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我那嫡姐,是京城闻名的佛女,腕上的佛珠常年不离身,仁善之名远播。
我那嫡姐,是京城闻名的佛女,腕上的佛珠常年不离身,仁善之名远播。
她自诩慈悲,不沾半点荤腥。可府中一个婢女偷尝了块肉,她便雷霆震怒。
「众生皆等,佛主尚能割肉喂鹰,今日本小姐便剜你一寸肉,为你赎了这杀生之罪。」
那婢女被生生剜肉,血流不止,片刻便没了气息。
姐姐只淡淡一句:「此乃她的报应。」
后来太后重病,姐姐以佛女之尊入宫祈福,声称要刺血抄经。她却寻到我:「我身负佛骨,金贵无比,岂能受伤。这无上功德,你是庶妹,我才特意便宜你。」
再后来,叛军围城。姐姐亲手打开城门,引狼入室,害我们满门屠尽。
临死前,我见她依偎在叛军首领怀中,一脸悲悯:「为保全城百姓,唯有牺牲你们……」
一睁眼,我竟回到了婢女偷吃肉的那天。
姐姐正要发落。
我抄起手边的刀,狠狠划向了嫡姐的手臂。
嫡姐林清自幼便异于常人。
她背上多生了一块奇骨,状似一尊站立的人形。
父亲和嫡母寻来摸骨先生。那先生一触奇骨,惊得面无人色,当即断言:「此乃万中无一的佛骨!此女乃菩萨转世,好生供养,日后必有大造化!」
父亲喜不自胜,嫡姐的满月酒宴请全城,流水席摆了三日。自此,「佛骨圣女」的名声不胫而走。
嫡母视若珍宝,只给她饮清晨甘露,食素斋。用嫡母的话说,菩萨转世,怎能被荤腥浊物玷污?
及笄后的嫡姐,不止自己不沾荤腥,更勒令合府上下同她茹素。
「杀生有孽,肉味腥臊,若污了我的佛骨,这罪责谁担得起?」
常年累月,府中上下皆面有菜色。
有个病中的小丫鬟实在饿极,偷买了二两猪头肉,刚扒拉一口,就被嫡姐抓个正着。
嫡姐不顾丫鬟哀求,义正词严,命人照样剜下她一块肉,权当赔给那头猪。
小丫鬟血流如注,哀嚎许久,终是咽了气。
嫡姐闻讯,只捻了捻佛珠,冷漠道:「这是她的报应。」
父亲与嫡母,便日日供着这尊「活菩萨」,只盼她口中的「大造化」。
可等来的,却是叛军叩关,嫡姐里应外合,盗走父亲的兵符,大开城门。
叛军入城,直扑我林家,将抵抗的满门宗族屠戮殆尽。
而嫡姐,身披雪白纱衣,圣洁无暇地依偎在叛军将领怀中,轻启朱唇: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牺牲你们,方能保全城百姓。这是大功德,你们该懂我。」
叛军的利剑刺穿我的肩胛骨,剧痛中,我猛然睁眼。
嫡姐那熟悉又高高在上的声音刺入耳膜:
「吃一口肉亦是杀生!我身怀佛骨,最怜众生。在我眼中,万物平等,无有贵贱。」
「罪过啊!昔日佛主割肉喂鹰,今日便割你一块肉,替你赎罪。」
我看着跪在嫡姐脚边、瑟瑟发抖的小丫鬟,瞬间清醒。
是连云。我重生了。
连云是府中最下等的洒扫婢女,本就体弱,大夫让她多补补。她饿得受不住,才偷买了二两肉,刚吃一口,就连锅带人被抓了。
连云哭着叩首:「小姐,奴婢只是想活命……」
嫡姐却纹丝不动,命婆子按住她,便要动手剜肉。
割肉,是吧?
割谁的不是割呢?
我猛然起身,夺过桌案上的匕首,一个箭步冲到嫡姐面前,攥住她那只养尊处优的白皙手腕,手起刀落!
几滴温热的血溅在我手背,畅快淋漓!
嫡姐何曾受过这等苦楚,她失声尖叫:
「林枝,你疯了!我让你割的是她,是这个偷吃荤腥的贱婢!」
匕首被重重夺走。嫡姐那双素来悲天悯人的眸子,此刻淬毒般瞪着我。
我却不慌不忙地拂去血珠,解释道:
「割她的肉,佛祖岂会宽恕?」
「姐姐身怀佛骨,尊贵非凡。唯有您效仿佛主,舍身为人,割自己的肉替她赎罪,佛祖才会开恩。这更能彰显姐姐的无上仁善之名。」
我转向那丫鬟:「连云,你说对不对?」
小丫鬟机灵,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立马磕头:
「大小姐慈悲!竟愿为奴婢割肉赎罪!大恩大德,奴婢没齿难忘!」
嫡姐气得胸口起伏,可她最重「佛女」声名,竟一时无法辩驳。
「肉已割过,放她下去吧。」
「站住!」嫡姐忍着痛,「谁准她走了?」
「姐姐不是号称佛女,连蝼蚁亦不忍踩踏吗?她不过吃了块肉,姐姐就要她的命?」我故作不解。
嫡姐身形一僵,她垂眸盯着手臂上渗血的伤口,恨声道:
「规矩就是规矩!我说过,不许杀生!」
「肉,我替她还了。但她违逆在先,罚她十五鞭,以儆效尤!」
我眼底掠过一丝冷光,看着连云被拖走。
十五鞭,总好过被剜心而死。
上一世,嫡姐为立威,也为彰显她的「众生平等」,命人剜了连云心口一块肉。
连云惨叫不绝,旁人听得心惊肉跳。
嫡姐却在佛堂焚香,捻着佛珠:「不罚重些,何以赎罪?我这是为她好,免她堕入地狱。她此刻有多痛,那些被杀的牲畜便有多痛。我不过是让她感同身受。」
连云失血过多,嫡姐却不准人请大夫,只道:
「这是她命中的劫数,能否渡过,全看造化。」
十五鞭打完。
我去看望连云,给她送去了金疮药。
连云小脸惨白,冷汗湿透了发丝,但好歹保住了命。
「二小姐……」她满目感激,气若游丝,「您保了奴婢一命。」
「往后,小姐但有吩咐,奴婢万死不辞。」
没过多久,我割伤嫡姐的事,传到了嫡母耳中。
她身边的婆子立刻来传我过去。
嫡母心疼地坐在软榻上,看着大夫为嫡姐包扎伤口。
而我,直挺挺地跪在冰冷的青石地砖上。
「清儿可是佛女,她若伤了一分一毫,上天都会降罪于世人!」
嫡母厉声斥责,狠狠剜了我一眼。
大夫走后,她才慢悠悠地开口:
「林枝,你是不是嫉妒清儿?你好大的胆子,为了一个贱婢,竟敢伤你姐姐!」
「清儿是庇佑我林氏一族的佛女!我从小是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
我当然没忘。
林清身怀佛骨,碰不得,伤不得。
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替她挡灾,护她周全。
可偏偏是这位「佛女」,给我们全族带来了灭顶之灾。
肩膀上被刺穿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
我轻吸一口凉气。
嫡母凉薄的声音响起:「二小姐心浮气躁,善妒易怒,实乃家宅不宁之兆。」
「送去城外的尼姑庵,礼佛抄经,好生静静心……」
城外尼姑庵,那分明是一处接待下九流的暗窑!
