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陈厌背靠着太平间冰冷斑驳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甚至没有力气去理会地面的脏污和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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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0
陈厌背靠着太平间冰冷斑驳的墙壁,身体缓缓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甚至没有力气去理会地面的脏污和寒意。
他像个濒死的囚徒,贪婪又痛苦地一页页翻看着苏念留下的这些无声的控诉。
「X月X日,晴。今天他陪我去吃了街角那家甜品店的红豆沙,是我说了好几次想吃的。虽然他全程都在看手机,几乎没跟我说话,但我还是很开心。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那家甜品店……他隐约有点印象,好像是苏念提过几次,他嫌腻,从来没答应过。那天是因为什么去的?好像是林晚晚放了他鸽子,他心情烦躁,恰好苏念在身边,他就随口应了?他甚至不记得那碗红豆沙是什么味道。
「X月X日,阴。看到他和林晚晚在一起的照片了,在财经杂志上,很登对。我把那页杂志偷偷撕下来藏好了。是不是很傻?明知道不该奢望的。」
「X月X日,雨。他昨晚没回来,电话也打不通。我知道,肯定是林晚晚回来了。没关系,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心口这里,还是好闷,喘不过气。」
字里行间,没有一句直接的怨恨,没有一声激烈的指责。只有平静的,甚至带着点自嘲的叙述,记录着她那卑微的、从未说出口的爱恋,和那日复一日、被他亲手凌迟的绝望。
陈厌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纸页在他指尖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他猛地翻到后面,时间越来越靠近现在。
「X月X日,晴。他昨天喝醉,又把我认成林晚晚了。他抱着我,说很想她,求她别走。我应了。就当是偷来的片刻温存吧,即使他眼里看的不是我。」
「X月X日,阴。林晚晚好像要回国定居了。他最近很忙,是在为她准备吧。我的时间,是不是不多了?」
「X月X日,雨。今天路过婚纱店,看到橱窗里那件很漂亮的婚纱。如果……如果穿在我身上,他会喜欢吗?算了,别做梦了,苏念。」
最后几页,字迹似乎有些匆忙,带着一种了然的疲惫。
「X月X日,大风。他今天心情很不好,因为林晚晚说要考虑一下。他把火撒在我身上,说看见我就烦。我是不是……该离开了?」
然后,是最后一篇。
日期,就是今天。
「X月X日,晴。天气真好,像第一次见他那天。他要去找那个叫黑皮的人,我很担心。跟着他,他又该生气了吧?可是,如果他有危险怎么办?」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他会记得我吗?会有一点点……难过吗?」
「算了,还是别难过了。他开心就好。」
字迹在这里戛然而止。
像一首未完成的挽歌,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在太平间死寂的空气里。
“噗——”
一口滚烫的、带着腥甜的液体猛地从陈厌喉间涌出,喷溅在淡蓝色的日记本扉页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
他死死攥着那本染血的日记,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与她相关的最后一点东西。高大的身躯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像一头被困在绝境里、濒临死亡的野兽,发出压抑到了极致、反而显得破碎不堪的、如同呜咽般的低吼。
“苏念……”
“苏念……”
他一遍又一遍地、徒劳地摩挲着纸页上那已经干涸的墨迹,仿佛能透过这冰冷的纸张,触碰到那个早已失去所有温度的人。
晚了。
一切都晚了。
那个总是安静看着他,眼里曾有过光的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是他亲手弄丢了她。
在这样一个阳光很好的晴天。
Chapter 11
那口血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也冲垮了他一直以来坚固的自我世界。陈厌瘫坐在冰冷的地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很久都没有动。染血的日记本被他死死按在胸口,像是要嵌进肉里,烙进骨中。
管理员进来过一次,看到他这副模样,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这地方,什么样的悲恸没见过?只是这男人的绝望,带着一种毁天灭地的死寂,让人心惊。
陈厌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像是塞满了无数嘈杂的、尖锐的碎片。苏念安静的脸,林晚晚娇嗔的笑,明晃晃的刀光,蜿蜒的血迹,日记上那一行行平静却诛心的字句……它们疯狂地旋转、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头颅。
他想起最后一次见她,就在今天下午。在福安巷口,他不耐烦地挥开她试图拉住他衣袖的手,语气恶劣:“滚远点,别在这里碍事!”
