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那串代码，怎么说呢，就像青春期叛逆的儿子，你越想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还梗着脖子跟你说：“我就这样，你弄死我啊？”

一

我妈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跟一串代码死磕。

那串代码，怎么说呢，就像青春期叛逆的儿子，你越想让他往东，他偏要往西，还梗着脖子跟你说：“我就这样，你弄死我啊？”

手机在桌上“嗡嗡”地震，跟个催命符似的。

我瞥了一眼，“母后大人”四个字闪得我眼晕。

得，接吧。

“喂，妈。”

“陈阳！你还知道接电话啊？你是不是想打一辈子光棍，好让我跟你爸死了都闭不上眼？”

熟悉的开场白，熟悉的配方。

我把手机开了免提，扔在一边，手指继续在键盘上飞舞，嘴里敷衍着：“妈，我这不忙着拯救世界呢嘛。”

“少跟我贫！我跟你说正事儿！”我妈的嗓门能穿透三个街区，“我托你王阿姨给你介绍了个姑娘，人姑娘条件特别好，在市里事业单位上班，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跟画儿里走出来似的。”

我眼皮都没抬。

“事业单位？一个月挣多少？三千还是五千？”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人家是图你钱的人吗？人家是看你人老实，工作稳定！”

我心里呵呵两声。

老实？稳定？这年头这两个词儿放一块，基本就约等于“无趣”和“接盘侠”。

“妈，我真没空，项目马上要上线了，我这几天都睡在公司。”

“不行！这次必须去！我都跟人王阿姨说好了，姑娘照片我都看过了，错过这个你得后悔一辈子！时间地点都给你发微信了，今晚七点，‘鸢尾’西餐厅，你敢放鸽子，我就杀到你公司去！”

“嘟嘟嘟……”

电话挂了。

我看着屏幕上那串依旧报错的代码，叹了口气。

行吧，去就去吧。

就当是程序员枯燥生涯里的一点调剂，或者说，惊吓。

我给项目组长发了个消息，说家里有急事，晚上得溜。

组长秒回：“相亲？”

我回了个“……”

他发来一个“加油”的表情包，附带一句：“兄弟，悠着点，现在的姑娘，不好惹。”

我当时没把这话当回事。

我寻思着，我，陈阳，32岁，互联网大厂高级工程师，月薪税后三万六，虽然比不上那些动辄年薪百万的大神，但在我们这个二线城市，也算是个金字塔中上层的物种了吧？

我有房有车，无贷，除了头发少了点，黑眼圈重了点，常年格子衫牛仔裤运动鞋之外，也没啥硬伤。

相个亲而已，能有多不好惹？

事实证明，我还是太年轻了。

二

“鸢尾”西餐厅，一听这名字就透着一股子“贵”气。

我提前十分钟到了，把车停在老远的停车场，走了十分钟才到门口。没办法，门口那排BBA，我这辆小破大众混进去，有点自取其辱。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合着香水、牛排和金钱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报了王阿姨给的名字，服务生把我领到一个靠窗的位置。

一个女人已经坐在那里了。

怎么形容呢？

妆容精致，从眼线到口红，每一笔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身上穿着一条我叫不上牌子但一看就很贵的裙子，手里捧着个logo硕大的包，正低头刷着手机。

听见动静，她抬起头。

但我心里“咯噔”一下。

直觉告诉我，这顿饭，可能不太好吃。

“你好，我是陈阳。”我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一点。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那眼神，就像是在逛菜市场，挑拣一颗白菜是不是新鲜，有没有虫眼。

“林薇。”她点了下头，声音没什么温度，“你迟到了。”

我看了眼手机：“现在六点五十八分，离七点还有两分钟。”

她“哦”了一声，没再纠结这个话题，把菜单推了过来：“我点了些，你看看还要加什么。”

