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病得毫无征兆,且一日重过一日。起初只是精神不济,食欲不振,不过三五日,便已卧床不起,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请遍了靖州城内有名的郎中,甚至托关系从京城请了太医遥诊,皆束手无策,脉象紊乱而古怪,却查不出具体病因。最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捋着胡须,摇头叹息:“夫人,景
第一章 冰窟惊魂
半个月前,夫君景琛病了。
病得毫无征兆,且一日重过一日。起初只是精神不济,食欲不振,不过三五日,便已卧床不起,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请遍了靖州城内有名的郎中,甚至托关系从京城请了太医遥诊,皆束手无策,脉象紊乱而古怪,却查不出具体病因。最后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捋着胡须,摇头叹息:“夫人,景公子这病……老夫才疏学浅,实在辨不明症候。观其气血衰败之象,怕是……时日无多了,您……早做准备吧。”
“准备?准备什么?准备后事吗?”我听着这话,只觉得天旋地转,强撑着才没有当场失态。婆婆王氏在一旁早已哭成了泪人,抓着老大夫的衣袖不肯放:“大夫,您再想想办法,救救我儿,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老大夫无奈离去后,婆婆哭了半日,忽然一抹眼泪,抓着我的手道:“清沅,我去青崖寺给琛儿祈福!寺里的慧明大师佛法高深,定能保佑我儿逢凶化吉。我要在寺中斋戒祈福十九日,以示诚心。” 她目光灼灼,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我心中虽觉渺茫,但见她如此,也不好阻拦,只能点头应下,安排车马仆从送她去了城外的青崖寺。
婆婆走后,府中更是冷清。我日夜守在景琛床前,看着他原本清俊的面庞日渐消瘦凹陷,气息微弱,心如刀绞。我们是有着肌肤之亲、数年感情的夫妻啊!那些耳鬓厮磨、那些温存体贴,难道都是假的吗?我不信他就这样抛下我。
这晚,看着他再次陷入昏睡,喂进去的药汁多半沿着嘴角流了出来,我心中憋闷得厉害,仿佛整个屋子都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气息。我替他掖好被角,嘱咐丫鬟若竹在外间仔细守着,自己则披了件外衫,想到院中透透气。
夏夜的庭院本该是虫鸣唧唧,凉风习习,可在我眼中,却只有一片死寂。不知不觉,我走到了后园的假山旁。这里曾是我们初定情愫的地方,他当年便是用草编的兔子、泥捏的青蛙,在这假山后逗我开心,让我一颗芳心沦陷。
正沉浸在回忆的苦涩中,忽然,假山另一侧传来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夹杂着低低的、压抑的人语。我下意识地屏住呼吸,隐身在假山阴影里。
“……景郎,你可一定要安排好,我和昭儿、玥儿在家中等你。” 是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柔媚中带着一丝急切。
我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昭儿?玥儿?这是谁?
紧接着,一个我熟悉到骨子里的、此刻却带着中气不足的虚弱声音响起,正是我那本该昏睡不醒的夫君——景琛!“婉娘放心,都已安排妥当。这药虽让人看起来病重,实则可控。半月后我‘走了’,只消谨记三日内把我挖出,喂下解药,便可立马清醒过来。”
婉娘?我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景琛的声音继续传来,温和却字字如刀,剐在我的心上:“她倾心对我,我‘走了’以后,她必定会乖乖守孝三年。这三年,娘多的是时间让她‘暴毙’或者‘出意外’,也不至于败坏我的名声。婉娘,为保险起见,这段时日我们不可再见,辛苦你独自照顾昭儿和玥儿了。”
他顿了顿,似乎将那个叫婉娘的女子搂得更紧了些,语气充满了不舍和……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发自内心的柔情。
那婉娘依偎在他怀里,摩挲着他的手,动情道:“也辛苦夫君这么些年,忍着恶心与她周旋。”
景琛的下巴抵在她的额头,手紧紧握住她的,无声地给予她力量,说出的话却冷酷得让我如坠冰窟:“若非她爹是翰林学士,在朝中任职,是绝对不允我娶你进门的,我也不至于做这番戏。怪只怪她命不好,挡了我们的路。好在这些年我已把她的嫁妆好生利用,翻了好几番,足够我们隐姓埋名,逍遥快活一两辈子不成问题。”
月光如水,洒在两人相依相偎的身影上,在地上投下交叠的、看似浪漫温馨的影子。
然而于我而言,这月光却比数九寒天的冰棱还要刺骨。我手脚冰凉,无力地靠在粗糙的假山石上,浑身控制不住地颤抖,胸口像是被巨石堵住,难受得无法呼吸。
一向对我“敬爱有加”的夫君,竟早已和别的女子有了孩子,还是一双!他处心积虑地诈死,竟是为了逃脱我,与她们去过幸福的日子!而为了他那虚伪的名声,他们甚至计划着在三年内取我性命!
