尽了一个女子被冷落的哀怨与委婉,托人送去了宋廉的书房。
那天晚上,时隔大半年,宋廉重新走入了我的潇湘苑。
我穿着他最喜欢的那条绿色襦裙,画着精致的妆容,在廊庑下等着他的到来。
一见到他,我什么都不用说,只是抬眼望着他,眼泪就恰到好处地掉了下来。
和我预想的几乎没有差别,宋廉叹了口气,快步上前,将我紧紧搂在怀里。
他用那双吻过别人的唇,轻声细语地安慰我:“卿卿,别哭,以后我都会对你好的,永永远远。”
朝堂上呼风唤雨的宋首辅,那晚在我面前,甚至有几分讨好般的孟浪。
他一寸寸吻遍我身体的每一处,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的珍宝。
他让我唤他的名字,一遍遍地唤,他也一遍遍地应。
我笑意阑珊,温柔似水。
却在送走他之后,扶着院内的那棵梧桐树,吐得撕心裂肺。
为了防止自己再怀孕,我狠下心,给自己灌了一碗浓浓的藏红花,彻底绝了这个可能性。
那天以后,我们似乎又回到了曾经“蜜里调油”的日子。
沈瑶“冲撞主母”,被宋廉亲自动了家法,扔回了城外的尼姑庵中。这一次,她是真的要与青灯古佛长伴一生了。
再后来,我开始主动给宋廉纳妾。
我细细地替他挑选,第一个,是江南来的才女,温柔多情,善解人意,诗词歌赋、人生理想,她都可以陪他聊。
可是那天,宋廉却发了很大的一场火,他盯着我的眼神,冷得像一块冰。
“卿眉,你可真是我的好夫人。”
他语气里满是讥诮,我却只是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当初说我善妒、不容人的是他,如今我“大度”了,他反倒又不开心了。
男人心,海底针。
我以为是我挑的这个侍妾不合他心意,于是,我又替他挑了几个。
环肥燕瘦,活泼的、宁静的、妖冶的,各个款都有。
那天,宋廉望着我的眼神很奇怪,复杂到我看不懂。不过他最终什么都没说,当晚就歇在了新来的妾室那里。
后来,府里的人丁一天天兴旺起来,我也成了许多庶子庶女的“母亲”。
他们每日都恭恭敬敬地来向我请安,唤我“母亲”,我也总是笑着应好。
人人都称赞我,说我是世间难寻的、宽厚慈善的当家娘子。
只有我自己知道,每当这些孩子站在我面前时,我心中泛起的,是怎样滔天的憎恶。
他们是我的丈夫同旁的女人的亲密证据,是活生生的、对我承诺的背叛。
我憎恶宋廉,所以这份恨意,也不可避免地转嫁到了他们身上。
我尽心尽力地替他们谋划前程,只是为了让他们早日离开我的视线。
如今,我终于要死了。
我这一辈子,从没见过宋廉哭。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红了眼眶,流下泪来。
他颤抖着褪下自己手腕上常年佩戴的那串佛珠,不顾我的挣扎,强硬地给我戴上。
“卿卿,这是我特意去青城山为你求的,禁食三日,跪拜万阶,好不容易才求得的。”
“上穷碧落下黄泉,无论你去哪儿,我都会找到你。”
“你我……你我本该生生世世都做夫妻的。”
我用尽生命中最后一点力气,猛地将那串佛珠扯断、挣脱。
珠子散落一地,发出清脆的错落声。
我厌恶地看向眼前这个男人,用尽我所有的气力,艰难地说了这二十年来,唯一的一句真话:
“宋廉,你我,生生世世,永不再见。”
我看着他瞬间煞白的脸,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平白……脏了我轮回的路。”
说完,我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耳边环绕的,是宋廉那声绝望到撕心裂肺的悲鸣。
这一辈子,我是阿昭、阿念的母亲,是宋廉的夫人,是宋府的当家娘子……唯独,不是我自己。
人间太苦,下辈子,我不想再来了。
……
我这个念头刚落下,下一秒,一个清朗又愤怒的少年音在我头顶炸开。
“卿眉,你想要的太多了!”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二十岁时,尚显青涩的宋廉。他穿着一身劲装,正目光沉沉地瞪着我。
他垂眼望我,满眼都是不可理喻的失望。
“不过只是几个奴仆而已,就算我以后有了妾室,也绝不会威胁你的正妻地位。”
“只有地位最低下的庶民,才会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
我皱着眉头,怔怔地望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见我“执迷不悟”,生气地拂袖而去。