我拿过菜单，扫了一眼。

澳洲M9和牛，法式焗蜗牛，黑松露意面……

好家伙，这姑娘是照着菜单上最贵的那一页点的吗？

我心里迅速估算了一下，就她点这几样，没个一千五下不来。

我合上菜单，对她笑了笑：“就这些吧，我没什么忌口。”

她似乎对我的反应还算满意，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开始主动找话题。

当然，她的话题中心，只有一个——我。

“听王阿姨说，你在互联网公司上班？”

“嗯，写代码的。”

“哦，程序员啊。”她拖长了音调，那语气里有种说不出的意味，“那是不是挺辛苦的？我看网上都说你们‘996’是福报，还得小心头发。”

她说着，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我发际线上瞟。

我摸了摸鼻子，心里有点不爽。

“还行吧，忙起来是顾不上家，不过收入也还算对得起这份辛苦。”我决定主动出击，把话题往“钱”上引。

毕竟，相亲嘛，不谈钱谈什么？谈感情吗？别逗了。

果然，一听到“收入”，她的眼睛亮了。

“是吗？那挺好的。男人嘛，事业肯定要放在第一位的。”她身体微微前倾，摆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我们女孩子其实要求不高，就是希望另一半能有上进心，能给我们一个稳定的未来。”

我点点头：“理解。”

“对了，你平时有什么兴趣爱好吗？”她看似随意地问。

“打打游戏，看看电影，偶尔跟朋友爬爬山。”我说的都是实话。

她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就这些啊？不去健健身，打打高尔夫，或者玩玩金融理财什么的？”

我差点被口水呛到。

大姐，我一个天天跟电脑打交道的码农，哪有时间去打高尔夫？至于金融理财，我买的基金绿得都快长出青苔了，还提它干嘛？

“没那么多时间。”我老老实实地回答。

她的表情，怎么说呢，有点像期待拆一个爱马仕的盒子，结果发现里面装的是个塑料袋。

失望，溢于言表。

三

菜上来了。

牛排煎得恰到好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林薇熟练地拿起刀叉，姿态优雅地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细细咀嚼。

“嗯，这家店的牛排还不错，火候掌握得很好。”她像个美食评论家一样点评道，“我平时跟闺蜜也经常来，她们都说，女孩子就是要对自己好一点，生活要有品质。”

我“嗯”了一声，埋头对付我面前那份。

味道确实不错，就是量太少了，我估计我吃完这份，回家还得泡碗面。

“我有个闺蜜，她男朋友是做投行的，年薪……算了，说出来吓到你。”她看似不经意地提起，“上个月刚在市中心给她买了套大平层，光装修就花了两百多万。”

我继续“嗯”。

“还有一个，她老公是自己开公司的，前两天刚给她提了辆玛莎拉蒂，粉色的，特别好看。”

我继续“嗯”，顺便喝了口柠檬水。

她似乎对我这“嗯嗯怪”的态度有点不满，终于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陈阳，你别光顾着吃啊，我们聊聊天。”

我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做了个“您请”的手势。

“你……现在住的房子是自己的吗？”

“是。”

“多大？”

“一百二十平。”

“有贷款吗？”

“没有，全款。”

她的眼睛又亮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哦，那车呢？什么牌子的？”

“大众。”

“……哦。”这个“哦”字，比刚才那个“哦”还要意味深长。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我能感觉到，她正在心里给我打分。

房子，加分项。

车子，减分项。

职业，不好不坏，勉强算个及格。

兴趣爱好，负分。

她沉默了半晌，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然后抛出了那个终极问题。

那个所有相亲局上，都无法回避的，灵魂拷问。

“那个……方便问一下，你一个月大概能挣多少吗？”

来了。

终于来了。

我看着她，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审视，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傲慢。

我突然觉得有点好笑。

这哪是相亲啊，这分明就是一场明码标价的面试。

而我，就是那个等待被估价的商品。

我深吸一口气，决定实话实说。

“税后的话，三万六左右吧，年底看项目奖金，不太稳定。”

