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你相信有人会反复做同一个梦,一做就是八年吗?陈元翊就是这么一个。从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开始,一个关于一间普通公司的梦,就像设定好的闹钟,时不时就在他脑海里重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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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相信有人会反复做同一个梦,一做就是八年吗?陈元翊就是这么一个。从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开始,一个关于一间普通公司的梦,就像设定好的闹钟,时不时就在他脑海里重播。
那梦其实挺无聊的,没什么惊悚情节,也不是什么美梦。就是一间看起来挺标准的写字楼办公室:浅灰色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没什么声音;米白色的墙壁,干净得有点冷清;门口有个浅木色的前台,上面放着一盆绿萝,那绿萝长得挺茂盛,藤蔓都垂下来老长。最清晰的就是那扇玻璃门,门上贴着磨砂的条纹花纹,梦里他总想看清公司名字,可每次都像隔着一层水雾,模模糊糊的。
这梦来得毫无缘由,频率也飘忽不定。有时候一个月来两三次,有时候小半年不露面,但总是在他几乎要忘记的时候,又悄无声息地潜入他的睡眠。大学时他跟室友吐槽:“哎,我又梦到那办公室了,你们说我是不是学习学魔怔了?”
室友打着游戏头也不回:“得了吧,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是不是白天去招聘会受刺激了?”
陈元翊想想也觉得有道理,可能吧,年轻人对未来的焦虑,投射到梦里变成了一个具象的工作场景。
可问题是,大学毕业后,他工作了五年,早不是那个对未来惶惑的学生了。他在一家不错的广告公司做策划,每天忙得团团转,接触的都是光鲜亮丽的项目和客户。按说,那个朴素的办公室梦早该被更刺激的梦境取代了。
但它没有。
它依然固执地存在着,像硬盘里一个无法删除的默认文件。梦里的细节甚至越来越清晰,比如那盆绿萝的叶片形状,比如阳光从百叶窗缝隙透进来在地毯上投下的光影。他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了,这不再是“日有所思”,这更像是一种……烙印。
有次他和当时的女朋友吃饭,随口提了一句:“你说,我都二十六了,还老梦到同一个地方,是不是有点邪门?”
女朋友正低头刷手机,闻言抬眼,半开玩笑地说:“说不定你上辈子就死在那儿呢。”
陈元翊一口水差点呛着,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真正的转折发生在一个普通的周五晚上。公司团建,在KTV闹到挺晚,陈元翊喝了几杯啤酒,有点上头,窝在角落的沙发里迷迷糊糊睡着了。
那个梦又来了。
还是那间办公室,一切都和往常一样。但这一次,当他像往常一样站在那扇玻璃门前时,鬼使神差地,他往前凑近了些,努力想看清门上的字。仿佛镜头对焦,那层水雾突然散去了——他清楚地看到了一个蓝底白字的logo,旁边还有一小行门牌号:“中山路188号,创新大厦B座7楼”。
他猛地惊醒过来,包厢里同事还在声嘶力竭地吼着情歌,彩色的灯光旋转扫过他的脸。他心脏砰砰直跳,手心里全是冷汗。那个地址太清晰了,清晰得不像梦,倒像是一段真实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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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上班,陈元翊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电脑屏幕上的方案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子里反复回响着那个地址:“中山路188号,创新大厦B座7楼”。
“不会吧……难道真有这个地方?”他小声嘀咕着,感觉自己像个即将发现什么惊天秘密的侦探,又怕最后发现只是个乌龙。
纠结了一上午,午休时,他终究没忍住,打开了电子地图,手指略带颤抖地输入了那个地址。
按下回车键的那一刻,他感觉呼吸都停滞了。
地图界面迅速跳转,定位到了一个他熟悉的城区——创新大厦,中山路188号,B座,赫然矗立在城市的版图上。他放大再放大,大楼的3D模型清晰可见,旁边还有街景照片。那栋灰扑扑的写字楼,他甚至可能从它门口路过过!