「母亲,我这么做,全是为了姐姐,是为姐姐博取美名啊!」我含泪高呼,一脸委屈。
我顶着嫡母刺骨的目光,继续道:
「姐姐为奴婢舍身割肉,如今外面已有文人作诗,盛赞姐姐仁善宽厚,不愧是佛女降世……」
「这样的美名若传入宫中,太后娘娘笃信神佛,必定会嘉赏姐姐。」
嫡母的脸色,这才稍稍和缓。
「姐姐是佛女,最是心善,怎会因这点小错怪罪于我?」
我活了两世,太清楚嫡姐最在乎的就是她的名声。
嫡姐玉臂上缠着纱布,破坏了她仙气飘飘的美感。
她轻蹙眉头。
她看我的眼神,没有半分慈悲,只有彻骨的阴狠。
她仿佛没听见我的话,只顾优雅地端坐品茗,对我的下场毫不在意。
我重重磕头,装出惶恐不安的模样:「母亲关我禁闭吧!」
「我愿自请关入柴房,不饮不食,为姐姐祈福赎罪。」
端坐的嫡姐这才柔声开口,故作为难:
「非我不能容人,实乃我身份特殊。你伤了佛骨之身,若不受罚,恐会遭天谴。」
当晚,我被关入柴房,嫡母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不许送水米。
到了半夜,连云拖着伤体,避人耳目,悄悄来到柴房。
她将自己省下的口粮,从门缝里递进来。
「二小姐,奴婢只有这个。您先垫垫肚子。」
我接过一个馒头,又塞还她一个。
「连云,身上的鞭伤还疼吗?」
她迟疑片刻,低声道:「不……不疼了。」
嫡姐最重颜面,有人吃肉污了她的清净,她绝不会轻饶。
我握住连云冰凉的手:「想报仇吗?」
连云吓得馒头险些落地:「可是……大小姐是佛女,伤她的人都会遭报应……奴婢不敢……」
「她不过是多长了块骨头。是佛骨还是魔骨,只有挖出来才知晓!」
连云腿一软,但还是壮着胆子说:「二小姐想做什么,奴婢都听您的。」
柴房挨着佛堂后院。
那里种了大片药草,平日无人看管。
我故意在嫡母面前,自请关入此地。
因为上一世,姐姐就是用佛前香灰水,治好了宰相的顽固头疾,从此名声大噪。
人人都信她能治百病,是下凡历劫的活菩萨。
但府中佛堂只有嫡姐能进,守备森严。
唯独佛堂后墙低矮,外面种满药草,姐姐不许旁人踩踏,反倒成了我的突破口。
这一世,慕名而来求医的宰相,如期而至。
我被关在柴房,无人留意,轻易便翻过矮墙,藏身于佛堂的帘幕之后。
很快,嫡姐步入佛堂。
我亲眼看见,她在那碗香灰水中,悄悄掺入了碾碎的止痛药草汁。
我心中了然,这便是她「包治百病」的秘密!
待她离开,我立刻从窗户翻入,泼掉了那碗「神水」,重新换了一碗清水香灰。
我再度隐匿于帘幕后。
嫡姐将「神水」端出,声音虔诚:
「我身为佛女,日夜为苍生诵经。这份赤诚感动上天,故而这佛前香灰,才能助相爷祛除病邪。」
门外的宰相接过,将信将疑地饮下。
「相爷,是否感觉好多了?」嫡姐气定神闲,胜券在握。
宰相捂着额头,脸色愈发难看:「故弄玄虚!根本毫无用处!」
「林家小姐,这佛女之名,莫非是欺世盗名?」
嫡姐那悲天悯人的声线,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这绝无可能……」
她很快镇定下来,冷哼一声,倒打一耙:
「是相爷心不诚,对神佛不够敬重。」
「我身有佛骨,世人皆知……平日里,想求我见一面的人,都要排到城外去。」
赶来迎客的嫡母也急忙帮腔:
「相爷若肯多添些香油钱,为菩萨重塑金身,方能得佛女庇佑,这香灰水自然就灵验了……」
佛堂的门被推开。
嫡姐走在最前,她那一身雪白流仙裙,金丝银线密缝,流光溢彩。
一条裙子,便价值千金。
而父亲只是个兵马司,一年俸禄不过几百两。
这根「佛骨」,早已成了她们母女的摇钱树。
我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很快,这棵树就要倒了!