我说得很平静。

这个数字，在我看来，不算顶尖，但也绝对不低了。

我预想过她可能会有的几种反应。

惊喜，满意，或者至少，是平淡的接受。

但我万万没想到，她接下来的反应，直接把我CPU给干烧了。

四

林薇听到这个数字，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她笑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笑，带着点惊讶，带着点轻蔑，还有点……同情？

“三万六？”她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对。”我点点头。

“一个月？”

“对。”

她没再说话，而是拿起高脚杯，轻轻晃了晃里面的红酒，然后抿了一口。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充满了“上流社会”的范儿。

放下酒杯，她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陈阳，我不是说你不好，真的。”

她一开口就是一股浓浓的“凡尔赛”味儿。

“三万六这个收入，在咱们这个城市，养活自己，肯定是绰绰有余了。”

我没说话，等着她的下文。

“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以后？”

“以后？”

“对啊，结婚，生孩子，哪一样不要钱？”她开始给我算账了，“现在好一点的奶粉多少钱一罐？早教班多少钱一节？学区房多少钱一平？这些你都考虑过吗？”

她的语气，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理财顾问，在提点一个不懂事的月光族。

我有点想笑。

“我一个人过得挺好的。”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那怎么行！”她立刻反驳道，“男人怎么能没有家庭责任感呢？你这个年纪，就应该努力拼搏，给未来的妻子和孩子一个好的生活环境。而不是满足于现状，安于享乐。”

我彻底无语了。

我一个月三万六，在她嘴里，怎么就成了“安于享乐”？

我每天早上九点到公司，晚上十点以后才走，周末还得随时待命，我这是哪门子的享乐？

“你觉得，一个男人，一个月应该挣多少，才算‘有责任感’？”我忍不住反问。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这么问，想了想，伸出五根手指。

“至少，得有这个数吧。”

“五万？”

她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鄙夷：“我说的是税后。现在这个社会，竞争这么激烈，消费水平又这么高。一个月没有五万块，怎么给女孩子安全感？”

“我认识的那些姐妹，她们的男朋友或者老公，没有一个低于这个数的。”

“男人嘛，就应该有野心一点。你还年轻，可以再拼一拼嘛。你们程序员，不是可以接点私活什么的吗？或者跳槽去一线城市，那边的机会更多，薪水也更高。”

她开始给我规划起了职业生涯，说得头头是道。

我看着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突然觉得，我面前的这盘M9和牛，一点都不香了。

我甚至觉得有点反胃。

我不是因为她说我挣得少而生气。

我是觉得荒谬。

一种彻头彻尾的荒谬感，像潮水一样把我淹没。

一个跟我素不相识的女人，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理直气壮地对我的收入、我的人生指手画脚。

她凭什么？

就凭她是王阿姨介绍来的？就凭她化了个精致的妆，穿了身名牌？

那一刻，我连跟她争辩的欲望都没有了。

夏虫不可语冰。

我只想赶紧结束这场闹剧。

“你说得对。”我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个职业假笑，“是我没上进心，是我太安于现状了。看来，我确实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她似乎很满意我“认错”的态度，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没关系，你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就是好事。男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要有自知之明。”

她端起酒杯，朝我示意了一下，仿佛是在赏赐我。

“多谢指教。”

我端起面前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那滋味，又酸又涩。

五

接下来的时间，简直是度日如年。

林薇彻底掌控了话题。

她从她新买的包，聊到她下个月准备去的欧洲旅行。

从她看不起的某个同事，聊到她羡慕的某个嫁入豪门的闺蜜。

整个过程中，她嘴里说的，眼里看的，全都是“钱”和“档次”。

我全程扮演一个合格的听众，点头，微笑，偶尔附和一句“是吗”、“厉害啊”。

我的思绪早就飘到了九霄云外。

我在想我那个还没解决的bug。

我在想我晚上回家是吃泡面还是点个外卖。

我甚至在想，地球为什么是圆的。

总之，我脑子里想的任何一件事，都比听她在这里吹牛要有意思。

终于，她讲累了，也吃饱了。

她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说：“今天聊得挺开心的。”

