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声音提高了几分,但手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重,甚至可以说很轻。
他是邢家独苗,众星捧月长大,从来只有别人对他低头份儿。
唯独对我,他总先服软。
我以为这就是爱,直到他母亲将支票推到我面前:
“魏小姐,邢家门槛高,你迈不过去。”
我笑着收起支票消失得无影无踪。
后来他翻遍全城,在破旧出租屋找到我。
红着眼问:“为什么?”
我看着他,轻轻笑了:
“邢砚丞,你家里给的钱,够我们普通人活几辈子了。”
“我为什么还要忍受你那些高高在上的脾气?”
【1】
“魏诗朦,你给我站住!”
邢砚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他特有的那种不耐烦。
但我听得出来,那不耐烦底下藏着一丝慌乱。
我停下脚步,却没有转身。
傍晚的风吹得我连衣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单薄的轮廓。
“又怎么了,邢大少爷?”
我故意把最后三个字咬得很重,知道他最讨厌我这样叫他。
他几步追上来,绕到我面前,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夕阳的余晖。
“你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当着我所有朋友的面直接离席?”
他眉头紧锁,那双总是盛气凌人的眼睛此刻正紧紧盯着我。
我抬头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
“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我在问你!”
他声音提高了几分,但手却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重,甚至可以说很轻。
就像他每次发脾气时一样,雷声大雨点小。
我轻轻挣了一下,他就松开了。
“你的朋友们在讨论下周去马场的事,”我的声音很平静,“苏觅说她的马术服是专门从意大利定制的,江临舟随即表示他家的马场刚引进了一匹纯血阿拉伯马。”
“所以呢?”邢砚丞不解地看着我,“这跟你突然离席有什么关系?”
我微微一笑,带着点自嘲。
“周雨婷转过头问我平时去哪里骑马,我说我不会,她故作惊讶地说‘没关系,让砚丞教你啊,他家马场那么大’。”
我停顿了一下,看着邢砚丞的眼睛,“然后你记得你说什么吗?”
他愣住了,显然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你说,‘她不用学,我带她去玩玩就行’。”
我模仿着邢砚丞那漫不经心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
邢砚丞的表情更加困惑了,“这有什么问题?我是在帮你解围啊!”
“解围?”我轻轻摇头,“邢砚丞,你是在替我承认,我不属于你们的世界。”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时语塞。
那双总是骄傲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我看得懂的慌乱。
“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从来都不是有意的,”我接过他的话,“就像你不是故意在我生日那天迟到两小时,只是因为陪你妈妈去看拍卖会。”
“就像你不是故意忘记我跟你提过三次我最喜欢的作家,然后送我一本你根本不知道内容的畅销书。”
“就像你现在,不是故意不明白我为什么生气。”
我一口气说完,感觉胸口有些发闷。
这些小事积累起来,已经快把我淹没了。
邢砚丞站在原地,夕阳将他挺拔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伸手揉了揉眉心,这是他一贯服软前的标志性动作。
“好,我错了,”他的声音低了下来,带着那种只有在我面前才会有的妥协,“我不该那么说,不该迟到,也不该忘记你喜欢的东西。”
他向前一步,试图拉我的手。
“明天我就带你去学骑马,我亲自教,不让任何人打扰,好不好?”
我看着他眼中真切的懊悔,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中了。
这就是邢砚丞,被千娇万宠长大的邢家独子,从来只有别人对他低头的份。
唯独在我面前,他总先服软。
我曾以为,这就是爱。
“不用了,”我轻轻抽回手,“我明天有面试。”
他的表情立刻紧张起来,“什么面试?你不是在画廊工作得好好的吗?”
“一个教育机构的艺术老师,”我避重就轻,“比画廊的薪水高一点。”
邢砚丞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需要钱可以跟我说,何必...”
他话没说完,但我们都明白那未尽之意。
何必这么辛苦,何必自讨苦吃,何必坚持那点可怜的自尊。
我看着他,突然觉得很累。
“邢砚丞,我要回家了。”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我语气中的疏离,立刻放软了态度。
“我送你。”
“不用,我坐地铁很方便。”
“诗朦...”他再次叫我的全名,这次带着恳求。
我转过身,开始向地铁站走去。
走了几步,我回头看他。
他还站在原地,夕阳将他整个人镀上一层金色,看起来那么耀眼,又那么遥远。
“邢砚丞,”我轻声说,不知道他能否听见,“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一定不是因为不爱你。”
“而是因为我太爱那个还没完全迷失在你世界里的自己。”
【2】
地铁车厢里挤满了下班的人群。
我靠在门边的角落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广告牌。
脑海里却不断回放着与邢砚丞相识的点点滴滴。
两年前的那个艺术展,我作为策展助理忙前忙后。
他是被一群朋友簇拥着来的贵宾,对展品漫不经心,却独独在一幅不起眼的水彩画前驻足良久。
“这幅画的色彩很有趣,”他转头对随行的画廊老板说,然后目光落在我身上,“能告诉我创作者的想法吗?”
我那时怎么回答的?
