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伍后到小厂做维修工,老板女儿总是为难我,老板目睹我旧军徽

B站影视 电影资讯 2025-10-19 10:39 1

摘要:张婶扯着嗓子在车间那头喊,声音盖过了机器的轰鸣。我“哎”了一声,把手里的扳手往工具腰带上一挂,转身就朝那边走。

“陈师傅,5号机跳闸了,你快去看看!”

张婶扯着嗓子在车间那头喊,声音盖过了机器的轰鸣。我“哎”了一声,把手里的扳手往工具腰带上一挂,转身就朝那边走。

我叫陈辉,三十出头,退伍两年,在这家叫“立新”的塑料制品厂当电工。说是电工,其实就是个万金油,哪里的线路出问题,哪个机器不转了,都归我管。

厂子不大,老板姓李,我们都叫他李老板。人不错,话不多,见了面总是笑呵呵的,递给我一支烟。我不会抽,每次都摆摆手,他也就不再让,只是笑意更深些。

这样的日子,我挺知足。部队里那种紧绷的弦松了下来,每天和这些嗡嗡作响的机器打交道,心里踏实。汗流浃背,挣份干净钱,晚上回到宿舍,洗个澡,躺在床上看看电工手册,一天就过去了。我的过去,连同那身军装和一枚小小的军功章,都锁在床底的木箱里,像是上辈子的事。

这种安稳,像一层薄薄的冰,走在上面,我小心翼翼。

直到李老板的女儿李静从大学毕业,进了厂子。

她像一颗突然投进平静池塘的石子。一身剪裁得体的职业装,踩着高跟鞋,嗒嗒地穿行在满是油污和塑料碎屑的车间里,手里总拿着一个文件夹。她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种审视,好像我不是个电工,而是她管理学案例里一个需要被优化的“低效人力资源”。

“陈师傅,你的工具箱该整理了,不符合5S管理规范。”

“陈师傅,巡检记录要用电脑打出来,手写的不标准。”

“陈师傅,你这个接线方式,书上不是这么教的。”

她总能在我最忙的时候,出现在我身边,指出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我通常不说话,点点头,等她走了,该怎么干还怎么干。我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刚毕业的大学生,急着想证明自己。我犯不着跟她计较。

我以为,只要我把活儿干好,就能一直这么安稳下去。这种想法,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太简单了。

那天下午,天阴得厉害,车间里闷得像个蒸笼。突然,整个厂子的灯光“滋啦”一声,全灭了。

备用电源没启动,机器的轰鸣声戛然而止,车间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工人们惊慌的议论声。我心里一沉,这不是小问题,是主线路出事了。

我抓起工具包就往配电房跑。李老板和李静已经先到了,他一脸凝重,她则拿着手机,似乎在联系电力公司。

打开配电柜,一股焦糊味扑面而来。总闸下方的主电缆,有一段的外皮已经烧黑、熔化,露出了里面的铜芯。我用验电笔测了一下,心里有了数。

“是电缆老化,加上今天负荷太大,烧了。”我对李老板说。

李静挂了电话,走过来说:“我已经问了,电力公司派人来,勘测、定方案、采购新电缆、施工,最快也要一个星期。”

李老板的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一个星期?那批给市里超市的订单后天就要交货,违约金我赔不起。”

车间主任也赶了过来,急得满头大汗:“是啊老板,这批货要是交不了,咱们厂下半年的日子就难过了。”

李静看着手里的本子,语气很平静,像是在念报告:“爸,这是标准流程。安全第一。我们不能为了赶订单就违规操作,出了事谁负责?”

她的目光扫过我,带着一丝警告。

我蹲在配-电柜前,用手电筒仔细照着那段烧毁的电缆,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在部队里,我们处理过比这复杂得多的野外线路故障,有时候没有备用零件,全靠就地取材。

我站起身,看着李老板,说:“老板,有个办法,能让厂子在三个小时内恢复供电。”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李静立刻反问:“什么办法?电力公司都说要一个星期。”

我没看她,只是对李-老板说:“把烧毁的这一段截掉,用铜排搭接,做好绝缘。这只是应急,能顶到这批订单完成。等货交了,再让电力公司来换新的。这是最稳妥的办法。”

“铜排搭接?”李静的声调高了八度,“你知道主电缆的电流有多大吗?连接点的电阻稍微处理不好,就会产生高温,引起火灾!这种教科书上列为反面案例的临时方案,你也敢提?”