这么些年,我竟然和一个毫无人性、演技高超的恶魔同床共枕,还将一颗真心全然交付!
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浑浑噩噩回到屋里的。坐在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一张惨白如纸、眼底乌青的脸。再无睡意,我就这样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由墨黑转为灰白,再到晨光熹微。
一夜之间,那个满心依赖夫君、相信爱情的尹清沅,已经死了。
第二章 将计就计
漏尽更残,天色将明。
这一夜的时间,足够我将过往的甜蜜与如今的残酷反复撕扯,足够我将那些被忽略的细节一一串联,也足够我想清楚今后的路该如何走。
心痛吗?有的,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愚弄、被背叛的愤怒,以及一种劫后余生的冰冷清醒。他们既要我死,要我财,还要我身败名裂?休想!
既然你们要做这场戏,我便陪你们做下去!不仅要做得逼真,还要把这戏台子彻底掀翻!
我丝毫未施粉黛,任由乌青的眼圈和憔悴的面容暴露在人前,脚步虚浮地走向景琛的卧房。
去到时,他刚好“醒”来,面色苍白,眼神“虚弱”地看着我,然后缓缓伸出手,脸上是我曾经无比眷恋的柔情。“夫人……你又守了一夜?”
我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愤怒与恶心,一如以往,轻轻把手伸过去,顺势靠在他看似单薄无力的胸口。以往这般,是因为我实在不忍他弃我而去,深深依恋着他。而如今,这贴近的距离,只是为了更好地看清他虚伪面具下的真面目,也是为了不让他察觉我眼中任何一丝异样。
我在他视线不及处,睁开了冰冷而犀利的眸子。
死遁?我成全你。但结局如何,由不得你说了算!
“夫人,昨儿个又没睡好吧。”他抬手,指尖轻轻抚过我的眼底,语气真诚而担忧,满是不舍,“是为夫拖累你了。”
就是这副深情缱绻的模样,蒙骗了我几年。当真该死。
我假意用袖角擦了擦并不存在的眼泪,红着眼眶强挤出一丝笑意:“夫君莫要担忧,我睡得很好。只要你还能醒来看我一眼,我便心满意足了。”
做戏嘛,谁还没个三两分的天赋。这几年在他和婆婆的“熏陶”下,我早已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翰林千金。
依照往常,我细心给他按揉了一会儿四肢,活动筋骨,然后端过若竹熬好的药,一勺一勺,极其耐心地喂他喝下。看着他再次“陷入沉睡”,我敛去脸上所有表情,眼神恢复了一片清明。
不能再等了。他既然已经开始“安排”,那些他变卖我嫁妆、苦心经营积累下的家产,必须尽快拿到手。
我以需要整理景琛书房文书、寻找可能遗漏的医案为由,支开了旁人,顺利找到了他的私人印信。握着那方温润的玉石印章,我心中冷笑,景琛,你利用我起家,如今也该物归原主了。
凭借印信和模仿他的笔迹(多年夫妻,模仿他的字迹并非难事),我顺利进入了丰裕钱庄,将他名下所有存银、金锭,连同几处隐秘的投资凭证,全部划归到我一个无人知晓的私密名下。钱庄掌柜虽有些诧异我此时出面办理如此大额业务,但验过印信笔迹无误,又见我神色悲戚却镇定,只当是为主家病重提前做准备,并未多问。
接下来的几日,夫君的“病情”愈发“严重”,有时甚至一整日也未能“醒来”。我依旧表现得没日没夜守在他的床边,衣不解带,形容憔悴。府中下人无不夸赞我对夫君情深似海,是世间难得的贤妻。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守着的,是一个随时可能醒来的恶魔,一个得知财产不翼而飞后可能会狗急跳墙的敌人。我必须亲自守着,确保他一直在药物的控制下“虚弱”下去,不给任何变数发生的机会。
景琛近身伺候的小厮承安,是随我从尹府陪嫁过来的。往日里对我还算恭敬,可这几日,他回回都来劝我:“夫人,您要保重身子啊,少爷这里有小的照料便好,您若是累倒了,少爷醒来该心疼了。”
起初是劝,后来见我不为所动,他的语气便隐隐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急躁和不耐。
次数多了,在他又一次试图让我离开房间时,我冷冷地抬眼看他,目光锐利:“承安,我自己的夫君,我自当照料。还是说,在这景府,你才是主子?”
承安被我看得浑身一颤,忙不迭地垂下头,连声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他躬身退下,但在低头的瞬间,我清晰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戾与怨毒。
我心中警铃大作。承安一家子的身契都在我手里,他爹娘的命也是我救的,他何时开始,竟对景琛如此忠心,甚至敢对我这个主母心生怨怼?除非……他也是知情人!甚至可能是景琛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果然,几日后的一个晚上,景琛竟悠悠“转醒”过来。不同于往日的“虚弱”,他看向我的目光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灼和冷冽。他嘴唇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因“虚弱”而气若游丝。
我心中明了,他定然是通过某种我不知道的渠道,知晓了钱庄的事情。但,那又如何?
