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葬礼后,负责的正要算账,大姑挥手对我说:去把你爸叫来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11 15:27 1

摘要:那一刻,我签下的仿佛不是一个数字,而是过去十年里,我爸在家族聚会中越来越沉默的背影,是大姑鬓角添了又添的白发,是爷爷病榻前那盏彻夜不熄的昏黄台灯。所有人都以为我爸躲了,躲了这最后的责任。

账本推到我面前时,我爸陈卫国,最终还是没有出现。

大姑陈卫芳看着我,眼神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

她说,“阳阳,你签吧,这事,就算过去了。”

那一刻,我签下的仿佛不是一个数字,而是过去十年里,我爸在家族聚会中越来越沉默的背影,是大姑鬓角添了又添的白发,是爷爷病榻前那盏彻夜不熄的昏黄台灯。所有人都以为我爸躲了,躲了这最后的责任。

只有我知道,他不是躲,他是在守一个没人知道的承诺。

思绪拉回三天前,爷爷的葬礼刚刚结束,灵堂里还飘着纸钱的灰烬味,一切,都是从大姑那句话开始的。

第1章 纸灰下的暗涌

爷爷的葬礼,办得不算铺张,但绝对体面。

三天的大事,流水席开了两天,请来的法师班子也是十里八乡最有名的。我爸陈卫国作为长子,大部分时间都跪在灵前,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眼眶深陷,胡子拉碴,整个人像一尊被烟火熏旧了的石像。

我,陈阳,作为长孙,自然是里外张罗。递烟,倒茶,给磕头的亲戚还礼,还要时不时扶一把哭得快要昏厥的奶奶。三天下来,我的嗓子哑了,两条腿像灌了铅。

送爷爷上山那天,天阴沉得厉害,像是憋了一场倾盆大雨,却始终没有落下来一滴。这种天气最是磨人,湿冷的风钻进骨头缝里,让人从里到外都泛着一股寒意。

好不容易等一切尘埃落定,亲戚们陆续散去,留下的都是最亲的自家人。负责操办白事总管的张师傅,是个面皮黝黑、做事利索的中年人。他拿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笔记本,走到堂屋的八仙桌旁,清了清嗓子,“都辛苦了,老爷子风风光光地走了,咱们活人也得把事儿理顺。这是这几天的账,大家过来对一对。”

奶奶被姑姑和婶婶扶回房间休息去了,桌边只剩下我们小辈和几个主事的长辈。大姑陈卫芳,我爸的亲姐姐,这几天一直是家里的主心骨。她个子不高,但嗓门亮,做事有股子雷厉风行的劲儿。爷爷生病这几年,主要是她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跑,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眼角的皱纹深得像刀刻一样。

二叔陈卫民,比我爸岁,在镇上开了个小超市,人比较活络,也最会说场面话。此刻,他正挨个给张师傅和几个帮忙的长辈递烟。

我爸不见了。

我四下看了一圈,没在院子里看到他。我猜他可能是累坏了,找个清静地方歇着去了。这几天,他几乎没合过眼,悲伤和疲惫像两座大山,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

张师傅翻开账本,一项一项地念着:“灵车,八百;寿衣,一千二;法师班子,三天,三千六;流水席,两天,总共二十三桌,连烟酒带菜,一共是……”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堂屋里回响,每一个数字都像一颗小石子,投进沉默的池塘里。

大姑一直垂着眼,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角。二叔则凑在张师傅旁边,时不时点点头,说一句“应该的,应该的”。

我站在一旁,心里盘算着,这些加起来可不是一笔小数目。爷爷走得突然,虽然之前一直住院,但谁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家里恐怕没提前准备这笔钱。

“……总计,两万八千六百五十块。”张师傅念完最后一个数字,合上本子,抬头看向我们,“账目都在这儿,各位看看,没问题的话,咱们就把这个结了。”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的老挂钟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二叔搓了搓手,看了一眼大姑,又看了一眼我,脸上露出一点为难的神色,“这个……是该结。大姐,你看这……”

大姑没说话,她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二叔,落在我身上。她的眼神很复杂,有疲惫,有悲伤,还有一丝我当时读不懂的、近乎于冷硬的东西。

她冲我挥了挥手,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

“陈阳,”她说,“去,把你爸叫来。”

这句话像一道闷雷,在我耳边炸开。

我愣住了。在这种场合,算总账,作为长子的父亲理应在场。但大姑的语气,不像是在提醒,更像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她没有说“去把你爸找来”,而是“叫来”,一字之差,味道全变了。

“啊……好。”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我感觉桌边的气氛瞬间凝固了,二叔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连张师傅都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身子。

我转身走出堂屋,院子里的风比刚才更冷了。我掏出手机,拨通了我爸的电话。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头很安静,只有我爸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

