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宋熙宁年间的初冬,寒风卷着雪粒子,像针扎似的打在陈阿蛮脸上。他紧了紧肩上沉甸甸的包袱,里面是十几张上好的雪狐皮,油光水滑,是他在秦岭深处蹲守了半个月的收获。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每一步都陷得深。猎户村就在雪林边上,日子清苦,全指着这点皮毛去镇上换回过冬的盐巴
宋熙宁年间的初冬,寒风卷着雪粒子,像针扎似的打在陈阿蛮脸上。他紧了紧肩上沉甸甸的包袱,里面是十几张上好的雪狐皮,油光水滑,是他在秦岭深处蹲守了半个月的收获。脚下的积雪“咯吱”作响,每一步都陷得深。猎户村就在雪林边上,日子清苦,全指着这点皮毛去镇上换回过冬的盐巴、粗布和给老娘治风湿的药。刚走出林子,踏上通往村口那条踩得半实的小道,陈阿蛮就觉得不对劲。平日这时辰,村里该是炊烟袅袅,可今天村口黑压压聚了一堆人,个个脸上带着惊惶,像炸了窝的鹌鹑。
“阿蛮!阿蛮你可出来了!” 邻村的赵守业,一个平时胆子不小的汉子,此刻脸色煞白,一把抓住陈阿蛮的胳膊,手劲儿大得吓人,“出大事了!王铁山…王屠户他…他没了!”
“王铁山?”陈阿蛮一愣,王铁山是邻村杀猪的,膀大腰圆,脾气火爆,但身体壮得像头牛,“咋没的?急症?”
“急啥症啊!”旁边一个哆嗦的老妇人插嘴,声音尖利,“死得邪乎!就在林子边上那棵歪脖子老榆树下!说是…说是让狼给掏了心窝子!”
“狼?”陈阿蛮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透出几分凝重。这雪林子他熟得跟自己家后院似的,开春后狼群都往深山里去了,近几个月连根狼毛都没见着,“雪林子边上有狼?你看真切了?”
“咋没看真切!”赵守业喘着粗气,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陈阿蛮脸上,“那伤口,血糊淋啦的,撕得烂糟糟的,就是狼咬的样儿!可怪就怪在这儿了!”他喉结用力滚了一下,眼中透着浓得化不开的恐惧,“雪地上,干干净净!别说狼爪子印,连个兔子的蹄子印都没有!就…就王铁山躺着那块,雪被血染红了,再往外,啥也没有!干干净净!像是…像是从天上掉下来,或是让啥东西给‘叼’过去的!只在他手边…掉着半块这玩意儿!”
赵守业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个东西递给陈阿蛮。那是半块狼皮缝制的护符,边缘参差,毛茬外翻,像是被一股蛮力硬生生扯断的。皮子很旧,毛色暗淡无光,带着一股子浓重的腥膻和泥土混合的浊气。陈阿蛮接过来,入手粗糙沉重,翻来覆去看。这种护符,附近的猎户几乎人手一个,求个山神保佑,平安归家。可这半块护符的背面,用烧红的铁签子烙着一个歪歪扭扭、却异常清晰的“远”字。
陈阿蛮的心猛地一沉,仿佛被冰水浸透。周远山!这个烙印他认得,是村里另一个老猎户周远山的标记。周远山手艺好,做的护符结实耐用,不少人都找他换过。
“远山叔的?”陈阿蛮抬头问赵守业,声音有些发紧。
“可不就是!”赵守业拍着大腿,声音带着哭腔,“大伙儿都认得!你说邪门不邪门?没狼脚印,倒有远山的护符!有人…有人说是‘雪狼精’索命来了!专挑冒犯山林的人下手!吓得我们魂都快没了,都不敢往林子里瞅了!”