他为了装得像,可是实打实地吃了那些能让人气血两亏的虎狼之药。如今他的身子,是真真切切地虚弱到了极点。虚弱到……完全无法与我抗衡!
看着他眼中那丝不甘和隐隐的威胁,一个大胆而决绝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留着他,始终是祸患。他若“自然”死去,一切便成定局。
我走到床边,俯下身,用帕子轻轻擦拭他的额头,动作温柔一如往昔。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变为焦急,似乎想挣扎。
就是现在!
我眼神一厉,手中柔软的帕子瞬间覆上了他的口鼻,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
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枯瘦的手脚开始剧烈地挣扎。然而,被药物掏空的身体早已外强中干,那点微弱的力气,在我拼尽全力的压制下,不过是徒劳的扑腾。
他的眼神从震惊、到愤怒、再到绝望,最后渐渐涣散……
不过片刻,他便彻底没了声息。
我松开手,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躯体,任由冰凉的泪水无声地从两颊滑落,但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冷酷的平静。
抱歉,你做了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你们既要我死,我便先送你们一程。
他双眼圆睁,似乎死不瞑目,定格在最后的惊恐与无助。
我伸出手,轻轻合上他的双眼,又仔细整理了一下他的遗容和床铺,让他看起来如同安详病逝。
然后,我呆呆地坐在床边,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不是后悔,而是一种手刃仇敌后的虚脱,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与清醒。
第三章 前尘如梦
天光渐亮,晨曦透过窗棂,洒在景琛毫无生气的脸上。
我就这样坐了一夜,脑海中纷乱地闪过与他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
那年春日赏花会,我因女红拙劣,被永宁伯府的二小姐当众嘲笑,连同其他几个高门贵女一起,言语间极尽奚落。我委屈难堪,躲到后园最僻静的假山后偷偷哭泣。
就是那时,景琛出现了。他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青衫,眉目清秀,身量纤长,像个温文书生。他递给我一方干净的帕子,温声安慰:“小姐莫要伤心,女红不过是锦上添花之物,小姐气质清华,远非那些俗物可比。”
见我依旧垂泪,他便蹲下身,随手扯过几根草茎,手指翻飞间,一只活灵活现的草兔子便呈现在我眼前。接着又用湿润的泥土,捏了个憨态可掬的泥青蛙,还学着青蛙的样子“呱呱”叫了两声,扮鬼脸逗我。
我被他逗得破涕为笑。他告诉我,他是替一位同窗送诗集到赏花会来的,偶然听到哭声便过来看看。
这之后,他仿佛总能找到理由出现在我附近,三不五时便送我些逗趣的小玩意儿,有时是草编的蚱蜢,有时是木刻的小鸟,有时是几颗形状奇特的石头……我们总约在那处后山见面。他谈吐风趣,见识也不似寻常寒门学子,对我更是体贴入微。
在送了我将近一百个小玩意儿后,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他握着我的手,诉尽衷肠,我们有了肌肤之亲。
事情败露,爹娘气极了。一向疼爱我的父亲关起门来,第一次甩了我一巴掌,母亲则哭得几乎晕厥。他们恨我不争气,更忧心我的未来。可事已至此,若传出去翰林千金与人无媒苟合,不仅我的名节尽毁,父亲的仕途也会大受影响。加之母亲担心我是否已珠胎暗结,只得打落牙齿和血吞,忙不迭地开始为我准备成亲事宜。
尽管我犯下大错,可爹娘终究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自是倾尽所有,在最短的时间内为我置办了极其丰厚的嫁妆,生怕我在婆家受委屈。
成亲后,景琛倒也“争气”。他在读书科举上并无甚才华,却在经商理财上展现了过人的天赋。他以我的嫁妆为本金,开始做些小生意,竟一路顺风顺水,短短几年,便将资产翻了好几番。婆婆王氏因此时常以他为傲,在人前腰杆都挺直了不少。
但对于我婚前失贞一事,婆婆始终耿耿于怀,甚是不齿。时常把“倒贴”、“高攀”之类的话挂在嘴边,明里暗里地敲打我。她从不给我好脸色,成天拿我立规矩,晨昏定省,伺候饮食,稍有懈怠便是冷嘲热讽。
甚至在我成亲才三个月时,就以我“无所出”为由,硬是做主给景琛纳了一房妾室。那妾室眉眼间有几分妖娆,婆婆指望她早日开枝散叶。
可奇怪的是,景琛却半步也不曾踏入那妾室的房门,夜夜只宿在我房中。他曾握着我的手说:“沅儿,我心中只有你一人,岂能让她人插足?子嗣之事,缘分到了自然会有。”
当时我感动得无以复加,以为他真是为我守身如玉。婆婆见塞人不成,对我越发厌恶,却也无可奈何。
直到上回听到他与婉娘深夜的对话,我方知,他守身如玉的对象,从来不是我,而是那个叫婉娘的女子!那么,这几年我都一无所出,去瞧大夫也说身体毫无问题,便只有一个可能——景琛根本不想我给他生孩子!
