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爹娘膝下育有三女。我凭一身超群剑法在江湖小有名气，小妹晚莺则精通医道，开在京城的 「回春堂」 颇有名声。唯有二妹若瑶，既不通武艺也不晓药理，平日最多陪着我练练剑，凑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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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膝下育有三女。我凭一身超群剑法在江湖小有名气，小妹晚莺则精通医道，开在京城的 「回春堂」 颇有名声。唯有二妹若瑶，既不通武艺也不晓药理，平日最多陪着我练练剑，凑个热闹。
前些日子，晚莺新炼了枚强身的丹药，若瑶像往常一样抢着试服。可谁知服药当晚，她就昏沉过去，这一睡便是整整一个月。
直到她醒过来那天，刚睁开眼就猛地攥住我的手腕，指节泛白，声音里满是颤抖：「阿姐，你信我，我是从一年后回来的！小妹她…… 她会被皇帝看中！为了断了亲缘入宫，她会把全家都毒死，一个活口不留！」
我心头猛地一震，指尖瞬间凉了半截。这怎么可能？明明按我所知，一年后被选入宫的该是我才对。更何况，当初真正害了全家的，根本不是小妹 —— 是眼前这位刚刚醒来的二妹，若瑶自己。
昭和九年立春的清晨，宫里忽然降下密旨，要下人暗中寻访一位名叫 「望江月」 的医师。大理寺连夜送了封密信来，托我借着江湖上的人脉帮忙查探。我细问缘由，才知圣上打小就有头疾，每到子时便疼得像有刀子在脑子里搅，今晨五更天突然惊醒，嘴里反反复复就念着 「望江月」 这个名字。可宫里人按名去查，却连半点踪迹都没寻着。
我在外奔波了一整天，半点线索也没摸到。等赶回家里时，天已经擦黑了。刚踏进院门，爹娘就急匆匆地迎上来，脸上满是喜色：「南雁，快！若瑶醒了！」
一月前，晚莺炼那枚强身丹时，若瑶就抢着要试。谁能想到，当晚她就昏得人事不省，直到今天才醒转。我卸下肩上的长剑，放在院里的石桌上，快步往若瑶的住处走。她的屋子在院落最深处，紧挨着爹娘的卧房，原是怕她没本事自保，特意安排的妥帖住处。
推开门时，若瑶正披着外衣在屋里来回踱步，眉头皱得紧紧的，神色焦躁不安。见我进来，她眼里忽然亮了亮，飞快地扫了眼门外，确认没人跟着，立刻拽着我往屋里走，反手就闩上了门。
「阿姐，不管你信不信，我真的是从未来回来的…… 晚莺她，会在一年后把我们全家都毒死！」
我瞳孔骤然一缩，连呼吸都顿了半拍：「你胡说什么呢？」
她神色绷得紧紧的，眼底还残留着没散的惊惧，断断续续地跟我讲起那所谓的 「未来灾祸」：昭和十年春天，皇帝微服出巡时偶遇了晚莺。当时圣上正被头疾折磨，晚莺就献了自己特制的药丸，药效出奇地好。皇帝龙颜大悦，要召她入宫。
入宫那天，晚莺说想有人作伴，便邀了我和若瑶一同去。可谁知皇帝见了晚莺，竟一眼就动了心 —— 只因晚莺素日里总素面朝天，气质清雅，和宫里那些涂脂抹粉的女子全然不同。可真到入宫时，她又换上了盛装华服，身姿绰约，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可帝王又嫌弃她出身寒微，只愿纳她做民间外室。晚莺性子刚烈，哪里肯屈就？于是她就狠心毒杀了爹娘，烧了家宅，伪造了孤女的身世，只为能留在皇帝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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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是若瑶亲口说的 「未来」。我听完，只觉得心口像压了块寒冰，凉得发疼：「不可能。晚莺打小就潜心钻研医术，心性纯良，怎么会为了权势残害至亲？」
若瑶见我不信，急得又抓住我的手，语气更急切了：「阿姐，你还记得巷口卖馄饨的那个书生郭子奚吗？我亲眼看见晚莺深夜里跟他在江畔相拥，还低声说着悄悄话呢！她根本不是不懂情爱，连这种隐秘事都做得出来，入了宫还有什么不敢的？」
见我还是沉默，她声音陡然拔高：「你常帮大理寺追捕要犯，肯定有相熟的人！你去查啊，看看圣上是不是真有半夜头疼的毛病，还治了好多年都没好！」
其实不必查了。她这话倒没说谎 —— 今日大理寺的密函里，早就写了圣上头疾缠身，每到子时就疼得死去活来，正急着找良医呢。可她口中那套 「未来」，却是彻头彻尾的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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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不是穿越而来，也没经历过重生，可我却能窥见别人没说出口的真相。这事，还得从若瑶当初试药那天说起。
一个月前，若瑶服下晚莺的丹药后当即昏了过去。晚莺亲自给她诊脉，脉象平稳得很，甚至比平时还要有力，可人就是没半点知觉。全家人都急得团团转，晚莺更是满心自责，索性关了 「回春堂」，日夜守在若瑶床前照料，片刻不肯离开。
闲下来的时候，她也没停着，还在琢磨新的药方。十日后，她竟制成了一剂能治目疾的灵药 —— 盲眼人吃了能复明，寻常人吃了则能增强目力，就算夜里看东西也像白天一样清楚。爹娘心疼她，想替她试药，晚莺却执意不肯，怕再出什么意外，竟要自己亲口尝。
我素来胆子大，见她这般，一把夺过药丸就吞了下去。晚莺当场红了眼眶落了泪，我反倒笑着安慰她：「咱们是姐妹，你的事不就是我的事？我信你的医术。」
晚莺本就是学医的奇才，十岁那年就凭一剂药方平息了京城的瘟疫，平日里随手配的药都有神效，仿佛是老天赏饭吃。再说，床上昏睡的若瑶就是最好的证明 —— 她虽没醒，可气息绵长，脸色红润得很，比寻常人还要健康些。