宰相紧随其后,踏入佛堂。
他双手合十,刚要参拜,一抬头,却愣住了。
那张年近四十、沉稳的面孔,霎时大变。
他胡须颤抖,许久才挤出声音:
「佛像……佛像在泣血!」
这一声颤抖的惊呼,让佛堂内所有人猛地抬头。
只见那尊拈花微笑、俯瞰众生的金佛,眼角处,正有嫣红的血珠一颗颗滴落。
金佛泣血,何等骇人!
嫡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双腿一软,幸被嫡母扶住。
宰相也从震惊中回神,一双冷肃的眼直勾勾盯着嫡姐:
「林大小姐自诩佛女,此事该作何解释?」
「你若虔诚礼佛,佛祖为何会流下血泪?」
「以后这些装神弄鬼的把戏,少做为妙!」他厉声警告。
宰相头疾未愈,反撞见这不祥之兆,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向来圣洁高贵的嫡姐,第一次委屈又愤恨地红了眼眶。
嫡母壮着胆子,用指尖沾了点地上的血迹查看。
她声音陡然尖利:
「清儿莫哭!定是府中有妖孽,故意挑今天害你!嫉妒你佛女之名,嫉妒你结交权贵!」
「这血迹未干,分明是刚弄上去的!娘定要揪出此人,将她扒皮抽筋,为你泄愤!」
我趁着佛堂大乱,迅速翻窗而出,刚回到柴房片刻。
嫡母便气势汹汹,带着一群奴仆堵死了柴房大门。
「把门撞开!看看二小姐在不在!若不在,寻到之后,乱棍打死!」她轻飘飘地下令。
柴房门被撞开。
我无力地缩在柴草堆里,瑟瑟发抖地望着她们:
「夫人,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嫡母的目光比声音更冷:
「给二小姐脱衣裳,搜身!看看她身上有没有伤口!」
嫡母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我。
林府不养牲畜,那血,只能是人血。
不得不说,嫡母确实精明!
两三个壮硕的婆子上前,狞笑着就要来扒我的衣服。
我脸色惨白,如遭奇耻大辱,拼命抵抗,浑身颤抖。
我反手一耳光甩在最前面的婆子脸上。
「我好歹也是林家小姐!仅凭一句怀疑,就轮得到你们这些下人来糟践我?」
「光天化日,你们要剥我的衣服,我此后还如何见人!」
我啜泣着,质问嫡母:
「还请夫人明示,我到底犯了何错,竟要当众受此侮辱?」
嫡母双眼犀利如刀:
「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
「你私逃出柴房,用自己的血污了佛像金身,惊走了宰相,毁了你姐姐的名声,更断了她的青云路!」
嫡母一字一顿,森然可怖。
「不必再拖延时间!」
「你身上若有伤,我今日便容你不得!」
「打死一个微不足道的庶女,我自有法子遮掩过去!」
我双目含泪,狠狠瞪着那几个婆子。
「不必你们这些脏手碰我!夫人既疑我,我便自己来!」
「我虽非夫人亲生,却也是父亲的女儿。若稍后夫人查不出所以然,还请给我一个交代!」
嫡母面皮一紧。
一道悲天悯人、雍容淡雅的嗓音,恰时插了进来。
「不是你,还能是谁?母亲难道会冤枉你?」
「林枝,你就认了吧!你嫉妒我生来便有佛骨,嫉妒我比你这等凡夫俗子高贵,所以才用这等下作手段,不惜一切也要毁了我!」
听闻抓到了罪魁祸首,嫡姐也仙气飘飘地赶来,眸光却凌厉无比。
「给她扒!当众扒!」
「若真是她,便让她衣不蔽体地游街,送去官府!」
得了嫡姐的命令,那几个婆子搓着手,再次朝我扑来。
我找准空隙,猛地撞开她们,朝院外奔去。
「快!抓住她!」嫡母厉声尖叫。
我记得,上一世宰相走后,鸿胪寺的一位官员也来拜访。
姐姐用同样的「香灰水」,治好了那人的腿疾,一日之内,美名远扬。不出几日,全京城都在传林家出了活菩萨,得之可得天下!
自那之后,几个皇子为争夺她,明争暗斗,费尽心机讨她欢心。
我余光瞥见父亲正陪着一位身穿绯红官袍的官员走来,正是鸿胪寺那位!
我佯装跑得太急,「噗通」一声摔倒在地。
后面的婆子追上来,得意洋洋地按住我:
「二小姐还想跑?我看你往哪跑!你胆敢陷害佛女大小姐,就该遭报应,不得重生!」
我趴在地上,呜咽不止。
嫡母厌烦地皱眉:「堵上她的嘴,带回去!」
哭声惊动了不远处的父亲和那位官员,他们快步走了过来。
「住手!」父亲喝止,「你们这些奴才,怎敢如此对待二小姐!」
我连滚带爬地扑到父亲脚边,状若癫狂:「爹爹救我!大夫人和姐姐要打死我!真的不是我,爹爹,您救救我……」
我注意到,父亲身旁的鸿胪寺高官已经拧紧了眉头。
「林将军,」他忍不住开口,「林大小姐不是身怀佛骨,慈悲为怀吗?听闻她见落花都要垂泪,怎会……」
父亲脸色铁青:「林枝,休得胡言!清儿最是仁善,怎会打死你?来人,先把二小姐带下去!」
一牵扯到嫡姐,父亲的心永远是偏的。
我心中冷笑。
重活一世,岂能再任由他们摆布?