一股寒气顺着陈阿蛮的脊梁骨“嗖”地爬上来,比这秦岭的朔风还要刺骨。“雪狼精”是山民口口相传的老话,可谁也没真见过。没脚印…周远山的护符…这比真狼张牙舞爪地站在面前还让人心里发毛。他清晰地想起周远山那条还没好利索的胳膊,上个月王铁山那混蛋仗着力气大,硬说林子边上一块出雪狐的好猎场是他家的祖地,生生把周远山打了出去,争执中凶狠地打断了他一条胳膊。远山叔当时眼睛都红了,咬着牙一声没吭,但那眼神里的怨毒,陈阿蛮至今难忘。
“王铁山的尸体还在那儿?”陈阿蛮沉声问,目光锐利地扫向人群。
“在呢在呢!谁也不敢动!里正让守着,等官府来人,可这大雪封山的,官差啥时候能到啊?”赵守业一脸愁苦,搓着冻得通红的手。
“走,带我去看看。”陈阿蛮二话不说,把沉甸甸的狐皮包袱往地上一撂,“婶子,麻烦帮我照看下东西。”他跟着神色惶惶的人群,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林子边那棵标志性的歪脖子老榆树赶去。
树下围着一圈人,都离得远远的,仿佛那尸体周围有一道无形的屏障。王铁山仰面躺在雪地里,厚厚的棉袄被暴力撕开,露出胸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肉模糊,深可见骨,确实像是被猛兽疯狂撕咬过。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雪后清冽冰冷的空气,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刺鼻气息。雪地上,正如赵守业所说,只有王铁山倒下的那片区域一片凌乱,雪被践踏、染红,向外延伸不过几步,积雪便平整无痕,光滑如镜,仿佛一道无形的界限将死亡与生者世界隔绝开来。
“让让,让让,请吴婆婆看看!”赵守业分开人群,引着村里那位白发苍苍、背脊佝偻的老医婆吴桂芝上前。吴桂芝是村里唯一的懂点医理的人,年轻时在镇上药铺帮过工,见识过些场面。她颤巍巍地蹲下身,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小心翼翼地摊开,里面是几根长短不一的银针和一把铮亮的小镊子。她屏住呼吸,凑近那狰狞的伤口,浑浊的老眼此刻却异常专注。她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拨开翻卷的皮肉和凝结的暗红色血块,仔细地、一寸一寸地查看着伤口的边缘和深处。
周围鸦雀无声,只有风穿过光秃秃树枝发出的呜咽,像是为死者悲鸣。时间仿佛凝固了。半晌,吴桂芝抬起头,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不对头…这伤看着是像狼咬,皮肉外翻得厉害。可细看这皮肉边缘…”她用镊子尖精准地点指着几处地方,“你们看,这里,还有这里,皮开肉绽的地方,切口太直溜了,太过齐整,不像野兽撕扯留下的那种毛糙毛边。倒像是…像是被什么锋利的薄铁片,比如猎刀或者匕首,先干净利落地划开了口子,然后再硬生生撕烂的!而且,”她压低声音,镊子指向更深处的骨头上,“这骨头上的刮痕…不像兽齿啃咬留下的那种坑坑洼洼、深浅不一的痕迹,更像是…刀尖划拉过的细长条痕!力道还不小!”
“铁片?刀?”人群像滚油里溅入了冷水,瞬间“嗡”地炸开了锅,恐惧中更多了惊疑和难以置信。野兽索命还能归咎于山神发怒,人为谋杀则让恐慌直接渗入了每个人的骨髓。
陈阿蛮早已蹲在吴桂芝旁边,目光锐利如鹰隼,紧紧跟随着吴桂芝的镊子尖。没错!那些细微的、笔直的划痕,绝非野兽利齿能造成,那是属于人类工具的冰冷印记!他再低头,更仔细地审视王铁山身下的雪地,还有周围那片诡异的“干净”区域。雪很厚,昨夜的新雪覆盖了旧雪。他伸出手指,轻轻按了按王铁山身体周围没有被血迹沾染的雪面,触感略硬;又按了按更远一些、人群踩踏过的地方,雪更松软些。