我曾经撞见过几回他背着我吃药,问他,他只以各种理由搪塞——有时说近日咳嗽痰多,有时说腰膝酸软,还有时说见风头疼,便让大夫开了药调理。如今看来,那些恐怕都是避子汤药!
他接近我的目的,从一开始便不纯粹。不过是看中了我爹的权势和我丰厚的嫁妆,利用这些为他们一家几口谋取更多的钱财,好让他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死遁,与他的婉娘和孩子们隐姓埋名,过安逸富足的日子。
想通这一切,我心口那最后一点残存的温情也彻底消散。看着床上这具逐渐冰冷的尸体,我已再无刚撞破奸情时的激动与愤恨。
人死如灯灭,所有的恩怨,随着他的断气,暂时告一段落。但,事情还远未结束。接下来,我该为自己,好好活了。
第四章 雷霆手段
天色大亮,我唤来若竹,声音平静无波地吩咐:“少爷……去了。报丧吧,安排明日出殡。另外,派人去青崖寺,请老夫人回来主持大局。”
若竹看着我毫无血色的脸和异常冷静的神情,愣了一下,随即红着眼眶应声而去。
府中瞬间忙碌起来,挂白幡,设灵堂,一片悲声。我换上早已准备好的孝服,坐在灵堂一侧,接受下人和陆续前来吊唁的亲友的慰问,神情悲戚,眼神却时不时扫向门口。
婆婆是被快马接回来的。她一下马车,便扑倒在棺椁旁,哭天抢地:“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娘还在为你祈福,你怎么忍心丢下娘和你媳妇啊!啊~我的琛儿啊!”
她哭得撕心裂肺,涕泪横流,演技比起景琛毫不逊色。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她此刻应该还在青崖寺,至少要等到景琛“下葬”后两日才会“得知噩耗”赶回。如今提前了五日,她定然心中疑惑,以为计划有变。
果然,她边哭边状似无意地用力推开了并未钉死的棺盖,想要查看究竟。
我没有阻止,只是默默垂泪,冷眼旁观。
她看到棺内景琛确确实实、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脸色死白,身体僵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加凄厉的哭喊:“儿啊!你睁开眼睛看看娘啊!你怎么就真的……真的……” 她哭得几乎喘不上气,嗓子嘶哑,最后竟直接“晕”了过去。
我立刻命人将她扶回房中歇息,毕竟灵堂里宾客越来越多,还需要她这个“悲痛欲绝”的母亲出面。
婆婆没有对我有任何质疑或责难,这让我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以她平日芝麻大点小事都能怨到我身上的性子,在为期十九日的祈福中途,儿子突然就没了,她竟然半点不追究我照顾不周或延医不利?这绝无可能!
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景琛的计划!知道他是诈死!甚至,是他们母子二人,连同那个婉娘,一起合谋,将我蒙在鼓里。只等景琛成功死遁,他们一家五口再拿着转移好的所有家产,隐姓埋名,去过他们的幸福日子。而留给我的,只会是那几个早已被掏空的铺子和可能存在的巨额亏空!
想通此节,我心里堵得发慌,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但随之而来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残忍的兴奋。如此一来,我便彻底没了丝毫愧疚,可以放手施为了。
灵堂里熙熙攘攘,前来吊唁的宾客络绎不绝。就在这时,外院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夹杂着呵斥与哭喊声。
我的贴身丫鬟若竹急匆匆穿过人群,来到我身边,低声禀报:“夫人,出事了!承安那个背主的狗东西,趁着府中忙乱,偷了少爷房里和库房的许多细软想要逃跑,被护院当场抓住了!”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惊怒交加的神色,猛地站起身,因为“悲痛”而晃了晃身子,若竹连忙扶住我。
“带过来!”我声音颤抖,带着难以置信的愤怒。
很快,承安被几名粗壮的小厮反扭着双臂押了过来。他显然已经被狠狠揍了一顿,鼻青脸肿,嘴角带血,像条死狗般喘着粗气。他看到我,眼神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恶狠狠地盯着我,充满了怨毒。
另一个小厮捧着一个沉甸甸的蓝布包袱,当众打开。“夫人,老夫人,这是从承安身上搜出来的!”