「今日佛堂金佛泣血,大夫人和姐姐一口咬定是女儿所为,要将女儿活活打死!爹爹也不管吗?既然如此……」我忽然凄然一笑,当着那位鸿
胪寺大人的面,猛地去解肩头的衣衫。
「女儿情愿当众验明正身,也胜过这般不明不白地冤死!」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父亲脸色黑如锅底,只能命人将我带下,仔细查验。
三五个婆子将我寸寸肌肤都检查遍了,最终只能黑着脸出去复命。
她们没有找到任何新添的伤口。
佛像泣血,与我无关。
而在此期间,我的眼泪始终未停。
这位鸿胪寺的判官向来刚正不阿。
很快,今日林府的所见所闻,就会传遍京城。
佛像泣血,大为不祥。
本该怜悯众生的佛女,却伙同生母,仗势欺人,栽赃庶妹。
父亲几番挽留,也没能留住那位大人。
他连腿疾也不治了,行色匆匆地告辞。
父亲憋了一肚子火,罕见地冲嫡母发怒,斥责她搅得家宅不宁。
嫡母的哭声,听得我畅快不已。
她不甘心地抽噎:「老爷,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清儿!清儿是佛女,是我们全族的倚仗啊!我们日后的富贵,全系于她一身!」
「佛像泣血,定是有人暗中搞鬼!我还要查!那个孽障,我绝不放过!」
我微微扬起唇角。
嫡母这次猜对了。
仅仅是佛像泣血,怎么够呢?
这一世,我要亲手挖出她那根「佛骨」,让她血债血偿!
嫡母查遍了林府,连倒夜香的下人也没放过。
但她失望了,无人身上有新伤。
向来高高在上的嫡姐,气得好几日闭门不出。
入夜,我提着一盏风灯,走进下人房。
连云受了十五鞭,伤势未愈。
旁人怕被她牵连,将她赶到了最偏僻潮湿的杂物间。
「二小姐!」
灯光照亮了她灰暗的眼眸。
我坐在她床边,为她换药,压低了声音:
「成功了。」
「你给我的血,让那尊金佛,流泪了。」
那晚连云来送馒头时,我便将计划全盘托出。
引得神佛泣泪,嫡姐的「佛女」之名,还如何维系?
连云听后,没有丝毫犹豫。
「奴婢帮您!二小姐,要血是吗?」
她身上的鞭伤未愈,用力一挣,鲜血又渗了出来。她咬牙装满了一小瓶。
「二小姐,够吗?不够奴婢再挤。」
「够了!」我按住她的手。
嫡姐自诩佛骨,瞧不起「贱婢」。
我偏要用她眼中「贱婢」的血,让她永无翻身之日!
嫡母精明,若我用自己的血,必会被查到。而连云身负鞭伤,卧床难行,嫡母再如何也怀疑不到她头上。
和前世一样,街头巷尾又在议论林家的佛女。
只是这一回,没有皇子争相上门提亲,也没有百姓跪在府外,求嫡姐治病。
「什么佛女……我看是妖女还差不多!」
「鸿胪寺的大人都亲眼见了,她们一家子苛待庶女,逼得那二小姐当众脱衣自证清白,哭得那叫一个惨。」
「听说那天佛像流血,诡异得很!他们一家为了保住佛女的名声,就把罪过全推给庶女!」
听到这些流言蜚语的嫡姐,表面不屑一顾:
「一群贱民,也敢议论我!迟早遭天谴!」
她袖下的手,指甲却已掐进了肉里。
当晚,当朝三皇子,竟悄悄溜进了林府,私会嫡姐。
嫡姐依旧穿着她那身不染尘埃的白裙,清雅高洁。
她柔弱无骨地倚在三皇子怀中,泪眼盈盈。
「殿下,有人嫉妒我身怀佛骨,蓄意毁我名声……什么苛待庶妹,我连蚂蚁都不忍伤害,怎会做那种事!」
三皇子秦凌心疼不已:「你是世上最纯洁善良的女子,才配拥有佛骨,我自然信你!我帮你揪出那人,狠狠折磨,为你出气!」
我躲在假山后。
晚膳后本是随意走走,竟撞见他二人私会!
我死死咬住手背,尝到了血腥味也不敢松口。
三皇子这张脸,我化成灰也认得!
他就是日后逼宫夺权的叛军首领!
原来他们早就勾结在了一起!难怪嫡姐会偷盗兵符,放他们入城!
我按住前世被刺穿的肩胛骨,眼中涌上血色。
杀一个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嫡姐感激地看着他:
「幸好有殿下。我怀疑此事与我那庶妹有关!她最是嫉妒我,见我天生高贵,她却只是凡俗,便想毁了我!」
三殿下语气更冷,带着杀意:「一个小小庶女,要我帮你处理掉吗?你想让她怎么消失都行!」
那语气,比碾死一只虫子还随意。
嫡姐柔声道:
「不劳殿下动手沾血,一个庶女,我有的是法子对付!当务之急,是帮我挽回名声。那些污言秽语,让我夜夜难安。」
「清儿受苦了。莫怕!皇祖母信佛,她老人家凤体欠安。再过几日便是她寿辰,宫中要请高僧祈福,届时我力荐你入宫。」
「只要皇祖母的病稍有好转,天下人自然会信你才是能庇佑苍生、带来福运的真佛女!」
我眸光一暗。
前世,嫡姐的「香灰水」治病救人,名声远播。
太后早早就请她入宫祈福。
嫡姐为讨太后欢心,满口答应,要为太后刺血抄写一面经幡。
太后大为感动。
嫡姐却私下找到我,摆出施舍的姿态:
「我身有佛骨,不能流血,否则神佛会降罪。为太后抄经,是无上功德,你是庶妹,我才把这好事让给你。」
她威逼利诱,让我放血,替她抄经。
她许诺,会告知太后,经幡亦有我一份功劳。
短短一月,我便面无人色,形容枯槁。
嫡姐却尤嫌不够:
「林枝,你想偷懒?这经幡是给太后的寿礼,关乎我林家前程!你就不能忍忍?」
「姐姐,换个人吧,再放血,我会死的……」
我的哀求,只换来她的震怒:
「换人?万一血色深浅不一,被太后察觉,岂不前功尽弃!」
她命婆子按住我,一刀刀地割。
我因失血过多,伤了根基,自那以后,畏寒体弱,酷暑亦要身披厚袄。
而那面血经幡,果然让嫡姐在寿宴上大放异彩。
她故意涂白了脸,弱柳扶风:「为太后祈福,臣女万死不辞……臣女是菩萨转世,见不得人间疾苦……」
太后心疼不已,当即册封她为「玄妙救世玉女」,为她修庙,为她塑金身。
而我?她从头到尾,只字未提。
这一世,嫡姐还想当她名扬天下的「佛女」。
我当然要「帮」她一把!