“不是没痕迹…”陈阿蛮喃喃自语,心中疑云更重。他索性趴下身子,几乎把脸贴到冰冷的雪地上,眯起眼,逆着稀薄的冬日天光仔细瞧看雪面的细微起伏和反光差异。“是痕迹被盖住了,或者…被抹平了。”他的目光像搜寻最狡猾猎物的踪迹,在雪地上来回梭巡。终于,在离王铁山尸体约莫五六步远,靠近林子边缘的一处微微隆起的雪坡上,他发现了异常——那里的积雪表面,似乎有极其浅淡、几乎被新雪完全覆盖的几道平行凹痕,很宽,间隔均匀,不像是人或野兽的脚印,倒像是…什么东西在雪面上拖行留下的宽扁印子,宽度约莫一拃。
“木橇…”陈阿蛮心中豁然开朗,仿佛拨开了迷雾。山里的猎户有时会用简易的木橇在厚雪上拖运重物或大型猎物。这种橇板宽而平,留下的印子浅且宽,若是雪后不久再覆盖一层薄薄的新雪,很容易被掩盖。他抬头看了看天色,估算着昨夜雪停的时间和王铁山遇害的可能时辰,多半是深夜或凌晨。雪停后到天亮这段时间,气温不算太低,雪面会经历一次短暂的融化再结壳,形成一层薄冰层…如果凶手用木橇运尸,橇印会被新雪覆盖一部分,但底下那层融化的雪壳上会留下更不易察觉的浅痕,随着白天气温逐渐回升,雪壳融化,这些浅痕就会彻底消失!现在发现的这几道极浅的凹印,正是那正在迅速消失的雪壳痕迹!它们微弱地指向林子深处。
“木橇印?”赵守业凑过来,眯着眼使劲看陈阿蛮指的地方,一脸茫然,“在哪呢?俺咋啥也没看见?”
“太浅了,快化了。”陈阿蛮站起身,拍了拍手上沾的雪粒,“而且凶手很小心,可能特意选了有坡度或者积雪更厚实的地方走,让橇印更不明显,甚至借助地形让它自然滑行一段。”他指向雪坡上那几道几乎看不见的凹痕延伸的方向,正是通往林子深处,周远山家那间孤零零的猎屋所在的那个僻静山坳!
所有的线索瞬间在陈阿蛮脑中串联、碰撞,形成一个清晰的链条:王铁山手边扯断的周远山护符(表层嫁祸线索)→ 吴桂芝发现的伤口中人为铁器划痕(核心破绽拆穿伪装)→ 自己发现的、指向周远山家方向的浅淡木橇印(揭示运尸方式与路径)→ 王铁山强抢猎场、打断周远山胳膊的深仇新怨(作案动机)!
“是周远山!”陈阿蛮斩钉截铁地说,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不是什么雪狼精!是他用猎刀刺死或弄晕王铁山后,伪造了狼咬的伤口,再用木橇把王铁山的尸体从别处(很可能是下绊索的地方)拖运到这里,故意留下自己的半块护符,想嫁祸给虚无缥缈的山精野怪!”
人群一片哗然,议论声如同蜂群炸响。有人觉得陈阿蛮分析得丝丝入扣,有理有据;有人仍将信将疑,觉得太过离奇;也有人下意识地望向周远山家的方向。就在这时,一个阴阳怪气、带着明显怒意的声音响起:
“哟!阿蛮小子,好大的口气!空口白牙就敢污蔑你远山叔?”只见周远山拄着一根结实的木拐棍,那条受伤的胳膊用灰布带子牢牢吊在胸前,在一群平日与他交好或受他恩惠的猎户簇拥下,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他面色铁青,眼神像藏了剧毒的蛇信,阴鸷地扫过陈阿蛮的脸,“就凭地上那几道风都能吹没、眼都快瞅瞎才能看见的印子?就凭吴婆婆说的几句模棱两可、谁又能真分得清是狼牙还是刀尖的话?还有那半块护符?”他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性,“谁不知道我周远山前阵子丢了护符!定是王铁山这厮,抢我猎场时趁乱给扯了去!如今他遭了报应,死无对证,你倒把脏水泼到我这个断了胳膊的废人头上?我看是你小子,眼馋王铁山抢去的那片好猎场,如今他死了,你想独占,才编出这套话来陷害我吧?大伙儿评评理!他安的什么心!”
这番话极具煽动性和反咬一口的狠毒。王铁山强占周远山猎场的事大家都知道,那片猎场确实猎物肥美。几个平日里就有些嫉妒陈阿蛮年轻力壮、猎物打得又多又好的猎户立刻被挑动起来,嚷嚷道:
“就是!阿蛮,你小子别血口喷人!证据呢?”