“喂,阳阳。”

“爸,你在哪儿呢?张师傅要结账了,大姑叫你过来。”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淡一些。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像是把肺里所有的浊气都吐了出来。

“……我就不过去了,”他的声音听起来疲惫至极,“你跟大姑说一声,让她和二叔先商量着处理。我……我这儿有点事,晚点回去。”

“什么事啊?”我追问。

“没什么,你别管了。就这样吧。”他说完,就挂了电话。

我握着手机,站在院子中央,心里一阵发凉。我知道我爸不是个会推卸责任的人。从小到大,他给我的印象就是沉默寡言,但对家庭、对爷爷奶奶,他从没含糊过。他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最关键的时候选择回避?

我磨磨蹭蹭地走回堂屋,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我身上。

“我爸……他说他有点事,让、让大姑和二叔先处理。”我艰难地把话转述出来。

话音刚落,我看到大姑的嘴角撇了一下,那是一个混合着失望、愤怒和“果然如此”的复杂表情。

她“呵”地冷笑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刺破了屋里本就紧绷的气氛。

“有事?”她盯着我,一字一顿地问,“他陈卫国,现在能有什么事,比给他爹送终结账还重要?”

第2章 等待的煎熬

大姑的话像一块石头,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二叔陈卫民赶紧打圆场,“大姐,你消消气。大哥这几天也累坏了,可能是实在撑不住,找地方歇着了。要不这样,这张师傅的钱,我们先凑凑,给他结了。等大哥回来了,我们自家再说自家的。”

他说着,就去掏自己的口袋。

“不用。”大姑猛地一抬手,制止了二叔的动作。她的目光依然锁定在我身上,那股冷硬的劲头又上来了,“我们不凑。这钱,就得他陈卫国来结。他是长子,这是他的责任。”

“大姐!”二叔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话不是这么说的。爹是咱们仨的爹,不是大哥一个人的。这钱,理应我们三家平摊。”

“平摊?”大姑的声调陡然拔高,积压了几天的悲伤和疲累,在这一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陈卫民,你跟我说平摊?爹住院这三年,前前后后花了多少钱,你算过吗?我在医院伺候的时候,你们俩谁替过我一天?现在人没了,办个后事,你们倒想起来平摊了?”

她的声音在发颤,眼圈瞬间就红了。

二叔被她抢白得哑口无言,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尴尬地笑了笑,把手缩了回去。

我知道大姑说的都是事实。爷爷最后这几年,身体一直不好,三天两头住院。大姑家离医院最近,她自己又是个家庭主妇,时间相对自由,所以基本上都是她在全程陪护。喂饭、擦身、端屎端尿,这些活儿,她一个做女儿的,干得比谁都尽心。

我爸和二叔也去,但他们都有工作,只能下班或者周末过去换换班。尤其是这两年,我爸厂里效益不好,他为了保住饭碗,经常加班,去医院的次数确实越来越少。

可我知道,他心里是惦记的。每次从医院回来,他都会一个人在阳台上坐很久,一根接一根地抽烟。有好几次,我半夜起来上厕所,都看到他房间的灯还亮着,人就坐在床边,呆呆地看着窗外。

“大姐,我知道你辛苦。”二叔缓过劲来,语气也软了下来,“我们都知道。大哥他……他肯定也有他的难处。”

“难处?”大姑冷笑,“谁没难处?你开个小超市,起早贪黑的不容易。我呢?我儿子要娶媳妇,彩礼房子哪样不要钱?就他陈卫国难?他一个月拿着厂里固定的工资,比我们谁都安稳,他有什么难处?”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屋子里的气氛愈发压抑。

张师傅和几个帮忙的长辈坐在那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脸上写满了尴尬。

“这样吧,”张师傅站起来,试图打破僵局,“账放这儿,钱不急。家里的事要紧,你们先商量。我出去转转。”

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纷纷找借口站了起来。很快,堂屋里就只剩下我们自家人。

大姑坐在椅子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二叔在她旁边站着,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我站在门口,进退两难。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墙上的挂钟“滴答、滴答”地响着,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我的心上。

我再次拿出手机,想给我爸发个信息,问问他到底怎么了。可编辑了半天,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我能问什么呢?问他为什么不回来?问他为什么要把这个烂摊子丢给我们?

我心里乱糟糟的。一方面,我心疼大姑。她这几年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她的委屈和愤怒,我完全能够理解。另一方面,我又本能地想要维护我爸。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一定有他的理由。

可他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等待,成了最漫长的煎熬。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汽车喇叭声。我心里一喜,以为是我爸回来了。可跑出去一看,却是我妈骑着电瓶车,车后座上还带着一个大保温桶。

“阳阳,”我妈看到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熬了点鸡汤,给你大姑和二叔送来,他们都辛苦了。你爸呢?”