“创作者认为,最动人的色彩往往藏在不经意的角落里,就像生活中最真实的情感,总是不张扬地存在。”
他挑眉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后来他告诉我,那一刻,他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个能看透他华丽外表下真实内核的人。
他说我是那个“不经意的角落”,藏着他从未遇见的色彩。
多动人的情话。
可惜现实从不是童话。
“下一站,清河路,请下车的乘客提前做好准备。”
地铁广播将我拉回现实。
我随着人流走出车厢,穿过熟悉的老街区。
这里与邢砚丞居住的高档社区截然不同,街道狭窄,两侧是有些年头的居民楼,阳台外挂着各式晾晒的衣物,楼下小店灯火通明,飘出家常菜的香气。
我租住的小区就在这条街的尽头。
刚走到小区门口,我就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奔驰。
它与此处环境格格不入,引得路过居民纷纷侧目。
车窗降下,邢砚丞的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清晰。
他还是跟来了。
我停下脚步,与他隔着一段距离对视。
他终于推门下车,倚在车旁,没有立即走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里?”我问。
他微微耸肩,“想查总能查到。”
这话说得轻巧,却提醒着我我们之间的差距——对他而言,没有什么信息是难以获取的。
他向我走来,步态从容,与周围环境形成鲜明对比。
“我不喜欢我们刚才的对话就这样结束,”他在我面前站定,“你从未那样对我说过话。”
“我从未感到如此...不被理解。”我轻声回应。
他沉默片刻,然后环顾四周。
“你就住在这种地方?”
那句话里的轻蔑或许并非有意,但刺痛了我。
“这里很好,”我说,“邻居友善,房租合理,离我工作的地方也近。”
他摇头,“我可以给你更好的。”
“我不需要你给,”我直视他的眼睛,“我可以自己争取。”
邢砚丞叹了口气,那表情像是面对一个固执的孩子。
“诗朦,为什么你总要拒绝我的帮助?接受我的好意就那么难吗?”
“因为那不是‘好意’,邢砚丞,那是你的生活方式,不是我的。”
我们站在小区门口,像两个世界的代表在进行谈判。
几个放学归来的孩子从我们身边跑过,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英俊男人。
邢砚丞似乎有些不自在,他不太习惯成为被围观的对象。
“我们能不能别在这里吵?”他压低声音。
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你看,就连选择吵架的地点,你都要控制在舒适区内。”
他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如此直接。
这时,我的手机响起。
是母亲。
我接起电话,转过身去。
“朦朦,工作忙吗?”母亲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背景音里夹杂着弟弟的吵闹声。
“不忙,刚下班。”
“你爸爸的体检报告出来了,医生说血压还是偏高,要换一种药,但是医保不报销...”
我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需要多少?”
“一个月大概八百多...要是太贵就算了,我让你爸将就吃现在的药...”
“不用,我明天汇钱给你。”我打断她,“让爸爸按时吃药。”
挂断电话,我转身发现邢砚丞正看着我,眼神复杂。
“是家里有事?”他问。
“没什么。”我简短回答。
他却不肯放过,“我听到你说汇钱。如果需要帮助...”
“邢砚丞!”我提高声音,“不是所有问题都能用钱解决!”
“但钱确实能解决大部分问题!”他反驳,带着那种出身优越的人特有的坦然。
我们再次陷入对峙。
暮色渐浓,路灯一盏盏亮起,在我们身上投下交错的光影。
最终,还是他先妥协。
“好,我们不谈这个。”他举手做投降状,“明天晚上,我订了那家你一直想去的餐厅,我们好好吃顿饭,可以吗?”
我看着他眼中的期待,心软了下来。
“几点?”
“七点,我来接你。”
我摇头,“不用接,我自己去。”
他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
“好,那就七点见。”
他转身走向他的车,却又突然折返。
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塞进我手里。
“今天路过珠宝店看到的,觉得适合你。”
说完,他快步离开,仿佛怕我拒绝。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项链,吊坠是一颗被碎钻环绕的蓝宝石。
与我全身的行头加起来的价格相比,这条项链贵重得不成比例。
我抬头,看着他的车驶远,消失在繁华都市的霓虹中。
手中的项链沉甸甸的,像我们之间无法忽视的差距。
【3】
那家餐厅果然如传闻中一样,低调而奢华。
侍者引领我穿过静谧的走廊,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邢砚丞已经到了,正低头查看手机。
看见我,他立即起身,为我拉开椅子。
“你很准时。”他说,语气中带着赞赏。
“我一向如此。”我微笑回应。
落座后,我注意到他今天穿着休闲西装,没有打领带,显得随性却不失庄重。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在穿着上总能恰到好处地尊重场合。
“我点了你喜欢的红酒,”他说,“不过如果你想吃别的,我们可以再看看酒单。”
我有些惊讶,“你还记得我喜欢哪种红酒?”
他挑眉,“当然,勃艮第的黑皮诺,不是吗?”