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来,瞬间蔓延到全身。这感觉太诡异了,就像你一直以为只存在于幻想世界里的东西,突然活生生地出现在你面前。他盯着屏幕,足足愣了五分钟,然后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关掉了网页。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陈元翊都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理智告诉他:别去,这很可能就是个巧合,梦是梦,现实是现实。但内心深处有一种更强大的力量,一种混合着好奇、恐惧和某种莫名期待的情绪,驱使着他。
那几天,他下班后总是不自觉地多坐两站地铁,绕到创新大厦楼下。他站在街对面,仰着头数着楼层,一、二、三……七。B座7楼的窗户都拉着百叶窗,严严实实的,窥探不到任何内部的景象。
有一次,他鼓起勇气走进大厦大堂。电梯正好停在一楼,门开着,里面空无一人。他走进去,手指在按键面板上犹豫着,7楼的按钮仿佛带着某种魔力。电梯门开始缓缓关闭,在即将合拢的那一刹那,他突然像被电击一样,猛地伸手挡住门,仓皇地退了出来——心跳如擂鼓,仿佛刚才不是要上楼,而是要去做什么坏事。
他给自己找了很多理由:万一那家公司根本不叫“知行创意”呢?万一只是楼层相同?万一进去被人当成神经病怎么办?
但梦里的logo和地图上的公司名称是吻合的。这种巧合,像一根羽毛,不停地搔刮着他的心。
最终,还是好奇心,或者说,是那种被命运无形之手推动的感觉,战胜了一切。他决定,必须去看一眼,就一眼,看了就走,了却这桩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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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是周五,陈元翊特意请了半天假。他想着,工作日下午,人可能少一点,不至于太尴尬。
创新大厦果然有些年头了,电梯运行起来发出轻微的嘎吱声。他独自站在狭小的电梯厢里,看着红色的数字从1慢慢跳到7,感觉每一秒都格外漫长。手心里湿漉漉的,他下意识在裤子上擦了擦。
“叮——”
电梯门开了。刹那间,陈元翊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眼前的一切,和他梦中的场景完美重合:浅灰色的地毯,米白色的墙壁,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复印机墨粉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这一切他太熟悉了,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描摹出来。他几乎是凭着肌肉记忆,一步一步往前挪,然后,他停住了脚步。
就在前方不远,右手边,那扇在梦中出现了无数次的玻璃门静静地立在那里。门上贴着他熟悉的磨砂条纹花纹,门后,那盆绿萝安然地放在前台角落,藤蔓甚至比他梦里见的还要长一些。门上的牌子清晰地写着:“知行创意设计”。
是真的。一切都是真的。
陈元翊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八年的梦境照进现实,带来的不是惊喜,而是一种近乎惊悚的震撼。他像个闯入者,站在自己梦境的领土上,手足无措。
进去?进去说什么?难道走到前台,说“你好,我梦到你们公司八年了,今天来看看”?不被当成精神病赶出来才怪。
不进去?难道这八年的困扰,这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就止步于此?
他内心天人交战,脸上可能都露出了挣扎的表情。就在他犹豫不决,几乎要转身逃离的时候——
“咔哒”一声轻响。
那扇玻璃门,从里面被推开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变成了慢动作镜头。一个穿着浅蓝色棉质衬衫、抱着一个不大不小纸箱的女人,正低着头从里面走出来。陈元翊刚好堵在门口,两人差点撞个满怀。
她下意识地抬头,他也本能地低头。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陈元翊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皮肤很白,眼睛不大但很亮,鼻梁挺直,嘴唇微张,带着一丝惊讶。而他自己,想必也是同样震惊的表情。
那一瞬间的感觉非常奇特。没有陌生,没有尴尬,没有抱歉,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就像在茫茫人海中,突然看到了一个失散多年的故人,心脏被某种柔软而沉重的东西撞击了一下,闷闷的,又带着点酸涩的甜。
她抱着箱子的手滑了一下,陈元翊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手托住了箱底。
“谢谢。”她的声音响起,轻轻的,带着点讶异后的余韵。
“不客气。”陈元翊松开手,喉咙有些发干。他还在那种不真实的感觉里没回过神来。
这时,办公室里一个年轻女孩探出头来:“知夏姐,王总催那个设计图了,说下午就要!”