我平静地看着她:“在部队,我们管这个叫‘战场抢修’。我做过,不止一次。我知道怎么控制接触电阻,也知道怎么做绝缘才能保证安全。”

“部队是部队,工厂是工厂!你这是拿全厂工人的生命开玩笑!”她的话像刀子一样。

李老板一直没说话,他看着我,又看看女儿,脸上的皱纹更深了。他知道女儿说的是“规矩”,但他更知道工厂停摆一个星期的后果。

这是一个选择。一个相信书本上的标准流程,还是相信一个老兵的手艺和经验的选择。

整个配电房里,空气都凝固了。我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我只是一个电工,我本可以不说这个方案,等一个星期,拿着我的工资,什么责任都不用担。

但我看到了李老板眼里的焦急,看到了车间主任搓着手不知所甚的样子。这个厂子,是我退伍后的第一个落脚点,这里的人,每天跟我打招呼,喊我“陈师傅”。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老板,你信我一次。”我看着李老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

李静还想说什么,李老板抬了抬手,制止了她。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要放弃了。最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你做。”

李静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她看了看她爸,又看了看我,最后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出了配电房。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像是在表达一种无声的抗议。

我心里清楚,从这一刻起,我和她之间的那道裂痕,已经变成了鸿沟。

李老板拍了拍我的肩膀,没说什么,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我感受到了。

我立刻开始干活。找铜排,打磨,钻孔,连接,每一个步骤都小心翼翼。汗水顺着额头流下来,滴进眼睛里,涩得发痛,我也顾不上擦。这不只是一次维修,更是一次证明。

两个半小时后,我合上总闸。

车间的灯一盏盏亮起,机器的轰鸣声重新响起。工人们发出一阵欢呼。

李老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他走到我身边,用力地拍着我的后背:“好样的,陈辉!好样的!”

我笑了笑,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可我知道,事情没这么容易结束。

抢修成功,订单按时交付,厂子暂时渡过了难关。李老板给我发了笔奖金,工友们见了我,都竖起大拇指,喊我“陈英雄”。

但我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始终冷冷地落在我身上。

是李静。

她没有再当面指责我什么,但她开始用她的方式,来证明我是错的,她是-对的。

厂里突然多出了很多新规定。

先是出台了《设备安全操作规范》,厚厚的一本,贴在墙上。里面详细规定了每一台机器的开关机流程、日常保养细则,精确到每一颗螺丝应该用多大的力矩。

然后是《员工绩效考核办法》,每天的工作量、巡检次数、维修响应时间,全都被量化成一个个数字,月底汇总,直接和工资挂钩。

车间里怨声载道。老师傅们干了一辈子活,凭的是经验和手感,现在要他们每天对着本子操作,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陈师傅,你看这写的,‘开机前需预热十五分钟’,这破机器预热五分钟都嫌长,这不是耽误工夫吗?”

“就是啊,还有这个,‘维修记录必须在半小时内录入电脑系统’,我这刚修完机器,一身的油,手都洗不干净,怎么去碰键盘?”

大家都在向我诉苦,因为他们觉得,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是我那次“不合规矩”的抢修,刺激了李静,让她下定决心要“整顿”工厂。

我成了那个打破平衡的人。

我试着和李静沟通过一次。那天,我在她的办公室门口,看到她正对着电脑屏幕上的表格发呆,眉头紧锁。

我敲了敲门。

她抬起头,看到是我,眼神里的疲惫立刻被一层戒备覆盖。

“有事吗,陈师傅?”

“李经理,”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厂里老师傅多,他们习惯了老办法,新规定是不是可以……循序渐진一点?”