之后的日子里，晚莺既要照看若瑶，又要留意我服药后的反应。幸好，我这边一直没出什么岔子。直到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事情才有了些不一样的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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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黄昏，晚莺背着药篓从山上回来，浑身都湿透了。我记得她出门时明明带了伞，回来时伞也好好地握在手里，便皱着眉轻声问她：「这雨也不算大，你带着伞怎么还湿成这样？」
晚莺放下沉甸甸的药篓，用衣袖轻轻擦了擦额前的水珠，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哦…… 路上碰见个男子，看着怪可怜的，就把伞借给他了，所以才……」
我手里擦剑柄的动作没停，剑身反射的寒光恰好照在她躲闪的眼睛上。就在那一瞬间，我脑子里忽然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 —— 画面里，晚莺撑着伞走过江边，忽然在江滩上发现了一个溺水的黑衣男子。她半点犹豫没有，当即扔下伞，蹲在江边采了些水草，又从背篓里翻出草药，在掌心飞快地搓成药丸，喂进了那男子嘴里。男子吞下药后，竟咳出几口江水，缓缓睁开了眼睛。
画面到这儿突然断了，我心里猛地一惊 —— 难道这才是她浑身湿透的真正原因？她方才，是在说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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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莺那会儿已经换了身干爽的衣裳，正拿着伞准备去后厢房照看若瑶。我出声叫住她：「等一下。你刚刚，是不是没跟我说实话？」
她被我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了一跳，愣了愣才把江边救人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还拉着我的衣袖，像小时候那样撒娇：「爹娘不让我随便救路人，说怕惹麻烦。阿姐，这事你可千万别跟他们提呀！」
我轻轻点了点头。晚莺又无意间提了句，那颗救人的药丸是用江边的水草和背篓里的草药临时搓的，没想到效果会那么好。她还给那药丸取名叫 「江」，笑着说：「是在江边搓成的，多有纪念意义呀。」
我那会儿忽然想起了 「望江月」 这个名字，可也没往深了想，只淡淡 「嗯」 了一声，让她赶紧去照看若瑶。
后来我才发现，那些奇怪的画面并不是随时都会冒出来 —— 只有在对方说谎的时候，我脑子里才会浮现出真相。比如晚莺偷偷尝了新做的小药丸，却跟我们说还没试吃时，我就能看见她关起房门，把药丸放进嘴里的模样；又比如她红着脸说要一辈子钻研医术、不碰儿女情长时，我却能看见她心里反复回放着和书生郭子奚相处的片段，甚至还在偷偷幻想自己穿着嫁衣，跟他拜堂的场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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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若瑶跟我讲那些匪夷所思的 「未来」 时，我脑子里立刻就浮现出了真相的画面 —— 那画面，比她编的故事要残酷得多。
一年后，皇帝微服私访时确实遇到了晚莺，晚莺也真的治好了他的头疾。可后来，晚莺带着我和若瑶进宫领赏时，皇帝的目光却落在了我身上 —— 他真正看中的，是我。
我们家三个女儿，我凭剑法在江湖立足，晚莺靠医术赢得名声，都是爹娘的骄傲。唯有若瑶，打小就不上进，文不成武不就。她心里积压了多年的不满与嫉妒，就在那天彻底爆发了 —— 是她，用晚莺亲手研制的无色无味的奇毒，害了全家。
后来事情败露，皇帝下令把她关进了大理寺天牢。可不幸的是，她在被抓前偷偷吃了晚莺刚研制成功的假死药 —— 只是她没在牢里醒来，反倒重生回了一年前，也就是现在，昭和九年的立春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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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若瑶说完那些话，我故意露出毫不怀疑的模样，柔声安慰她：「别急，既然你回来了，咱们就还有机会。慢慢来，总能想办法的。」
若瑶的眼睛瞬间亮了，像在风雨里找到了依靠，连忙说：「阿姐，我信你！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好，」 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晚莺的事咱们先压着，就你我知道。接下来只要避开她和皇帝见面，应该就不会出岔子了。」
我心里其实盘算着，只要不让她踏入宫门、不领赏，不触发前世那场灾祸，也不惹得若瑶心结发作，这一世，我们姐妹或许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可若瑶却突然皱起眉，眼里露出掩饰不住的失落，语气还带着几分讥诮：「阿姐，你怎么糊涂了？晚莺是毁了咱们家的祸根，你以为躲开皇帝就没事了？」
我盯着她，语气平静地反问：「那你想怎么做？」
她眼神一沉，闪过一丝冷意：「只有把她除掉，才能永绝后患。」
「你想怎么动手？」
若瑶直直地看着我，目光像刀子一样：「阿姐，你剑法这么厉害，对付晚莺一个手无寸铁的人，还不是轻而易举？」