“知道了,我寄完快递马上回来改。”她应了一声,然后重新看向陈元翊,眼神里带着询问,“请问你找谁?”
陈元翊的脑子还在宕机状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我来应聘的。”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借口烂透了,招聘网站上明明没看到信息。
她似乎也有些意外,但还是侧了侧身,给他让出进去的路,脸上带着礼貌的微笑:“那你直接去前台问问吧,我有点事要出去一下。”
陈元翊晕乎乎地“嗯”了一声,看着她抱着箱子走向电梯间,背影清瘦而利落。
他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推门进去。前台坐着个戴眼镜的姑娘,疑惑地看着他:“应聘?先生,我们公司最近没有发布招聘信息哦。”
陈元翊的脸瞬间爆红,支支吾吾地解释说自己可能看错了,然后几乎是落荒而逃。电梯下行的过程中,他靠在轿厢壁上,感觉心脏还在狂跳,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那短暂的对视。
那个叫“知夏”的女人……他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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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陈元翊失眠了。他翻来覆去,眼前总是浮现出赵知夏(他从前台姑娘那里旁敲侧击知道了她的全名)抬头看他时那双带着讶异的明亮眼睛,还有那莫名熟悉的感觉。
更让他心里发毛的是,他隐约觉得,赵知夏的眉眼之间,似乎和自己有几分相像。不是说五官复制粘贴,而是那种神态,尤其是眼睛的形状和微微上翘的嘴角,竟让他联想到家里自己小时候的照片。这想法太荒谬了,他摇摇头试图甩开。
一周后,鬼使神差地,陈元翊又去查了知行创意的招聘信息。这次,竟然真的看到他们在招一名设计助理,虽然职位要求和他之前的广告策划经验不太对口,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投了简历。
几天后,他收到了面试通知。
面试过程比他想象的要顺利。面试他的是设计部的总监,一位姓王的中年男人。陈元翊坦诚了自己缺乏直接设计经验,但强调了他在广告公司积累的策划能力、对市场的理解以及(他稍微夸大了一点)对设计行业的浓厚兴趣。他说话条理清晰,态度诚恳,王总监似乎对他还挺满意。
“你之前主要做广告策划,为什么突然想转来做设计呢?”王总监最后问道。
陈元翊心里一紧,当然不能说实话。他斟酌着词句:“我觉得策划是骨架,设计是血肉,我想更深入地参与到内容创作的全过程。而且……”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自己都觉得有点玄乎但确实是真心话,“我觉得我和贵公司……有点特别的缘分。”
王总监笑了笑,没深究,只是说等通知。
面试结束,陈元翊刚走出会议室,心脏又漏跳了一拍——赵知夏正站在不远处的打印机旁,手里拿着一叠刚打出来的文件。
“咦?是你啊。”她先认出了他,脸上露出些许惊讶,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又来……应聘?”她语气里带着一丝善意的调侃。
陈元翊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嗯,这次是真的看到招聘信息才来的。”
“是吗?”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那天你说来应聘,我还以为你是随口找个借口呢。”她显然还记得他上次的窘态。
两人站在走廊里简单聊了几句。陈元翊知道了她叫赵知夏,是公司的资深设计师。而赵知夏也觉得这个看起来有点腼腆,但眼神格外认真清澈的年轻人挺有意思。
几天后,陈元翊收到了录用通知,职位是设计助理。工资比他之前的工作低了一截,但他几乎没有犹豫就接受了。连他自己都说不清,吸引他的是这个工作机会,还是那个叫赵知夏的女人,抑或是这整个笼罩着神秘色彩的“梦境公司”。
入职第一天,他被安排坐在赵知夏斜对面的工位。这让他有点窃喜,又有点紧张。
同事们很快就注意到了他俩外貌上的相似。一次午休,大家在茶水间闲聊,一个新来的实习生小姑娘看看赵知夏,又看看陈元翊,突然冒出一句:“知夏姐,元翊哥,你们俩是不是亲戚啊?长得好像啊!”