如果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现在应该是明成三年。
宋廉为了娶我这个庶女为正妻,不惜在宋家祠堂跪了整整三天三夜,才终于让老侯爷松了口。
他今天本是兴致勃勃地来找我,商议我们的婚事,结果我却提出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笑要求。
一个庶女能嫁给小侯爷为正妻,这已经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荣宠。
一生一世一双人?在这个朝代,简直是荒谬绝伦。
宋廉完全不理解。于是,我们爆发了成婚前最大的一次争吵,彼此都生了退却之心。
若不是后来,我为他挡了那致命的一箭,我和他之间,可能也就此分道扬镳了。
重来一次,我没有力气,也不想去报复宋廉。
我只想离他远点,越远越好。
他是一个好首辅,一个好父亲,甚至是一个(符合时代标准的)好夫君,只可惜,他唯独不是我想要的那个人。
所以,我转头就去找了沈瑶。
我决定,将宋廉会遇刺的消息,连同那个挡刀的机会,一并“让”给她。
我恨沈瑶。
但重活一世,我却又有点可怜她。
她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敢于反抗命运的女子,为了宋廉,不惜以命相搏,终身不嫁。
可结果呢?宋廉送她去尼姑庵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前世,我后来终究是没忍住,去尼姑庵看过沈瑶一次。
曾经那个名动京城的第一才女,才三十出头的年纪,却已双鬓斑白,神志不清。尼姑庵里有的是磋磨人的法子,何况是她这种“犯了错”被送进去的人。
她那时已经有点疯了,却还认得我。她跪在地上,抓着我的裙摆,泪如雨下。
“夫人,我这辈子错得厉害……是我自己将自己困住了。”
“那晚……那晚是我鬼迷心窍,如今是我咎由自取。”
“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不想的……”
后来,庵里的人传来消息,说我走后没多久,她就跳了井,没救过来。
沈瑶的死讯传到宋府的那天,我特意观察了宋廉的神情。
他听完禀报,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头,挥手让人退下,再没有提过她一次。
沈瑶花了一辈子去爱的人,最后,只换来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皱眉”。
上一世,她已经为她的错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一码归一码,重来一次,我决定成全她。
少女时代的沈瑶,看着突然登门的“情敌”,满脸不爽,充满敌意地问我:“你来干什么?来看我笑话吗?”
我懒得与她多费口舌,只是淡淡地开口:
“下月的皇家赏菊会上,太子一派会动手,有人要刺杀宋廉。”
“你替他挡那一刀,以救命之恩为由,你会得偿所愿的。”
沈瑶看着我,眼睛缓缓地瞪大,满是不可置信。
我看着她那副蠢样,觉得有些好笑,毕竟也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我难得好心,又补了一句:
“小心护好自己的要害,别傻乎乎地真被人一刀捅死了。”
我本来是打死也不想去那个赏菊宴的。
上一辈子,那场宴会乱起来,死了不少人。上面的人斗法,遭殃的全是底层的炮灰。
但长公主殿下亲自下了帖子,特意提了我的名字,我便不得不去。
宴会上,我兢兢业业地蜷缩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一边小口吃着点心,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规划好了最佳的逃生路线。
宋廉的位置就在长公主旁边。他今日依旧喜穿红衣,身姿挺拔,只是懒懒地倚在席位上,便惹得无数世家贵女暗送秋波。
我冷眼旁观。按照他的人生轨迹,他会有一个温婉大气的嫡妻,再纳几个红袖添香的美妾。
我与他,本就不是一路人。
只是我前世被那点少年情谊迷了心窍,这才拼尽了一切,冒险一搏,妄图求一场根本不存在的圆满。
正恍惚间,四周已经乱了起来!
“有刺客!”