我心里冷笑 —— 真若杀了晚莺，下一个要除掉的，恐怕就是我了吧？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这个我亲手带大的二妹，竟陌生得让人害怕。
我迎着她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问：「你还记得，晚莺以前是怎么待你的吗？」
这句话像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底怨恨的闸门。她絮絮叨叨地把晚莺所谓的 「欺压」 全倒了出来：「是她逼我试药的！有一次差点让我送了命！她还占着家里最好的院子，美其名曰‘方便行医’！凭什么呀？我也是爹娘亲生的女儿！」
听着她的控诉，我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像坠入了冰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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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瑶今年刚满十八岁。这十八年里，她从来没好好学过本事，整天就知道游园赏花、跟丫鬟嬉闹。爹娘疼她是幼女，从不苛责，任由她自在生长。
所谓的 「逼她试药」，不过是她十岁那年，想博得爹娘一句夸赞，主动要试药。后来尝过了被众人关注的滋味，每逢晚莺制新药，她都抢着试，从来没人逼过她。
至于院子的分配 —— 我因常年练剑，要守着前院门户，防着江湖上的仇家找上门；晚莺虽不会武艺，但常备防身药粉，住中院既能照应前院，也方便接待上门求医的人。那处院子原是爹娘成婚时住的，陈设最齐整。
而若瑶呢？她既没本事自保，又嫌药味难闻，打小就依赖爹娘。爹娘怕她出事，特意把她安排在最深处的厢房，紧挨着自己的卧房，安全得很。可谁能想到，这份周全的安排，在她眼里竟成了晚莺 「抢她东西」 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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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瑶的眼泪还在往下掉，哽咽着说：「人人都说家里次女最不受宠，果然是真的…… 阿姐，我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告诉你，你却还是偏着晚莺，不信我！」
我轻轻握住她微微颤抖的手，声音又低又稳：「我信你。可这事不是儿戏，牵一发而动全身，关乎咱们全家的安危。」 我凝视着她的眼睛，字字清晰，「咱们得谋划周全了，才能一击得手，你说对不对？」
她愣了片刻，慢慢点了点头，抽泣声也渐渐停了：「好，我听阿姐的。」
晚上吃饭时，爹娘和晚莺都围着若瑶转，一会儿问她身子舒不舒服，一会儿又给她夹菜。母亲还心疼地给她盛了碗燕窝 —— 咱们家虽不愁吃穿，可燕窝也是稀罕物，得晚莺多接几单难诊的案子，我多跑几趟江湖差事，才能换得一二。
晚莺接过燕窝碗，细心地吹凉了才递过去，轻声说：「二姐，现在不烫了，你趁热吃吧。」
若瑶却神色冷淡，只用银匙轻轻搅着碗里的燕窝，一口也没动。饭桌上的气氛，因为她的冷淡变得有些压抑。
我放下筷子，忽然开口：「爹，娘，晚莺住的中院，让给若瑶吧。」
满桌人都愣住了。爹娘向来信我做事稳重，虽有疑惑，还是点了头：「南雁这么说，定有你的道理。」
晚莺却皱起眉头，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阿姐，中院离前门近，要是有歹人闯进来，二姐她……」
话还没说完，若瑶就冷笑一声打断了她：「小妹，你是觉得我连自保都做不到？」
晚莺脸色一白，连忙摆手：「二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若瑶根本没心思听她解释，站起身就往外走：「我累了，去新院子歇着。晚莺，饭后记得把你的东西搬出来 —— 记住，这都是你欠我的。」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透着股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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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升到中天时，银辉洒了满院。晚莺在院里给她那些宝贝药草浇水，月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我缓步走过去，她听见脚步声，立刻笑着跑过来，拉住我的衣袖：「阿姐，你说是不是我上次的药丸出了问题呀？二姐醒了之后，性子怎么变得这么骄纵了……」
我抬头望着天上那轮清冷的圆月，心里莫名泛起一阵涩意：「别胡思乱想了。她既然愿意住中院，就让她住吧，人各有各的命数。」
晚莺没听出我话里的深意，轻轻叹了口气，又低头继续浇水。水流潺潺，像细语一般。
她忽然抬起头，眼里闪着兴奋的光：「对了阿姐！你上次试了我那治目疾的药，有没有觉得看得比以前更远、更清楚了？」
我想起今天在街上，能清清楚楚看见百步外招牌上的小字，愣愣地点了点头。
她高兴得拍了下手，脸上笑开了花：「太好了！我想好啦，这颗药丸就叫‘望’！」
我对药丸的名字本没什么兴趣，想敷衍两句就走，可脚步却像被钉在了原地，挪不开半分：「你说叫什么？」
「望呀，」 晚莺俏皮地笑着解释，「眼盲的人吃了它，就能重获希望；寻常人吃了，就能看得更清更远。多好呀！」
一颗药丸叫 「望」，另一颗临时搓的救人药丸叫 「江」。