这话一出,大家都来了兴趣,纷纷围过来打量。
“哎你还别说,真有点像!”
“特别是眼睛,都是内双,眼尾有点上扬。”
“鼻子也挺像的,很挺。”
“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一样!”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陈元翊和赵知夏都有些不自在了。他们下意识地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惊讶和尴尬。这种奇妙的“撞脸”巧合,像一根无形的丝线,悄悄将两人拉近了一些。
公司规模不大,团队氛围不错。陈元翊作为新人,很多设计软件和流程都不熟悉,赵知夏作为带他的“师傅”,耐心地教他。她发现陈元翊学得很快,悟性很高,而且两人在工作上很有默契,有时候她只需要说个开头,陈元翊就能立刻理解她的想法。
相处久了,陈元翊发现他们之间的共同点远不止长得像。他们都喜欢在咖啡里加一点奶但不加糖;都习惯用同一个牌子的中性笔,说那种笔出水流畅;写字时都不自觉地向右微微倾斜;甚至都讨厌吃香菜,看到菜里有香菜会一根一根仔细挑出来。
有一次加班到深夜,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赵知夏在电脑前专注地修改一个紧急的设计方案,陈元翊在旁边帮她整理客户反馈的资料。只有键盘敲击声和鼠标点击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回响。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陈元翊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在我来面试之前,我就梦见过这个地方。”
赵知夏从屏幕前抬起头,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好奇地问:“梦见公司?什么样的梦?”
“嗯,从十八岁开始,断断续续梦了八年。”陈元翊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就是这间办公室,灰色的地毯,米白的墙,前台的绿萝……一模一样。”
赵知夏笑了起来,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真的假的?这么神奇?”
“更神奇的是,”陈元翊看着她,认真地说,“我就是靠着梦里的地址找到这里的。我第一次来那天,根本不是来应聘的,我就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在我梦里出现了八年的地方,到底存不存在。”
赵知夏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了,她盯着陈元翊看了好几秒钟,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在编故事。但他的眼神太真诚了,带着一种回忆往事的恍惚。
“那你第一次见到我……”她迟疑地问。
“也梦见过。”陈元翊的声音轻了下来,仿佛怕惊扰了什么,“不过是在梦里,你总是背对着我,或者侧着脸,看不清楚。直到推门那天,才看到正脸。”
办公室里突然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只有电脑主机风扇持续发出低沉的嗡嗡声。赵知夏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
“我小时候……也经常做一个梦。”
陈元翊的心跳莫名地加快了。
“梦见一个陌生的男孩,”赵知夏回忆着,眼神有些飘远,“有时候在操场上跑步,跑得满头大汗;有时候在小卖部门口,仰着头看冰柜里的汽水;还有时候,就只是背着书包走在一条长长的巷子里。就是很普通的场景,但反反复复地出现。”
她描述得并不详细,但陈元翊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操场、小卖部、长巷……这些意象,为何也让他感到一丝模糊的熟悉?
他们没有再继续这个玄妙的话题,但那晚之后,某种东西在他们之间悄然改变了。一种超越同事关系的理解和亲近,在无声中滋生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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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组织去城郊的拓展基地团建,其中有一个环节是“两人三足”接力赛。不知道是行政同事的有意安排还是纯粹的巧合,赵知夏和陈元翊被分到了一组。
负责绑腿的同事一边把两人的左右脚踝捆在一起,一边开玩笑:“知夏,元翊,你俩长得这么像,说不定心灵感应也强,这比赛稳了!”