我确实喜欢黑皮诺,尤其是它那种细腻而多层次的口感。
但我从未想过邢砚丞会记得这种细节。
侍者为我们斟酒,猩红色的液体在水晶杯中摇曳。
邢砚丞举起杯,“为我们。”
我与他碰杯,轻啜一口,酒液顺滑,果香浓郁。
确实是好酒。
“关于昨天的事,”他放下酒杯,直视我的眼睛,“我想了一夜。”
我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可能...确实不太懂得如何站在你的角度思考问题,”他选择着措辞,“但我愿意学。”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已是极大的让步。
我心中泛起一丝暖意。
“谢谢,”我说,“我也有不对的地方,反应过度了。”
他明显松了口气,笑容变得轻松。
我们点了菜,交谈也逐渐愉快起来。
他讲述着最近参与的慈善项目,我谈论画廊即将举办的新展。
有那么一刻,我几乎以为我们是一对普通的情侣,在普通的约会。
直到那道主菜上来。
侍者为我们分切牛排时,不小心将酱汁溅到了我的裙子上。
“非常抱歉!”年轻的侍者惊慌失措,连忙拿起餐巾试图擦拭。
“没关系,”我制止他,“一点点而已,洗洗就掉了。”
但餐厅经理已经闻讯赶来,连连道歉。
“邢先生,魏小姐,实在是我们的失误。这道菜我们立即重做,今天的餐费我们给您免单,另外再赠送一瓶...”
“不必了,”邢砚丞打断他,声音冷峻,“叫你们老板来。”
我愣住了。
经理面色惨白,“邢先生,这...”
“我说,叫你们老板来。”邢砚丞重复,每个字都像冰碴。
周围的客人开始看向我们这边。
我伸手按住邢砚丞的手背,“砚丞,算了,他不是故意的。”
邢砚丞不为所动,目光依然锁定在颤抖的经理身上。
“如果连最基本的服务都做不好,这家店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那句话里的轻蔑与权威让我心惊。
这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邢砚丞,或者说,这是我从未直面过的邢砚丞——那个在温室中长大,习惯于掌控一切,不容许丝毫差错的邢家继承人。
“砚丞,”我加重语气,“我说不必了。”
他终于转头看我,眼中的寒意稍退。
“你的裙子...”
“只是一条普通的裙子,”我说,“不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经理机灵地接话:“魏小姐,我们可以赔偿您的清洗费用,或者...”
“什么都不用,”我对他微笑,“请给我们上甜点就好。”
经理如蒙大赦,连忙躬身退下。
那个闯祸的侍者还站在原地,面色惶恐。
“你也去工作吧,”我对他说,“下次小心点。”
他感激地看了我一眼,匆匆离开。
餐桌旁只剩下我们两人。
邢砚丞沉默片刻,开口道:“你不必如此...宽容。”
“这不是宽容,”我直视他的眼睛,“这是理解每个人都会犯错。”
他皱眉,“但在这个位置上,犯错就要付出代价。”
“什么样的代价?因为一点无心之失就毁掉一个年轻人的职业生涯?”
“那是他应得的。”
我放下刀叉,突然没了胃口。
“在你看来,什么是‘应得的’?出身好就可以随意决定别人的命运?有钱就可以不把服务人员当人看?”
邢砚丞的表情变得难看起来,“你明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我追问。
他深吸一口气,“我只是不想看你受委屈。”
“我并没有感到委屈,”我说,“真正让我难受的,是你处理这件事的方式。”
我们之间的气氛再次紧张起来。
甜点上来了,但我们谁都没有动。
最终,邢砚丞打破了沉默。
“我以为你会理解,”他的声音低沉,“在这个圈子里,软弱只会被人轻视。”
“所以展示权力的方式就是践踏比自己弱势的人?”
他摇头,“你不懂。”
“是,我不懂,”我轻笑,“因为我从来就不属于你说的那个‘圈子’。”
我拿起餐巾擦嘴,然后放在桌上。
“谢谢你的晚餐,但我有点累了,想先回去。”
邢砚丞的表情瞬间变得慌乱。
“诗朦...”
“不用担心,”我站起身,“我会自己打车回去。”
他立即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我拒绝,“我们都需要冷静一下。”
他站在那里,看着我,眼中闪过许多情绪:困惑,恼怒,还有一丝受伤。
那种表情,就像被拒绝的大型犬类,明明拥有撕碎一切的能力,却选择收敛利爪。
我的心又软了。
“明天,”我说,“明天我给你打电话。”
他沉默点头,接受了这个妥协。
我转身离开餐厅,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我。
走出大门,夜风拂面,我才发现自己一直在颤抖。
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
恐惧于我与他之间那道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鸿沟。
恐惧于有一天,我会被那个世界同化,变成另一个邢砚丞。
【4】
接下来的两周,我们都小心翼翼地避开敏感话题。
邢砚丞甚至推掉了几次与朋友的聚会,陪我去看电影,逛书店,做那些普通情侣会做的事。
我能感觉到他在努力,在尝试理解我的世界。
但这努力本身,就凸显着我们之间的差异。
那是个周六下午,我们在我的小公寓里看书。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形成斑驳的光影。
我的公寓很小,不足他卧室的一半大,但他从未抱怨。
甚至可以说,他在这里显得比在他那豪华公寓里更放松。
“这本书,”他举起手中那本略显破旧的诗集,“你读了很多遍?”
