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她们母女到达哈尔滨时已经是秋天 了,金黄色的树叶落了一地。她们带回来的只有一只小小的衣 箱,不仅没有过冬的衣裳,连日常换洗的衣服也缺少。娇娇脚 上穿的一双鞋,已经露出了脚趾。
作者:王行娟
为工作、为女儿费尽心机
艰难适应新工作
在回国之前,贺子珍设想了自己今后的生活,要到前线 去,要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回到祖国以后,贺子珍、娇娇和岸 青三个人哪儿也没去,而是逗留在哈尔滨,一待就是一年。这是 组织上安排的。
贺子珍是个组织观念极强的人,从来是党叫干 什么就干什么,党叫在哪里干就在哪里干,她没有提过意见。
他们一行人走下列车时,李富春等人代表东北局在车站迎 接他们。李富春亲切地同每位归来的同志握手。
他一面同贺子 珍握手,一面问道:“ 一路上身体可好?”
“很好,谢谢。”贺子珍高兴地回答说。
“路上辛苦了,好好休息吧!”
“不用休息,我不累。我请求组织上尽快安排我的工作, 干什么都行。”
“你的住处已经安排了,你生活上有什么需要,可以提出 来,我们去办。”李富春似乎有意岔开话题,只谈生活。
“不,我个人生活没有什么要求。我只想早日工作。”贺 子珍重复了她的请求。
但是,东北局的同志发现,贺子珍最需要解决的不是工 作,而是生活必需用品。
她们母女到达哈尔滨时已经是秋天 了,金黄色的树叶落了一地。她们带回来的只有一只小小的衣 箱,不仅没有过冬的衣裳,连日常换洗的衣服也缺少。娇娇脚 上穿的一双鞋,已经露出了脚趾。
贺子珍在德苏战争爆发前,由于每个月有津贴费,母女俩 添置了一些衣服。到了伊万诺夫市,为了填饱肚子,陆续将一 些不穿的衣服变卖了换了吃的。到娇娇病重时,贺子珍将值 钱的衣服都卖了,也不管等穿不等穿了。
她从精神病院出来, 国际儿童院倒是把她的东西都发还给她了,不过她本来就所剩 无几。至于娇娇,在国际儿童院住着,由院里按时发给四季服 装。要是离开,只能穿走身上的一套。
东北局的同志为贺子珍做了一套深色的列宁装,前面两排 扣子,斜开身,给娇娇买了一双皮鞋,做了一条带背带的裙 子。以后又陆续给她们添置了冬装。组织上还给她们安排了宽 敞的住房。
一些在哈尔滨的战友,纷纷来看望贺子珍。贺子珍与战友 们叙离情别恨时难免伤心落泪,但是她的情绪是乐观的,平稳 的。人们都说,贺子珍虽然受了那么多的苦,却没有怎样变 样。
她穿上了组织上为她做的、当时最时髦的列宁装,束上了 腰带,身段依然苗条。她戴上了列宁帽,把重新长出的漆黑的 头发塞在帽子里,显得干净利落,神采奕奕。
她的皮肤还是那 样白皙细腻。她的眉毛仍然又弯又浓,微微蹙起,她那双美丽 的眼睹饱含着热情,她的举止还象过去那样大方庄重,但是贺 子珍自己说她苍老多了,心灵上布满了创伤。
在她的一再请求下,组织上给她安排了工作。她先是在东 北人民政府财政部担任机关党总支书的职务,后来又到了哈尔滨市总工会工作。
贺子珍是满腔热情地迎接这些工作的。她不挑不拣,不计 较职位高低。
然而, 一段时间下来,她发现自己无法适应这些 工作。作为一个党的干部,不仅要以身作则,吃苦在前,起表 率的作用,还要会做组织鼓动工作,给干部、工会会员们讲 课,宣传党的政策,讲国内外形势和我们的任务,还要回答大 家提出的问题。这些宣传教育工作,在解放不久的新解放区, 尤其显得重要,因此,每个党的干部都要担负讲课的任务。