赵知夏和陈元翊相视一笑,都有些不好意思。但当比赛开始的哨声吹响,他们互相揽着对方的肩膀,喊着“一二一”的口号迈出第一步时,那种惊人的默契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他们几乎不需要过多的磨合,步伐大小、节奏快慢都配合得天衣无缝。走到后半程,他们甚至不用喊口号,仅仅依靠身体的感觉和细微的调整,就能齐步如飞,速度远远超过其他还在磕磕绊绊、互相埋怨的组合。
最终,他们以绝对优势拿到了第一名。同事们围上来起哄:
“哇!你俩这默契度绝了!”
“老实交代,是不是偷偷练过?”
“这简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
赵知夏微微喘着气,脸上因为运动和兴奋泛着红晕,她转头看向陈元翊,他也正看着她,两人眼中都带着不可思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喜悦。这种默契,仿佛与生俱来,深植在灵魂深处。
陈元翊发现自己对赵知夏的感情超越了同事界限,是在一个非常普通的周三下午。那天赵知夏明显感冒了,鼻子囔囔的,说话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也有些发红,但她还是坚持处理手头的工作,不时抽出纸巾擦鼻子。
陈元翊坐在对面,看着她强打精神的样子,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专心工作,眼神总是不自觉地飘向她。他默默数着她打喷嚏的次数,一个,两个……七个。
下班时,赵知夏因为要等一个客户的最终确认邮件,还在工位上忙着。陈元翊先离开了公司,但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去了附近的药店,买了一盒效果比较好的感冒药,又去便利店买了一瓶温热的蜂蜜柚子茶。
然后他折回公司,那时办公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赵知夏还在电脑前敲字。陈元翊走过去,把装着药和饮料的塑料袋轻轻放在她桌角。
“感冒了就别硬撑,早点回去休息。”他语气平常,但眼神里带着关切。
赵知夏愣了一下,抬头看他,惊讶地问:“谢谢……你怎么知道我感冒需要这个?”
陈元翊脱口而出:“你下午打了七个喷嚏。”说完他自己也愣住了,这听起来好像他一直在数她打喷嚏似的,有点变态。
赵知夏也愣了一下,随即“噗嗤”笑出声来,鼻音重重地说:“你数了啊?”
她的笑容带着点疲惫,却异常温暖。那一刻,陈元翊清晰地听到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咯噔”一下,然后像春天的冻土一样,彻底融化了。就是从那个瞬间起,他意识到,自己会不自觉地在一群人中首先寻找她的身影,会记得她随口提过的不起眼的小事(比如她喜欢某个牌子的薯片但不喜欢烧烤味),会因为她和某个男客户因为工作多说了几句话而心里莫名地泛酸、烦躁。
而赵知夏似乎也对他有着超越普通同事的好感。她会在他加班时,顺手给他也带一杯咖啡,并且记得他不加糖;会在团队午餐点菜时,悄悄提醒服务员他那一份不要放香菜;会在开会讨论方案,他的想法被质疑时,有理有据地出言支持。
两颗心在日常的相处中,被无数细微的关怀和默契的瞬间,越拉越近。
有一天晚上,他们又一起加班到十点多。走出大楼时,才发现不知何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夜色被晕染得一片朦胧。
“我开车送你吧。”陈元翊很自然地提议。
赵知夏没有拒绝。
车上,雨刷器有节奏地左右摆动,刮开挡风玻璃上不断汇聚的雨水。车厢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气氛安静而温馨。路灯的光晕透过湿漉漉的车窗,在两人脸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
在一个漫长的红灯前,陈元翊看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街道,突然轻声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好像……知道为什么总是梦见这里了。”
赵知夏转过头,在昏暗的光线中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可能是因为,”他也转过头,目光深深地看向她,声音温柔而笃定,“你在这里。”