我抬头,看见他手中拿的是我高中时买的聂鲁达诗集。
“嗯,”我点头,“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拿出来读一读。”
他翻开书页,轻声读出一句:“‘我爱你,不知该如何爱,何时爱,从何爱起。’”
他的声音低沉,西班牙语发音准确而优美。
我有些惊讶,“你懂西班牙语?”
“学过一点,”他轻描淡写,“高中时在西班牙待过两个暑假。”
当然,他怎么可能不会呢?像他这样的人,从小就接受最好的教育,拥有最丰富的经历。
他继续翻动书页,然后停在一处。
“这里,”他指着一行小字,“是你写的?”
我凑过去看,那是我多年前在页边写下的一行小字:“希望有一天,有人能因我而懂这首诗。”
我感到脸颊发热,“那是很久以前写的了。”
他看着我,眼神深邃。
“诗朦,我可能不懂诗,但我懂你。”
那一刻,阳光正好落在他脸上,将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柔化。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邢砚丞的好友,江临舟。
我把手机递给他,他接起电话。
“说。”
电话那头传来江临舟急切的声音,即使不开免提,我也能隐约听到。
“砚丞,你在哪儿?苏觅出事了!”
邢砚丞的眉头立刻皱起,“怎么回事?”
“她开车撞护栏了,人没事,但受了惊吓,现在在警察局,她非要见你。”
邢砚丞看了我一眼,站起身。
“哪个警察局?我过去。”
他挂断电话,开始穿外套。
“苏觅出了车祸,我得去看看。”他解释道。
苏觅。
这个名字我听过很多次。
她是邢砚丞青梅竹马的朋友,也是那个圈子的核心成员之一。
美丽,优雅,与邢砚丞门当户对。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她喜欢邢砚丞。
“严重吗?”我问。
“听起来不严重,但临舟说她状态不好。”邢砚丞已经走到门口,“我晚点联系你。”
他匆匆离开,甚至没有给我一个告别吻。
公寓突然安静下来,只剩下我和那本摊开的诗集。
我拿起书,看着他刚才读的那一页。
“我爱你,不知该如何爱,何时爱,从何爱起。”
下面的小字依然清晰:“希望有一天,有人能因我而懂这首诗。”
我轻轻合上书,感觉胸口有些闷。
那天晚上,邢砚丞没有联系我。
我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询问情况,他简单回复:“处理中,明天聊。”
第二天中午,他终于出现,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
“怎么样?”我问。
他摇头,“没什么大事,就是酒后驾车,撞了护栏。”
“酒后驾车?”我惊讶,“那不是很严重?”
“已经处理好了,”他轻描淡写,“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私下解决了。”
我看着他,突然意识到所谓的“处理”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动用关系和金钱,让本应承担法律责任的事情消失于无形。
“苏觅还好吗?”我换了个问题。
“受了点惊吓,已经回家了。”他揉着太阳穴,“她一直这样,喝点酒就控制不住情绪。”
“她经常这样?”
邢砚丞似乎意识到说多了,转移话题:“不提她了。今天有什么安排?”
我看着他疲惫的脸,把更多问题咽了回去。
“没有安排,你可以回去休息。”
他确实需要休息,所以没有坚持。
送走他后,我打开手机,无意中刷到苏觅的社交媒体。
她发了一张自拍,背景是她家的豪宅,配文是:“感谢某个特别的人陪我度过最难熬的夜晚❤️”
发布时间是今天凌晨三点。
下面的评论清一色的起哄。
“是砚丞吧?他对你总是这么体贴!”
“你们俩什么时候官宣啊?”
“门当户对的爱情最美好了!”
我关掉手机,走到窗边。
天空不知何时阴了下来,就像我的心情。
我知道邢砚丞与苏觅之间没有什么,至少从他这边看是这样。
但我无法忽视那个事实:他们属于同一个世界,共享同一套价值观,面对问题时采取同一种解决方式。
而我,始终是个局外人。
【5】
周一的画廊比往常忙碌。
我们正在筹备一个大型展览,来自世界各地的艺术品陆续抵达。
作为策展助理,我需要监督每一件作品的安置和展示。
“诗朦,门口有人找你。”同事小李探头进来。
我有些意外,这个时间谁会来找我?
走到画廊门口,我看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苏觅。
她站在阳光下,一身名牌休闲装,看起来完美无瑕,完全不像两天前刚出过车祸的人。
“魏小姐,”她微笑,笑容无可挑剔,“有空聊几句吗?”
我点头,带她来到画廊的咖啡区。
“很意外我会来找你吧?”她坐下,优雅地交叠双腿。
“确实有点。”我如实回答。
“我就直说了,”她放下手中的包,“是关于砚丞的事。”
我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那天晚上我出了点意外,砚丞陪我到很晚,你应该知道吧?”