无数黑衣刺客从四面八方涌来,宾客们尖叫着四散奔逃。
而我,是跑得最快的那个。
今日我特地穿得轻巧,连首饰都没戴几件,这时候就看出了好处。
在混乱的逃跑路上,我与逆流而上的沈瑶擦肩而过。
四目相对,她眼中是那样坚定无畏的执着,就好像……好像曾经的那个傻傻的自己。
趋利避害,本就是人的天性。
但前世的我,实在是太喜欢宋廉了。
于是,我逆着人流,往最危险的地方冲了过去。身体,比脑子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那一刀刺得极险,再偏半分,我怕是当场就死透了。
我为此高烧了好几天,大夫都换了好几拨,所幸命大熬了过来。
只是那个伤口,留下了狰狞的疤痕,每到阴雨天时,依旧会钻心地疼。
情动之时,宋廉总喜欢轻吻在那道伤疤上,然后沙哑地唤我“卿卿”。
那时我以为,我为自己谋了个泼天的富贵前程。
却原来,不过是一场纠缠不清的孽债。
自此,桥归桥,路归路。
回到家后,我开始认真替自己谋划这一辈子的人生。
无论发生什么,日子总该好好地过。
就像我外婆常说的,哭着是过一天,笑着也是过一天。
上一世,刚穿到这个世界时,我野心满满,仗着自己多出来的那些知识,异想天开地想要改变这个朝代。
后来才发现,我连自己的命运都改变不了。
在被当成妖言惑众的疯子关了几天,差点被弄死之后,我彻底学乖了,安安分分地成为了一个普通的京中贵女。
但总有些底线,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退让的。
比如,我绝不再和别的女人共享一个夫君。
我要找一个好拿捏的夫君。不管他愿不愿意,我都有把握让他一辈子不敢纳妾。
再凭借我前世经商的经验,求一个平安富贵、顺遂一生,总不成问题。
原身的嫡母,是个面冷心热的厚道人。她见我与宋廉没了下文,便替我相看了几户人家,让我自己挑选。
古代女子的第一道鬼门关——所选非人,磋磨一生;所选良人,平安顺遂。
我反复筛选,最终相中了京中一户姓姜的商户人家。
这家家境殷实,在江南有自己的船队,只是没有官身。
姜家少爷,名叫姜呈安,因为为父亲守丧,耽误了三年。这样算来,今年已经及冠,是个成熟稳重的年纪了。
最重要的是,我一个(前)侯府预备役的庶女嫁过去,算是“下嫁”,提个“不许纳妾”的要求,想来姜家也不难答应。
只是这人,我总得亲眼见过一次,才好放心。
我打听到姜呈安每天出门会走的必经之路,收买了街边的一个乞丐婆子,演了一出戏。
人一到,那乞丐婆子便抱着孩子冲了上去,挡在姜呈安面前。
“公子行行好,行行好,我家的孩子生了重病,求你行行好!”
这是很拙劣的演技,只要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她怀中抱着的“病孩”,面色红润,睡得正香。
我躲在不远的马车上,挑起车帘观望。
姜呈安微微皱着眉头,却还是蹲了下去,二话不说,解下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披风,替孩子裹上。
他又在身上东摸西摸,最后竟是连着整个钱袋都塞给了乞丐。
“我……我就这些了,你快带孩子去瞧瞧大夫吧。”
他语气中甚至还有几分愧疚,仿佛在愧疚自己给的不够多。
我身旁的丫鬟见了,都忍不住笑了。
“小姐,这位姜家姑爷,可真是个良善之辈,小姐可以放心了。”
她又促狭地朝我挤挤眼:“而且啊,姑爷生得也很好看呢。”
第二关,我拜托了相熟的怡红院的姐姐们。
她们见到姜呈安,便娇笑着迎上前去,故意将人团团围住,莺声燕语不断。
那少年郎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被一群美貌女子围在中间,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只是结结巴巴地愣在中间。