东北局的宣传部门为了便于于部们讲课,编写了宣传大纲,规定了每一课的范围和主要内容。但是,大纲仅仅是大纲,需要每个讲课人临场发挥,充实很多的实际情况,才能讲 得有血有肉。
想当年,贺子珍是做群众工作的佼佼者。
八十年代初,访 问过1927年跟随毛泽东上井冈山的老革命家何长工的人,都会 说到他对贺子珍演讲口才的衷心赞扬。
他一直清楚地记得, 1929年中国工农革命军第四军成立后,第一次打开江西永新县 开祝捷大会时的情形。
在这次会上,贺子珍代表江西永新县的 妇女和青年讲话。她穿一身藏青色农村妇女便装,腰上扎了一 根皮带,别着一支短枪,站在黑鸦鸦的一片人海面前,不慌不 忙地讲话。她没有讲稿,却讲得头头是道,鼓动性强,赢得阵 阵掌声。
然而今日的贺子珍,对走上讲台心里发怵。她除了大纲上 的话,就没有什么可讲了,没有办法为大纲充实更多的内容,因为她对国内的情况太不熟悉了。
离开精神病院后,她虽然在 这些方面作了努力,但毕竟是有限的,零碎的。特别使她感到 困难的是,无法解答大家提出的问题。
哈尔滨是新解放区,大众的文化层次比较高,思想基础却比较差,他们常常提出一些敏感性强,政策性强的问题,要求贺子珍回答。
比如:苏联是 社会主义国家,为什么搬走我们的机器,等等。贺子珍连这些 惰况都不了解,自然无法给以满意的答复。
贺子珍是用顽强的毅力来克服困难的。她几乎把全部业余 时间用来备课,查阅各种报纸,从中摘下可以利用的例子,然 后把她写到讲稿上去。她已经是久不拿笔写字的人了,文化水 平原来并不高,要写出自己的讲稿,对她来说,绝不是一件轻 而易举的事情。但是她要求自己这样做了。
对于一时解答不了的问题,她老老实实地表示她回答不 了,但是她可以向上级反映,请示以后再回答。她讲的课可能 不尽人意,但是对她来说,她已尽了最大的努力了。
一个九年 没有参与国内政治生活,在异国他乡,终日为生活奔波,心灵 上满是创伤并受尽精神折磨的人,做到这一点,已经是够多够 好的了。
娇娇的教育蓝图
在贺子珍为自己的工作伤尽脑筋的同时,又在为女儿的未 来操心。
“一定要让娇娇多读书,受最好的教育。”这是贺子珍的 心愿,她多次同知心的战友们讲述过。
她自己只读了小学,因 为参加革命,中途辍学了。她痛感自己文化太低,适应不了工 作,即使在战火纷飞的年代,她也千方百计抓住机会去上学,
但终因时间过短,学学停停,没有多大成效。她不能让女儿象 自己那样,留下终身的遗憾。她要让女儿利用现在的好条件, 饱读诗书,成为新中国有用的建设者。
贺子珍为娇娇构想了一个庞大的、包罗了好多方面的学习 计划。这个学习计划的第一项是让娇娇尽快学会讲汉语,学会写汉字。
在妈妈被关迸疯人院之后,娇娇就几乎没有机会说中文 了。她在国际儿童院读的是俄文,讲的也是俄文,几年下来, 她已经不会讲中国话了。
她还能听懂一些日用的汉语会话,如 吃饭,上学这些名词,可是, 一句都讲不出来。要让她读和写 汉字,就更加不行了。
这对母女在伊万诺夫市再次重逢后。她 们已经不能象过去那样用中文来对话,而是用一种混杂的语言 来交谈。娇娇能听懂一点妈妈说的中国话,但她只能用俄语同 妈妈说话。
贺子珍呢,她没有受过正规的俄语训练,说得不正 规,也不流利,特别是她的思维方式仍然是中国式的,她是按 照中文的意思,把它翻译成俄语,因而是中国式的俄语,有时 是让俄国人听不明白的俄语。对这样的俄语,娇娇也往往是听 不懂的。