她推了推眼镜,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在胸前。

“陈师傅,我理解你的意思。但工厂要发展,就必须规范化、标准化。靠经验、靠感觉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如果现在不改,将来一定会被市场淘汰。”她的语气很官方,像是在背诵课本。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我说,“有些老师傅的手艺,是书本上学不到的。”

“手艺?”她轻轻笑了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手艺能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吗?能数据化地评估效率吗?陈师傅,你那次的‘战场抢修’,也许成功了一次,但你敢保证每一次都成功吗?工厂管理,靠的不是侥幸,是科学。”

我沉默了。我发现我们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一道鸿沟,而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都可以被计算,被量化,被写进流程。而在我的世界里,有些东西,比如信任,比如责任,是无法用数字来衡量的。

那次谈话,不欢而散。

厂里的气氛越来越压抑。因为考核,好几个老师傅被扣了奖金,大家干活都缩手缩脚,生怕哪里不符合规范。产量没提上去,出错率反而高了。

一天晚上,我和李老板一起在厂区里巡视。他递给我一支烟,我照旧摆了摆手。

他自己点上,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

“陈辉啊,别怪小静。她也是为厂子好。”他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

“我知道。”

“她妈走得早,我一个人把她拉扯大,又当爹又当妈,把这厂子从一个小作坊做到现在这个规模,不容易。我这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总想着把厂子交给她,让她有个依靠。”

他看着远处车间的灯光,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可她……她学的东西,和我这套老办法,不一样。她总说我这是土八路,管理不科学,迟早要出问题。我知道她说的有道理,时代变了。可我这心里,总觉得……”

他没说下去,只是又猛吸了一口烟。

我能理解他的为难。一边是自己打拼一辈子的心血和跟了自己几十年的老伙计,一边是寄予厚-望、一心想把工厂带向“正规”的女儿。他被夹在中间。

而我,就是那个让矛盾彻底爆发的导火索。

那段时间,我过得很压抑。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错了?也许李静是对的,我的那套经验主义,确实不适合现代化的工厂管理。我所坚持的,可能只是一种过时的、固执的骄傲。

我不再只是被动地应付李静的各种规定,我开始试着去理解她。

我开始看她发下来的那些管理手册,虽然很多术语我看不懂,但我能感觉到,那背后是一套完整的逻辑。她不是在无理取闹,她是真的想把这个厂子变得更好。

我开始观察她。她每天第一个到厂,最后一个离开。她会亲自下到车间,拿着本子记录每一台机器的运行数据。有一次,我看到她为了一个零件的规格问题,和供应商在电话里争了半个多M小时,语气强硬,寸步不让。挂了电话,她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疲惫地揉着太阳穴。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她和我,其实是同一种人。我们都用自己的方式,在守护着这个地方。只是我们的方式,截然不同。

一天深夜,我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是李老板。他脸色苍白,声音都在发抖。

“陈辉,快,跟我去趟医院,小静……小静晕倒在办公室了。”

我脑子“嗡”的一声,来不及多想,套上衣服就跟着他往外跑。

到了医院,李静已经醒了,躺在病床上输液,脸色像纸一样白。医生说,是长期劳累加上营养不良,导致的低血糖和急性胃炎。

李老板守在床边,握着女儿的手,眼圈红了。这个平时在厂里说一不二的男人,此刻看起来那么无助。

李静看到我,眼神有些躲闪,把头转向了一边。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输液管里液体滴落的声音。

李老板突然对我说:“陈辉,你能不能……帮我劝劝她。她总说我不懂科学管理,可她这么拼,比我还不要命,这难道就科学吗?”

我看着病床上那个瘦弱的女孩,心里五味杂陈。

我走到床边,轻声说:“李经理,厂子不是一天建起来的,身体也不是一天能累垮的。你做的那些方案,我都看了,很好。但再好的方案,也得人去执行。你把自己累倒了,谁来推行你的规范化?”