“姐姐们,万万不可,我……我还在守孝期内,万万不能……”
确实是不熟悉风月场合的干净人。
我满意地放下了车帘,淡淡吩咐道:“买了母亲要用的东西,便回去吧。”
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郎。
脑子似乎不太好使,但胜在心性善良,也守规矩。
家中就他一个独子,婆母行事利落,在商圈中名声极好,也不拘着女人在外抛头露面。
若是我嫁过去了,大可以继续重操旧业,经营我的商行。
于是,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一切都是加急办的,必须趁着宋廉还在外地巡视的时候,把事情定死。
京中如今正盛传沈瑶为宋小侯爷以命相护的痴情故事,他却不知为何,在这个风口浪尖上,申请南下巡视去了。
等他回来时,我已是他人妇,木已成舟。
他对我那点少年人萌生的执念,也该散了。
不过是少男少女之间几丝模糊的情愫,若不是前世我那一场舍命相护,我们之间,早该了结。
朱雀街上,无人知晓的偏僻角落,一顶小小的喜轿敲锣打鼓地,拐进了姜家的小院。
我静静地坐在床榻上,等着我的新夫君,姜呈安的到来。
第二次结婚,心态已是大不相同。
前世,我是那般羞涩又憧憬地等待着宋廉的到来;如今,烈火焚过,只剩下一地冰冷的灰烬。
婚姻只是婚姻,而非爱情。
我悟了,只有不爱,才不会嫉妒。
大红盖头被喜秤挑开,我抬头望了他一眼,又很“合时宜”地羞涩低下了头。
烛光下,少年的耳朵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我知道我是生得极好的,不然,宋廉当初也不会在百花宴上,第一眼便对我留了心,这才有了后续的那些故事。
红烛燃尽,帷幕落下,又是一夜。
少年人食髓知味,第二日请安时,到底还是迟了半刻。我匆忙起身,心中有些懊恼,担心给婆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姜呈安却笑着安慰我:“母亲不是那般拘礼的人,眉娘不必担心。”
姜家主母,我的婆母,确实是个宽厚豁达的人。
她不仅不曾与我计较,反倒拉着我的手,安慰我初来乍到,不必紧张。
姜家子嗣单薄,姜呈安曾经有个妹妹,可惜早夭了。婆母几乎是立时将我当成了亲女儿看待。
凡事都不与我藏私。她早看出姜呈安太过良善,心肠太软,并不适合在商海浮沉,反倒是我,颇有几分手段。
婆母大喜过望,出门谈生意都带着我。凭借着前世的经验,我很快便在姜家站稳了脚跟,甚至帮姜家开拓了北方的商路。
晃眼间,一个月过去了。
我推开院门,清晨的阳光暖暖地照进来,一切都在欣欣向上。
就像外婆说的,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地活下去,漂漂亮亮地活下去。
而这一切的平静,在宋廉从江南回京后,戛然而止。
首先,是姜家在京中的几家店铺,接二连三地被人诬陷“以次充好”、“偷税漏税”,纷纷被查封关门。
紧接着,金吾卫不知以什么缘由,直接冲入姜府,抓走了姜呈安。
婆母急得晕倒过去,醒来后动用了所有关系,银子流水一样地花了出去,却没一个人敢接这个案子。只有相熟的知情人,悄悄透露了一句:
“姜夫人,你们家……是不是得罪什么惹不起的大人物了?”
商不与官斗。
不过是一个小小商户,在真正的权贵面前,任何人都可以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将你碾死。
我的心,忽然重重地停了一拍。
我算了算日子,宋廉,也该回来了。
只是我想不明白,这一世,没有了救命之恩,没有了挡刀的情分,他为何依旧对我耿耿于怀,不肯放过我?