这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
我盯着她，轻声问：「晚莺，你老实跟我说，最近有没有听说圣上在找一个叫‘望江月’的人？或者…… 你对‘望江月’这个名字，有没有半点印象？」
晚莺满脸茫然地摇了摇头：「望江月？没听过呀。」 她眼珠转了转，又笑着说，「不过这名字真好听！我决定了，下一颗搓的药丸，就叫‘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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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紧紧锁在她脸上，试图从那双满是天真的眼眸里，捕捉到哪怕一丝半分的破绽。可映入眼帘的，只有一片澄澈透亮，纯粹得不含半点杂质。这就奇怪了 —— 若晚莺当真不知道「望江月」是谁，怎会有这般巧合？难不成，皇上也是从异世穿来的人？可他若是真的穿越者，为何不直接去找晚莺呢？这一连串的疑问，像团迷雾似的绕在心头，实在教人费解。难道，皇上竟能预知未来不成？
脑中念头飞速运转，我面上却半点波澜未显，只轻轻蹙了眉，沉声道岔开了话题：「晚莺，你上次在江边救人，实在太莽撞了。」 她果然被我引开了思绪，小声嗫嚅着认了错。我又追问：「那人若是朝廷通缉的要犯，或是作恶的江洋大盗，你救了他，他反倒对你下杀手灭口，你该怎么办？」 她却梗着脖子，带着几分倔强反驳：「他怎么会害我呢？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啊。」
她眼里闪烁的光，是对这世间最纯粹的善意与信任。可这份纯粹，恰恰是我最放心不下的。我抬手捏了捏眉心，语气添了几分严厉：「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但你必须听好 —— 从今往后，不管是谁要你开药方，都得去你的医馆正经求诊，绝不能私下应承，听见没有？」 晚莺被我的气势镇住，没再反驳，乖乖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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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晚莺心里，救人一命，比什么都重要，堪比造七级浮屠的功德。她只当自己随手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却不知道，那日我偶然瞥见的画面里，被她从江里救起的男人，穿的黑色劲装，正是锦衣卫的飞鱼服。那是天子亲军，是朝廷的鹰犬爪牙，绝非善茬。
果然，我的预感很快就应验了。不过三天，刚过亥时，我刚收了剑，正抬手要吹灭案头的烛火，预备歇息。大门口忽然传来一阵极轻的窸窣响动，像是有人在暗处摸索。我心头猛地一紧，提了剑闪身出门，悄无声息落在院里。一道黑影像鬼魅似的翻过高墙，身手利落得很，直奔晚莺的院子而去。
我足尖轻轻一点，像离弦的箭般冲出去，瞬间拦在他面前，冷喝：「何人在此放肆？」 那人显然没料到这不大的院子里竟藏着高手，愣了一下，随即抽刀就朝我劈来！刀风凌厉，带着一股慑人的肃杀之气。我侧身避开，手腕轻轻一抖，剑尖像毒蛇吐信般直刺他面门。
过了两招，我摸清了他的路数，故意虚晃一招。趁他抬手格挡的间隙，反手一挑，扯掉了他脸上的黑色面巾。月光下，一张冷峻又熟悉的脸赫然出现 —— 竟然是那日在江边，被晚莺救起的那个锦衣卫。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又恢复了冷冰冰的模样，收了刀，朝我拱了拱手，语气里听不出半分歉意：「在下只是辗转打听，才知救命恩人原是程家三姑娘，特地来道谢。」
三更半夜翻墙入院，这就是锦衣卫的道谢方式？他打量了我一眼，又补充道：「顺便，请三姑娘随我入宫一趟。圣上头疾久治不愈，正在四处寻访名医。三姑娘能把我从鬼门关拉回来，医术必定高超，定能为圣上解困。」 在他看来，就算找不到「望江月」，能找到晚莺这样的神医，也足够了。
我朝中院若瑶的屋子方向，轻轻抬了抬下巴：「你要找的人在里面。你去问问，看她愿不愿意跟你入宫。」 若瑶，上一世你不是嫉妒我被皇上看中吗？这一世，机会我亲手送到你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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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足尖轻点瓦片，像一片落叶似的无声落在屋檐上。夜风拂过衣摆，连半点尘埃都没惊动。今夜恰逢花灯节，整座京城被灯火照得如同白昼。我家在东城门旁边，从这高处望过去，长街上人影攒动，彩灯流光溢彩，像把银河揉碎了撒在人间。可回头看自家院落，却是一片安静，仿佛被外面的喧嚣遗忘了。
没多久，那锦衣卫自若瑶房里走了出来。他身形一跃，像鹰隼般腾空而起，转眼就落在我身旁的瓦片上，动作干脆利落。「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我会对你的姐妹不利。」 他开口道。我垂着眼，指尖轻轻抚过袖中剑柄 —— 我不担心，是因为心里早有盘算。
一来，若瑶和晚莺容貌本就相似，尤其是在昏黄烛火和夜色混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认错。二来，若瑶不是寻常女子，她来自异世，心思活络，嘴巴也伶俐，几句话就能摸清真相，顺势应对对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看他眉宇间隐约松了些，我就知道，事情正按我预料的走。