“远山叔手都断成这样了,咋杀人?你让他拖得动王铁山那身板?”
“我看你是想当这猎场的头儿吧!心思够毒的!”
陈阿蛮瞬间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周远山的狡辩、反咬和煽动,让原本就惊疑不定、被“雪狼精”吓得六神无主的村民开始动摇,怀疑和审视的目光纷纷落在他身上。他手里没有铁证,木橇印随时会彻底消失,伤口痕迹只有吴桂芝能作证而村民未必全信,护符更是可以轻易推脱是丢失或被抢。时间紧迫!一旦村民被周远山彻底蛊惑,或者等午后的温度再升高些雪化尽了痕迹,这案子就真成了无头悬案,甚至自己都可能被反咬一口,背上污名。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深吸了一口气,猎人在绝境中追踪猎物的本能让他飞速思考。木橇运尸…伤口是猎刀伪造…猎刀!周远山的猎刀!他动手之后,那带血的凶器,绝不可能立刻清洗干净带在身上(血迹未干透,气味也瞒不过猎犬般的鼻子),更不可能藏在家里(一旦搜查就是铁证)。最可能的是…在运尸途中,就近掩埋,或者藏在某个极其隐蔽、一时半会难以找到的地方!比如…就在木橇印消失点附近!
陈阿蛮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几道浅淡的木橇印延伸的方向,最终消失在雪坡边缘。那片雪坡下去不远,地势略低,有一小片乱石堆,是夏天山洪冲下来的,石头大小不一,缝隙幽深,里面常年积雪不化,风吹的浮雪也容易覆盖表面,是个绝佳的临时藏匿点!
“远山叔,”陈阿蛮盯着周远山的眼睛,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沉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说我污蔑你。好。那咱们就顺着这木橇印最后消失的方向,去前头那乱石堆看看?若真是山精野怪所为,自然啥也没有。若是我陈阿蛮胡说八道栽赃你,我任凭你和乡亲们处置,那片猎场,我陈阿蛮也绝不沾手!从此离开这里!可若是…”他顿了顿,目光如炬,“找到了不该找的东西,远山叔,你又怎么说?敢不敢当着乡亲们的面,赌个清白?”
周远山的脸色瞬间变了变,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慌乱,握着拐棍的手背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发白。但他随即强作镇定,甚至挤出一丝冷笑:“哼!看就看!我周远山行得正坐得直!怕你不成!走!大伙儿都去作个见证!看看这小子能玩出什么花样!”他嘴上说得硬气,但迈步时,脚步却显得有些虚浮和沉重,不似平时稳健。
陈阿蛮不再废话,直接招呼了几个平时还算信任他的年轻后生:“守业哥,李长顺,带上铁锹镐头,跟我走!”他当先朝着乱石堆方向大步走去,步伐坚定有力,踩得积雪咯吱作响。周远山在人群的簇拥和半推半就下,也只得阴沉着脸,拄着拐棍,一步一挪地跟上。人群像一股沉重的潮水,涌向那片沉寂的乱石堆。
乱石堆很快到了。嶙峋的怪石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只露出一些尖锐的棱角。陈阿蛮根据木橇印最后消失的大致方位、雪坡的走向以及猎人对地形天然的熟悉感,迅速锁定了几块半人高巨石夹缝中间,一处被积雪半掩的凹陷处。那里背风,雪堆积得更厚,石头缝隙幽暗,正是藏东西的好地方。他指着那里,对赵守业和李长顺说:“挖这里!小心点,别碰坏了东西!”
铁锹和镐头开始奋力刨开冰冷的积雪,挖开下面冻结的碎石和泥土。铁器与冻土、石块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屏息凝神。周远山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吊着的手臂微微颤抖。挖了不到一尺深,“铛”一声脆响,铁锹尖碰到了硬物!