顿时,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只见包袱里,有景琛书房里贵重的端砚、紫毫笔、上好的宣纸,有数十锭雪花银和不少碎银子,一叠面额不小的银票,还有好几件我眼熟的金簪、玉镯、珍珠耳坠——那分明是婆婆和我偶尔赏给下人或暂时放在景琛处保管的女眷饰物!
看得一众参与吊唁的宾客眼睛都直了,议论纷纷。
婆婆也停止了“哭泣”,看着那些“失而复得”的细软,眼神复杂,随即指着承安骂骂咧咧:“你这个黑了心肝的下作东西!我儿平日待你不薄,你竟敢在他尸骨未寒时行此盗窃之事!” 她一边骂,一边快步上前,几乎是抢一般地将那些细软拢到自己身边,紧紧抱住,仿佛生怕被人夺走。
我心中冷笑,好戏才刚刚开始。我眼眶红肿,气势柔弱却满脸悲愤地指着承安,声音带着哭腔控诉:“承安!你、你怎么敢!你的良心莫不是被狗啃了不成?少爷最看重的便是你,他才刚闭眼,尸骨未寒,你竟敢卷了我们府中钱财要逃跑!你、你对得起少爷平日对你的信任吗?对得起我尹家对你一家子的恩情吗?”
我越说越“激动”,气息不稳,最后竟是活活“气晕”了过去,软软地倒在若竹怀里。
“夫人!夫人!”若竹惊慌地喊道。
众人见状,更是群情激奋,纷纷喊着:“报官!必须报官!绝不能放过这等狼心狗肺的下人!”
承安这下彻底慌了神。他原本指望景琛“复活”后能救他,或者至少看在往日情分上保他一命,可如今景琛死了,婆婆又只顾着那些“财物”,他若被送官,盗窃主家财物,尤其是主丧期间,绝对是重罪!
他张口便嘶喊道:“冤枉!我是冤枉的!是她!是尹清沅这个毒妇害死了少爷!她转移了家产,被少爷发现,她就杀了少爷!你们别被她骗了!”
然而,此刻人赃并获,他又是我从尹家带过来的下人,他的指控在众人听来,不过是垂死挣扎,反咬一口的疯话。谁会相信一个卷款逃跑、人品败坏的奴才,去怀疑一个日夜照料病夫、悲痛欲绝的贤惠夫人?
婆婆脸色一变,她心知绝不能报官。一旦官府介入,深究起来,景琛假死的计划很可能暴露,到时候就不是盗窃,而是欺君罔上、谋夺发妻嫁妆的大罪!她当机立断,厉声喝道:“住口!你这恶奴,死到临头还敢污蔑主母!来人啊!给我拖下去,重重地打!打死这个背主忘恩的东西!”
她生怕承安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直接下了死令。几个家丁看向我,我“昏迷”着,无法表态,他们又见婆婆态度坚决,便七手八脚将还在疯狂叫嚷的承安拖了下去。不久,后院便传来了沉重的杖击声和承安逐渐微弱的惨嚎。
我靠在若竹怀里,听着那声音,心中一片冰冷。承安,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选择了背叛,选择了与虎谋皮。你知晓景琛的一切,自然也清楚我在其中推波助澜,留着你,始终是个巨大的隐患。唯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至于那包细软,除了那些银角子和部分散碎银两是真的,那些银票和贵重首饰,早被我调换成了足以乱真的高仿货。婆婆当着所有人的面急不可耐地“回收”了这些“家产”,日后即便她发现是假的,也再难以此事来污蔑我。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可是她亲自将“所有家产”打包带走的。
我闭着眼,任由若竹和人将我扶回房中。
灵堂的闹剧暂告段落,但我知道,真正的风暴,三日后才会来临。
第五章 京城风波
景琛的丧事办得还算体面。送殡队伍浩浩荡荡出发后,我便称因悲恸过度和连日劳累,需要静养,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一进门,我便挥退了所有下人,只留若竹在侧。脸上伪装出的虚弱和悲恸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冷静的筹谋。
承安这个内患已除,但婆婆和那个未曾露面的婉娘,才是更大的麻烦。她们手中最大的把柄,就是景琛的“尸身”。按照原计划,三日后,她们会挖坟开棺,喂下解药,迎接“复活”的景琛。
我必须让她们的希望彻底落空。
在景琛“下葬”的次日深夜,我便让父亲暗中派来的、绝对可靠的尹府护卫,悄悄去了坟地。他们动作利落地掘开新坟,打开棺木,将景琛的尸身运出,另寻了一处无人知晓的乱葬岗草草掩埋。同时,将一副与景琛身形相仿、塞满旧衣的草人放入棺中,恢复原状。