暗蓝的夜空,几颗流星划过。
翌日一早,便听闻有陨星坠于京郊,声震百里,幸未伤人。
百姓议论纷纷,就连皇上也急召钦天监,卜测吉凶。
陨星砸出个巨坑。
周围聚满了人,却无人敢靠近。
唯有我走了过去,对着那焦黑的陨石仔细打量。
忽然,我惊叫一声:「快看!这石头上有字!」
看热闹的人群瞬间涌了上来。
我眼疾手快,捡起那块「有字」的石头揣进怀里,宝贝似的护着,一路跑回了林家。
半日不到,官府便被惊动了,四处搜寻那块天降奇石。
因上次佛像泣血一事,嫡姐和嫡母早就在我院外安插了眼线。
我一大早溜出府,又鬼鬼祟祟地抱着东西回来,嘴里还嘀咕着:「这带字儿的石头,定能卖个好价钱……」
这一切,全被门外的丫鬟听了去。
嫡姐跟着嫡母,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
「林枝!你一早出府,就是去捡那星石了?」
「那乃天降祥瑞,快把带字的石头交出来!」嫡母眼神发亮,咄咄逼人。
我连连摇头,一脸茫然:「什么星石?我没看见啊。」
「坑边那么多人,哪轮得到我捡?」我抵死不认。
嫡姐冷笑:「林枝,你少装蒜!献上祥瑞,也算我林家大功一件。」
她压低了声音,恨恨不平:「我才是佛女,这等祥瑞,本就该由我捡到!」
嫡母拉过她的手,安抚地拍了拍,给了她一个「我懂」的眼神。
只要从我这里搜出星石,这份功劳,最后自然会落在她宝贝女儿的头上!
嫡母懒得与我多言,直接一挥手:「搜!官府都在找的东西,岂容她私藏!」
「你们不许碰我的东西!」我故作惊慌地大喊,视线却不受控制地往床底下瞟。
两个身强体壮的婆子上前,死死押住我的肩膀。
嫡姐林清捕捉到我的视线,嘴角勾起一丝清高又傲慢的弧度:「原来藏在这儿!」
她俯身,从床底拖出一个上了锁的精致木盒。
婆子寻来斧头,劈开铜锁,嫡姐迫不及待地拿起那块石头。
然而,石头上刻的是古篆文,她一时竟也辨认不出。
嫡母连忙派人去请了书院的老夫子。
那夫子只看了一眼,便脸色剧变,随即双瞳震颤地望向嫡姐,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佛女降世,天下大兴!」
「老朽叩见佛女!此乃天降祥瑞,罕见的大吉兆啊!」
满京城谁不知晓,背生佛骨、慈悲为怀的林家大小姐,便是那唯一的「佛女」!
嫡姐在短暂的错愕后,双颊因激动而泛起红晕,唇角止不住地上扬。
嫡母更是高兴得快要晕厥过去。
「那……那是我捡回来的石头!」我吞吞吐吐,试图打断她们的狂喜。
嫡母脸色一沉:「什么你捡的?院里可有人为你作证?」
满院的下人噤若寒蝉,没一个敢出来违逆她们母女。
嫡姐轻蔑又不屑地瞥了我一眼。
嫡母宝贝似的抚摸着那块星石,眉开眼笑:
「上面刻着『佛女』二字,天下间除了我儿清儿,还有第二个佛女吗?」
「就算是你这贱蹄子捡到的,也是你沾了清儿的佛光。」她脸色一沉,「你莫非还想独占这份功劳,自己去领赏?」
这样熟悉又刺耳的话,我前世也听过。
那时我不愿放血,嫡母也是这副嘴脸。
她心疼自己的女儿,便居高临下地逼我:「清儿是佛女,为太后祈福是无上荣耀。你的血能派上用场,是看得起你。你这凡夫俗子,合该谢谢你嫡姐才是!」
嫡母不是最喜欢抢吗?
我就要用这块她亲手抢去的「石头」,让她们母女彻底身败名裂!
我敛去唇边的冷笑,故作不舍地死死盯着那块石头。
嫡母起身,淡声吩咐:「好生收着,等老爷回府,我们即刻进宫!」
我待在自己的小院里,远远便能听见正堂传来的欢声笑语。
「天降神石,还刻着『佛女』二字,这定是上天在保佑我林家!」我爹的笑声隔着老远都震耳朵。
「那可不,也不看是谁生的女儿!」她们母女一唱一和。
我也跟着无声地笑了起来。
当晚,父亲便带着她们母女,连夜进宫,将星石献给了圣上。
消息很快传回。
皇上看了石头后,龙颜大悦,认定此乃天降祥瑞!