我差点把刚喝下去的水喷出来。

大姐，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说，这也叫“聊”？

“我也觉得挺……长见识的。”我由衷地说。

她没听出我话里的反讽，满意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她看了看我，似乎在等我主动提出送她回家。

我怎么可能让她如愿。

“服务员，买单！”我招了招手。

服务生很快拿着账单过来了。

“先生，您好，一共消费1888元。”

我点点头，正准备掏手机。

林薇突然开口了：“哎呀，今天让你破费了，真不好意思。”

她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身体却稳如泰山，丝毫没有要掏钱的意思。

我看着她，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一个有点“坏”的念头。

我对服务生笑了笑，说：“我们AA。”

六

“AA？”

林薇的声音瞬间拔高了八度，像是被人踩了尾巴的猫。

她脸上的优雅和从容，瞬间土崩瓦解。

取而代之的，是震惊，是不可思议，是赤裸裸的羞辱。

“陈阳，你什么意思？”她死死地盯着我，眼神像刀子。

周围几桌的客人，都朝我们这边看了过来。

服务生也愣住了，站在原地，有点不知所措。

我脸上的笑容不变，语气却很平静：“没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顿饭，我们各付各的。1888，一人944。”

“你！”她的脸涨得通红，气得嘴唇都在发抖，“你一个大男人，跟女孩子出来吃饭，居然要AA？你还要不要脸了？”

我笑了。

“林小姐，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点误会。”

“第一，我们今天是第一次见面，严格来说，我们甚至算不上朋友。既然不是朋友，也不是情侣，那么AA制，我觉得是最公平，也是最尊重彼此的方式。”

“第二，就在刚才，你明确表示，我的收入水平，完全达不到你的择偶标准。也就是说，我们俩，不可能有任何后续发展。既然如此，我作为一个‘不合格’的相亲对象，实在没有理由为你这顿昂贵的晚餐买单，不是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我顿了顿，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一直强调，女孩子要独立，要有品质的生活。那么，独立的第一步，不就是经济独立吗？连一顿饭都要男人请客，这似乎和你宣扬的‘独立女性’人设，不太相符吧？”

我的话，像一连串的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脸上。

她被我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脸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

“你……你简直就是个奇葩！”她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谢谢夸奖。”我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这份“赞美”。

我拿出手机，对服务生说：“我的那份，我扫码支付。”

然后，我把目光转向林薇，做了个“请”的手势。

“林小姐，轮到你了。”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帅爆了。

就像电影里，主角在最后关头，绝地反杀的那个慢镜头。

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薇身上。

她站在那里，像是被公开处刑。

七

林薇的脸色，比调色盘还精彩。

她大概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尴尬的场面。

她拿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戳了半天，似乎是在操作转账。

她的动作很慢，很僵硬。

我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也不催。

我倒要看看，这位张口闭口“品质生活”，嫌弃我月薪三万六挣得少的“独立女性”，会怎么收场。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服务生小哥的表情也从尴尬变成了同情。

终于，林薇抬起头，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那个……我……”她支支吾吾，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我……我手机里钱好像不太够。”

我差点笑出声。

但我忍住了。

我只是挑了挑眉，故作惊讶地问：“不够？不会吧？林小姐你这么注重生活品质，平时应该不会遇到这种窘境吧？”

我的语气里，充满了“真诚”的疑惑。

她的脸，“刷”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我……我平时都用信用卡，今天忘了带了。微信里……就剩几百块零钱。”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头都快埋到桌子底下去了。

我心里跟明镜似的。

什么忘了带信用卡，都是借口。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自己付钱。

她笃定我会像其他那些对她抱有幻想的男人一样，殷勤地为她的“品质生活”买单。

可惜，她算盘打错了。

我不是那些男人。

我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心里那点火气，突然就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诞的悲哀。