做完这一切,我心中稍安。接下来,便是要离开靖州这个是非之地。景琛已死,我在此地已无牵挂,反而处处危机。婆婆和婉娘发现真相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
我借口承安背主、夫君离世,双重打击下心力交瘁,一蹶不振,向婆婆提出想回京城娘家调养一段时日。
婆婆正忙着清点她那包“失而复得”的细软,又心心念念着三日后挖儿子“复活”的大事,巴不得我这个碍眼的媳妇赶紧离开,免得节外生枝。她几乎没怎么犹豫,便一口答应,甚至还假惺惺地抹了把眼泪:“也好,回去让你爹娘好好宽慰宽慰你。琛儿去了,你也要保重自己。”
临走前,我特意到她面前,神色哀戚地问:“婆婆,您……可要随我一同入京?尹府虽比不得自家自在,但总能有个照应。” 我目光看似无意地扫过她紧抱在怀里的包袱。
婆婆眼神闪烁,下意识地侧了侧身,挡住我的视线,连忙摇头:“不了不了,我老了,离不开这老宅。你自去便是,不必管我。”
她甚至在我出发前,特意去了一趟景琛的书房,大约是去检查景琛的印信是否安在。她看到印信完好地躺在抽屉里(那自然也是我留下的仿品),这才彻底放心,催促我上路。
正合我意。
我不再停留,只带了若竹和几个心腹下人,乘坐马车,快马加鞭赶往京城。
爹娘见我形容憔悴、一身素缟地回来,身后只跟着寥寥几个仆从和少许行李,连嫁妆箱子都未见,又听闻我一夕之间丧夫,硬撑着回到京城后便“病倒”了,心疼得不行。
父亲当即上奏朝廷,陈情家中变故,告假半月,要好好安抚照顾我这个“备受打击”的独女。圣上体恤,准了他的奏请。
回到尹府,回到了真正疼爱我的爹娘身边,我才稍稍放松了紧绷的神经。但我深知,婆婆那边,绝不会如此轻易放弃。
果然,在我回京“病倒”的次日午后,门房便急匆匆来报,说是景老夫人从靖州赶来了,正在大门口闹事!
我随着爹娘来到门口,只见婆婆王氏头发散乱,衣衫因连日赶路而显得有些脏污,神色狰狞恐怖,正用力拍打着尹府朱红色的大门,口中不住地嘶吼:“尹清沅!你个千刀万剐的毒妇!你给我出来!你害死了我的琛儿,我要你偿命!”
大门打开,她一见我出来,眼睛瞬间变得血红,颤抖着手指着我:“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的琛儿!你个毒妇,你还我儿子命来!” 说着,她便状若疯癫地扑上来,想要厮打我。
我立刻瑟缩着躲进娘亲怀里,又伸出一只手,怯怯地抓住爹爹的衣袖,露出一双受惊小鹿般的眼睛,可怜而又委屈巴巴。
围观的人群见状,顿时指指点点。尹府在京中名声不错,我爹又是清流翰林,众人见我这副模样,又联想到之前听到的关于我在婆家受尽委屈、夫君病重悉心照料的消息,瞬间便将婆婆定位成了无理取闹、欺辱媳妇的恶毒婆婆。
爹爹脸色铁青,上前一步挡住我,冷冷呵斥道:“亲家母!你魔怔了不成?琛贤侄是病重不治,清沅亦是悲痛欲绝,你怎能如此污蔑于她?有什么话,进府再说!” 他试图维持体面,想将婆婆请进府内再理论。
可婆婆哪里肯依?她就是要闹得人尽皆知!她甩开来拉她的尹府下人,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哭嚎起来:“进什么府!你们尹家家大业大,想关起门来欺负我这个老婆子吗?就是她!尹清沅!她活活捂死了我儿子!我亲眼看到的!她就是个杀人凶手!你们包庇凶手,天理不容啊!”
我躲在娘亲身后,适时地抬起头,眼眶红红,泪珠欲坠未坠,咬着唇,弱弱地开口辩解,声音不大,却足以让靠近的人听清:“婆婆……夫君他是病死的,您心里清楚啊……您不是还去青崖寺为夫君祈福了十九日吗?这才过了十四日,您怎么就……府里的大夫、靖州城的名医都可以作证,夫君是病入膏肓,药石无灵啊。是您亲口让我回娘家来调养的,不少下人都听到了的。昨儿个我走之前,还问您是否跟我一并回来,您也说不回来的……为何今日又这般说辞?”
我句句在理,且所言皆是可查证的事实。我刻意强调了“十九日”祈福和“十四日”便下山,以及她让我回娘家、自己不肯来的细节,引导众人思考其中的矛盾。
围观人群议论得更厉害了。
“原来是恶婆婆故意刁难媳妇啊!”
“听说景公子病重时,都是尹小姐没日没夜地照顾,这婆婆倒好,跑去寺庙躲清静!”
“就是,儿子死了怪媳妇?还说什么捂死的,真是疯话!景公子病了那么久,分明是病死的!”