“爸……他出去了。”我含糊地答道。

我妈“哦”了一声,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她拎着保温桶走进堂屋,看到大姑阴沉的脸色,愣了一下。

“大姐,卫民,快,喝点热汤暖暖身子。”她热情地招呼着。

大姑没动,只是抬眼看了我妈一下,冷冷地说:“弟妹,你来得正好。你家卫国呢?躲到哪里去了?他爹的后事钱还结不结了?”

我妈的笑容僵在脸上。她是个性格温和的女人,一辈子没跟谁红过脸。面对大姑如此直接的质问,她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大姐,你别急。卫国他……他可能是厂里有急事……”

“又是厂里有事!”大姑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都跳了一下,“他陈卫国的厂子是要造原子弹吗?一天到晚都有急事!爹生病他有事,爹没了,他还有事!我看他就是不想承担责任,就是个懦夫!”

“大姐,你不能这么说卫国!”我妈的眼圈也红了,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大姑站了起来,逼视着我妈,“那他是哪样的人?你告诉我!今天,他陈卫国要是不回来把这笔账结了,我就当没他这个弟弟!”

气氛剑拔弩张,二叔在一旁急得直搓手。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爸爸打来的。

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立刻接通了电话。

“爸!”

电话那头,我爸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沙哑和疲惫。

“阳阳,你……你跟你大姑说一声,让她先垫上。我……我手头现在真的不方便。等我发了工资,我一定还她。”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第3章 第一次冲撞

“垫上?让我垫上?”

我还没来得及把手机从耳边拿开,大姑尖锐的声音就已经响了起来。她的耳朵很尖,显然听到了电话里的内容。

她一把从我手里夺过手机,对着话筒就吼了起来:“陈卫国!你长本事了啊!你爹的安葬费,你让姐姐给你垫?你还要不要脸!”

电话那头,我爸沉默了。我能想象到他此刻的窘迫和难堪。

“我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大姑不依不饶,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有些嘶哑。

过了好几秒,电话里才传来我爸低沉的声音:“大姐,对不起。我……我真的有难处。”

“难处?你又跟我说难处!”大姑气得笑了起来,笑声里却充满了悲凉,“好,你告诉我,你有什么天大的难处?说出来,让我们大家给你评评理!”

“我……”我爸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叹息,“大姐,算我求你了,你先帮我把账结了。这钱,我保证,一分不少地还你。”

“我不要你还!”大姑几乎是吼出来的,“我稀罕你那点钱吗?我告诉你陈卫国,今天这事,不是钱的事,是脸面!是孝心!是你作为儿子的本分!你连爹最后的脸面都不要了,你还算个人吗?”

“啪!”

大姑说完,狠狠地把电话挂断,然后把手机摔在桌子上。

我妈被吓得一哆嗦,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她上前一步,想去拉大姑的胳膊,“大姐,你别这样,有话好好说。卫国他……”

“你别碰我!”大姑猛地甩开我妈的手,情绪彻底失控了,“你们两口子,都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躲着不见人,一个在这儿和稀泥!你们把我当什么了?当我是冤大头,还是当我是傻子?”

“大姐,我们没有……”我妈哭着辩解。

“没有?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他连回来都不敢?他要是心里没鬼,他跑什么?”大姑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我妈和我脸上来回地刮。

我再也忍不住了。

“大姑!”我上前一步,挡在我妈身前,“我爸不是那样的人!他肯定是有原因的!”

“原因?”大姑转向我,眼神里的怒火几乎要喷出来,“好,陈阳,你长大了,会替你爸说话了。那你告诉你大姑,他有什么原因?是他病了,还是他出车祸了?他要是真有天大的事,打个电话说不清楚吗?他就是不想出这个钱!”

“不是的!”我大声反驳,“我爸不是小气的人!过年的时候,他给爷爷奶奶的红包,哪次比你和二叔少?前几年爷爷做手术,我爸不是也拿了钱出来吗?”

我记得很清楚,几年前爷爷心脏搭桥,费用很高。当时我爸二话不说,从存折里取了三万块钱出来,那是我们家当时大部分的积蓄了。

“那是几年前!”大姑冷哼一声,“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他厂里效益好,现在呢?谁不知道他们厂半死不活的,他那点工资,自己家够不够花都难说!他就是怕了,怕拿出这笔钱,你们家日子过不下去!”