我想了许久,只能得出一个结论——
大概是因为,我损害了他那高高在上的自尊。
毕竟,像他那样立于象牙塔尖的天之骄子,无数京中贵女为他茶饭不思,而我这个他“内定”的女人,竟敢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嫁作他人妇,断得如此干脆利落。
姜家待我恩重如山,他们不应该因为我的缘故,遭受这无妄之灾。
离开姜家的那天,夜已经深了,婆母的房间还亮着灯。
我推门进去,婆母抬头望了我一眼,那双精明的眼眸里,此刻满是疲惫。她转过头,不再看我。
“眉娘,民不与官斗。自古如此。”
我低头垂眸,声音平静:“我知道的。媳妇……走了。”
“……用家里的马车吧。”
“多谢婆母。”
屋子里安静下来,只听到她一声悠长的叹息。我转身,决然离开。
我与姜家的缘分,到此为止了。
门“吱呀”一下在我身后关上,马车缓缓往前行驶,姜家小院那点温暖的光,逐渐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许久,马车停在了一扇厚重的红木门前——侯府。
我轻轻叩响了门环。
里面传来冰冷的声音:“来人姓名。”
我顿了顿,答道:“姜家少夫人。”
于是,那扇沉重的门,缓缓开了。有面无表情的丫鬟提着灯,在前面引路。
“姑娘,请往这里走。”
(她已不再称我为“少夫人”。)
直到一扇雅致的竹门前,婢女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此乃侯爷书房重地,旁人不得入内,姑娘自便。”
我深吸了一口气,推开了门。
宋廉正懒散地倚靠在窗边的榻上,他换下了一身官袍,穿着一身玄色的赤金暗纹常服,那属于上位者的威严,已初露端倪。
我低眉耷目,立在当地,不言不语。
只听到那沉稳的脚步声,一点点朝我逼近。
直到视线前,出现了一双黑面皂靴。我感到一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自上而下,缓慢地、放肆地审视着我。
许久,一双铁钳般的手,猛地扼住了我的脖颈,将我狠狠地掼在了冰冷的柱子上!
他强迫我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翻涌着滔天戾气的眼睛。
“卿卿,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他几乎是咬着牙在质问。
我被迫直视着他暴怒的眸子,语气却尽量保持着和缓,试图安抚这头失控的野兽。
“小侯爷,民女不过只是一介庶女,又天性善妒,实在担不起小侯爷未来夫人的名号。”
“而人一旦生了妒,就会面目可憎,成为无比丑陋的妇人。与其等到日后相看两生厌,不如及早分开,各自安好。”
我顿了顿,继续道:“姜家并不知道你我之间的过往,姜呈安是无辜的……放了他,好么?”
不知是哪句话,彻底惹怒了他。
扼住我脖间的手,蓦地收紧!
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自己今日就要死在这里了。
可是,在他即将掐断我呼吸的前一刻,他终究还是松开了。
我弯着腰,扶着柱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喉咙火辣辣地疼。
宋廉冰冷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带着刺骨的寒凉。
“你我数月不见,卿卿一开口,就是要为别的男人在我面前求情么?”
我静静地望着他,他也这样居高临下地望着我。
许久之后,我忽然笑了。
我当着他的面,缓缓抬起手,解开了外衫的系带。素色的衣袍悄然落地,只余下单薄的中衣。
我迎着他骤然幽深的目光,语气中多了几分刻意的媚态。
“不过是一具残花败柳之身罢了,小侯爷若是还感兴趣,妾……自然不会拒绝。”
宋廉的神色,在烛光下晦暗不明。
他冰冷的手指,缓缓落在了我赤裸的肩颈上,激起一阵战栗。
我有些自嘲地闭上了眼。
男人啊,呵。
宋廉在这时看到肌肤上的痕迹,红得扎眼,一小块一小块映衬在如雪的皮肤上,不难想象,那是多少个浓情蜜意的夜晚。
像是一把火在胸中烧,烧得五脏六腑都疼,无法宣泄。
他眼中的戾气一点点加深,升起一种想要将一切都毁灭的欲望。
直到宋廉听到几丝嘤咛声。
“痛。”
他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他手上用了力,于是新的红痕覆盖在旧痕迹之上。
他生了妒意。原来这就是妒啊,六出之一的妒。
从前他不能理解为什么我竟想着独占他,那是多么可怕的想法,所以他狠狠训斥了我,差点一拍两散。
而今降临到他自己身上,却发现妒竟是这样难熬。
我只觉得眼前男人的神情格外落寞,许久听见他喑哑的声音。
“卿卿,你是我的,剩下的都不重要。”
他转身离去的背影佝偻了许多,我听见他说。
“姜呈安我会放的,卿卿不要担心,只要好好准备当你的新娘就好。”
此后大概一个月的时间,我都没有见到宋廉。
府中的人将我看得很紧,似乎是怕我逃离。
再次见到他时,他已经替我安排好新的身份,将军家的庶女。
我坐在铜镜面前,宋廉站在我的身后,轻轻替我拭去不知何时流下的泪水。
“卿卿,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就行。”
二十岁的宋廉,眉眼间还有几分青涩,只是已经依稀可见前世的威严。
我曾经试着逃跑,放弃我所有的一切,包括孩子,只是为了逃离他。
可是我失败了,并且得到很残酷的后果,几条无辜的生命因我而死。
宋廉用赤裸裸的威权告诉我,离了他,我什么都不是。
看起来我拥有卿氏商行,拥有这时代女子最大的自主,可是只有我知道,一切都是被赐予的,当他想要收回时,我没有拒绝的能力。
自此,我的一生被困在深宅大院,恶心如影随形。
如今一切又要再一次重来么?