“我看她是死了儿子,没了依靠,就想赖上尹家,敲诈一笔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几乎一边倒地站在我这边。婆婆有口难言,她总不能当众说出自己儿子是装病死遁的计划。见奈何不了我,她又挣扎着要冲过来打我,被尹府的家丁牢牢拦住。
爹爹见我受辱,众人又都看清了婆婆的嘴脸,不再顾忌,直接让人把她“请”走,并严令门房,不许她再靠近尹府半步。
婆婆不甘心,接下来一连三日,都来尹府门口哭闹咒骂,言语一次比一次恶毒。但她越是如此,众人越是厌恶她,连带着对景家也鄙夷起来。
第三日,爹爹实在不堪其扰,又以她搅扰邻里、污蔑官眷为由,直接让府上长史去京兆尹衙门递了状子。
官差前来拿人问话时,婆婆吓得魂飞魄散,她心知此事绝不能让官府深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眼见官差靠近,她也顾不得再骂,立刻扔下跟着她的那个老仆,如同丧家之犬般,仓皇逃离了京城,不知去向。
我站在府门内,听着外面渐渐平息的骚动,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第一回合,完胜。
第六章 图穷匕见
婆婆虽然暂时被官差吓退,但我知道,她绝不会就此罢休。钱财是她的命根子,如今景琛“真死”,婉娘和孩子们需要安置,她下半辈子也要依靠,她怎么可能放弃那笔巨款?
果然,消停了不到十日,她又卷土重来。这一次,她似乎学“聪明”了些,不再一味哭喊我杀人,而是将矛头指向了财产。
她依旧选在尹府大门前,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尹清沅!你个卑鄙无耻的小偷!害死我儿子不算,还偷光了我们景家的家产!你把我们景家的钱都吐出来!那是我儿子辛苦挣下的!你个贪得无厌的毒妇!”
她骂得唾沫横飞,面目扭曲,仿佛我真的窃取了她家金山银山。
我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柔弱无助的模样,紧紧依偎在娘亲身边,仿佛被她的气势吓到。
门口再次围满了看热闹的百姓。得益于我之前暗中派人散播的消息,以及婆婆前几次闹事树立的“恶婆”形象,如今京城百姓大多已知晓我的“遭遇”——尹翰林独女下嫁景琛,在婆家受尽苛待,夫君病重悉心照料,夫君死后却被婆婆追到京城百般刁难,污蔑杀人,如今又改口索要家产。
有从靖州来往的商贩更是佐证:“景公子病重那一月,可是景夫人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们都瞧在眼里。景公子去后,景夫人是空着手回的京城,连嫁妆都还留在景家老宅呢!”
“就是!那日景老夫人不是当众把承安偷走的家产都拿回去了吗?怎么又来要?”
“啧啧,真是贪心不足啊!儿子死了,媳妇的嫁妆还想吞了,如今怕是钱花完了,又想来尹家敲诈吧!”
议论声如同潮水,几乎将婆婆淹没。她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那些议论的人,又指着我,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的!你们都被她骗了!那包东西是假的!真的家产早就被她转移了!她就是个贼!”
可她的辩解在众人听来,苍白无力至极。谁会相信一个空手上路、备受欺凌的媳妇,能在一个精明的婆婆和病重夫君眼皮子底下,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掉所有家产?
我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哽咽和委屈:“婆婆……您怎能如此血口喷人?那日众目睽睽,是您亲自将承安偷走的‘所有家产’收走的。我回京时只带了随身衣物和几个下人,我的嫁妆单子还在您手中,嫁妆实物也还锁在靖州的库房里,您若不信,大可派人清点。您……您为何非要如此逼我?” 我说着,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般滚落下来,惹得围观的妇人们一阵心疼,纷纷出声指责婆婆。
爹爹脸色铁青,他看着婆婆,眼神冰冷如刀:“景王氏!你几次三番污蔑我女儿,扰我尹府清静,真当我尹家是好欺负的不成?你若再敢胡言乱语,休怪我不顾念旧情,将你送官究办,告你一个诽谤之罪!”
婆婆被爹爹的气势所慑,又见众人皆对她指指点点,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厌恶,她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已是百口莫辩。她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胸口剧烈起伏,最后猛地踉跄两步,一口痰堵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指着我的手无力地垂下,竟是活活气得晕厥了过去。
她身边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老仆连忙上前扶住她,在一片嘘声中,仓皇地搀扶着昏迷的婆婆,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走了。临走前,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浑浊不堪,却依旧带着刻骨的怨毒,仿佛在说“我绝不会放过你”。
我望着她们狼狈离去的背影,轻轻拭去眼角的泪水,心中再无波澜。
这场围绕财产和生死的闹剧,至此,该落下帷幕了。她已掀不起太大风浪。
第七章 自在新生
婆婆走后,我派去靖州暗中监视的暗卫传来了最终的消息。
就在婆婆在京城与我纠缠不休之时,靖州那边,婉娘带着一双名叫昭儿和玥儿的孩子,按捺不住,与提前溜回去的婆婆汇合,在景琛“头七”后的第三日深夜,偷偷摸到了坟地,挖开了坟墓。
当棺盖被撬开,火把的光芒照亮棺内时,她们看到的,不是期待中等待“复活”的景琛,而是一具塞满破布杂草的草人!