大姑的话,像一把锥子,狠狠地扎在我心上。

她说的是事实。这两年,我爸的工资确实降了不少,家里的开销也变得紧张起来。我妈为了贴补家用,都去小区门口的超市找了个收银员的零工。

可是,就算再难,这笔钱我爸也一定会想办法凑的。他怎么可能为了两万多块钱,连爷爷的葬礼都不管了?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大姑,这不是钱的事。”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试图跟她讲道理,“我爸肯定有别的原因。我们能不能……能不能等他回来,听他自己解释?”

“等他?”大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张师傅的钱拖黄了?等到亲戚邻居都在背后戳我们家的脊梁骨,说我们陈家的儿子不孝,连老子的安葬费都出不起?”

她越说越激动,指着我说:“陈阳,我告诉你,今天这事没得商量。要么,你现在就去把他给我找回来,让他堂堂正正地站在这儿,把账结了。要么,这笔钱我来出,但从今往后,我陈卫芳,就当没他这个弟弟!你们家,也别再登我家的门!”

这话说得太绝了。

我妈在一旁泣不成声。二叔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说着:“大姐,你这是干什么呀,一家人,何必呢?”

可大姑已经听不进任何劝了。她今天,似乎是铁了心要把我爸逼出来。

我看着她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心里第一次升起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我发现,家人之间的矛盾,有时候根本讲不清道理。那些日积月累的付出和委屈,那些被压抑的情绪和不满,一旦爆发,就像山洪一样,会摧毁一切试图阻挡它的东西。

我爸的沉默和回避,就像是给这股山洪打开了一个缺口。

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拳头。

“好,”我说,“我去找他。我一定把他带回来。”

说完,我不再看大姑的眼睛,转身冲出了家门。我必须要找到我爸,问个清楚。这不仅仅是为了两万多块钱,更是为了我们这个家,为了我爸作为一个儿子的尊严。

第44章 沉默的背影

我骑上家里的旧电瓶车,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镇上乱转。

我爸会去哪儿呢?

厂里?我打过电话,门卫说今天生产线检修,全厂放假。

老朋友家?我爸那几个老伙计的家我都去过,但现在这个情况,他会去麻烦别人吗?我感觉不会。他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家里的难处,他从不轻易向外人透露。

我漫无目的地骑着车,深秋的风刮在脸上,又干又冷。街边的梧桐树叶子已经落得差不多了,光秃秃的树枝指向灰蒙蒙的天空,显得格外萧索。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大姑的怒吼,我妈的眼泪,二叔的为难,还有我爸在电话里那一声疲惫的叹息,交织在一起,压得我喘不过气。

不知不觉,我骑到了镇子边上的那条河边。这是我小时候常来玩的地方,河边有一排长长的石凳。我爸以前下班早的时候,也喜欢来这里坐坐,抽根烟,看看河水发呆。

我心里一动,把车停在路边,朝河堤上走去。

果然,在最角落的一张石凳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是我爸。

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夹克,背对着我,微微佝偻着。他没有抽烟,只是静静地坐着,看着远处浑浊的河水缓缓流淌。他的身影在萧瑟的秋风中,显得异常孤独和单薄。

那一刻,我心里的怨气和怒火,忽然就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阵的心酸。

我慢慢地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

他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到来,依旧一动不动地望着河面。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河面上漂浮着一些枯黄的落叶,打着旋,不知要被带向何方。

“爸。”我轻声叫他。

他的肩膀微微一颤,缓缓地转过头来。

我看到他的脸,心又被狠狠地揪了一下。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嘴唇干裂起皮,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冒了出来,整个人看起来比前几天又老了好几岁。

“你怎么来了?”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我……我来找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组织了半天语言,才说,“家里……大姑她,很生气。”

他“嗯”了一声,又把头转了过去,重新望向河面。

“爸,到底怎么了?”我终于忍不住问了出来,“为什么不回去?那笔钱……我们家真的拿不出来吗?要是实在不行,我这里还有点积蓄,我刚工作两年,存了……”

“不用。”他打断了我,语气很轻,但很坚决。

“那到底是为什么?”我有些急了,“你知不知道大姑话说得多难听?她说……她说你要是再不回去,就当没你这个弟弟。爸,你不能就这么躲着啊!”