她没说话,只是咬着嘴唇。

“你说的对,经验主义有局限性。但规范化,也不能脱离实际。”我继续说,“厂里的老师傅,他们可能不懂什么叫5S,但他们闭着眼睛都能听出机器哪里不对劲。他们的手,比任何精密的仪器都准。这些,是数据和表格体现不出来的。你的规范,加上他们的经验,厂子才能走得更稳。”

她终于转过头来看我,眼睛里有水光在闪动。

“我只是……我只是怕。”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颤抖,“我怕我爸辛苦一辈子的心血,在我手里垮掉。这两年市场不好,厂子的利润越来越薄,银行的贷款压得我喘不过气。我必须做点什么,我必须改变。”

我这才明白,她那些近乎苛刻的改革,那些强硬的态度,背后藏着的,是这么深的恐惧和责任。

她不是在刁难我,她是在和整个工厂的命运,和她自己的不安全感在战斗。

而我,一直把她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大小姐”。

从医院回来,我一夜没睡。我意识到,我和李静之间的矛盾,根源不在于谁对谁错,而在于我们都只看到了问题的一个侧面。她看到了规范化的未来,我看到了经验主义的价值。我们都想让工厂好,却用错了力气。

我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了。我必须做点什么,把我们的力量合到一处。

我开始利用晚上的时间,把整个厂区的电力线路图重新梳理了一遍。我发现,厂子在几年前扩建的时候,很多线路都是临时拉的,布局很不合理,不仅存在安全隐患,还造成了大量的电能损耗。这笔浪费掉的电费,日积月累,是个不小的数目。

我花了一个星期,熬了好几个通宵,制定出了一套全新的线路改造方案。从主变压器开始,到每一条生产线的配电箱,我都重新进行了设计和计算。这套方案,不仅能彻底消除安全隐患,还能让工厂每个月至少节约百分之十五的电费。

这是一个大工程,需要投入一笔不小的资金。但我相信,这是值得的。

我把厚厚一沓图纸和方案书放在了李老板和李静的面前。

李老板看得连连点头,他虽然不懂技术细节,但他看得出我下了多大功夫。

李静却看得很仔细,一页一页地翻,时而皱眉,时而用笔在上面圈点。

最后,她合上方案,看着我,眼神复杂。

“方案很专业,考虑得很周全。”她先是肯定了一句,然后话锋一转,“但是,初期投入太大了。按照你的预算,这笔钱,我们现在拿不出来。”

我解释道:“这笔投入,从节省的电费里,不出两年就能收回来。这是长远投资。”

“两年?”她摇了摇头,“陈师傅,你可能不知道,银行给我们的贷款,下个月就要到期了。我们现在连还利息都困难,哪里还有钱去做什么‘长远投资’?你的方案很好,但不切实际。”

她的语气很冷静,却像一盆冷水,从我头顶浇了下来。

我看着她,又看了看旁边沉默不语的李老板,突然明白了。我以为我找到了解决问题的钥匙,却发现,我连门在哪里都不知道。工厂的困境,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李静站起身,把方案书推回到我面前。

“陈师傅,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完美的未来,而是怎么活过今天。”她顿了顿,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你的工作能力,我们都看到了。但……厂子现在的情况,可能养不起那么多……闲人了。为了缩减开支,我们决定,裁撤一部分后勤岗位。”

我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她没有明说,但我知道,那个“一部分后勤岗位”,指的就是我。我的岗位,不像一线工人那样直接创造产量。在精打细算到每一分钱的管理者看来,我确实是那个最先可以被“优化”掉的人。

我为工厂熬了几个通宵做出的方案,最后换来的,是我的解聘通知。

李老板全程没有说话,他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抽烟,整个办公室里烟雾缭绕。我看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

我什么也没说,拿起那沓图纸,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那一刻,我没有感到屈辱,也没有感到不平。我只是觉得,很无力。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引以为傲的技能,我的责任心,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那么苍白,那么可笑。

我回到宿舍,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好收拾的,几件换洗的衣服,几本电工手册。

最后,我拉出了床底下的那个木箱子。

打开箱盖,一股樟脑丸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套叠得方方正正的旧军装,旁边是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我那枚三等功军功章。

铜质的奖章,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暗淡的光。我用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五角星和齿轮麦穗图案。

那是在一次边境的冬季拉练中。我们小队在深夜遭遇了突发的暴风雪,和主力部队失去了联系。电台被冻坏了,我们被困在一个山谷里,气温降到了零下三十多度。所有人都又冷又饿,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是班长把我拉到一边,他说:“陈辉,你是技术兵,脑子活。想想办法,不然我们都得交代在这儿。”