赵守业连忙丢下铁锹,用手扒开浮土和碎石。一把带鞘的猎刀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刀鞘是普通的牛皮,已经沾满了泥土。赵守业颤抖着手拔出刀身,寒光闪闪的刀锋上,靠近刀柄护手和血槽的缝隙里,还残留着暗红色的、尚未完全凝固干涸的血迹!刀身的形状、长度和特有的宽度(比寻常柴刀窄,比匕首宽),与吴桂芝方才描述的伤口中那些笔直划痕的特征完全吻合!
“啊——!血刀!”人群发出一片惊天动地的惊呼,目光齐刷刷地、如同实质般射向面无人色的周远山。铁证如山!
周远山如遭雷击,整个人猛地一晃,踉跄着后退一步,拐棍“啪嗒”一声掉在雪地里,那条吊着的胳膊也无意识地颓然垂下。他面如死灰,嘴唇哆嗦着,看着陈阿蛮从他面前的赵守业手里接过那把带血的猎刀,举到他眼前;看着周围乡亲们眼中瞬间从怀疑变成的震惊、愤怒、鄙夷和深深的恐惧。所有的狡辩、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侥幸,在这冰冷的铁证面前都化为齑粉。最后一丝支撑他的力气也消失了。他颓然低下头,肩膀垮塌下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是…是我…”周远山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一种解脱般的疲惫,“王铁山…他抢我活路…断我胳膊…断了我的指望啊!我…我恨啊!恨得夜里睡不着觉!那晚…那晚下着雪,我知道他喝多了酒,必定要贪近路从那片老林子的背风坡穿…就在他必经的那段陡坡上,下了个套野猪的结实绊索…他摔下去…撞在石头上…晕了…”他痛苦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神空洞地望着地面,“我…我摸过去…用我的刀…给了他个痛快…想着…想着嫁祸给山里的东西…没人会疑心到我这个废人头上…就用以前打狼剩的旧橇板…把他拖到那棵显眼的歪脖子树下…故意…故意扯下半块护符丢在他手边…”
真相大白。没有神秘莫测的雪狼精,只有被刻骨仇恨扭曲的人心,和一场利用环境(大雪掩盖痕迹)、利用恐惧(山精传说)、精心设计嫁祸的伪装。愤怒的村民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瘫软如泥的周远山捆了个结结实实。里正摇着头,重重叹着气,安排人手准备雪橇,只等雪势稍小些就押送他去县衙。王铁山血肉模糊的尸体也被收敛起来,用草席盖好。
陈阿蛮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没有半分破案的快意,只有沉甸甸的疲惫和一丝悲凉。为了争一片林子,一个断臂丧命,一个身陷囹圄,等待他的也多半是断头台。他沉默地拒绝了里正让他暂时看管那片惹祸猎场的提议,独自背上那捆用狐皮辛苦换回来的盐巴和粗布,踏着越来越浓重的暮色,回到了自己那间孤零零矗立在村尾的破旧猎屋。
推开吱呀作响、透风的木门,一股熟悉的、混合着硝制兽皮、潮湿木头和冰冷灰烬味道的寒气扑面而来。他放下东西,习惯性地摸索着火石想去点那盏昏暗的油灯。目光下意识地扫过靠窗的土炕,动作却猛地顿住了,如同被冻结。
破旧的窗台上,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尘。就在那灰尘中间,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块东西——一块崭新的狼皮护符。皮子硝得柔软,毛发油亮,针脚细密扎实,一看就是老猎人的手艺。护符上没有任何烙印,干干净净。
陈阿蛮的心骤然一紧,几步抢到窗边,拿起那块护符。入手温润,带着新硝皮革特有的气息。他猛地推开窗户,凛冽的寒风夹着雪沫灌进来。窗外,暮色四合,雪林深处一片沉沉的墨蓝,寂静无声。只有远处,那莽莽苍苍、深不可测的密林最深处,仿佛极遥远的地方,一声悠长、苍凉、穿透力极强的狼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黄昏的宁静,遥遥传来,在空旷的雪谷间回荡,久久不散。
陈阿蛮攥紧了手中那块来历不明的新护符,望向窗外那片吞噬了太多秘密的、幽暗的雪林深处,寒意从心底蔓延开来。风声呜咽,仿佛在低语着什么。
来源:若瑶情感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