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方晓芳的手，不像小时候那么柔软了，掌心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抓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夏末的午后，太阳毒得能把地里的石头烤裂，她却不由分说地把我从村口的小路上，拽进了那片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玉米叶子“哗啦啦”地刮着我的脸，又痒又疼。我挣了一下，没挣开，只能踉踉

方晓芳的手，不像小时候那么柔软了，掌心带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抓着我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夏末的午后，太阳毒得能把地里的石头烤裂，她却不由分说地把我从村口的小路上，拽进了那片一人多高的玉米地里。玉米叶子“哗啦啦”地刮着我的脸，又痒又疼。我挣了一下，没挣开，只能踉踉跄跄地跟着她往里走。

“晓芳，你这是干啥？有话好好说。”我心里直犯嘀咕，三十好几的人了，这拉拉扯扯的，被村里人看见，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她不说话，只是埋着头一个劲地往深处走。直到四周全被青纱帐围得严严实实，再也看不见外面的路，她才松开手，背对着我，肩膀一抽一抽的。

人到中年，乡愁就成了酒，越陈越烈。我在大城市打拼了十几年，从一个愣头青混成了部门主管，车子房子都有了，可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这次趁着年假，我特地回了趟阔别多年的老家。

村子变化不大，还是那几条泥土路，几排红砖房。见到我这个“城里回来的文化人”，乡亲们都很热情，递烟的递烟，倒水的倒水。在一圈热热闹闹的寒暄里，我一眼就看到了方晓芳。

她站在人群外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连衣裙，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二十年不见，岁月到底还是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跡，眼角有了细纹，皮肤也没了少女时的水灵，但那双眼睛，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又大又亮，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我看不懂的疲惫和忧愁。

后来我考上大学，离开了村子，联系就渐渐少了。听我妈说，晓芳高中没读完就辍学了，没几年就嫁给了邻村一个叫赵磊的男人。赵磊家开了个小养殖场，在村里算是条件不错的。我妈每次提起都叹气，说晓芳这丫头，命好，嫁了个能干的男人，啥活都不用干，享福呢。

这次回来，我也见到了赵磊。他比我大几岁，人长得高高壮壮，嗓门特别大，一说话整个院子都能听见。饭桌上，他搂着我的肩膀，一杯接一杯地灌我酒，嘴里全是吹噓。“兄弟，你在外面混得好，哥哥我也没闲着！我这养殖场，跟镇上好几家饭店都签了合同，一年下来，嘿，反正够你嫂子买几件漂亮衣服了！”

他说着，还故意捏了捏晓芳的脸蛋。晓芳只是低着头，尴尬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饭桌上，赵磊一直在夸耀自己的本事和人脉，说自己在镇上多吃得开，谁谁谁都得给他几分薄面。晓芳全程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默默地给大家添茶倒水，照顾着她那个五六岁的儿子。我注意到，当她伸手去夹一块远处的红烧肉时，衣袖不经意间滑了下去，手腕上赫然有一圈青紫色的淤痕。

我的心猛地一沉。晓芳察觉到我的目光，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把袖子扯了下来，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赵磊还在那边唾沫横飞地吹牛，完全没注意到这边的小插曲。我端起酒杯，掩饰住心里的惊疑，但那块刺眼的淤青，却像一根针，扎在了我的心上。

玉米地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叶子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狗叫。晓芳背对着我，哭了很久，直到把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才转过身。

她的眼睛红肿得像两个核桃，脸上挂着泪痕，看起来可怜极了。“陈默，我是不是很没用？”

我递给她一张纸巾，轻声说：“怎么会。发生什么事了？跟我说说，别憋在心里。”

而他的脾气，更是随着生意失败变得越来越暴躁。喝了酒就拿晓芳撒气，骂人是家常便饭，动起手来更是没轻没重。我看到的那块淤青，就是前天晚上他嫌晓-芳做的菜咸了，一把将她推倒撞在桌角上留下的。

“他……他还染上了赌博，”晓芳的声音抖得厉害，“前前后后输了十几万。家里但凡有点值钱的东西，都被他拿去当了。我劝他，他就打我，说我一个娘们家懂什么，咒他发不了财。”