我看着战友们冻得发紫的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放弃。

我拆了损坏的电台,用里面仅有的一些零件和导线,加上我们随身携带的工兵铲和几节电池,硬是拼凑出了一个简易的短波发报机。我用工兵铲当做天线,一下一下地敲击着电池,用最原始的莫尔斯电码,向外发送求救信号。

我不知道发了多久,手指都冻得没有了知觉。就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耳机里传来了微弱的回应。

我们获救了。

后来,部队给我记了三等功。授奖的时候,领导拍着我的肩膀说:“陈辉,你记住,一个真正的军人,价值不在于他有多勇猛,而在于他在最困难的时候,能不能担起责任,用自己的专业,为战友找到一条生路。”

我看着手里的军功章,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李静辞退我,不是因为我做得不好,而是因为工厂的现实让她别无选择。我的价值,不会因为一次解雇而被否定。就像这枚军功章,它的意义,不在于它能给我带来什么荣誉,而在于它见证了我在关键时刻,没有放弃自己的责任。

我真正应该做的,不是抱怨,不是消沉,而是像在那个暴风雪的山谷里一样,想办法,找到那条生-路。无论为谁。

我把军功章放回盒子,把箱子重新推回床底。然后,我拿起那沓被退回来的线路改造方案,铺在桌子上,借着台灯的光,又看了起来。

也许,还有一个办法。一个不需要工厂投入太多钱,也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我正埋头在图纸上演算着,宿舍的门被敲响了。

是李老板。

他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是两瓶啤酒和一包花生米。他走进来,把东西放在桌上,显得有些局促。

“陈辉,我……我来看看你。”

“老板,坐。”我拉了把椅子给他。

他坐下来,搓着手,半天没说话。最后,他拿起一瓶啤酒,用牙咬开,递给我。

“我不会喝酒。”我说。

“今天陪我喝点。”他的声音很低沉,带着一丝恳求。

我接了过来。冰凉的酒瓶握在手里,像一块铁。

我们俩就这么沉默地喝着。他一口接一口,很快一瓶酒就见了底。他的脸喝得通红,眼睛也红了。

“我对不住你。”他终于开口了,“你是个好兵,也是个好工人。是我没本事,守不住这个厂子,还让你受委屈。”

“老板,你别这么说。这事不怪你,也不怪李经理。”

他摇了摇头,又开了一瓶酒。“小静她……她也不容易。她一个女孩子,扛着这么大的担子。银行那边天天催,供应商那边天天堵门要钱。她嘴上硬,其实心里比谁都苦。今天辞退你,她回办公室就哭了。”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

“她跟我说,‘爸,陈师傅是个人才,我们对不起他。可我们连下个月的工资都快发不出了,拿什么留住人家?’”李老板的声音哽咽了,“我没用啊,我这个当爹的没用……”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我这个年轻人面前,流下了眼泪。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默默地陪他喝着酒。

他的目光落在了我桌上的图纸上,又看到了我没来得及关好的木箱,露出了里面军装的一角。

“你当过兵?”他问。

我点了点头。

他像是突然来了兴趣,站起身,走到箱子前,小心翼翼地把那件军装拿了出来。他看得-很仔细,连领口和袖口的磨损处都摸了又摸。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丝绒盒子。

他征求地看了我一眼,我点了点头。

他打开盒子,拿起那枚军功章,凑到灯光下。

“三等功……”他喃喃自语,手指在奖章的背面摩挲着。突然,他的身体僵住了,像是被电击了一样。

他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句话。

“老板,你怎么了?”我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

他把军功章递到我面前,指着背面刻着的一行小字,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这……这上面的部队番号……你……”

我凑过去一看,那是我当年所在部队的代号。

“是啊,我就是这个部队的。”

“哪一年?”他追问。

“98年兵。”

李老板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我弟弟……我亲弟弟,李建军,也是这个部队的!他是96年的兵,和你一个团,一个营!”