“他提过。”
她仔细观察我的表情,“你不介意?”
“为什么要介意?”我反问,“朋友有困难,帮忙是应该的。”
她轻笑,“你很大度。不过,我和砚丞不仅仅是朋友。”
她停顿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两家人早就默许了我们的关系。如果不是你出现,也许我们早就...”
她没有说完,但意思明确。
我保持沉默。
她继续道:“我不是来宣示主权的,魏小姐。我只是觉得,你应该了解砚丞的真实一面。”
“真实一面?”
“他对你确实很特别,”她承认,“我从没见他对哪个女孩这么上心过。但是...”
她身体前倾,压低声音,“你有没有想过,他对你的兴趣能维持多久?像他这样的男人,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的世界。”
我看着她精致的妆容,突然觉得有些可悲。
“苏小姐,如果你对邢砚丞有信心,就不会来找我说这些了,不是吗?”
她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随即恢复自然。
“我只是不想看你受到伤害。当砚丞玩腻了回到正轨时,你会很难堪的。”
那个“玩”字刺痛了我。
但我保持镇定,“谢谢你的关心。不过这是我和邢砚丞之间的事。”
她站起身,知道谈话无法继续。
“好吧,我希望你好好考虑。另外...”
她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我面前。
“这是邢伯母托我转交给你的。她不好意思亲自来找你。”
我看着那个厚厚的信封,没有碰它。
“是什么?”
“一点心意,”苏觅微笑,“邢伯母说,感谢你这段时间对砚丞的照顾。”
我立刻明白了信封里的内容。
支票。
老套却有效的方式。
“请拿回去。”我说,声音平静。
苏觅摇头,“我觉得你最好收下。否则邢伯母可能会采取更直接的方式。”
威胁不言自明。
她转身离开,高跟鞋的声音在画廊里回响。
我独自坐在咖啡区,看着那个未封口的信封。
最终,我打开它。
里面是一张支票,金额足够我全家舒舒服服地过上好几年。
还有一张便条,字迹优雅而冷漠:
“魏小姐,感谢你陪伴砚丞度过这段时光。但邢家门槛高,你迈不过去。望你知难而退。”
落款是邢砚丞的母亲,林婉仪。
我看着那张支票,突然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同事小李路过,关切地问:“诗朦,你没事吧?”
我迅速擦掉眼泪,“没事,眼睛有点不舒服。”
收起支票和便条,我继续工作。
但我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改变了。
那天晚上,邢砚丞照常给我打电话。
他的声音轻松愉快,似乎已经完全从周末的混乱中恢复。
“明天晚上有个慈善晚宴,陪我一起去好吗?”
我沉默片刻。
“什么样的晚宴?”
“就是普通的筹款活动,有很多艺术品拍卖,你应该会感兴趣。”
我知道这种活动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正式场合,需要女伴,通常是苏觅那样的大家闺秀。
这是他第一次邀请我参加这类活动。
“好。”我听见自己说。
他似乎松了口气,“那我明天六点来接你。”
“不用,”我说,“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去。”
“为什么?我可以接你。”
“因为我需要一点时间准备,”我解释,“你来接我会很赶。”
他最终妥协,把地址发给了我。
挂断电话后,我打开衣柜,看着里面有限的几件晚礼服。
没有一件适合那种高级场合。
但我并不担心。
从收到那张支票起,我就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6】
慈善晚宴在城中最豪华的酒店举行。
我穿着最简单的黑色小礼裙,这是我能找到的最得体的一件。
到达会场时,我被门口的保安拦下。
“请出示邀请函,小姐。”
我正要解释是邢砚丞邀请我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她是我带来的。”
邢砚丞走上前,自然地揽住我的腰。
保安立即躬身放行。
我们步入会场,水晶吊灯的光芒洒落,空气中弥漫着香水与奢华的气息。
男士们身着定制西装,女士们珠光宝气,每个人都仿佛是从时尚杂志走出来的。
我的简单装扮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你怎么自己来了?我本来想去接你。”邢砚丞低声说。
“我打车也很方便。”我微笑。
他看着我,眼中闪过惊艳。
“你很美,”他真诚地说,“即使不穿名牌,也比这里所有女人耀眼。”
我知道这是他的真心话。
在他眼中,我始终是特别的。
但这特别,足以对抗整个世界的差异吗?
我们走进主会场,立即成为焦点。
无数目光投向我们,更多的是投向我——那个站在邢砚丞身边的陌生女子。
窃窃私语在空气中蔓延。
“那是谁?”