他沉默了。

风吹过河面,带来一阵水腥味。远处,有几只水鸟掠过,发出一两声凄清的叫声。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他才缓缓地开口。

“阳阳,你觉得……你爸是个不孝顺的人吗?”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当然不是!”我脱口而出,“你对爷爷奶奶怎么样,我都看在眼里。”

“那你觉得,你爸是个会为了两万多块钱,就不要脸面,不要亲情的人吗?”他又问。

我摇了摇头,“我也不信。”

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他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抽出一根,却半天没有点着。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

我拿出打火机,帮他点上。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的烟雾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有些事,你还小,你不懂。”他看着远方,眼神悠远,“大人之间,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那你就告诉我!”我看着他的侧脸,固执地说,“爸,我已经不小了。我是你儿子,家里的事,我应该跟你一起分担。你不能什么都自己扛着。”

我的话似乎触动了他。他转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欣慰,有犹豫,还有一丝我从未见过的脆弱。

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回家吧。”他说,“回去,我拿样东西给你看。”

我不知道他要给我看什么,但看到他终于肯面对,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回家的路上,我们父子俩一路无言。他骑着电瓶车,我坐在后面。他的背影不再像刚才那样单薄,似乎重新挺直了一些。我把手放在他的腰上,能感觉到他夹克衫下那坚硬的脊梁骨。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也是这样骑着车载着我。那时候,他的后背宽阔而温暖,是我眼中最坚实可靠的靠山。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座山,好像也开始有了疲惫的迹象。

回到家,我妈正坐在客厅里抹眼泪。看到我们回来,她赶紧站了起来,迎了上来。

“卫国,你可算回来了!你快去跟你大姐解释解释……”

我爸没有理会她,径直走进了我们的卧室。我跟了进去。

他走到床头柜前,蹲下身,从最下面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用旧报纸包着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报纸,里面是一个陈旧的、上了锁的木盒子。

他从脖子上取下一把小钥匙,插进锁孔,轻轻一拧。

“咔哒”一声,锁开了。

他打开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封皮已经磨损的笔记本。

那是一个账本。

第5章 沉默的账本

我爸把那个陈旧的笔记本递给我,眼神示意我翻开。

我接过来,入手的感觉有些沉。本子的封皮是深棕色的硬壳,边角已经磨得发白,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小小的烫金logo,也已经模糊不清了。

我深吸一口气,翻开了第一页。

一股旧纸张特有的、混杂着墨水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一页上,没有长篇大论的文字,只有一行用钢笔写的、略显潦草的字迹:

“2016年3月12日。爸,第一次住院。急性心梗。”

字迹的下方,是一个清晰的数字:15,000。

我的心猛地一沉。2016年,那是我上高三的时候。我记得那年春天,爷爷确实因为心脏病住了次院,还做了个小手术。当时家里人都说没什么大事,很快就出院了。我因为要高考,爸妈没让我去医院,只说让我安心学习。

我从来不知道,那一次住院,就花了一万五。

我继续往下翻。

本子里记录的,全是关于爷爷的开销。每一笔,都写得清清楚楚。

“2016年5月。复查,买进口药‘拜阿司匹林’,一盒350,托人从香港带。700。”

“2016年9月。爸说腰疼,去医院拍片子,腰椎间盘突出。买理疗仪。2,800。”

“2017年2月。过年,给爸妈红包。2,000。”

……

一页,一页,又一页。

时间从2016年一直延续到几天前。

本子里的记录越来越密集,金额也越来越大。

“2019年6月。爸,二次住院。心脏搭桥。手术费,80,000。东拼西凑,跟厂里老王借了20,000。”

看到这一笔,我的手开始发抖。我记得那次手术,大姑和二叔都拿了钱出来,当时我爸也拿了三万。我一直以为那就是我们家的全部付出了。我万万没有想到,他背地里,还承担了这么大一笔费用,甚至为此去跟别人借钱。

“2020年11月。天冷,爸的关节炎犯了。给他换了带电加热的床垫。1,600。”

“2021年4月。爸说想吃老家的香椿,托人从乡下带,邮费比菜贵。120。”

“2022年8月。爸摔了一跤,请24小时护工,一个月。6,000。”

……

账本的最后几页,记录的是爷爷最后这段日子的花销。住院费、进口营养液、特效止痛药……每一笔都像一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的心上。

我翻到最后一页,上面只有一行字,是前几天写的:

“2023年10月28日。爸,走了。”

没有金额。

我合上账本,抬头看着我爸,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个小小的本子里,记录的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一个儿子,在过去七年里,为父亲付出的、不为人知的全部心血。

我爸的眼圈红了。他从我手里拿过账本,用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封皮,声音嘶哑地说:“你爷爷……是个要强的人。那年他第一次住院,就把我一个人叫到病房,跟我交了底。”

他顿了顿,似乎陷入了回忆。

“他说,他手里那点养老钱,在那次手术后就差不多花光了。但他不想让你们大姑和二叔知道。他说,你大姑家条件不好,儿子等着结婚买房;你二叔开个小店,看着风光,其实也是赚个辛苦钱。他不想成为孩子们的负担。”

“你爷爷跟我说,‘卫国,你是老大。以后,爹就指望你了。但有个条件,我花你的钱,不能让老二和老三知道。我不想让他们觉得亏欠了,也不想他们因为这个闹矛盾。我就想走得安安静安心,给他们留个完整的家,留个念想。’”