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李建军这个名字,我当然记得。他是我们营里的传奇,技术大比武永远的第一名。我刚到部队的时候,他还给我们这些新兵做过示范。后来,听说他在一次抗洪抢险中,为了抢救通讯设备,牺牲了。

“你是……建军班长的哥哥?”我的声音也开始发抖。

“是啊!”李老板嚎啕大哭,“他牺牲那年,才二十一岁……部队送来了他的遗物,也有一枚一模一样的军功章……他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退伍后回来,跟我一起把这个小厂子干大。我办这个厂,就是为了他啊……”

这个夜晚,这个小小的宿舍里,两个素昧平生的男人,因为一枚军功章,因为一个共同的名字,命运交织在了一起。

李老板告诉我,他弟弟从小就喜欢摆弄无线电,动手能力特别强。去当兵,就是想学一身真本事。他每次写信回来,都说部队怎么好,战友怎么亲。他牺牲后,李老板把所有的思念和愧疚,都倾注在了这个工厂里。他给工厂起名“立新”,也是取弟弟名字里“建”的谐音,希望弟弟的精神能在这里延续。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第一次见我,就对我那么亲切。为什么在我提出那个冒险的抢修方案时,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相信我。

也许,在他眼里,我身上有他弟弟的影子。一个同样从部队出来,同样不爱说话,但关键时刻靠得住的技术兵。

那一晚,我们聊了很久。聊部队,聊李建军,也聊工厂的困境。

我说:“老板,厂子不能就这么倒了。这是建军班长的心愿,也是你的心血。”

他擦了擦眼泪,看着我:“可我……真的没办法了。”

“有办法。”我把那沓图纸重新推到他面前,“我重新想了一个方案。不用大规模更换线路,我们可以在现有基础上,进行优化。增加几个电容补偿柜,调整一下用电高峰期的生产安排,把几台能耗高的老旧电机换掉。这样投入不大,见效快。我算过了,至少能降低百分之十的能耗。”

李老板看着图纸,又看着我,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光。

“陈辉,你……你真的愿意……帮我?”

“建军班长是我的老班长。”我站起身,立正,对着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的厂子,就是我的厂子。只要我还在一天,就不会让它倒下。”

李老板愣住了,随即,他站起身,学着我的样子,笨拙地回了一个礼。

那一刻,我们不是老板和员工,我们是战友。

第二天,李老板召开了一个全厂大会。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撤销对我的解聘决定,并且任命我为工厂的总工程师,全权负责工厂的节能改造项目。

李静就站在他旁边,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戒备和审视,而是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会议结束后,她找到了我。

“对不起。”她低着头,轻声说。

“你没有对不起我。”我说,“你只是在用你的方式保护这个厂子。”

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我爸……都跟我说了。关于你,关于我叔叔。”

“过去的事了。”

“陈辉,”她第一次叫我的名字,“谢谢你。”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我们之间的恩怨,在那个深夜,就已经烟消云散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改造项目中。李静成了我最好的搭档。她负责协调采购、安排生产,用她的管理知识,把我的技术方案,变成了一张张可以执行的流程表。我们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配合得天衣无缝。

厂里的老师傅们,看到老板和我们都这么拼,也都被调动了起来。他们不再抱怨新规定,而是主动过来帮忙,用他们丰富的经验,解决了很多图纸上预见不到的实际问题。

整个工厂,像是换发了新的生机。

一个月后,改造项目初步完成。月底电费单一出来,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当看到上面的数字比上个月减少了百分之十二的时候,整个办公室都沸腾了。

李老板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都在抖。他走到我面前,什么也没说,只是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到李静站在人群后面,她看着我,脸上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那笑容,像雨后的阳光,驱散了笼罩在工厂上空所有的阴霾。

我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

但命运似乎总喜欢开玩笑。

就在我们都以为工厂可以喘口气,慢慢走上正轨的时候,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突然降临。

那天晚上,我正在宿舍核对最后一批设备的运行数据,突然闻到一股刺鼻的焦糊味。紧接着,外面传来了凄厉的火警声和人群的呼喊声。

我心里咯噔一下,冲出门外。

只见仓库的方向,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仓库着火了!快救火啊!”