一个活在自己编织的虚假繁荣里的女人，为了维持那点可怜的“体面”，把自己逼到了这种狼狈的境地。

何必呢？

我叹了口气，对服务生说：“算了，这顿饭，我请了。”

我拿出手机，干脆利落地扫码，付款。

“滴”的一声，1888元，支付成功。

林薇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羞愧，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看穿的狼狈。

我没再看她，拿起我的外套，准备离开。

走到她身边的时候，我停下脚步，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

“林小姐，打肿脸充胖子，不累吗？”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八

走出餐厅，外面的冷风一吹，我瞬间清醒了。

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虽然花了一千八百八，但能看到林薇那张精彩的脸，值了！

我一边往停车场走，一边掏出手机，准备在兄弟群里直播一下今晚的“奇遇”。

刚打开微信，就看到一个好友申请。

是林薇。

我挑了挑眉，点了通过。

我倒要看看，她还想干什么。

是想骂我一顿，还是想把饭钱转给我？

结果，她发来一长串文字。

我点开一看，愣住了。

那不是骂人的话，也不是转账信息。

那是一段……道歉？

“陈阳，对不起。今天晚上的事，是我做得太过分了。我不应该那么说你，更不应该对你的收入指手画脚。我为我的无知和傲慢，向你道歉。”

“你最后说的那句话，说得很对。我就是在打肿脸充胖子。我活得很累。”

“我那些所谓的名牌包，都是高仿。我说的那些闺蜜，其实很多都只是朋友圈的点赞之交。我营造出来的‘品质生活’，都是假的。”

“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我怕被人看不起，怕自己在这个城市里活得像个透明人。我看到身边的人都过得那么光鲜亮丽，我也想变成那样的人。”

“所以，我只能用这种方式，给自己套上一层坚硬的壳。我以为，只要我看起来很‘贵’，就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今天，你把我的壳，敲碎了。”

“谢谢你，也对不起。”

看着这段文字，我半天没说出话来。

刚才那股子得意和畅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甚至有点……同情她了。

一个被消费主义和社交网络绑架的可怜人。

她不是坏，她只是蠢，和虚荣。

我正想着该怎么回复，她的第二条信息又发了过来。

“饭钱，我一定会还给你的。我现在手头确实不方便，等我发了工资，第一时间转给你。能不能……加你个微信，分期还给你？”

分期？

我看着这两个字，突然很想知道一个问题的答案。

一个我之前没来得及问，但现在却无比好奇的问题。

我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发送。

“你一个月工资多少？”

九

消息发出去后，我有点后悔。

感觉自己像是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

但好奇心这东西，一旦被勾起来，就很难压下去。

林薇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回复了。

就在我准备收起手机的时候，屏幕亮了。

是她的回复。

只有一个数字，和一个单位。

“3500。”

“税前。”

我看着那串数字，脑子里“嗡”的一声。

三千五百块。

一个月薪三千五的姑娘，坐在人均消费近千的西餐厅里，嫌弃一个她三倍……不，十倍薪水的人，挣得太少。

这……

这已经不是荒谬了。

这是魔幻现实主义。

我突然想起了郭德纲的那个段子。

“我和火箭专家说，你那火箭不行，燃料不好，得烧柴，还得是煤，最好是精煤，水洗煤。”

我和林薇，不就是现实版的这个段子吗？

我站在我的世界里，无法理解她的逻辑。

她活在她的幻想里，对我的人生指点江山。

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是收入的差距，而是认知维度的鸿沟。

那一刻，我所有的情绪，无论是愤怒，还是同情，都消失了。

只剩下一种哭笑不得的无力感。

我该说什么？

说“你一个月挣3500，哪来的勇气嫌弃我”？

太刻薄了。

说“没关系，钱不用还了”？

太圣母了，而且可能会更伤她的自尊。

我想了半天，删删改改，最后只回了两个字。

“加油。”