车窗外,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片迷离的光斑。赵知夏没有说话,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但她放在膝上的手,却慢慢地、试探性地,轻轻覆在了他扶着方向盘的手背上。
她的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清晰。陈元翊的心猛地一跳,随即反手将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温暖从交握的掌心迅速传递开来,驱散了雨夜的微寒。那一刻,什么都不用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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确定关系之后,他们的相处更加自然亲密。一个周末,陈元翊去赵知夏家吃饭,饭后,赵知夏心血来潮,搬出了几本厚厚的旧相册,说要给他看看自己小时候的“黑历史”。
陈元翊饶有兴致地翻看着。照片里的赵知夏,从蹒跚学步的奶娃娃,到扎着羊角辫的小学生,再到青涩的中学少女,时光的轨迹清晰可见。他看着看着,脸上轻松的笑容渐渐凝固了。
他指着一张大概是她六岁左右的照片。照片里,小小的赵知夏站在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下,穿着花裙子,手里拿着一个彩色的纸风车,对着镜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这个地方……”陈元翊眉头微蹙,喃喃道,“我梦见过。”
赵知夏正在削苹果,闻言头也没抬,笑道:“别开玩笑了,这是我家以前老房子门口,那棵树是棵大榕树,你不可能去过的,我们很早就搬走了。”
陈元翊却盯着照片,语气越来越肯定:“树旁边,是不是有个灰色的石凳?表面不太平整,有点坑坑洼洼的。树下,靠近根部的位置,还有个很大的蚂蚁窝,你小时候经常蹲在那里一看就是半天,看蚂蚁搬家。”
赵知夏削苹果的动作猛地停住了,水果刀差点划到手。她抬起头,震惊地看向陈元翊,眼睛瞪得大大的:“你……你怎么知道?!”
陈元翊没有回答,而是继续描述,语气带着一种回忆的恍惚:“还有,你七岁那年夏天,在那个石凳上跑来跑去摔了一跤,右边膝盖磕在石凳边缘,破了很大一块皮,流了好多血,后来还留下了一道疤。”
赵知夏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右膝盖上那道淡白色的、月牙形的疤痕,嘴巴微张,震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件事过去太久了,连她爸妈都可能记不清了,他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连伤口形状、在哪里磕的都一清二楚!
“你……你听谁说的?”她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没人跟我说。”陈元翊摇摇头,眼神同样充满了不可思议,“我梦见过。大概是我十岁左右的时候,断断续续梦到过几次一个小女孩,在树下玩风车,看蚂蚁,还有摔伤了哭鼻子……”
两人面面相觑,客厅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墙上挂钟的滴答声格外清晰。
从那以后,他们像是打开了某个神秘的开关,开始有意无意地验证更多的事情。
赵知夏说起她小时候养过一只叫“团子”的橘猫,特别懒,最爱睡在阳台的拖鞋上。陈元翊立刻想起,他小时候确实梦见过一只胖乎乎的橘猫,在阳光下打滚。
赵知夏说起她十岁那年得了肺炎,住院一周,记得病房的窗帘是淡蓝色的,上面有小碎花。陈元翊努力回忆,模糊记起自己似乎也梦见过一个类似的房间,窗外能看到一个水塔。
赵知夏说起初中参加全校朗诵比赛,本来背得滚瓜烂熟,结果上台看到黑压压的人群,脑子一空,忘词了,在台上憋得满脸通红,最后灰溜溜地跑下台。陈元翊怔住了,因为这个场景在他少年的梦里出现过,梦里的尴尬和无助感如此真实,他醒来后还懊恼了好一会儿。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琐碎,却像一块块拼图,拼出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又无比浪漫的真相——陈元翊的梦境,竟然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跨越了时间和空间,窥见了赵知夏的童年和少女时代。