我脑子一片空白,拔腿就往仓库跑。那里堆放着大量的塑料原料和成品,一旦火势蔓延,整个厂区都可能被吞噬。

跑到近前,火势比我想象的还要大。仓库的卷帘门被烧得通红变形,火焰从窗户里不断地窜出来。工人们提着灭火器,却根本无法靠近。

李老板和李静也赶到了,他们看着熊熊大火,脸色惨白。

“完了……全完了……”李老板喃喃自语,身体摇摇欲坠。

“爸!”李静扶住他,声音里带着哭腔。

消防车还没到,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是军人,我受过专业的消防训练。越是危急的时刻,越不能乱。

我大声喊道:“所有人都退后!不要靠近!张婶,马上去厂门口引导消防车!其他人,把附近的易燃物全部搬走!”

我的声音,在混乱中像是一支镇定剂。大家下意识地开始按照我的指令行动。

我拉住一个刚从火场边上退下来的保安,急切地问:“总电闸拉了没有?”

“拉了!一着火我就去拉了!”

“仓库里还有没有人?”

“应该没有了,那个点仓库没人!”

我稍微松了셔口气。只要没人,事情就还好办。

我迅速观察了一下火场。火源应该在仓库内部,现在从外面根本无法扑救。唯一的办法,是进入仓库,找到起火点,用高压水枪压制。但是,仓库里全是塑料,燃烧会产生大量的有毒气体。

就在这时,我看到仓库侧面一个平时用来通风的小门,门上的锁已经被高温烤得熔化了。

一个念头,在我脑中闪过。

我脱下外套,在旁边的水龙头下浸湿,然后捂住口鼻。

“陈辉,你要干什么!”李静看到我的举动,惊叫起来。

“我去把消防栓的水管接进去!”我回头对她说,“你们在外面等着,别进来!”

说完,不等她反应,我一脚踹开那个小门,一头扎进了浓烟里。

仓库里一片火海,热浪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我眯着眼睛,凭着记忆,摸索着墙边的消防栓。

找到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沉重的水带接上,打开阀门。然而,水压太小,喷出的水柱,对于眼前的大火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我心里一急,突然想起来,为了保证生产区的消防压力,我在仓库旁边的主供水管道上,预留了一个备用阀门。只要打开那个阀门,水压就能瞬间增大好几倍。

那个阀门,在仓库的东南角,离我现在的位置,要穿过整个火场。

浓烟越来越大,我的呼吸开始变得困难,头也开始发晕。我知道,再待下去,我可能就出不去了。

放弃吗?

我脑海里,闪过李建军班长的脸,闪过李老板期盼的眼神,闪过李静那天的笑容。

我咬了咬牙,用湿衣服死死捂住嘴,朝着记忆中阀门的位置,冲了过去。

脚下的塑料包装袋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头顶的房梁,被烧得吱吱作响,随时可能塌下来。

我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阀门,打开它!

终于,我摸到了那个冰冷的铁质阀盘。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转动它。

一圈,两圈……

阀门被锈住了,异常沉重。我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炸开了,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模糊。

就在我快要撑不住的时候,阀门“咔”的一声,松动了。

我猛地一用力,把它完全打开。

瞬间,消防水带里的水压陡然增大,一道强劲的水龙,呼啸着射向火海。

“滋啦——”

水火交融,升腾起巨大的蒸汽。

我感觉到身后传来一阵风声,下意识地向前一扑。

“轰隆”一声巨响,我刚才站立位置的房梁,带着火星,重重地砸了下来。

我被气浪掀翻在地,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什么东西上,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医院了。

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

我动了动,感觉全身都疼,特别是后脑勺。

“你醒了?”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我转过头,看到李静坐在我的床边,眼睛又红又肿,脸上还带着烟灰的痕迹。

“火……怎么样了?”我开口,嗓子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灭了。”她说,“消防队赶到后,很快就控制住了。因为你提前打开了主阀门,保住了仓库的主体结构,也保住了旁边车间的设备。消防队长说,你是最大的功臣。”

我松了口气,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我爸……他没事吧?”