然后，我把她拉黑了。

不是因为讨厌她。

而是因为，我知道，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以后也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这句“加油”，是我能给她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善意。

至于那1888块钱，就当是我为这个魔幻的夜晚，买的一张门票吧。

十

回到家，已经快十一点了。

我妈的电话又追了过来。

“怎么样怎么样？见到姑娘了吗？是不是跟仙女似的？”

我把今天晚上的事，添油加醋地跟我妈说了一遍。

我本以为她会暴跳如雷，骂那个姑娘不知天高地厚。

没想到，我妈听完，沉默了半天。

然后，她叹了口气。

“唉，这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我愣住了：“妈，她那么说我，你还说她可怜？”

“可怜。”我妈的语气很平静，“现在的社会，天天在网上鼓吹消费，女孩子要富养，要买包，要过有品质的生活。可她们一个月就挣那么点钱，怎么办？不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男人身上，或者像这个姑娘一样，打肿脸充胖fen胖子吗？”

“儿子，妈不是非要逼你结婚。妈就是怕你一个人，太孤单。你天天对着电脑，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感情这事儿，不能将就。钱多钱少，够花就行。最重要的是，两个人得说到一块儿去，心要往一处想。”

“以后，妈不瞎给你介绍了。你自己多留点心，遇到合适的，就带回来给妈看看。”

挂了电话，我坐在黑暗里，很久都没有动。

我妈，一个连智能手机都玩不明白的家庭妇女，居然比我看得还通透。

是啊。

林薇可恨吗？

有点。

但她更可怜。

她是被这个浮躁的时代，裹挟着往前走的一个缩影。

还有千千万万个“林薇”，正在为了所谓的“精致”，所谓的“体面”，活在自己编织的谎言里，焦虑，挣扎。

而我呢？

我月薪三万六，有房有车，在别人眼里，我应该是“人生赢家”了吧？

可我快乐吗？

我每天被KPI追着跑，为了一个需求和产品经理吵得面红耳赤，为了一个bug熬到凌晨三四点。

我的生活里，除了代码，好像也剩不下什么了。

这场荒诞的相亲，就像一面镜子。

我从林薇身上，看到了虚荣和扭曲。

也从我自己身上，看到了迷茫和疲惫。

我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和这个世界死磕。

只不过，她选择了一条看似光鲜的捷径，而我，选择了一条看起来更踏实的路。

谁对谁错？

也许，没有对错。

只有选择。

十一

第二天，我照常去公司上班。

组长看到我，挤眉弄眼地问：“怎么样兄弟，昨晚战斗还顺利吗？姑娘拿下了没？”

我把昨晚的经历，当成一个段子，讲给了他听。

他听完，笑得在地上打滚。

“！人才啊！月薪3500嫌你36000挣得少？这是哪来的勇气？梁静茹给的吗？”

“这顿饭花得值啊！1888，买了个年度最佳笑话！”

项目组的同事们听说了，也纷纷跑来围观。

“阳哥牛逼！当场AA，简直是吾辈楷模！”

“解气！早就看那些拜金女不爽了！”

“阳哥，下次再有这种局，带上我，我去给你捧哏！”

我看着他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又幸灾乐祸的样子，也跟着笑。

好像，这确实是一件值得一笑的事情。

生活嘛，不就是这样。

时不时给你来点惊喜，或者惊吓。

你把它当成一根刺，它就一直扎在你心里。

你把它当成一个段子，说出来，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那天晚上，我们项目组，为了庆祝一个重大节点顺利完成，一起去吃了顿烧烤。