她当时是什么表情?似乎怔了一下,然后默默地低下头,收回了手。没有争辩,没有委屈,就像过去的无数次一样,安静地承受了他的所有坏脾气。
他当时为什么那么烦躁?因为林晚晚早上又为了一点小事跟他闹别扭?因为他觉得苏念的存在提醒着他得不到白月光的挫败?
可现在,那些理由显得多么可笑,多么卑劣!
他掏出手机,屏幕被刚才喷出的血点染红了些许。他无视那些来自林晚晚的未接来电和质问短信,直接拨通了赵宇的电话。
“陈总?”赵宇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陈厌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找到动手的人。所有。一个都不准漏。”
那语气里的阴狠和戾气,让电话那头的赵宇都打了个寒颤。
“是,陈总!我立刻去办!”
挂了电话,陈厌的目光再次落回到那本日记上。他颤抖着手指,轻轻拂过扉页上那片暗红色的血迹,拂过那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他会记得我吗?会有一点点……难过吗?”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狠狠拧搅,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记得。
他何止是难过。
Chapter 12
陈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太平间的。他抱着那个装着苏念遗物的证物袋,像抱着一块千年寒冰,冻得他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觉。
他没有回家,那个所谓的“家”,此刻想起来,充满了苏念小心翼翼存在过的痕迹,却也充满了他的冷漠和忽视。他驱车去了市中心那套顶层公寓,这里视野开阔,装修奢华,是他准备用来和林晚晚结婚的新房。
指纹锁识别成功,门“嘀”一声打开。
玄关的感应灯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洒下来,照亮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和光可鉴人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新家具和香氛的味道,没有一丝烟火气,更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和那总是淡淡的、她身上带着的皂角清香。
他曾嫌弃那股味道不够精致,不够女人。
现在,他却疯狂地想要再闻一次。
他踉跄着走进空荡得可怕的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一片繁华盛景。可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他瘫倒在意大利定制的沙发上,柔软的皮质却让他感觉如同坐在针毡上。他拿出苏念那个旧手机,插上充电器。
屏幕亮起,开机。
没有密码。她对他,从来没有任何防备。
微信的图标上显示着红色的未读消息。他点开,置顶的聊天框,备注是冷冰冰的一个“他”字。
最后一条消息,是她发给他的。
时间,是今天下午,他呵斥她“滚远点”之后不久。
「那边好像人很多,你小心一点。我在巷口的便利店等你。」
没有回复。
下面还有几条更早的消息。
「天气预报说晚上会下雨,你带伞了吗?」
「胃药放在你西装内袋里了,记得如果不舒服就吃一颗。」
「你昨晚没睡好,今天别喝太多咖啡。」
……
一条条,琐碎,平常,却像一把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早已血肉模糊的心脏。
他猛地将手机扔了出去,砸在对面的墙壁上,屏幕瞬间碎裂,黑了下去。
就像她在他眼前熄灭的生命。
Chapter 13
接下来的几天,陈厌像是变了一个人。
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和手段,不计成本,不顾后果。警方那边的压力,道上放出的悬赏,双管齐下。那些在福安巷对苏念动手的混混,包括那个叫黑皮的主犯,在短短三天内,一个接一个地被揪了出来。
陈厌没有把他们直接交给警方。
在一个废弃的仓库里,灯光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铁锈和灰尘的味道。几个动手的混混被打得奄奄一息,像破布一样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陈厌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影笼罩在阴影里,只有指尖夹着的烟,明明灭灭,映出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和眼底骇人的猩红。
他没什么表情地看着手下人“处理”这些人,听着他们惨叫着求饶,说出当时的细节——他们本来是冲着陈厌来的,是那个突然扑出来的女人坏了事,他们当时也慌了,只想让她松开,刀子胡乱地捅了过去……
“多少刀?”陈厌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情绪。
“……记,记不清了……十几刀总是有的……”一个混混断断续续地回答,满眼恐惧。
陈厌缓缓站起身,走到黑皮面前。黑皮被打得最狠,鼻青脸肿,一只眼睛肿得睁不开。
“你推了她?”陈厌问,语气平静得可怕。
黑皮瑟缩了一下,没敢说话。
陈厌抬脚,昂贵的皮鞋底狠狠碾在黑皮那只完好的手上,清晰地听到了指骨碎裂的声音。黑皮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我问,是不是你推了她?”陈厌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眼神却冷得像冰。
“是……是我……陈哥……陈爷!我错了!我不知道她是您的女人!我真的不知道啊!”黑皮涕泪横流地求饶。
“我的女人……”陈厌重复着这四个字,嘴角勾起一抹极冷极残戾的弧度,“现在知道了?”