婚礼那天,十里红妆,浩浩荡荡走过朱雀街,宋廉给足了我体面。
两世为人,这是我的第三场婚礼。
我唯一算错的是,没想到宋廉竟对我执念至此。
红盖头下,红影晃动,许久,有人掀起了盖头。
一身红衣的宋廉,眉目低敛,望着我笑。
他的眼神中有很多东西,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望着我笑。
“卿卿,你我本该生生世世做夫妻的。”
喝交杯酒时,我在酒中下了药,春楼里让姑niang们难以怀孕的药。
我甚至没有把握掌控自己的命运,又为何要把孩子带到这人世?
我笑得媚而娇,在宋廉耳边吐气如兰。
“知道酒里我加了什么么?”
宋廉大惊,急忙封住我的穴位,我却无所谓地笑。
“我不会自戕的,只是我们不会有孩子了。”
宋廉的确被我激怒了,甚至两世为人,我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样子。
他将桌上所有的一切都扫落在地,来回徘徊,像一个被困住的兽。
原来他也这样痛苦么?
既然如此痛苦,为什么不能放我离开?
我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笑,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许久一切归于寂静,宋廉的语气艰涩,恍惚间我似乎望见他眼角的泪水。
他哭了么?
他将我揽在怀里,像是在说服我,又好像在说服自己。
“从此以后,就我们两个好好过。
“日后再从亲族里抱养一个孩子,接替侯府的位置。”
所以他对我的执念竟如此么?甚至不惜再无后代。
他替我安排了未来的一切,却独独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
他吻上来的时候,我没有躲。
毕竟任何人在爱中,智商都是最低的,就像前世的我,傻傻地以为自己活在爱里。
复盘起来,一切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大婚后,我和宋廉好似过上了从前的日子。
用什么词来形容呢?
或许是举案齐眉,比翼双飞,又或者是浓情蜜意,红袖添香。
很难想象,朝堂上一张俐嘴战群雄的小侯爷,有这般温顺的时候。
他几乎不拒绝我的任何请求,有时婢女会打趣道。
“大人这般爱夫人,只怕夫人要天上的星星,大人都会替您摘下来。”
宋廉母亲送来几个美人,他也通通都打发了。
沈遥也嫁人了,对象是京中新贵,宋廉将她收为义妹,陪了丰厚的陪嫁。
嫁人前,她来拜访过我一次,眼神中都是艳羡。
“你知道他是怎么对我说的么?”
我静静抬眼望她,不置一词。
“他说这辈子他只要你一人,旁人再入不了他的眼。”
她眼角带泪。
“他可以把这条命给我,但他也给不了我要的爱。”
所有人都告诉我,宋廉爱我,毕竟为了我,他可以连命都不要啊。
多可笑,直到现在,我忽然意识到他爱我,他爱我可他依旧背叛我,这就是宋廉的爱。
在宋廉撤去我身旁随侍的人时,我想或许是时间了。
两世为人,我唯一的优势在于我知道未来会如何发展。
宋廉终究会成长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宋丞相,而唯一能够压他的只有皇权。
我知道未来继承皇位的是三皇子,而宋廉原本属意的是七皇子,而这便成了他们日后一根去不掉的刺。
明君贤臣的背后,是数年的彼此牵制。
明成三年,帝出宫游玩遇险,宋廉救驾有功,封赏无数。
那天,我在香炉中加了安眠的成分,趁着宋廉还在睡时,悄悄去了郊外的寺庙。
三皇子登基早,少年天子,性子中还有些玩心,悄悄出宫巡查,差点掉进山崖。
凭借前世的记忆,我寻了好久,终于寻到了他。
一切都像计划中的那样进行,醒来后,他问我要什么封赏。
我行了一个礼,恭敬答道。
“民女愿留在陛下身边。”
他愣了愣,笑得有点幸灾乐祸。
“你说这话,宋廉知道么?”