路边的大排档，塑料的桌椅，空气里弥漫着孜然和油烟的味道。

我们喝着冰啤酒，撸着串，吹着牛逼。

聊代码，聊游戏，聊最近新出的电影。

没有人聊谁的薪水高，谁的车子好。

我看着身边这群穿着格子衫，头发乱糟糟，但眼睛里闪着光的兄弟们，突然觉得，这才是生活。

这才是真实的，有烟火气的，属于我的生活。

没有M9和牛，没有拉菲红酒，也没有精致的妆容和做作的姿态。

只有最简单的快乐，和最真诚的兄弟。

那一晚，我喝了很多酒。

回到家，我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突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不需要别人来定义我的价值。

我的价值，不在于我一个月挣多少钱，开什么车，住多大的房子。

我的价值，在于我能通过自己的努力，创造出被用户需要的产品。

在于我能和我志同道合的伙伴们，一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奋斗。

在于我能守住自己的本心，不被这个浮躁的世界所改变。

至于爱情和婚姻……

随缘吧。

如果能遇到一个能和我一起，坐在路边摊，吃着烤串，喝着啤酒，聊着代码和梦想的姑娘，那自然是最好。

如果没有，那也没什么。

一个人，一台电脑，一个世界。

也挺好。

十二

生活就像一行代码，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bug会出现在哪里。

就在我以为“林薇事件”已经彻底翻篇的时候，它又以一种我意想不到的方式，卷土重来了。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

我正在开会，手机震了一下。

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陈先生，我是‘鸢尾’西餐厅的经理。关于您上周三在我们餐厅的消费，出现了一点问题，想跟您核实一下。”

我心里一紧。

出问题？什么问题？

难道是我的支付没成功？

我赶紧找了个借口，溜出会议室，把电话拨了过去。

“您好，我是陈阳。”

“陈先生您好，打扰您了。”电话那头的经理声音很客气，“是这样的，上周三和您一起用餐的那位林薇小姐，今天下午来到我们餐厅，说是要支付她那一半的餐费，944元。”

我愣住了。

她还真去还钱了？

“但是，她在支付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点情况。她当时支付的，好像不是人民币。”

“不是人民币？”我更懵了，“那是什么？”

“是……是欢乐豆。”

“啥玩意儿？”我怀疑我耳朵出了问题，“欢乐豆？斗地主那个？”

“是的，先生。”经理的语气里充满了无奈，“她扫了我们的收款码，然后不知道怎么操作的，给我们转了944个欢乐豆。我们店员当时没注意，等她走了才发现。您看……这个事……”

我拿着手机，站在公司楼道的窗户前，看着楼下车水马龙，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不真实了。

用欢乐豆支付西餐？

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我脑子里已经有画面了。

林薇，穿着她那身高仿的裙子，画着精致的妆，走进那家高级西餐厅，在一众诧异的目光中，昂着头，掏出手机，对服务员说：

“你好，我来支付我那一半的餐费。”

“扫这里是吗？”

“好了，付完了。”

然后，在服务员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优雅地转身，留给世界一个高傲的背影。

而餐厅的账户里，多了944个，可以用来“超级加倍”的，欢乐豆。

我扶着墙，笑得直不起腰。

眼泪都笑出来了。

人才！

真是个人才！

我上辈子是毁灭了银河系吗？这辈子才能让我遇上这么一个奇女子！

电话那头的经理还在焦急地问我怎么办。

我擦了擦笑出来的眼泪，深吸一口气，对他说：

“经理，你别急。”

“那944块钱，我来付。”

“你帮我给林小姐带一句话。”

“就说，陈阳祝她，在欢乐豆的世界里，永远春天，永不破产。”

挂了电话，我回到会议室。

同事们看我笑得跟个似的，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

我没解释。

有些快乐，是无法分享的。

它只属于我，和那944个，闪闪发光的，欢乐豆。

从那天起，我的人生信条里，又多了一条。

永远不要低估，一个活在幻想里的人，她的创造力。

也永远不要，和一个认知维度跟你不一样的人，争论对错。

你只需要，看着她，然后，祝她游戏愉快。

这就够了。

来源：梦幻梦想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