就是这种中国式的俄语,贺子珍说着说着,碰到一个 什么词说不下去了,就要用中文来帮忙。
她与娇娇的对话经常 出现这种情况:俄语夹着汉语,或者是说几句俄语再加上一何 汉语。这种对话方式,贺子珍觉得好别扭。她认识到只有让娇 娇学会讲汉语,她们的对话才能结束这种尴尬的局面。
娇娇到了哈尔滨后,按照她在苏联学习的程度,插班进入 小学三年级,实际上她的中文语文能力,连幼儿园的小朋友还 不如。
为了让娇娇赶快提高中文,贺子珍在组织的支持和帮助 下,给娇娇请了中文教员,在上课之余专门给娇娇补习中文。
从哈尔滨到以后移居沈阳,娇娇的中文教师换了三个,中文教 育始终未断过。刘少奇的前夫人正前,曾经教过娇娇中文。
娇娇学习中文,是从学讲汉语开始的。教员们引导娇娇用 汉语讲话,用汉语回答老师的提问,逼着娇娇用汉语来表述自 已的思想。为了让娇娇有更多的用汉语说话的机会,贺子珍又 鼓励娇娇结交更多不懂俄语的小朋友。
在哈尔滨时,娇娇在周末放假并不是每次都回家看妈妈,而是轮流在李富春、王美兰等妈妈的老朋友家住宿,同他们家的其他人员和小孩子,用汉 语对话。贺子珍的这一招还真灵验,娇娇的语言能力有了比较 大的突破。
但是写和读就困难多了。在回国之前,娇娇从未接触过方 块字,可以说连个“一”字怎么写都不知道,而三年级的语文 书已经是长篇课文了。老师们对娇娇不得不从“一二三四五”、 “人口刀手尺”最简单的汉字教起。
可是贺子珍盼女成才心切,过不了几天,又给娇娇提出了 新要求:记日记。她说,这是锻炼中文文字能力最好的方法。
这对娇娇来说,真是太为难她了。她听、讲、写中文的三种能 力中,写的能力最差。她连中文字都认不得几个,怎么写得出 日记呢?
因此,无论妈妈怎样催逼,她始终没能拿起笔来。妈 妈对娇娇的这个愿望, 一直到娇娇到了爸爸的身边才得以实 现。
贺子珍对娇娇的一个要求是:学好中文,不忘俄文。
为了 不让娇娇在学中文时忘了俄文,她又为娇娇挑选俄文教员,可 是没找到合适的。
在哈尔滨,有不少在俄国十月革命后逃亡到 中国的俄国贵族和他们的后裔,请这些人教娇娇是很容易的。 但贺子珍不放心,怕给娇娇灌输了不好的思想影响。
她让岸青 同娇娇一起温习俄文,同意他们只用俄语交谈。平时,机关放映俄文原版电影,贺子珍总让娇娇去看。购买东西,她爱带娇 娇到俄国人开设的秋林公司,让娇娇用俄语同售货员对话。
贺 子珍细心到这种程度、在沈阳时,听说苏联的学者尤金正在沈 阳访问,就带着娇娇去拜访他,让娇娇结识这位学者,有更多 用俄语对话的机会。尤金后来被任命为苏联驻中国的第一任特 命全权大使。
有一天,贺子珍对娇娇说: “现在的女孩子同我们当年不 同了,除了学文化还应有多方面的修养,你愿意学弹钢琴冯?”
娇娇喜欢音乐 以为练琴是很好玩的事,不知其中甘苦,马上 表示乐意。贺子珍用自己的津贴为娇娇请了一位钢琴教师。
贺子珍还让娇娇学画画,特地给她实了图画簿和彩笔。娇 娇画的画不是临摹静物,很多是根据自己的想象随意画出来 的,很有儿童的情趣,贺子珍看后觉得怪有意思的。
有一天,贺子珍对娇娇说,你画一张你自己的画给我看。不 一会儿,娇娇就画完了。
画面上是两个男孩子,中间是一个梳 小辫子的小姑娘,两个男孩子画得又矮又小,女孩子却画得又 高又大,三个人手拉手地往前走。
毛岸青一看就知道画的他们 兄妹三个人,便抗议道: “我们仨人你最小,你怎么把我和大 哥画得那么小,你自己画得那么大呢?”