他见我望着远处的灯火，忽然开口：「你妹妹答应得很痛快，只说要两天时间准备，后日跟我入宫。」 话音顿了顿，他语气骤然变冷：「要是她真能治好圣上，你们全家都能得赏；可要是敢欺瞒抗命，就别怪我手里的绣春刀不留情面。」
我缓缓侧过头，唇角勾起一抹温顺的笑：「大人多虑了，能为圣上效力，是我们家的福气，怎么敢有半分懈怠？」 他微微点头，像是满意我的回答。临走前，竟破例报了名号：「我叫慕容洵，若是有急事，可去大理寺找我。」 他又回头问我：「你叫什么名字？」「南雁。」
他打量了我片刻，轻嗤一声：「南雁？倒也贴切，像羽毛似的轻盈，来去都没声息。」 我眸光一冷，剑锋 「唰」 地出鞘半寸，寒光直逼他咽喉：「说话注意分寸。」 他非但没退，反而往前凑了凑，面具下的目光带着几分讥诮：「你妹妹入宫难免紧张，你愿意一起去吗？也好照应她。」
我想起那夜撞见的秘密，还有萦绕在心头的 「望江月」 三个字 —— 这宫墙，我躲都来不及。「不必了。」 我干脆地回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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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晨雾还没散。晚莺吃完早饭，洗干净碗碟，正提着药箱要去医馆。我叫住她，目光却越过她的肩头，落在堂中安静喝粥的若瑶身上：「若瑶，昨夜有人来家里，你当真没什么要跟我们说的？」
「当啷」 一声，娘手里的筷子掉在桌上，脸色瞬间变了：「南雁！昨夜到底出了什么事？」 话音还没落地，若瑶 「噗通」 一声跪倒在地，肩膀不住地颤抖：「阿姐，我错了！」 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泪水，目光却望向晚莺：「小妹，我对不起你！昨夜突然有个黑衣人闯进来，蒙着脸还拿着刀，说之前受过你的救命之恩，现在奉命要召你入宫，给圣上治头疾！我当时吓坏了，明明知道他找的是你，可他的刀都架到我脖子上了，我…… 我只能先应下来……」
晚莺愣住了，很快反应过来 —— 那人，就是她在江边救的男人。她没生气，反而满脸担忧：「二姐，你不懂医术啊！要是入宫治不好圣上的病，那可是欺君的重罪！」 若瑶哭得更凶了：「是啊，我…… 我该怎么办才好？」
爹娘对视一眼，怒气全撒向晚莺。爹猛地拍了桌子站起来：「又是你多管闲事！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别随便救不认识的人！现在惹出这么大的祸，还连累你二姐！」 晚莺眼眶红了，看着缩在娘怀里的若瑶，声音哽咽：「二姐，是我连累了你。你别担心，我今天就回医馆，尽快研制治头疾的药方，你带进宫试试。要是没用，你想办法回来，我再另想主意。」
若瑶靠在娘身边，眼泪一颗颗往下掉，嘴角却悄悄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笑：「多谢小妹。」 不过几句话，几滴眼泪，爹娘的心就全偏向了她，连晚莺都甘愿为她奔波操劳。若瑶啊，你到底还在怨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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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莺匆匆往医馆去了。爹娘叮嘱我照看好若瑶，之后就一起去了京郊的田庄。厅堂里只剩下我和若瑶，相对而坐。我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在表面的茶沫，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若瑶，要是晚莺不肯给你药方，你怎么办？要是她给了药方，却是假的，你又该如何？」 我的语调很平缓，每句话却像针似的扎人。
「你不是总说，晚莺心思深，性子冷吗？现在你抢了她的机会，就不怕她记恨你，在药方上动手脚？你在宫里没依没靠，一旦出了事，怎么脱身？」 若瑶抬起头，眼里还带着泪光，眼神却不再怯懦，透着一股孤注一掷的决绝：「阿姐，我早就说过，我来自异世。治头疾的方子，我记在心里。」
我微微点头，手里的茶盏渐渐凉了。她终于卸下了伪装，直视着我的眼睛：「阿姐，别怪我自私。你虽然会武功，却总是犹豫不决，不肯帮我摆脱现在的日子。我只能靠自己。幸好昨夜那人认错了人，晚莺心里只有郭子奚，肯定不愿意入宫，我顶替她的名字，才有一线生机。」
我轻轻 「嗯」 了一声，像是赞许她的机灵。可我没说出口的是 —— 我记得，晚莺从小写药方，有个习惯：总会在关键的辅药那里，故意漏写一味。若瑶向来粗心，哪里留意过这些细节？
我故意装出担忧的样子看着她：「要是药方没用，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若瑶却笑了，笑容里满是笃定：「阿姐，我在原来的地方记下了两个方子，一个是治头疾的秘方，另一个是无色无味的奇毒。成不成，很快就能知道了。」
我能看见过去的痕迹，却没法预知未来的走向。那一天，我反复琢磨她的话 —— 她凭什么确定能在深宫里站稳脚跟？那所谓的毒，到底是什么东西？她真正想要的，又是什么？这个谜团，直到傍晚，被隔壁馄饨铺传来的一声凄厉惨叫，撕开了一道带血的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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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子奚走了。隔壁的郭家，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郭大娘守着个小小的馄饨摊，辛辛苦苦拉扯儿子，省吃俭用供他读书。郭子奚，就是她的全部希望。这些事，我们都清楚，晚莺也常念叨郭子奚的好。每次提起他，她总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样子，可我知道，那不过是她掩饰少女心思的小把戏。