我爸的声音哽咽了,“我答应了他。我答应他,只要我有一口饭吃,就绝不会让他在吃穿用度上受委屈,也绝不会把这些事告诉任何人。”

我终于明白了。

我全明白了。

为什么这两年家里经济越来越紧张,为什么我爸总是唉声叹气,为什么他越来越沉默,为什么他宁愿被大姑误会,也不肯回去结那笔账。

因为他没钱了。

这七年,他像一只勤勤恳恳的工蚁,默默地搬运着,把他所有的收入,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个无底的黑洞里。他不仅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还背上了外债。

现在,他真的被掏空了。

而那个他拼尽全力守护的秘密,那个他与父亲之间的承诺,让他无法对任何人开口解释。

“那……那这张总账,加起来有多少?”我颤抖着问。

我爸没有回答,只是把账本翻到中间一页,指了指页脚的一个数字。

那是一个用红笔写的,潦草的总计。

我凑过去,看清了那个数字。

二十一万六千七百。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两万八的丧葬费,和这个数字比起来,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我爸,我的父亲,这个沉默寡言、甚至有些木讷的男人,在过去的七年里,一个人,默默地为这个家扛起了一座山。

而我们,对他一无所知。甚至在今天,还在因为那区区两万多块钱,那样地误解他,指责他。

我妈也凑了过来,当她看清账本上的内容时,整个人都呆住了。她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扑到我爸怀里,捶打着他的后背,哭着说:“你这个死人啊!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啊!”

我爸抱着我妈,这个坚强了一辈子的男人,终于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他像个孩子一样,哭得浑身颤抖。

我站在一旁,看着相拥而泣的父母,只觉得心如刀割。

我拿起桌上的那个账本,紧紧地攥在手里。

“爸,妈,你们别哭了。”我擦了一把脸上的泪水,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我现在就回去。我要让大姑,让二叔,让所有人都知道,你,陈卫国,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儿子!”

第6章 真相大白

我拿着账本,像拿着一件神圣的武器,冲回了老宅。

堂屋里,大姑还坐在那张八仙桌旁,脸色铁青。二叔和二婶在一旁低声劝着什么,但显然没什么效果。

看到我一个人回来,大姑的脸上掠过一丝失望,随即化为更深的愤怒。

“怎么?你爸还是不敢回来见我?”她冷冷地开口,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我没有说话,径直走到桌前,将手里的账本,“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声音不大,但足以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大姑和二叔都愣住了,不解地看着我,又看看桌上那个陈旧的笔记本。

“这是什么?”大姑皱着眉问。

“你看看就知道了。”我的声音异常平静,但每个字都掷地有声。

大姑狐疑地拿起账本,翻开了第一页。二叔也好奇地凑了过去。

屋子里,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只剩下纸张被翻动的“沙沙”声。

我看到大姑的表情,在短短几分钟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起初是疑惑,然后是震惊,接着是难以置信。她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当她翻到记录着心脏搭桥手术费用的那一页时,她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二叔的脸色,也从好奇变成了凝重,最后变得一片煞白。他张着嘴,像是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我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我没有催促,也没有解释。我相信,这个沉默的账本,远比任何语言都更有力量。

终于,大姑翻到了最后一页。

她合上本子,抬起头,看着我。她的眼神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刻薄,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我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有震惊,有悔恨,有心痛,还有深深的、无以复加的愧疚。

“这……这都是真的?”她的声音在发抖,几乎不成语调。

“我爸的字,你认识。”我平静地回答。

“他……他哪来这么多钱?”二叔喃喃地问,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自己的工资,我妈打零工的钱,还有……”我顿了顿,艰难地说,“还有跟别人借的。”

“借钱?”大叔的声音陡然拔高,“他跟谁借钱了?我们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他不想让你们知道。”我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这是爷爷的意思。爷爷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他跟我爸说,花钱的事,不许告诉你们。我爸,他只是……只是遵守了他对爷爷的承诺。”

“承诺……”大姑失神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眼泪,毫无征兆地从她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

起初只是无声的流泪,很快,就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抽泣。她用手捂住脸,肩膀剧烈地耸动着,发出的哭声,像是一只受伤的困兽,充满了痛苦和悔恨。

“我……我这个做姐姐的……我都在干了些什么啊……”她哽咽着,泣不成声,“我还在为那两万块钱,那样逼他……我……我不是人……”

二叔也红了眼圈,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双手抱着头,痛苦地呻吟着。

屋子里的气氛,悲伤而凝重。

之前被大姑的怒火吓得不敢出声的二婶,此刻也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我看着他们,心里五味杂陈。我没有一丝一毫“复仇”的快感,只有一种沉甸甸的悲哀。我们是一家人啊,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为什么会因为沟通的缺失,走到互相伤害这一步?