娇娇得意地说: “就 该这样画,在这张画里,你们就是比我小。”
平时对娇娇很少 露笑容的贺子珍,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贺子珍也关心岸青的学习。
回国以后,岸青同娇娇一起生 活在她的身边,她对岸青像自己的儿子,甚至比对娇娇更耐 心。
娇娇时不时要挨妈妈的打和骂,但贺子珍从来没有碰过岸 背一个小指头。每次同岸青说话,她都是轻声细语,充满母爱 的温情。
她为岸青找了一所好学校,又怕岸青学中文后把俄文 丢了,又督促他经常温习俄文。搬到沈阳居住以后,她特地为 岸青请了俄文教员,为他晚上增设俄文课。贺子珍还让娇娇陪 他一起上课。岸青白天上课,晚上学俄文,负担过重,身体累 坏了,得了神经哀弱症,这才将俄文课取消了。
贺子珍为开发女儿的智力,不遗余力,她对娇娇的品德塑 造,抓得更紧。
娇娇在苏联生活了六七年,生活方式已全部苏化了。
比如,说,在苏联,不论春夏秋冬都穿裙子。回国以后,组织上看她 换洗衣服不够,给她做了一身衣服,下面是条裤子。娇娇没有 穿惯长裤子,穿着别扭极了,怎么穿怎么不舒服。组织上知道 了,另外给她做了一条裙子。为这事,贺子珍好一顿生气,数 落了娇娇好一阵。
再比如说,娇娇在苏联居住期间,虽说在德苏战争时挨 了饿,吃了些苦头,但以后进了国际儿童院二分部,生活还是 不错的。她吃惯了黄油、果酱、面包。回国以后,这些都没有 了,变成了馒头、粗粮、杂粮。开始的时候,娇娇不习惯,每 次吃饭都没情绪,有时还哭着鼻子要黄油、面包。
这时,贺子 珍的气就上来了,不断责备娇娇: "我们回国没做什么事,却 给组织添了好多麻烦,你还好意思伸手要这要那。你吃不下就 别吃,饿肚子去。”
不久发生了一件事,娇娇差点挨打。
贺子珍的好朋友陈正人和彭儒夫妇,要南下参加娇放全中 国的战斗,他们的两个孩子只能交给学校来照管,做妈妈的彭 儒有点舍割不下。有过同子女生离死别惨痛经历的贺子珍,很 能体会彭儒此时的心情,就说: “你放心走吧,孩子们交给 我,我每个礼拜把他们接到家里来,给他们做好吃的。”
彭儒走后,贺子珍实践了自己的诺言,每个周末把他们接 到家里来,给他们洗头、洗澡、洗衣服。
娇娇读书的学校,同彭儒的儿子——小名叫小胖子的是同 一个学校。贺子珍叮嘱娇娇,星期六回家时一定要同小胖子一 起回来。
有一次周末,娇娇一个人回来了。贺子珍没见到小胖子, 登时沉下脸来,问:
“小胖子呢?你怎么不同他一起回来?”
“我没有找到他。”娇娇见妈妈生气,心里打起鼓来,怯 生生地回答说。
“没有找到他你就回来了?他要出了事怎么办?”贺子珍 生气了。 “你给我回去,不找到他你就别回来。”
学校离家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这时天已经黑下来了,要 一个不满十一岁的女孩子,来回走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去寻找 她的伙伴,这个要求是不是太过分了?
娇娇没有把自己的想法 说出来,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 一颗 一颗地落下来,她在无声地哭泣着。
正在贺子珍家作客的王美兰不忍心了,劝贺子珍说:
“娇娇还是个孩子呢,叫她到哪里去找小胖子,这个淘气 包还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玩了,我看还是让警卫员赶着马车去找 吧。”
贺子珍同意了,但她对娇娇的批评还在继续:
“我不知教了你多少次,要关心别人,关心别人要比关心 自己为重,这才是做人应有的品德。我答应过要照顾小胖子, 他要出了点事,我怎么向他们的爸爸妈妈交待?”
这场风波,直到小胖子安然回家,才算了结。
来源:大肥肥文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