谁能想到，郭大娘没等到儿子功成名就的那天，却要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消息传来的时候，晚莺从医馆一路狂奔回来。我们一家人都赶紧往隔壁胡同的馄饨摊去，想帮着搭把手。没人明白，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
晚莺脸色惨白，强忍着眼泪，给郭子奚做了简单的检查，说像是中毒的症状。可这毒是从哪来的，没人说得清。郭家太穷了，郭子奚又是在自己家里没的，官府的人随便看了一眼，就以 「自尽」 为由结了案。
爹娘只能在一旁，安慰几近崩溃的郭大娘夫妇。晚莺红着眼眶，默默收拾着那破旧的摊子。发霉的木桌上，还摊着一本翻开的书，想来是郭子奚今早还在看的。若瑶呢，只是在满屋子的哀伤里扫了一圈，就默默转身，往我们家走。我紧跟着她身后。
等到周围没人了，我叫住她：「郭子奚的事，是你做的吧？你之前去找过他……」 就在一个时辰前，我从外面回来，亲眼看见若瑶从隔壁的院门里出来。我问她去干什么，她说，明天就要入宫了，郭子奚好歹算是她的青梅竹马，十岁那年她溺水，还是郭子奚救的她，她去道个别。
此刻，我死死盯着她的眼睛：「你最好跟我说实话！」 若瑶指尖用力绞着衣角，眼神躲躲闪闪，支支吾吾地说：「我…… 我看他不开心，好像想不开要轻生，就…… 就安慰了他几句……」
撒谎！我站在原地，短暂地闭上眼。脑海里，零碎的画面像闪电似的闪过，最后停在若瑶端着一碗馄饨，笑着递给郭子奚的那一幕 —— 郭子奚吃了没多久，就痛苦地倒在地上，而若瑶，早就从后门偷偷溜回了家。我猛地睁开眼，心里的怒火像火山似的喷发：「若瑶，你最好别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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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瑶被我眼里的杀意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脸色白得像纸：「阿姐……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懒得再跟她争辩，只是缓缓地，把手搭在了腰间的剑鞘上：「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 —— 郭子奚就是你害的！若瑶，你知不知道，你进了宫，要面对的是什么？」
若瑶跌坐在地上，忽然笑了起来，眼泪混着笑意，看起来格外凄惨：「我有什么办法？」 她抬起头，冲我低声喊：「你有一身剑术能保护自己，晚莺有能救人的医术，一辈子都能衣食无忧！我有什么？！我要是不为自己打算，难道等着被你们拖累吗？！」
我只觉得荒唐 —— 为自己打算，就能害死郭子奚？「若瑶，郭子奚对你有救命之恩！」「救命之恩？」 她不再装了，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冷，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冷漠：「人命罢了。我毕竟是从异世回来的，说不定，他也能穿越呢？我下了毒，就知道我记下的方子肯定没错 —— 那张毒方是真的，另一张治头疾的药，也肯定是真的。」
原来，郭子奚不过是她试毒的牺牲品。我握剑柄的手，一寸寸收紧。她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杀意，却一点都不怕，反而挺直腰杆，冷声提醒我：「阿姐，你要是想报官，得想清楚了。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郭家又不是什么富贵人家，官府犯不着为一个穷书生兴师动众。现在京城安稳，没人想惹麻烦。」
看着眼前这个胸有成竹、把一切都算好的二妹，我心里那点想拉她走出泥潭的念头，彻底没了。也罢，她那么想进宫，就让她去。少了一味药材的毒药，照样能让人死；可少了一味关键药材的救命方子，又会闹出什么样的乱子呢……
我抬脚，正要从她身边走过，她叫住我：「阿姐，等一下。我一直想问，我昏迷的那段时间里，家里是谁在试药呢？」 以前，试药都是若瑶抢着做的事，她怎么还对昏迷时的试药这么上心？我看了她一眼，继续往前走：「是爹和娘。」
爹娘这一夜都会在郭家帮忙处理后事，若瑶想去查证，也查不到。而明天一早，她就要入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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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瑶入宫那天，场面很是热闹。她一走，家里那种压抑的紧绷感，一下子就散了。爹娘就算再担心，家里的田地也得有人照看。只有晚莺一直惦记着若瑶，一头扎进了她的药房。她像是要把对郭子奚之死的悲痛和疑惑，全放进那些药材里，整日整夜不休息。
我出任务的间隙，会去药房看看她。小小的屋子里，满是浓郁的草药香，她瘦弱的背影映在昏黄的灯火下，显得格外孤单。「阿姐，」 她头也没抬，手里捏着一味药草，「你觉得郭子奚，真的是自尽吗？」
炉火上的药罐 「咕嘟咕嘟」 地响着，像一声声沉重的叹息。我沉默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却像是自己想通了，猛地把手里的药材扔在桌上，转过身来。那双总是温柔的眼睛里，此刻一片清明：「他不会的。他家虽然穷，可他爹娘砸锅卖铁供他读书，他是他们的全部指望，怎么会舍得去死？」