婉娘当场就瘫软在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失魂落魄地喃喃“不可能”。婆婆则像是疯了一样,扑到棺材里疯狂地翻找,嘴里语无伦次地喊着:“我的琛儿呢?我的儿子呢?银子!我的家产!家产在哪里?!”
她们最后的希望,随着这空荡荡的棺材,彻底破灭了。
暗卫回报,两人在坟地里便大吵起来。婉娘指责婆婆办事不力,连儿子的尸身都看不住,定是计划早已泄露;婆婆则骂婉娘是扫把星,勾引了她儿子,才惹来今日之祸。两人互相推诿指责,最后彻底撕破脸,不欢而散。
婉娘见没了指望,景琛已死,财产无踪,带着两个孩子,当夜便收拾了细软(主要是承安那包掺了假货的东西里分到的一些真银两),不知所踪。后来隐约有消息说,有人在南方某个小城见过她,似乎是嫁给了一个常年在外行商的布商做填房,日子过得并不顺心,时常挨打受气。
婆婆则守着那栋空荡荡、值钱物件早已被我暗中变卖殆尽的宅子,精神时好时坏,整日以泪洗面。没过多久,她便实在无法维持生计,只得将那处宅子低价变卖,得来的银钱据说也被她很快就挥霍一空,最终不知流落何方,有人说曾在京郊见过行乞的老妇,模样凄惨,依稀像是她。
我听完所有消息,只是淡淡地吩咐暗卫不必再跟进,随后让若竹端来一杯新沏的热茶。
茶香袅袅,热气氤氲。我轻啜一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间,驱散了心底最后一丝寒意与尘埃。
景琛、婆婆、婉娘、承安……所有曾经参与这场阴谋,试图将我推向深渊的人,都得到了他们应有的结局。或死,或散,或潦倒,皆是他们自己种下的恶果。
又过了半年,我“守孝”期满。
爹爹和娘亲心疼我年轻守寡,试探着问我是否愿意再觅良缘。我握着爹娘的手,真诚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爹,娘,女儿经历过这一遭,早已看透了所谓情爱。与其将命运寄托于另一个未知的男子,不如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女儿如今有嫁妆(明面上剩下的)返还,又有……些许积蓄,足以安身立命。女儿只想留在爹娘身边,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
经历过景琛之事,我早已不再相信那些虚无缥缈的誓言和看似深情的伪装。如今我手握丰厚的家产(那些从景琛处神不知鬼不觉转移回来的巨资),爹娘安康,又有什么比依靠自己、活得自由自在更重要?
爹娘见我心意已决,且神色间并无勉强,反而多了几分历经磨难后的通透与坚毅,便也不再相劝,转而支持我的决定。
后来,我动用部分资金,在京城最繁华的街市开了几家颇具规模的“清沅书坊”。不仅售卖四书五经、话本小说,更特意辟出一角,专门收罗、刊印、发行各地才女的诗词、文集、书画作品。我深知女子立足世间之难,有才情者往往湮没于深闺,此举既是兴趣,也是为她们提供一个展示才华的窗口。
渐渐地,“清沅书坊”名声鹊起,不少有才情却无处施展的女子,都借着这个平台崭露头角,甚至有人因此得了贵人的赏识,改变了命运。京城里的人提起我,不再是“那个倒霉的尹翰林丧夫女儿”,而是“那位有魄力、有善心的尹东家”。
偶尔,也会听到一些关于景琛家人的零碎传闻,除了婉娘和婆婆的下落,也有人说似乎见过一个与景琛容貌有几分相似的少年在码头做苦力,也不知是真是假。
我听了,大多只是一笑而过,如同听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故事。
他们的悲欢离合,他们的穷困潦倒,早已与我无关。他们的结局,从他们起心害我的那一刻,便已注定。
而我,早已踏上了新的路途,一条只属于我尹清沅的、宽广而自由的路。
那日午后,阳光正好,金辉洒满书坊的窗棂。我坐在临窗的桌案后,审阅着即将刊印的新诗集稿样,窗外是熙熙攘攘、充满生机的人间烟火。
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真好。比困在深宅大院里,日夜与一个虚伪的恶魔虚与委蛇,时刻提防着明枪暗箭,要好上太多太多。
微风拂过,带来街边杏花的淡淡甜香。我放下稿样,端起手边的清茶,浅浅一笑。
往后余生,我只为自己而活。活得清醒,活得独立,活得自在,活得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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