“没见过的面孔。”
“砚丞的新女友?看起来不像我们圈子里的人。”
邢砚丞紧紧握着我的手,仿佛在向我传递勇气。
他带我认识各种人,每次介绍都说:“这是魏诗朦,我的女朋友。”
那么自然,那么坚定。
我配合地微笑,握手,寒暄。
但能感觉到那些审视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在我身上。
“邢少爷终于定下来了?”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拍着邢砚丞的肩,目光却在我身上打转,“眼光不错嘛。”
邢砚丞不动声色地移步,挡住那人的视线。
“李总说笑了,诗朦是我认真交往的对象。”
那人讪讪地笑了,举杯饮酒。
这样的场景一再重复。
每个人都对我的出身好奇,每个人都对我的资格存疑。
只有邢砚丞,始终坚定地站在我身边。
晚宴进行到一半,拍卖环节开始。
我们坐在前排,邢砚丞的手一直握着我的。
“下一件拍品,当代艺术家赵无极的版画,《无题》。”拍卖师宣布。
邢砚丞侧头问我:“喜欢吗?”
我点头。赵无极是我最喜欢的华人艺术家之一。
他举起号牌,“一百万。”
直接跳过起拍价,引起一阵骚动。
最终,他以三百万的价格拍下那幅画。
“送给你,”他对我说,“放在你的公寓里应该很合适。”
周围传来羡慕的低语。
我却感到一阵窒息。
三百万,对我而言是天文数字,对他却只是一份随手送出的礼物。
拍卖继续,他又拍下几件珠宝,说是配我的裙子。
每一笔出价都引来更多关注。
我感到自己越来越像展品的一部分,被他的财富包装,被他圈子的目光审视。
中场休息时,我去洗手间。
在走廊里,我遇到了苏觅和她的朋友们。
她们显然也参加了晚宴。
“魏小姐,”苏觅微笑,“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她的朋友们用评估的目光上下打量我。
“邢少爷对你可真上心,”一个穿粉色礼服的女孩说,“刚才为你拍下不少东西吧?”
“砚丞一向大方,”另一个接话,“尤其是对...新鲜事物。”
话中的轻蔑显而易见。
我平静地看着她们,“如果你们没什么事,我先失陪了。”
转身要走,苏觅却拦住我。
“魏小姐,我给你的东西,收到了吗?”
我点头。
“那么,你的决定是?”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双精心描画的眼睛里满是自信。
“我会自己做决定,不劳苏小姐费心。”
她轻笑,“你知道吗,砚丞曾经为我拍下更贵的礼物。在去年的慈善晚宴上,一条一千万的项链。”
她抚摸自己颈间的钻石项链,“男人就是这样,对每个女人都慷慨,但最终只会娶门当户对的那个。”
我绕过她,径直走向洗手间。
在镜子里,我看见自己苍白的脸。
补妆时,两个贵妇走进来,没注意到隔间里的我。
“那就是邢家少爷带来的女孩?”
“嗯,听说是个普通家庭出身,在画廊工作。”
“林婉仪能同意?她可是一心想要苏觅做儿媳的。”
“玩玩而已吧,邢少爷以前不也交往过几个平民女孩?最后都散了。”
“不过这女孩确实漂亮,有种不一样的气质。”
“再漂亮又怎样?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故事只存在于童话里。”
她们洗完手,说笑着离开。
我站在隔间里,久久没有动弹。
回到会场,邢砚丞立即迎上来。
“你去哪儿了?我一直在找你。”
“洗手间。”我简短回答。
他敏锐地察觉我的情绪,“怎么了?有人对你说什么了吗?”
我摇头。
他握住我的手,“别在意那些人,诗朦。我只在乎你。”
看着他真诚的眼睛,我突然问:“砚丞,去年你为苏觅拍下一条一千万的项链?”
他愣住了,显然没料到我会知道这件事。
“那是...为了慈善,”他解释,“而且当时我们还没在一起。”
“但你从没告诉我。”
“因为这不重要,”他急切地说,“那不代表什么。”
我相信他的话。
但问题不在于他是否还对苏觅有感情,而在于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对“重要”和“不代表什么”有着完全不同的定义。
晚宴结束时,他已经为我拍下总价值超过八百万的艺术品和珠宝。
坐进他的车里,我始终沉默。
“今天不开心吗?”他试探着问。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霓虹,“砚丞,那些礼物,可以退掉吗?”
他皱眉,“为什么?你不喜欢?”
“太贵重了,我承受不起。”
他笑了,仿佛我说了多么可爱的话。
“别说傻话,送给你的就是你的。”
我转头看他,“你知道吗,你今晚花掉的钱,比我全家一辈子能赚的还多。”
他的笑容淡去,“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这就是问题所在,”我轻声说,“你永远不会明白。”
车停在我的公寓楼下。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即让我下车。
“诗朦,我们谈谈。”
我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我知道你今晚感到不适,”他选择着措辞,“但这是我的生活,我一直是这样生活的。”
“我明白。”
“不,你不明白,”他摇头,“你在评判我,评判我的圈子,评判我们花钱的方式。”
他深吸一口气,“但这就是我们,无法改变。”
“所以我应该接受?”我问。
“如果你接受我,就应该接受我的一切。”他说,那么理所当然。
我看着他,这个我深爱的男人。
他愿意为我改变小习惯,愿意为我服软,愿意公开承认我们的关系。
但他从未想过,也许需要改变的是他整个生活方式和价值观。
而我,也从未真正被他引入他的世界,只是被允许在边缘窥视。
“砚丞,”我轻声说,“给我点时间考虑。”
他眼中闪过恐慌,“考虑什么?”