他直起身,对旁边的手下挥了挥手,声音淡漠如同在谈论天气:“废了他们的手。然后,交给警方。”
他转身离开仓库,身后传来的凄厉惨叫,无法在他心湖里激起半分涟漪。
报复了吗?
也许。
但心里那个巨大的、名为苏念的空洞,却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填补。
反而因为沾染了更多的血腥和暴力,变得更加黑暗,更加冰冷。
Chapter 14
陈厌开始失眠。
只要一闭上眼,就是苏念躺在血泊里的样子,就是她日记里那些字句,就是她最后看他那平静无波的一眼。
他搬回了以前和苏念一起住的那套公寓。
这里的一切,还保留着她离开时的样子。阳台上晾晒着的、她的几件素色衣物;茶几上,她看到一半折了页角的散文集;厨房里,洗得干干净净、摆放整齐的碗筷;浴室镜柜里,她那寥寥几样、廉价却整洁的护肤品……
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她的气息。
他睡在他们曾经一起睡过的那张床上,枕头上似乎还隐约能闻到她发丝的味道。他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直到晨曦微露。
他开始出现幻觉。
有时在书房处理文件,眼角余光会瞥见门口似乎站着一个人影,安静地看着他。等他猛地抬头,那里却空无一物。
有时深夜回家,开门时会下意识期待客厅那盏温暖的小灯还亮着,期待那个纤细的身影从厨房探出头,轻声问一句:“回来了?饿不饿?”
然而,没有灯,没有人。只有一片死寂和黑暗。
他开始拒绝见林晚晚。
林晚晚来找过他几次,在公寓楼下堵他,电话轰炸,信息里从最初的愤怒质问到后来的委屈哭诉,甚至用婚礼和两家合作来威胁。
陈厌只是面无表情地听着,或者直接挂断。
有一次,林晚晚终于强行闯进了公寓,她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眼窝深陷、浑身散发着颓败和戾气的男人,几乎认不出这是那个曾经矜贵倨傲的陈厌。
“陈厌!你到底要为了那个死掉的替身闹到什么时候?!”林晚晚气得口不择言,“她都已经死了!死了!你搞清楚!我才是你要娶的人!”
陈厌缓缓抬起头,看向她,眼神空洞,却又带着一种令人胆寒的疯狂。
“娶你?”他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沙哑而悲凉,“如果不是因为你那双眼睛,有几分像她安静时的样子,我怎么会多看你一眼?”
林晚晚如遭雷击,僵在原地,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滚。”陈厌指着门口,语气冰冷刺骨,“别再让我看到你。婚礼,取消。合作,随你便。”
林晚晚几乎是踉跄着逃离了那个地方,所有的骄傲和优越感,在那一刻被击得粉碎。她直到此刻才惊恐地意识到,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替身”,不知何时,早已成了陈厌心上的朱砂痣,而她这个所谓的“白月光”,不过是个可笑的、拙劣的模仿者。
Chapter 15
陈厌开始疯狂地寻找一切与苏念有关的东西。
他翻遍了公寓的每一个角落,像是要把这个空间里所有属于她的印记都挖掘出来,证明她真的存在过。
在衣柜最底层的一个旧箱子里,他找到了她的一些旧物。几件洗得发白的衣服,一些学生时代的奖状,还有一本厚厚的相册。
他坐在地板上,颤抖着手打开相册。
里面大部分是他的照片。有些是他知道的,比如她偷偷用手机拍的他的侧影、背影。更多的是他不知道的——他睡着时的样子,他在书房工作的剪影,他皱眉抽烟的模样……每一张下面,她都细心地在旁边标注了日期,和一句简短的话。
「今天他好像很累,睡着了眉头还皱着。」
「他抽烟的样子很好看,就是对身体不好。」
「阳光落在他头发上,像镀了一层金。」
相册的后半部分,是他们的合影,很少。仅有的几张里,他也总是一副不耐或冷淡的神情,而她,总是微微靠向他,嘴角带着那丝微小而满足的弧度。
他看着照片里那个沉默的、眼里带着隐忍爱意的女孩,再看看旁边日记本上那些平静叙述着绝望的文字,巨大的悔恨和痛苦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想起有一次,她发烧了,躺在床上脸色潮红。他当时因为一个项目失利,心情极差,回到家看到她病恹恹的样子,不但没有关心,反而烦躁地责怪她不懂得照顾自己,给他添麻烦。
他记得她当时怔怔地看着他,眼圈慢慢红了,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地背过身去。
他现在才明白,那沉默的背后,是怎样的心碎。
他把她所有的遗物都整理出来,那几件素色的衣服,那本散文集,那套廉价的护肤品,那个屏幕碎裂的旧手机,那本染血的日记,还有这本贴满了他照片的相册……他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卧室的床上,摆放在自己枕头的旁边。