“他没事。就是急火攻心,血压有点高,在隔壁病房休息。”她顿了顿,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后怕,“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医生说,你再晚送来十分钟,就危险了。轻微脑震荡,还有吸入性肺炎。”

我笑了笑,想说点什么,却牵动了伤口,咳了起来。

她连忙给我倒了杯水,用棉签沾着,一点点湿润我的嘴唇。她的动作很轻,很小心。

“陈辉,”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以后,不准再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那语气,不像是一个经理对员工说话,更像是一种……带着关切的命令。

我点了点头。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仓库的火灾原因,查清楚了。”过了一会儿,她又开口了,“是之前扩建时,一个外包施工队留下的线路隐患,电线短路引起的。和你做的改造没关系。不仅没关系,要不是你改造了主线路,加强了保护装置,火灾可能早就发生了,而且会直接烧毁整个配电系统,后果不堪设想。”

她看着我,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是感激,是愧疚,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依赖。

“所以,你又救了我们一次。”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我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出于一个老兵的本能,一种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感。

在医院躺了一个星期,我出院了。

回到工厂,一切都恢复了正常。烧毁的仓库正在重建,工人们干劲十足。看到我,每个人都笑着跟我打招呼,眼神里充满了敬意。

李老板的身体也恢复了,他把我叫到办公室,当着李静的面,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

“陈辉,这是厂里的股权转让协议。”他说,“我和小静商量过了,把厂子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到你的名下。从今天起,你不是我们的员工,你是我们的合伙人。”

我愣住了,连忙摆手:“老板,这不行,我不能要。”

“你必须收下!”李老板的态度很坚决,“这个厂,是你救回来的。没有你,就没有立新厂的今天。这不只是钱,这是一份责任。我和小静,希望你能跟我们一起,把这个厂子,把建军的梦想,一直做下去。”

李静也在旁边说:“陈辉,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而且,我一个人,真的扛不住。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看着他们父女俩真诚的眼睛,再也说不出拒绝的话。

我签下了自己的名字。从一个普通的电工,到一个工厂的股东,我的人生,在短短几个月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天晚上,李老板做东,我们三个人,就在他办公室里,简单地吃了一顿饭。

李老板拿出了一瓶珍藏了很久的白酒。

“陈辉,以前你总说不喝酒。今天,为了建军,为了我们厂,喝一杯。”

我没有再拒绝。

我们三个人,碰了杯。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像一团火,温暖了整个胸膛。

李老板喝得很高兴,讲了很多他和他弟弟小时候的趣事。李静静静地听着,不时地给他夹菜,脸上一直带着温柔的笑。

我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不只是一个工厂,这是一个家。一个有故事,有传承,有希望的家。

而我,也成了这个家的一员。

吃完饭,我和李静一起在厂区里散步。夏夜的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以前,总觉得书本上写的就是一切,流程和数据就是真理。”她忽然开口,“我看不上那些老师傅的经验,也看不上你那种‘不合规矩’的变通。我觉得你们都是工厂发展的阻碍。”

“现在呢?”我问。

“现在我知道我错了。”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我,“一个企业,最重要的不是冰冷的制度,而是人。是像我爸那样坚守一生的创业者,是像老师傅们那样默默奉献的匠人,更是像你这样,在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的英雄。”

她的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陈辉,你教会了我,什么叫责任,什么叫担当。这些,是任何一本管理学教科书都教不会我的。”

我笑了笑:“其实,你也教会了我很多。你让我知道,光有经验和责任感还不够,还需要科学的方法和长远的眼光。我们,是互补的。”

她也笑了。

我们继续向前走,走过亮着灯的车间,走过重建中的仓库,走过我们曾经争吵过的配电房。

我的生活,早已偏离了最初设想的“安稳”轨道,变得充满了挑战和未知。但我心里,却前所未有地踏实和安宁。

我床底的那个木箱,我没有再锁起来。那身旧军装,我拿出来,熨烫平整,挂进了衣柜里。那枚军功章,我把它和工厂的股权协议,放在了一起。

它们都在提醒我,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要到哪里去。

我叫陈辉,一个退伍老兵,一个工厂的总工程师。

这里,是我的新战场。

来源:马铃薯是白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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