“考虑我们是否真的适合彼此。”
他抓住我的手,“不要说这种话!我们当然适合!我爱你,诗朦,这还不够吗?”
爱。
多么强大的字眼。
却又如此脆弱。
“我也爱你,”我诚实地说,“但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我抽出手,打开车门。
“晚安,砚丞。”
他没有追上来,只是坐在车里,看着我走进楼道。
那是我最后一次以他女朋友的身份见他。
【7】
第二天,我向画廊请了假。
然后去了银行,兑现了那张支票。
林婉仪很大方,金额比我想象的还要多。
我留下十分之一,将其余的钱转给了母亲。
“朦朦,怎么这么多钱?”母亲在电话里惊呼。
“我中奖了,”我说谎,“正好可以用来还清家里的债务,剩下的你们留着用。”
“这怎么行,你自己留着吧,你一个人在城里不容易...”
“我已经留了一部分,”我打断她,“这些是给你们的。”
安抚完母亲,我开始整理行李。
我的东西不多,一个行李箱就足够了。
下午,我去了房产中介,找到一间更偏远但便宜的房子。
付了定金,我回到公寓,继续整理。
邢砚丞打来几次电话,我都没有接。
他发来短信:“还在生气吗?我为昨晚的态度道歉。”
“给我回个电话好吗?我很担心你。”
“诗朦,别这样,我们可以好好谈谈。”
每一条短信都刺痛我的心。
但我没有回复。
傍晚时分,门铃响起。
我通过猫眼看到是他,没有开门。
“诗朦,我知道你在里面,”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开门,我们谈谈。”
我背靠着门,沉默。
“如果你不开门,我就一直等在这里。”
我依然没有回应。
过了一会儿,他的手机响了。
我听到他接起电话。
“妈,我现在有事...什么?爷爷住院了?严重吗?...好,我马上过去。”
他敲了敲门,“诗朦,我爷爷住院了,我必须过去。晚点我再联系你。”
我听着他离去的脚步声,慢慢滑坐在地上。
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我知道,这是我离开的最好时机。
当晚,我搬出了公寓,住进了一家廉价旅馆。
第二天,我去了新租的房子,虽然简陋,但干净整洁。
我用林婉仪给的钱的一部分,付了一年的租金。
然后,我辞去了画廊的工作,换到一家小教育机构当艺术老师。
没有告诉任何人我的去向。
邢砚丞当然找过我。
他去了画廊,去了我所有可能去的地方,甚至联系了我的父母。
但我提前告诉父母,我要出差一段时间,暂时联系不上。
一个月后,我换了手机号码。
切断了与过去的所有联系。
在新的环境里,我开始了新生活。
每天教孩子们画画,看他们天真无邪的笑容,我感到久违的平静。
偶尔,我会在新闻上看到邢砚丞的消息。
他接手了家族企业,变得更加成熟稳重。
有时,他身边有女伴,通常是苏觅。
但他们似乎没有在一起,至少没有正式宣布。
我想,他终究会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女子,过上他应该过的生活。
而我会慢慢忘记他,开始新的恋情,结婚生子,过平凡但真实的生活。
这样对彼此都好。
直到那个雨天。
下班后,我撑伞走向公交站。
一辆黑色奔驰缓缓停在我身边。
车窗降下,露出那张我试图忘记的脸。
邢砚丞。
他瘦了些,轮廓更加分明,眼神更加深沉。
“上车。”他说,声音沙哑。
我站在原地,雨水打湿了我的鞋面。
“我让你上车!”他突然提高声音,带着我熟悉的霸道。
我看着他眼中的红血丝,最终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
车内有他独有的气息,混合着淡淡的皮革香。
我们沉默地对视着。
“为什么?”他终于问,声音低沉而痛苦。
我平静地回答:“你母亲给我了一张支票。”
他愣住了,“什么?”
“你母亲给了我一张支票,让我离开你。”我重复,“我接受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我,“就因为这个?因为钱?我可以给你更多!”
我笑了,带着点悲哀。
“看,你依然认为钱能解决一切。”
“那是什么?”他追问,“因为我母亲?我可以反抗她!因为我朋友们的态度?我可以不再见他们!因为苏觅?我从未爱过她!”
我摇头,“都不是,砚丞。”
“那到底是什么?”他几乎是在低吼。
我看着他,这个我深爱的男人。
他愿意为我放弃那么多,却始终不明白我们之间真正的问题。
“记得那次餐厅事件吗?那个侍者不小心弄脏了我的裙子。”
他皱眉,显然不明白我为何提起这件事。
“你当时的反应是要叫老板,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是为你不平!”