我纠结了很久，那些关于若瑶的真相，就在嘴边打转，可话到了舌尖，却变了味：「晚莺，你有没有听说过能预测未来的法术？」 晚莺被我的问题从悲伤里拉了出来，眼里燃起一丝好奇，亮晶晶地望着我：「阿姐，你们江湖上的人，还信这个吗？难道你预测到什么了？」
我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就是随口问问，我可不懂这些。」 她也跟着摇头，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举起手里的一颗药丸：「不过阿姐，你不觉得我的药丸很神奇吗？好像老天爷特别照顾我，给了我一双巧手，我随便搓的丸子，都能有意外的效果。」 她眼里闪着光，带着一点天真的幻想：「说不定哪天，我也能搓出一颗能预测未来的药丸呢？」
我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了她的药房。
19
慕容洵寻到我时，我正卷着衣袖，同爹娘在院中翻整菜畦。
他一身飞鱼服立在门边，身影修长，与这简陋农家小院极不相称。
他倚着门框，目光落在我身上，语气里透着几分审视。
「程堂主，风生堂的差事不做了，倒安心做起田舍人来？」
我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将袖口又往上挽了些，迎上前去。
「慕容大人既然查得这般清楚，想必连我幼时偷摘邻家果子的事也一并知晓了？」
他神色微动，忙道：「并非刻意探查。只是你与大理寺过往颇多，些许消息，不过是顺口问来的。」
我不欲多费口舌，直截了当地问：「您今日前来，总不会只为看我种地？」
他略一沉吟，才道：宫中那位的头疾确有缓解，只是始终未能痊愈。
若瑶因此留在宫中已逾半月，圣心眷顾，只因她的药效最为绵长。
我轻笑一声，并未接话。
他凝视着我，似想从我神情中窥见端倪。
「你那二妹，当真是那日江畔救我的人？」
「她既已亲口承认，慕容大人又何必再来问我？」
我语调平静，他却似被堵住了话头，一时无言。
他似是只为通报此事而来，言毕便欲转身离去。
就在他抬步之际，我忽然唤住他。
「慕容洵，你走这一趟，就只为说这些？」
他脚步一顿，迟疑片刻，才低声道：「是……也无旁的事了。」
望着他略显仓皇的背影，我怔然良久。
直至他折返，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又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你没事吧？」
我摇头，「无事。多谢你总将若瑶的近况告知于我。」
20
慕容洵说，宫中一切如常。
可我心中却翻涌不止，脑海里不断浮现那些画面。
是深宫夜色中，那帷帐低垂的内殿，还有那低低的、缠绵的私语声……
是慕容洵入宫时，无意听见宦官低声议论，说若瑶便是那传说中的「望江月」……
她果然聪慧过人。
那药方缺了关键药引，药效难以为继，她竟另寻出路。
一面打着「望江月」的名号，一面悄然结交司礼监掌印太监。
借他手中秘药，使皇帝对她日渐依赖，难以割舍。
如今，她已被册封为程妃。
想必上一世，那位掌印太监权势稳固，她才敢与之联手。
可她忘了，宦官干政，私通外臣，乃是杀身之祸！
她一人丧命也罢，可我们程家……
绝不能任其牵连。
为了爹娘安危，为了晚莺的将来，我必须早作打算。
当夜，我便修书一封，托人交予慕容洵，请他务必留意若瑶在宫中的一举一动。
借口是牵挂幼妹，不愿她误入歧途。
21
腊月将尽，京城银装素裹，寒意刺骨。
慕容洵来访时，随口提及，皇帝有意效仿先帝，于来年春日沿随春江微服出巡。
我心中一动，知道时机已至。
据他所言，若瑶极想随行。
但朝中清流早已对那掌印太监心生不满，连带对她也极为排斥。
朝会之上，御史接连上奏，力谏不可令其同行。
若瑶身为穿越之人，深知晚莺的存在是她最大的威胁。
她惧怕自己离宫期间，皇帝与晚莺相遇，识破她的谎言。
于是，她暗中命人趁夜潜入我家，意图灭口。
可惜，她终究晚了一步。
当杀手抵达时，我早已携晚莺与双亲，悄然迁居至慕容洵在京郊安置的小院。
我们避居数月，转眼便到了皇帝巡江之日。
那日清晨，我戴上轻纱帷帽，遮住面容，怀中藏好三颗以蜡封存的药丸。
那正是晚莺耗时近一年所制的「望」、「江」、「月」。
我早已买通船家，船上伶人歌姬也已受我嘱托。
待我登船，江面顿时响起婉转曲调，皆是传颂「望江月」妙手回春、仁心济世的词句。
不多时，华船之上便遣人来请。
我步入舱中，恭敬奉上药丸，将名为「月」的一粒呈于案前。
「此药名为『月』，专治公子头疾，可断其根。」
这药，晚莺早在十个月前便已研制成功。
只因若瑶从未归家，这救命良方，终究未能送达。
我顺势提及「望江月」之名，自言便是其人。
皇帝眸光骤冷，声音低沉：「你竟敢冒名顶替，欺瞒于我？」
我端坐于侧，神色从容：「并非冒充。此三药之名，各有深意。」
我缓缓道来。
提及「江」时，他神色未变。
说到「月」时，他眉心微皱，显然与若瑶所述不符。
「月夜阴寒，最易诱发头疾，唯此药可安，故名『月』。」
这般巧思，若瑶那等浅薄之人，如何想得出来？
而当我言及「望」字，皇帝眼中骤起波澜。
「你说这药，能令盲者复明？」
「若公子不信，可寻一位目疾之人验证。」
他当即命人从岸边寻来一位失明二十余年的老者。
「若你真能治他，我便信你。」
我亲自将「望」药送入老者口中。
片刻后，他浑浊的眼中渐渐泛起神采，颤抖着望向自己的双手，继而放声痛哭，欲向我叩首。
我扶住他，引他面向那位华服男子。
「不必谢我。若非这位公子仁厚，您此生，恐难再得见天日。」
22
乞丐离去后，皇帝凝视我的目光变得截然不同。
见他神情愉悦，我顺势加码。
「其实，这‘望’字药丸，尚有一项非凡功效。我曾冒昧尝试一粒，服用后竟能洞察旁人话语中的真假与隐秘。」
他眉梢轻扬，兴趣陡增。
「哦？那你能否看穿朕的秘密？」
我立即俯身叩首，他随即会意。
「朕问你，你手中可还有‘望’？」
我颤抖着双手，从袖中取出另一颗备用的「望」，恭敬地呈上……