仿佛这样,她就还在。
Chapter 16
赵宇打来电话,语气沉重地汇报了苏念身后事的处理情况。她没有亲人,只有一个远房的、多年未曾联系的姨母,表示一切由陈厌做主。
“陈总,苏小姐的遗体……您看是尽快火化,还是……”
“不。”陈厌打断他,声音干涩,“先放着。”
他无法接受她就这样变成一捧灰,被装进那个小小的盒子里。那样,他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去了他们第一次“正式”约会的地方——一家很普通的西餐厅。那天是她的生日,他难得没有爽约。他记得她那天穿了一条白色的裙子,有些局促,又难掩开心,切牛排的时候,手都在微微发抖。他当时只觉得她上不得台面,现在才明白,那是因为她太在意。
他点了和那天一样的菜,坐在同样的位置。
对面的座位空着。
他拿起刀叉,机械地切割着盘子里的牛排,却一口也咽不下去。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死了。
他去了她日记里提到的那家街角甜品店,点了一碗红豆沙。很甜,甜得发腻。他记得她似乎很喜欢这个味道。他一口一口,强迫自己吃完,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的难受。
他像个游魂一样,在她日记里提到的每一个地点徘徊——他们偶遇的画展,她等他下班的公司楼下,她喜欢散步的江边公园……
每一个地方,都只剩下他一个人,和那些如同潮水般涌来的、带着尖锐棱角的回忆。
他试图通过这些来靠近她,感受她曾经的存在。
但得到的,只有更深的空虚和更彻骨的寒冷。
他开始对着那些遗物说话。
晚上,他抱着她那件洗得发白的睡衣,躺在冰冷的床上,对着空无一人的枕头边,低声呢喃:
“苏念,今天我去吃了那家红豆沙,太甜了……你怎么会喜欢?”
“我今天看到一条裙子,蓝色的,你应该会喜欢……”
“公司那个项目拿下了,你以前总说让我别太累……”
没有人回应。
只有窗外凄冷的月光,无声地洒落进来。
Chapter 17
陈厌的状况越来越糟。
他无法集中精力工作,公司事务一塌糊涂。他拒绝见任何人,包括赵宇。他整日待在充斥着苏念遗物的公寓里,酗酒,抽烟,不修边幅。
他反复地看那本染血的日记,几乎能背出上面的每一句话。那些字迹,如同最恶毒的诅咒,日日夜夜凌迟着他的神经。
“记得……我记得……”他对着日记本,眼神涣散,声音破碎,“我难过……苏念,我很难过……你回来……你回来看看我好不好……”
他出现严重的幻听。有时会听到她在厨房做饭的声音,有时会听到她轻轻的脚步声,有时甚至会听到她低低地叫他的名字:“陈厌……”
他猛地回头,身后却只有一片死寂。
他开始害怕睡觉,因为只要睡着,就会陷入无尽的噩梦。梦里,反复上演着她在巷子里被一刀刀捅死的场景,鲜血淋漓。有时,梦里的她会抬起头,用那双空洞的眼睛看着他,质问他:“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
他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心脏狂跳,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他意识到,他可能真的疯了。
或者说,从他知道苏念死讯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以前那个陈厌了。
那个傲慢的、自私的、眼里只有自己和得不到的白月光的陈厌,已经随着苏念的死,一起被埋葬在了福安巷那条肮脏冰冷的小巷里。
活下来的,只是一个被无尽悔恨和思念折磨得形销骨立、徘徊在崩溃边缘的躯壳。
Chapter 18
一个月后。
陈厌站在市人民医院太平间的门口,身形瘦削得厉害,昂贵的西装穿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胡子很久没刮,眼底布满红血丝,整个人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腐朽气息。
这一个月,他如同在地狱里煎熬。
今天,是苏念遗体火化的日子。他不能再拖下去了。赵宇说,这是对死者最后的尊重。
管理员再次拉开那个冰冷的金属柜门。
苏念的遗体被保存得很好,除了毫无血色,依旧安详。
陈厌伸出手,指尖颤抖着,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冰冷,僵硬。
像一块永远无法捂热的寒玉。
这真实的触感,彻底击碎了他心底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没有睡着,她真的死了,再也不会醒来,不会用那种安静又带着点怯意的眼神看他,不会在他身后默默跟随,不会在他醉酒时给他递上一杯温水……