我也笑。
“殿下需要一把刀挟制宋廉,而我便是那把刀。”
他的神色严肃起来。
“理由。”
“因为他爱我。”
我给陛下看了一场戏,一切都是刚刚好的时间。
在利刃破空而来时,宋廉毫不犹豫地挡在了我的面前。
刀刺进身体里,血液一点点流出,染红了月白色的长衫。
我替他挡一刀,他还我一刀,我们俩也算两清。
宋廉养伤的时候,封赏的旨意下来了。
因为我的身份本就是假的,于是换回我原来的身份,反倒让这件事行得更为方便。
皇帝允我尊位,却不拘我在宫中,毕竟相比一个女人,一个能够保证他粮草充足的商人于他更有利。
我离开京城的那天,被半幽禁的宋廉,拼了命地赶了过来。
他是那样不解,不断地问我。
“卿卿,书上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可是你为什么不能原谅我?
“至少这一世,我没有做错事。
“为什么你我不可以重新来过?”
他的神色是那样绝望,好似我的话对他便是生杀予夺。
像我估计的那样,他也重生了。
我低垂眼帘,细细看着眼前的男人。
一切都是我曾经最喜欢的模样,为什么走到望之生厌的地步呢?
“宋廉,我曾经真的真的很相信你。”
违背诺言最令人痛苦的地方不在于诺言本身,而是我无法再相信你了。
可我曾经是如此相信他啊!
我放下了帘子,淡淡吩咐道。
“走吧。”
“重新来过”这四个字太过容易,好似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泪水都就此不再存在。
那些睁眼到天明的夜晚,那些流不尽的泪水, 那些恨,那些痛苦。
如果连我都原谅了,那那些又算什么?
如果连我都原谅了, 前世的卿眉恶心了一辈子又算什么?
就像前世的那道伤口, 就算痊愈了, 依旧会痛, 会日日夜夜地提醒你, 你曾经痛过。
一次不忠, 两世不用。
(宋廉)
他真的喝醉了吗,他质问自己。
其实没有,因为真正喝醉的人是什么都干不了的。
那一刻脂香帐暖,气氛正好, 春宵一刻值千金, 于是他放纵了自己。
因为他有恃无恐,因为卿卿已经嫁给了他,替他生了孩子, 她逃脱不了他。
而他只是在试探, 试探卿眉的底线在哪里。
他笃定她会接受,不过是时间问题。
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为何你不一样?
只是他不曾想过她会这样伤心,甚至到了要与他恩断义绝的地步。
再后来,他使了手段,让人提前给昭儿服了丹药,不至于损害性命。
然后看着卿眉是如何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他就这样漠然看着。
她会明白的, 这世道就是如此。
他的卿卿是个聪明人, 那次以后,他如愿得到了他想要的妻子。
端庄贤淑,替他广纳良妾, 可是他也再没见过她笑过。
很多时候, 他望着坐在高台上的那个女子,他都觉得这不是他的卿卿。
可明明是他亲手把他的卿卿弄丢了啊!
后来他又想, 无论怎样, 只要人还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他同她纠缠了一辈子, 到死他也不会放开她的手。
宋廉死在卿眉不久之后,谁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健朗的侯爷迅速衰败下去。
好像心里没了一口气,太平盛世, 他该做的都做了。
临死前,他不住地去想, 如果再来一次, 他定不会。
这执念如此之深,以至于他再醒来时,真的回到了过去。
他以为一切都有可能改变, 却忘记了雪泥鸿爪,凡是做过的都有痕迹。
于是他咎由自取,尝尽了妒,尝尽了求而不得, 尝尽了世间心酸。
一次不忠,两世不用,这才是他的卿卿啊。
来源:深夜emo小土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