“这太……不可思议了。”赵知夏依偎在陈元翊怀里,看着窗外闪烁的霓虹,轻声说,“就好像……在我的生命历程里,你一直以一种看不见的方式参与着,陪伴着。虽然你人不在场,但你的意识……来过。”
陈元翊紧紧搂着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发。他也感到无比震撼。原来那些年反复出现的、看似毫无意义的梦境碎片,并不是空穴来风,它们都指向一个人,一段他未曾参与却早已熟悉的人生。他开始明白,他梦见的从来不是那个冰冷的办公室空间,而是空间里注定会相遇的那个人。
7
恋爱两年后,一个秋高气爽的傍晚,陈元翊在他们经常散步的公园湖边,向赵知夏求婚了。没有盛大的仪式,没有围观的群众,只有夕阳的金辉洒满湖面,微风拂过柳梢。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赵知夏被晚霞映红的脸庞,突然单膝跪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设计简洁而璀璨的钻戒。
“知夏,”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哑,但眼神无比专注和真诚,“我们之间,有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巧合和缘分。从十八岁的梦,到创新大厦的相遇,再到那些重叠的过去……我相信,这一切都不是偶然。是你让我相信,这世上真的有命中注定这回事。我想用我往后所有真实的日子,去陪伴你,弥补我那些梦里缺席的时光。你愿意嫁给我吗?”
赵知夏看着他,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伸出手,轻轻抚摸他因为紧张而绷紧的脸颊,眼泪却先一步滑落下来,伴随着绽放的笑容。
“我愿意。”她用力点头,声音哽咽却坚定,“我好像……已经等了一辈子了。”
是的,等待的感觉,她从很早就有了。那种莫名的、仿佛在寻找什么的空虚感,在遇到陈元翊之后,终于彻底消失了。
婚后的生活,如同大多数夫妻一样,充满了柴米油盐的平淡,也交织着细碎的温暖和幸福。那个困扰了陈元翊多年的梦境,出现的频率越来越低,后来几乎不再来了。偶尔梦见,也不再是那个空荡荡、寂静无声的办公室,而是充满了同事们的谈笑声、键盘敲击声、以及赵知夏坐在他对面,抬头对他微笑的鲜活场景。
有时候周末,他们需要一起去公司加班。站在那扇熟悉的玻璃门前,陈元翊总会想起第一次鼓起勇气来这里的情景。
“你说,”有一次,他握着门把手,没有立刻推开,而是转头问赵知夏,“如果那天,我最后怂了,没敢进来,我们会不会就错过了?”
赵知夏挽着他的胳膊,想了想,然后坚定地摇摇头,微笑着说:“不会的。我相信,如果是真正注定要在一起的人,总会相遇。也许是以另一种方式,在另一个时间,另一个地点,但最终,一定会遇见。”
如今,站在现在回望过去,陈元翊常常觉得人生就像一部精心编排的剧本,充满了奇妙的伏笔和照应。那些曾经让他困惑、甚至有些烦恼的重复梦境,那些令人匪夷所思的巧合,原来都是命运埋下的线索,都是为了将他引向那个对的人。
那天在办公室里,一位刚失恋的年轻同事情绪低落,抱怨道:“唉,我再也不相信什么缘分天注定了,都是骗小女生的,现实哪来那么多巧合。”
陈元翊和赵知夏正在合作完成一个设计稿,闻言,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的深意。
赵知夏转过头,对那位同事温柔而笃定地说:“等你以后遇到那个对的人,你就会明白了。这世界上啊,太巧合的事,往往就是命运注定好的安排。”
是啊,最好的缘分,大概就是当你终于遇见那个人时,心中没有陌生的惶惑,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然和“原来你在这里”的笃定。就像两条各自流淌了许久的河流,穿越山峦,绕过险滩,最终汇合,然后融为一体,奔流向共同的前方。那些独自流淌的岁月里,或许早已通过梦境的水脉,悄然相通。
来源:雪千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