他俯下身,额头轻轻抵在覆盖着她的白色尸布上,冰冷的温度透过布料传来。
有温热的液体,无法控制地从他紧闭的眼角滑落,一滴,两滴……浸湿了白色的布料。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流泪。
为了这个他曾经视若尘埃、弃如敝履的女人。
“对不起……”嘶哑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从喉间艰难地挤出,“苏念……对不起……”
是我眼盲心瞎。
是我辜负了你。
是我……弄丢了你。
千言万语的悔恨,最终只化作这苍白无力的三个字。
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了。
Chapter 19
苏念的葬礼很简单。
没有盛大的排场,没有众多的宾客。只有陈厌,赵宇,和几个必要的工作人员。
墓地是陈厌亲自选的,在一处安静的山坡上,能望见不远处的湖泊和树林。风景很好,她应该会喜欢。
小小的骨灰盒被放入冰冷的墓穴时,陈厌站在旁边,身形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赵宇下意识地想伸手扶他,却被他轻轻推开。
他不需要任何人的搀扶。
这是他应得的惩罚。
他看着工人们将泥土一锹一锹地覆盖上去,那个装着苏念的盒子,一点点被吞没,最终完全消失在地底。
从此,天人永隔。
他真的,永远失去她了。
葬礼结束后,所有人都离开了。只有陈厌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雨,绵绵密密,打湿了他的头发和西装。他却毫无所觉。
他望着那块新立的墓碑,上面刻着简单的字——「爱妻 苏念之墓」。
“爱妻”。
他从未给过她名分,甚至在心底从未承认过她的身份。如今,却只能在这冰冷的石碑上,刻下这迟来的、讽刺的两个字。
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和未干的泪痕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他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直到天色渐暗,雨势稍停。
他终于缓缓转过身,步履蹒跚地,一步一步,离开了这片埋葬了他所有爱恨与救赎的墓地。
背影萧索,如同一个失去了所有希望的、苍老的灵魂。
Chapter 20
三年后。
城市的繁华依旧,霓虹闪烁,车水马龙。陈氏集团在陈厌的铁腕掌控下,规模比三年前扩大了一倍不止,他成了商界更令人敬畏的存在。只是,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冷硬,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过去的张扬不羁,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寂和疏离。
他再也没有任何绯闻,身边也从未出现过任何女人。
他住在和苏念一起生活过的那套公寓里,里面的陈设保持着原样,定期有人打扫,一尘不染,仿佛女主人只是出了趟远门。
她的遗物,依旧摆放在他枕边。
那本染血的日记,被他用特殊的工艺塑封起来,放在床头柜上,触手可及。他不再像最初那样疯狂地翻阅,但每晚睡前,都会看上一眼,指尖轻轻拂过那些字迹,如同一种赎罪般的仪式。
他学会了熬她常给他熬的那种养胃的粥,味道总是不对。他戒了烟,因为她日记里说过抽烟不好。他偶尔会去那家街角甜品店,点一碗红豆沙,静静地吃完,即使依旧觉得甜腻。
他资助了几所偏远地区的希望小学,用的都是“苏念”的名字。
他活成了别人眼中自律、成功,却也无比孤独的模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个叫苏念的女孩,早已带走了他生命里所有的温度和色彩。余下的,不过是一具按照既定程序运转的、精致的躯壳。
他用余生,来怀念那个被他亲手推开、直至失去才懂得珍贵的影子。
用无尽的悔恨,祭奠那份他从未珍惜、却早已深入骨髓的爱。
墓园里,苏念的墓碑前,总是摆放着新鲜的百合,她最喜欢的花。
又是一个黄昏。
陈厌独自一人站在墓碑前,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摩挲着墓碑上冰冷的刻字,如同当年在太平间里,摩挲那本染血的日记。
“苏念……”
他低声唤道,声音被风吹散,带着永恒的寂寥。
“我后悔了。”
可惜,回应他的,只有墓园里四季不变的风声。
那个为他挡了十三刀的女孩,再也不会回来了。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