皇帝生性多疑，若我初时便高声宣称拥有神药，自诩为望江月，定会被他视为疯子而斩杀。
唯有步步为营，方能成事。
回到慕容洵的小院，晚莺仍在等待我的解释，为何要如此行事。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除了若瑶毒杀郭子奚那一段，尽数告知她，包括若瑶近期企图雇凶杀害全家之事。
「你这二姐，实乃自私恶毒之人，不必为她伤心。」
晚莺恍恍惚惚地点头，良久，才轻声问道：「那她以后……」
「她的事，你暂且不要告诉爹娘。近一年来，爹娘因思念她而白了头发，她却顶着你的身份，与宦官勾结，在宫中横行霸道。
「放心，这一次，她定会自食恶果。」
23
昭和十年，初春之际。
宫中一道圣旨，如惊雷般炸响。
程妃因犯欺君之罪，又与宫中内臣勾结，故被废除妃位，打入冷宫，择日处以凌迟之刑。
她为了将我们全家拖入深渊，竟在最后关头如疯狗般反咬一口，声称一切皆是我们所逼。
皇帝龙颜大怒。
我们一家，尽数被缚，押入宫中。
幸得慕容洵知晓一切。
有了他的求情，我们得以有机会面见圣上。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
就在看到我的那一刻，龙椅上的皇帝，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不等他发问，我便将一切和盘托出。
从若瑶穿越归来的谎言，到她冒名顶替晚莺入宫，再到她以「望江月」之名，在宫中欺上瞒下。
皇帝听后，久久沉默。
我不怕他不信，因为他已服用「望」，轻易便能辨明我所言真假。
最后，他让我摘下帷帽。
我依言摘下，左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暴露在大殿之下。
他瞳孔微缩，竟喃喃自语。
「荒谬，上一世……朕怎会对你这样的人一见倾心……」
我身后的晚莺连忙解释：「禀皇上，是我一个月前划伤了我阿姐。」
虽然她是配合我，故意划伤我的。
但她所言属实，皇帝反而无法窥见真相。
皇帝轻笑一声，摆了摆手，便要放我们出宫。
如今天下太平，他心情大好，并不愿牵连无辜。
况且，他还得到了望和月两味神药。
没想到我们刚出宫门，慕容洵便追了上来。
「皇上特许，许你们去冷宫，见程妃最后一面。」
爹娘早已被真相震惊得失魂落魄，晚莺亦不愿再见那个心如蛇蝎的二姐。
我便让慕容洵，带我一人前往。
24
冷宫之中，阴冷潮湿。
若瑶披头散发，形如疯妇，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里。
我走到她面前，她都未曾察觉。
直到我开口。
「你走的前一天问我，是谁在你昏迷时试吃了晚莺的药。是因为上一世，晚莺也做出了可以窥探真相的药。你在怀疑，这一次试药的人是我，对吧？」
她身子一僵，这才缓缓抬头。
妆容凌乱不堪的脸上，那双眼睛里满是怨恨。
「其实就是你，对不对？」
我笑了，在她面前缓缓蹲下。
「是我。
「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你一边觉得我不信你，不帮你，可我说试药的是爹娘，你又那样轻易就相信了。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吗？只怪当时你被入宫的喜悦冲昏了头脑，竟没想着去向爹娘求证。所以这一世，你又败了……」
我问她：「那个望，上一世是谁吃的？」
没等她开口，我继续说：「肯定不是你，若是你吃的，你定会知道全家人待你都是真心的。
「我猜，是晚莺自己吃的吧。因为吃了那颗可以窥见真相的药，她发现你的内心并不像面上表现出的那样大大咧咧。她觉得愧对你，不仅将望的事告诉了你，甚至还给你留了假死药，只求消除你心里的不满。」
若瑶的沉默，证实了我的猜想。
我伸手，抬起她的下巴，逼她与我对视。
「爹，娘，晚莺，哪一个不是真心对你？可你呢，竟对他们痛下杀手，还妄想骗我，妄想杀全家灭口。若不是我假意信你，早被你毒死了吧！
「你入宫一年从不回家，你根本不知道，晚莺为了不让你担上欺君之罪，自你走后，夜夜不眠，只为制出能根治头疾的药丸！」
泪水，终于从她干涸的眼中涌出。
「我知道错了……阿姐……我混账……我该死……」
她忽然抓住我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我是你妹妹啊！求你了阿姐，让晚莺再给我一颗假死药，好不好？我一定痛改前非，求求你了……」
我站起身，一脚将她踹开。
看着她在地上翻滚，只觉得快意与心寒交织。
刚进大门，爹娘便欢天喜地地跑了过来。
「你只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25
若瑶被处决的那天，天空澄澈，阳光洒满了整个刑场。
晚莺终究放不下爹娘，暗中研制了一种新的药剂，悄然让他们服下。
药效温和却彻底，能将那段关于二女儿的痛苦记忆尽数抹去。
于是，我们一家人收拾好行装，决定远赴中原，借山水之行抚平心绪。
临行前，晚莺轻轻牵起我的手，眼中仍有未解的疑惑。
「阿姐，皇上他，为何会那么早便知晓『望江月』的存在？」
我沉默片刻，目光投向远处湛蓝的天际。
「他曾对我说，那是他梦中所见。我猜测，也许在某个轮回里，你也曾炼出这三颗药，他将那画面深深刻在了魂魄之中。」
我顿了顿，唇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至于这一世，为何他会梦见……」
「或许，是命运的丝线在不同时空中偶然交汇了吧。」
晚莺眨了眨眼，似有所悟，终究没有再问。
我们刚走出院门，便瞧见慕容洵倚在院外的老槐树下。
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肩头，他望见我，眸光一亮，随即快步迎了上来。
他低声说，无论多久，他都会在这里，等我归来。
完结
来源：糖果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