“但我并不需要那种不平,”我轻声说,“那让我害怕。”
他困惑地看着我。
“我害怕的不是你母亲,不是苏觅,不是你的圈子,”我继续说,“我害怕的是有一天,我会变成和你一样的人,认为金钱和权力可以解决一切,认为地位低的人活该被践踏。”
他张嘴想反驳,但我阻止了他。
“更重要的是,我害怕失去自己,”我的声音哽咽了,“在那个世界里,我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我只是邢砚丞的女朋友,而不是魏诗朦。”
他沉默了,久久地看着我。
雨点打在车窗上,发出细密的声响。
“所以你就一走了之?”他终于开口,“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
“因为我解释过太多次了,砚丞,”我叹息,“而你从未真正听懂。”
我们再次陷入沉默。
窗外,雨越下越大。
“如果我改变呢?”他突然问,“如果我学会尊重你的价值观,如果我不用我的方式爱你?”
我看着他眼中的恳求,心疼痛起来。
“然后呢?你会快乐吗?长久地压抑自己,迎合别人,最终只会产生怨恨。”
他握紧方向盘,指节发白。
“这就是结局?”他问,声音嘶哑。
我点头,“这对我们都好。”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里面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我从未对任何人如此卑微过,诗朦。”他低声说,“只有在你面前,我才愿意服软。”
我知道这是真话。
也正因为如此,我的决定更加坚定。
“保重,砚丞。”我轻声说,然后推开车门。
他没有阻止我。
我走进雨幕,没有回头。
我知道,这一次,是真正的告别。
【8】
三年后。
我坐在自己的画室里,指导一个学生调整画作的色彩。
自从两年前开了这间小型美术工作室,我的生活逐渐步入正轨。
教孩子们画画,偶尔出售自己的作品,收入不算丰厚,但足够支撑我和家人的生活。
父亲的身体好转,弟弟考上了大学,家里的债务早已还清。
平凡,但充实。
“魏老师,外面有人找你。”助教探头进来。
我点头,对学生交代几句,走出画室。
阳光明媚的院子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苏觅。
她比三年前更瘦了些,衣着依然精致,但眉宇间多了几分疲惫。
“魏诗朦。”她向我点头。
“苏小姐,”我有些惊讶,“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她微笑,“想找总能找到。”
那句话与邢砚丞如出一辙,让我有一瞬的恍惚。
“有事吗?”我问。
她打量着小院和画室,“你过得不错。”
“还可以。”
我们之间有种奇怪的平静,仿佛过去的冲突从未发生。
“我下个月结婚。”她突然说。
我愣了一下,“恭喜。”
“不是邢砚丞。”她补充。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他拒绝了家族安排的联姻,”她继续说,语气平静,“三年前,在你离开后,他彻底改变了。”
我保持沉默。
“他搬出了邢家豪宅,自己创业,做环保科技。起初很艰难,没有人看好他,但他坚持下来了。”
她看着我的眼睛,“现在他的公司估值已经超过十亿,但他依然住在普通公寓,开平民车,在员工食堂吃饭。”
我感到胸口有些闷。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苏觅轻笑,“因为我觉得你应该知道。而且...我想为当年的事道歉。”
我惊讶地看着她。
“那张支票,其实是我和林阿姨的主意,”她坦白,“邢砚丞从来不知道。”
“已经不重要了。”我说。
“不,很重要,”她坚持,“我当时幼稚地认为,只有我配得上他。但现在我明白了,爱情从来不论配不配,只论适不适合。”
她停顿了一下,“而他,只适合你。”
我摇头,“我们已经是过去式了。”
“是吗?”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那他为什么至今单身?为什么在每一个公开场合都明确表示心中有人?”
我无法回答。
“我走了,”她转身,“祝你好运,魏诗朦。你是个值得尊敬的女人。”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我站在院子里,久久没有动弹。
那天晚上,我无意中搜索了邢砚丞的名字。
大量的新闻报道出现,讲述着他如何白手起家,如何创新环保科技,如何成为年轻企业家的典范。
在一篇专访中,记者问他创业的动机。
他回答:“曾经有个人告诉我,真正的价值不在于你拥有什么,而在于你成为什么样的人。我想证明给她看,我理解了她的意思。”
记着问:“那个人是你一直念念不忘的前女友吗?”
他微笑,没有直接回答:“她教会我,爱不是占有,而是尊重和理解。”
关掉网页,我走到窗边。
城市的夜空难得清澈,几颗星星隐约可见。
我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他眼中的痛苦和不解。
也许,有些人注定要在彼此的生命中留下深刻的烙印,然后各自前行。
第二天,我收到一个快递。
没有寄件人信息。
打开盒子,里面是那本聂鲁达诗集。
我多年前留在他公寓里的书。
翻开书页,停留在那句“我爱你,不知该如何爱,何时爱,从何爱起”。
下面,多了一行新字:
“现在我懂了爱,却不知该去爱谁,何时再爱,从何爱起。”
书的最后一页,夹着一张小卡片。
上面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谢谢你教我成为更好的人。”
没有署名,没有联系方式。
但我认得那笔迹。
坚定,有力,一如他本人。
我轻轻摩挲着那行字,感受着心中泛起的涟漪。
然后,我合上书,把它放在书架的最高处。
有些故事,适合珍藏。
有些人,适合怀念。
而生活,继续向前。
完
来源:平言小说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