过了很久,大姑的哭声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擦干眼泪,拿起桌上的账本,像是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她站起身,走到一直站在门口、不知所措的张师傅面前。

“张师傅,”她的声音沙哑,但异常坚定,“这笔账,我来结。我现在就给你转过去。”

说着,她就拿出手机,开始操作。

张师傅连忙摆手,“不急,不急。家里的事要紧。”

“不,现在就结。”大姑固执地说,“这是我们陈家的事,不能让你为难。”

她很快就转完了账,然后把手机收了起来。

她走到我面前,深深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歉意。

“阳阳,对不起。是……是大姑错怪你爸了。你……你替我跟他说声,对不起。”

“大姑,”我看着她,认真地说,“我爸他,从来没怪过你。”

大姑的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她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身,拿起那个账本,走到了院子的角落里。

我看到她拿出手机,颤抖着拨出了一个号码。

第7章 那一通电话

大姑走到院子里的老槐树下,背对着我们,按下了拨号键。

她的背影在深秋的暮色中显得有些佝偻,不再有之前那种咄咄逼人的气势,反而透着一种脆弱和疲惫。

堂屋里的人都屏住了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角落。

电话似乎很快就接通了。

我们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只能听到大姑这边断断续续的话语。

“卫国……”她开口,叫了一声我爸的名字,声音就哽住了。

她停顿了很久,似乎在平复自己的情绪。院子里很静,静得能听到风吹过槐树枯枝的“呜呜”声。

“……账,我结了。”她又说,声音比刚才平稳了一些,但依然带着浓重的鼻音。

“……对不起。”

这三个字,她说得又轻又快,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她的肩膀又开始微微地颤抖。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悔恨,“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啊……你为什么……要一个人扛着……”

说到最后,她再也控制不住,又一次泣不成声。

她没有再指责,没有再抱怨,只有一声声饱含着心疼和愧疚的“为什么”。

“我们是亲姐弟啊……爹是我们的爹,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怎么能……这么傻……”

她蹲下身子,把头埋在膝盖里,像个无助的孩子。

我站在堂屋门口,远远地看着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能想象,电话那头的我爸,此刻会是怎样的心情。或许,他也在流泪吧。

这通迟来的电话,像一场及时的雨,冲刷着多年来积压在每个人心里的隔阂与误解。

二叔走了过来,在我身边站定。他递给我一支烟,自己也点上了一根。

“你爸……他一直都是这样。”二叔吸了一口烟,缓缓地吐出烟圈,“脾气又臭又硬,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扛着。小时候就是,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家从来不说,自己躲起来舔伤口。”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我们……都错怪他了。尤其是你大姑,她其实是最心疼你爸的。只是……她那张嘴,刀子一样,心里再软,说出来的话也能把人捅个窟窿。”

我点点头。我知道。大姑就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爷爷生病这几年,她嘴上抱怨我爸和二叔不管事,但每次我爸他们拿钱过去,她都坚决不要,说:“你们挣钱也不容易,留着给孩子用。我这儿还能应付。”

她只是希望,弟弟们能多来看看,多陪陪老父亲。她的愤怒,源于她觉得我爸在用“忙”做借口,逃避情感上的陪伴。她并不知道,我爸在用另一种更沉重、更实际的方式,践行着他作为儿子的孝道。

这世上最伤人的,往往不是不爱,而是以爱为名的误解。

大姑的电话打了很久。

等她挂断电话,走回来的时候,眼睛又红又肿,但神情却平静了许多。那是一种暴风雨过后的宁静,带着洗涤过的清澈。

她走到二叔面前,把账本递给他。

“卫民,你也看看吧。这些年,我们都欠大哥的。”

二叔接过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看着,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沉重。

“这笔钱,”大姑看着二叔,又看看我,一字一顿地说,“不能让大哥一个人出。丧葬费,我出。之前给爸看病的钱,我们三家,必须平摊。卫民,你那份,你没意见吧?”

二叔猛地合上账本,用力地点了点头,“没意见!当然没意见!我明天就把钱取出来!大哥为这个家付出这么多,我们要是再让他一个人背债,那我们还算人吗?”