在三皇子的旁敲侧击下,皇上当即允诺,要为嫡姐赐下封号,并为她修建专属庙宇。
嫡姐一时风头无两,再度成了京城最炙手可热的人物。
林府门外又排起了长龙,香火缭绕。
那些贫苦病重的百姓不远千里赶来,只求见佛女一面。
嫡姐却只派人将他们尽数轰走。
她捻着佛珠,厌恶地蹙眉:
「什么阿猫阿狗,也配来见我了?」
「如今想见我的达官显贵,都得排队献上千金香油钱,我才看心情见上一面。」
当天,三皇子亲临林府。
「皇祖母凤体欠安,听闻星石祥瑞,特意请清儿小姐入宫,为她祈福。」
嫡姐一挑眉尖,脸上容光焕发。
她换上那件最能衬托她仙姿的广袖流仙裙,高贵万千地走到我面前,轻声道:
「俗物终究是俗物,一辈子只能仰望我的背影。」
「你用佛像泣血害我,又私藏星石,可那又如何?我照样能青云直上,名满天下。」
等她走后。
我低头轻笑出声。
鱼儿,终于上钩了!
嫡姐入宫三日,不眠不休地为太后诵经。
三日后她一回府,便径直来寻我,说辞和前世一模一样:
「林枝,我已答应太后,要为她手书一面经幡。为表赤诚,我决定用血来写。」
「但你也知,我身负佛骨,金贵无比,岂能受伤。你来帮我如何?」
「事成之后,我定会在太后面前,为你邀功讨赏……」
与前世的推脱不同。
我一听,眼睛瞬间就亮了,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这可是天大的功德!姐姐当真……当真要将这福气让给我?」
嫡姐见我如此上道,眼神中更添了几分不屑:
「本可寻他人,但看在你是我庶妹的份上,才特意便宜了你。」
「明日开始,你便过来放血入墨。」
我立刻心疼道:「这经幡抄录,少说也要一月。姐姐的手指细嫩如玉,若是日日书写,磨出了老茧,岂不可惜?」
「不如……不如我替姐姐代笔。我什么赏赐也不要,只要姐姐能在太后面前提我一句便好!」
嫡姐虽自诩佛女,却对自己的皮相爱惜如命。
她看了看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迟疑了。
「献给太后的经幡,贵重无比,你可别动歪心思!」
我不多言,直接拿起桌上的裁纸刀,在掌心一划。
鲜血涌出,我便着血迹,在帆布上一笔一划写下佛经。
「姐姐请看,我绝无二心。」
血干了,我便再划一刀。
嫡姐冷眼旁观片刻,嗤笑道:「为了邀功,倒真是听话。真是庸俗,不像我,从不在意这些虚名。」
「罢了,这经幡便交由你抄写。一月之后,我来验收!我会派人日日盯着你,你休想耍花招!」
「姐姐放心,」我诚惶诚恐,「这经幡关乎阖府性命,我怎么敢呢?」
嫡姐高傲地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我慢慢握紧流血的手掌,感受着刺痛。
不让阖府遭殃?
我就是要你们阖府上下,一个都跑不掉!
一月期满,我将抄录好的经幡封存卷好,送至嫡姐面前。
「什么味道?」她警觉地皱起眉头,伸手便要打开。
我连忙按住她的手:「姐姐,经幡抄完后,我天天供奉在佛前,沾染了浓重的檀香。内里是血书,自然有些许腥味。」
「此乃献给太后娘娘的寿礼,按照礼制,需得在娘娘面前亲启,方才灵验。」
她狐疑地拍开我的手,低头仔细嗅了嗅:「确是檀香……」
「不行,我必须亲眼检查。」
我后背瞬间绷紧,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此时,她身边的丫鬟快步跑了进来:
「小姐,三殿下的马车已在府外,接您一同入宫。」
嫡姐面上一喜,立刻站起身。她看了一眼那卷佛经,又冷冷地看了一眼我。
「林枝,你若敢做任何手脚,我回来饶不了你!」
我垂首,恭敬拜下。
嫡姐冷哼一声,命人带上经幡,意气风发地上了马车。
我望着她的背影,似笑非笑。
回来?
也要你能回得来,再说!
太后寿宴,金碧辉煌,权贵云集。
嫡姐亦如前世那般,在万众瞩目下,献上了那卷厚重又「诚意满满」的血经幡。
满座宾客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她身上。
她依旧是那副淡然出尘的模样,仿佛世间万物皆不入她眼。一袭白裙,衬得她宛若一朵开在浮华尘世中的圣洁莲花。
「此是何物?」太后果然来了兴致。
嫡姐脸上敷了薄粉,本就纤瘦的身姿晃了晃,更显羸弱。
「臣女忧思娘娘凤体,夜不能寐,故而沐浴斋戒一月,刺血抄录万字经幡,只求娘娘凤体安康,万寿无疆。」
太后满意点头:「林家小姐,果真是菩萨心肠,有心了!」
「只要能换来娘娘康健,」嫡姐一咬嘴唇,眼眶瞬间红了,「便是让臣女日日放血,又算得了什么!」
不只是太后,满座宾客皆惊。
「竟是用血写的佛经!」
「这才是真正的悲悯众生,当之无愧的佛女啊!」
太后心疼不已,当即下令:「快,赐座!」
三皇子既心疼又自豪地走到嫡姐身边:「清儿这份心意,无人能及。皇祖母定要好好赏她!」
太后连连点头。
三皇子道:「便由孙儿亲手,为皇祖母展开这面经幡。」
他缓缓拉开经幡,一层厚厚的油纸随之滑落。
紧接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熏天恶臭,猛地扑面而来!
「嗡——」
不知从何处涌来,密密麻麻的绿头苍蝇,嗅到血腥与恶臭,疯了似的扑向那面经幡,贪婪地附着在血字之上。
「护驾!快护驾!保护太后!」
内侍反应最快,立刻挡在太后身前。
大殿之上,蝇虫乱舞,驱之不散,瞬间乱作一团。
太后何曾见过这等污秽场面,她吓得脸色铁青,又惊又怒: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清!你这妖女,竟敢用这等腌臜之物冲撞哀家!你是要害死哀家吗?」
嫡姐吓得嘴唇发白,泪珠滚滚而落。
「不……我不知道啊!这不关我的事!这经幡……不是我写的!」
她再也维持不住「佛女」的淡然,连连后退,一把指向空处:「是林枝!是我的庶妹!」
「太后娘娘明鉴,是她!是她故意陷害我……」
太后疾言厉色:「来人!快把这面腥臭的经幡给哀家拖出去!烧了!」
……
此刻,我正坐在林家偏院,不紧不慢地临摹着字帖。
我抬头看了一眼皇城的方向,寿宴,想必已经开始了吧。
我喃喃低语:「起风了……」
用我自己的血,去成全她的美名?
我不过是让连云买通了厨房,用最新鲜的猪血,混上了早已备好的「金汁」。
每日抄录时,我燃上最浓重的檀香,掩盖那股异味。
抄完之后,再用油纸封存,确保万无一失。
只要不打开,便无人知晓。
可一旦打开……那股血腥与恶臭,足以引来全城的蚊蝇。
至于嫡姐派来监视的丫鬟?
她常年跟着嫡姐吃素,早就馋得两眼发绿。我不过是每日备上一碟子刚出锅的肉馅梅花糕,她便吃得忘乎所以,对我抄经一事,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这腥臭的经幡,还只是个开胃菜!
我在宣纸上,缓缓写下一个「死」字。
宫中大殿。
嫡姐泪眼涟涟,孤立无援。
三皇子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振振有词:
「皇祖母明察!清儿那庶妹,心思歹毒,屡次三番陷害清儿,定是她搞的鬼!」
此时,宰相与鸿胪寺那位大人对视一眼,站了出来。
「又是这位二小姐?」鸿胪寺大人出言讽刺,「上次是佛像泣血,这次是经幡引虫。林家这位庶女,本事可真不小!」
宰相也沉声道:「上次本相登门,便听闻二小姐被关在柴房。怎的什么脏水,都往她一人身上泼?」
「方才林大小姐还口口声声,说是自己刺血所书,怎一出事,便立刻改口,推得一干二净?」
「真的是她!」嫡姐急得嗓音都变了,「她嫉妒我!她嫉妒我有佛骨!」
可满座宾客,除了三皇子,无人信她。
太后脸色凝重,正要发落。
下朝的圣上,已沉着脸阔步迈入殿中。
他极具压迫感地扫了嫡姐一眼,朗声下令:「来人!将这个装神弄鬼、妖言惑众的假佛女,给朕打入天牢!」
嫡姐吓得忘了哭泣,浑身抖如筛糠。
三皇子立刻跪下:「父皇!清儿她……您忘了那块星石!佛女降世,天下大兴啊!」
「还敢提那块石头!」天子震怒,一脚踹了过去。
「那块妖石,今日已然四分五裂!钦天监言,此乃大凶,乱国之兆!她就是那个妖女!」
嫡姐脚下一软,彻底瘫倒在地。
「石头……也是林枝找到的!」她疯了一般,喃喃自语:「是她!一切都是她设计的!」
天子怒极反笑:「既是她所寻,那日你们一家三口进宫献宝,为何从头至尾,只字不提她?」
从出生起便高高在上的嫡姐。
这一刻,在所有人鄙夷、憎恶的目光下,脸色惨白如纸,一个字也辩解不出了。
林家府邸。
天色已黑,父亲和嫡母还在对饮庆贺。
「还是夫人有福气,为我生了清儿这等奇女子!」我爹满面红光。
嫡母羞涩又得意:「清儿献上血经幡,定是艳惊四座,被太后留在宫中用膳了。」
我安静地坐在灯影下,唇角微翘。
笑吧,待会儿就该哭了。
我爹一杯酒未尽,官兵已如狼似虎地闯入林家,亮出了圣上的手谕。
「林家大小姐,借『佛女』之名,欺上瞒下,已被打入天牢,不日问斩!」
我爹手中的酒杯「啪」地摔碎。
嫡母尖叫一声,险些晕厥。
「不可能!」她疯了似的去抢那手谕,「我女儿有佛骨,谁敢伤她,必遭天谴!」
官兵听笑了:「你们那块星石碎了,经幡引来满殿臭虫,太后都气病了!还佛女?分明是妖女转世!」
父亲和嫡母当夜便四处疏通,终于得以进入大牢,见嫡姐一面。
嫡姐蜷在肮脏的草堆里,丝绸白裙上满是污渍。
嫡母哭得死去活来。
嫡姐却恶狠狠地瞪着我:
「孽障,你看我落魄,你得意了?」
「三皇子一定会来救我!」到了这步田地,她竟还带着几分高傲,「我身有佛骨,得佛骨者得天下!那些皇子不会放弃我的!」
「等我出去,林枝,就是你的死期!」
我不以为意地轻笑,眼神扫过她高高隆起的后背。
「姐姐,你说,若是将你这根骨头挖出来,还会有人来救你吗?」
嫡姐猛地扑过来,状若疯魔:「妖孽!你敢伤我,必遭天罚,你不得好报!」
天罚?死过一次的人,还怕什么天罚?