“还有我。”我上前一步,看着大姑和二叔,“我工作了,也该为家里分担一份。我那份,我自己出。”

大姑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就像我小时候一样。

“好孩子,你长大了。”她说,“但这是我们上一辈的事,不用你管。你把钱留着,自己好好过日子。”

那个傍晚,我们三个人在堂屋里,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了很久。

我们没有再争吵,没有再指责。我们谈起了我爸这些年的不容易,谈起了大姑照顾爷爷的辛劳,谈起了二叔生意上的难处。

我们发现,原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和难处。只是我们习惯了把自己包裹起来,向最亲近的人,展示的却往往是自己最坚硬、最带刺的一面。

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爸和我妈一起来了。

我爸的眼睛也是红肿的,显然在家里也哭过。他走进堂屋,看到大姑和二叔,脚步顿了一下,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大姑抢先一步,走上前,什么也没说,只是给了我爸一个用力的拥抱。

“哥……”她叫了一声,声音又哽咽了。

我爸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也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姐姐的后背。

“都过去了。”他低声说。

那一刻,所有的误解、委屈和隔阂,都在这个拥抱中,烟消云散。

第8章 新的开始

爷爷葬礼后的第一个周末,我们全家人,包括出嫁的大姑一家和二叔一家,都聚在了我家。

这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团圆饭。

饭菜是我妈和大姑一起在厨房里忙活的。两个人一边摘菜,一边小声地说着话,时不时传来一阵笑声。那种亲密和热络,是我很久没有见过的场景了。

我爸和二叔则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就着一盘花生米,喝着小酒。他们的谈话内容,不再是客套的寒暄,而是实实在在的家常。

“哥,你那两万块钱的债,什么时候到期?我这儿先给你周转上。”二叔说。

“不用,我跟老王说好了,年底发了奖金就还他。”我爸摆摆手。

“那怎么行!亲兄弟还分什么彼此?”二叔把一个信封塞到我爸手里,“这里是七万,是我跟你大姐凑的。你先把外债还了,剩下的,给嫂子,贴补家用。以后家里的事,你别一个人扛着,我们都在呢。”

我爸看着手里的信封,眼圈又红了。他没有再推辞,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喝了一大口酒。

我坐在旁边,看着他们,心里暖洋洋的。

吃饭的时候,气氛更是前所未有的融洽。大姑不停地给我爸夹菜,把他面前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高。

“多吃点,看你瘦的。”大姑絮絮叨叨地说着,“以后别那么傻了,有什么事跟家里说。天塌下来,有我们给你顶着呢。”

我爸嘿嘿地笑着,一边吃,一边点头。那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轻松和释然。

饭后,我爸把那个陈旧的账本拿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放进了厨房的灶膛里。

“都过去了。”他说,“以后,我们家的账,得换个记法。”

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很快就把那个承载了太多沉重秘密的本子吞噬了。纸页在火焰中卷曲,变黑,最后化为一缕青烟,飘散在空气中。

我看着那跳动的火焰,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明悟。

我爸烧掉的,不仅仅是一个账本,更是一种沉重的、沉默的、属于上一代人的沟通方式。他们习惯了默默付出,习惯了把爱和责任藏在心底,却往往因此造成了最深的误解。

而我们这一代,或许应该学会用一种更开放、更直接的方式去沟通,去表达爱。

从那以后,我们家的氛围真的变了。

我爸的话渐渐多了起来,虽然还是不爱说大道理,但会主动跟我们聊厂里的事,聊他的烦恼。大姑和二叔也来得更勤了,每周都会带着孩子过来吃饭,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

他们凑钱,帮我爸还清了外债。剩下的钱,我爸坚持不要,而是以爷爷的名义,设立了一个小小的“家庭基金”。他说,以后家里谁有困难,就从这里面拿。钱不多,但代表的是一份心意,一份家人之间守望相助的承诺。

又是一年清明。

我们全家人一起去给爷爷扫墓。

在爷爷的墓前,我爸点燃了一沓纸钱,火光映着他平静的脸。

“爸,”他低声说,“你放心吧。我们都好好的。”

大姑和二叔站在他身后,默默地流着泪。

我看着他们三姐弟并排站立的背影,在春日的阳光下,显得那么和谐而安稳。

我忽然明白了爷爷当年的良苦用心。他不是不爱他的每一个孩子,他只是用了一种他认为最妥当的方式,去维护这个家的完整与和睦。而我爸,用他七年的沉默和坚守,最终完成了父亲的嘱托,也让这份深沉的父爱,以另一种方式,在我们这个家里延续了下去。

回去的路上,我走在我爸身边。

“爸,”我说,“谢谢你。”

他愣了一下,转头看我,“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男人,什么才是真正的家人。”

他笑了,拍了拍我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但我知道,他都懂。

夕阳西下,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我看着前方家人的背影,心里一片安宁。我知道,无论未来还有多少风雨,只要我们一家人在一起,用心沟通,用心去爱,就没有什么坎是过不去的。

那个因为一场葬礼而差点分崩离析的家,最终,因为一本沉默的账本,获得了新生。

来源:三号楼的故事一点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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