一回到林家。
嫡母便疯了般冲上来,一耳光朝我扇来。
「贱种!你害了清儿!你给她提鞋都不配!」
常年茹素的她,哪有半分力气。
我轻易攥住她的手腕,反手一耳光,将她打得踉跄倒地。
「夫人还是冷静些,口不择言,可没办法替你的佛女积福。」
我爹刚好踏入院中,见状厉喝:「林枝!还不给你母亲道歉!」
我懒得再装了。
「道歉?道什么歉?」
「大夫人说得没错,我就是要逼死她们母女。」
「佛像的血,是我做的。星石也是假的,我用硝酸浸泡过,不出三日必定碎裂……」
「还有那面经幡!」我唇边的笑意艳丽如刀锋,「想用我的血,去换她的青云路?我只能送她下地狱!」
「姐姐不是佛女吗?她怎么没有逢凶化吉?」
我爹和嫡母目瞪口呆,气得浑身发抖。
「她承认了!老爷!她都承认了!快把她送官!」
我笑了:「送官?谁会信你们?圣上亲口定论,她是假佛女。」
我爹捂着胸口,大口喘气:「来人!开祠堂!拿族谱!」
「这等无情无义、忤逆不孝的贱种,留她不得!我要将她逐出家门!」
我冷眼看着,我爹提笔,重重划去了族谱上我的名字。
从今往后,我林枝,就是林家的「死人」。
大夫人露出了快意的笑容。
我爹将那张恩断义绝的文书扔在我面前。
「滚!我没有你这个恶毒的女儿!」
我摩挲着那张纸,这正是我想要的救命符。
我故意激怒他们,就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在林家被满门清算时,我能置身事外!
重生以来,我步步为营,早已将嫡姐的字帖临摹了千百遍。
我永远记得她依偎在叛军怀中,那悲悯又冷漠的样子。
我用嫡姐的笔迹,写了一封血泪交织的求救信,暗中寄往三皇子府。
信中,我用她的口吻,诉说自己在牢中如何受刑,如何思念,泣求三皇子起兵,救她出牢笼……
三皇子有谋逆之心,但他隐藏得极好。
可惜,我重生而来,早已洞悉一切。
而这封信,我故意寄错了地方,确保它能被圣上的眼线截获,直送御书房。
天家无父子。
这一封「里应外合」的信,便是最好的导火索!
我在京中陋巷租了一间小屋,用尽所有体己,赎出了连云。
连云知我喜食荤腥,一早便买了活鱼,为我炖汤。
「小姐,」连云拎着鱼,一脸后怕,「城中多了好多官兵,到处戒严,是不是出大事了?」
我接过鱼,不紧不慢道:
「是出大事了,有人要死了。」
三皇子被父皇猜忌,削了兵权,他忍无可忍,比前世提早了数年,悍然起兵。
可惜,他羽翼未丰,圣上尚在壮年。
龙椅上的天子,几次御驾亲征,打得三皇子节节败退。
因为天家父子相残,时局动荡,百姓人心惶惶。
我知道,时机到了。
嫡姐的那根「佛骨」,该挖出来了!
这一世,三皇子自顾不暇,无人能救她!
我蒙着面纱,给了巷口玩耍的孩童们几文钱,笑意盈盈:
「方才教你们的歌谣,都记住了吗?」
孩童们奶声奶气地应着。
很快,满京城的孩童都在传唱:
「佛骨非佛是妖骨,此骨祭天天下安。」
百姓本就因战乱而活在水深火热中,这童谣,成了他们最好的发泄口。
他们开始坚信,天下大乱,皆因嫡姐背上那块不祥的「妖骨」。
无数人朝着林府泼洒污物,打砸门窗。
父亲不敢上朝,短短几日,鬓角斑白。
平乱归来的天子,终于想起了大牢中的嫡姐。
他下了最后一道旨意:当街剔骨!
剜此妖骨,以平民愤,以安天下!
嫡姐被押上刑车时,仍旧端着她佛女的庄严。
「你们杀不了我。」她笃定道。
「三皇子对我一片痴心,他一定会来救我。」
「我身有佛骨,你们伤我,必遭天谴!」
父亲和嫡母害怕被牵连,根本不敢露面。
只有我这个被逐出家门的「妹妹」,来送了嫡姐最后一程。
「姐姐别看了,三皇子如今已是丧家之犬,自身难保,他救不了你。」
嫡姐瞪圆了眼睛:「呸!你骗我!我绝不信!」
我也不恼,凉凉地望着她:「姐姐不是最看重这根佛骨吗?皇上已昭告天下,姐姐身怀妖骨,今日剔骨,以平民愤。」
嫡姐被死死按在行刑台上。
那根曾带给她万中无一、无上荣耀的「佛骨」,在众目睽睽之下,被刽子手生生剔了出来。
我望着满地鲜血,心中是恨意与畅快的交织。
前一世,她引叛军入城,叛军杀红了眼,屠我满门,更折辱无辜百姓。
那些士兵撕扯我的衣衫,我拼死反抗,向她求救。
她却高高在上,垂眸拨弄佛珠,仿佛置身事外。
我反杀了身上的士兵,却被一剑又一剑刺穿身体,剔骨而死。
这剔骨之痛,嫡姐,你终于也尝到了!
嫡姐流血不止,她哀求着旁人救她。
但没有圣上旨意,谁敢救这个「妖女」?
她的哀嚎声渐渐微弱,直至不动。
嫡姐死后不久,三皇子兵败被杀。
前世的生灵涂炭,终究没有重演。
天子开始清算余党,因为那封「求救信」,林家没能逃过。
父亲和嫡母,被判流放岭南,终生不得回京。
而我,手持那封断绝书,早已不是林家人,安然地留在了京城。
春光微暖的午后,玉兰满枝。
厨房里传来连云忙碌的声音。
她拿掉我盖在脸上的书卷,眼眸清亮含笑:
「小姐,醒啦!我做了你最喜欢的糖醋鱼,快来趁热吃!」
来源:小蔚观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