我听得拳头都攥紧了，一股怒火直冲脑门。这就是乡亲们嘴里那个“有本事”的男人？这就是晓芳过的“好日子”？

晓芳苦笑了一下，眼泪又流了下来：“离？我怎么离？我爸妈觉得我嫁得好，在亲戚面前有面子，我要是离婚，他们的脸往哪儿搁？再说了，赵磊威胁我，我要是敢提离婚，他就……他就去我娘家闹，让我全家都不得安宁。还有孩子……孩子还那么小，我不想让他没有一个完整的家。”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钝刀子，在我的心上慢慢地割。我看着眼前这个被生活折磨得憔悴不堪的女人，心里又疼又气。疼的是她承受的苦难，气的是她的懦弱和所谓的“为了孩子”的借口。

“晓芳，”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下来，“家丑不可外扬，这是老一辈的观念，但现在是什么社会了？家暴是犯法的！至于孩子，你觉得在一个充满暴力和恐惧的家庭里长大，对他就是好了吗？他每天看着自己的父亲打骂母亲，他的心理能健康吗？”

“你听我说，”我抓住她的肩膀，让她看着我的眼睛，“这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错的是他！你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你越是忍让，他只会越变本加厉。”

“可是……我能怎么办？”她无助地看着我，“我没读过多少书，这么多年也没出去工作过，离了婚，我带着孩子能去哪儿？我养不活我们娘俩。”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经济不独立，人格就难以独立。赵磊正是拿捏住了她这一点，才敢如此肆无忌惮。

她看着我，眼神里闪过一丝光亮，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你听我的。”我压低声音，开始跟她商量对策，“从现在开始，他再对你动手，你不要反抗，但要想办法留下证据。用你的手机，偷偷录音或者录像。有伤了，就偷偷去医院验伤，把报告收好。这些都是以后起诉离婚和争取抚养权的关键证据。”

“钱的问题你不用担心。我先借给你一笔钱，足够你和孩子在镇上租个房子，安顿下来。等你离了婚，再慢慢想办法找个工作。村里山清水秀的，农产品质量都很好，现在城里人都喜欢这些。到时候开个网店，或者做直播带货，都是出路。我可以帮你。”

“陈默，这……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我打断她，“我们是朋友，不是吗？小时候你还帮我藏过不及格的卷子呢，我还没报答你呢。”

一句玩笑话，让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不少，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但这一次，不再是绝望的泪水，而是带着一丝希望。

机会很快就来了。第三天晚上，赵磊又在外面喝得醉醺醺地回来，因为一点小事就对着晓芳破口大骂。我借口去他家串门，刚到院子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东西被砸碎的声音和孩子的哭喊声。

我心头一紧，立刻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然后一脚踹开了虚掩的大门。

屋里的情景让我目眦欲裂。晓芳被赵磊推倒在地，额头磕破了，流着血。孩子在一旁吓得哇哇大哭。赵磊手里还举着一个板凳，正要往下砸。

赵磊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酒劲上头，把板凳往地上一扔，指着我的鼻子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这是我家的事，轮得到你来管？我打我自己老婆，天经地义！”

“你打你老婆是犯法！”我冷冷地看着他，“刚才你说的话，做的事，我都录下来了。晓芳，报警！”

晓芳从地上爬起来，看到我，像是找到了主心骨，颤抖着手掏出手机。

他冲上来想抢晓芳的手机，被我一把推开。我一米八的个子，常年健身，对付他这种被酒色掏空了的身体绰绰有余。

“赵磊，我再跟你说一遍，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你要是再敢动晓芳一根手指头，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外面欠了多少赌债，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你就在里面好好待着吧！”

我的话像一盆冷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他看着我，又看了看满脸是血、眼神决绝的晓芳，终于没了气焰，嘴里嘟囔着什么，颓然地坐到了地上。

我的假期也结束了。临走前，我把一张存了五万块钱的银行卡塞给晓芳。“密码是咱们小时候的学号，你六位，我六位。钱不多，你先用着，安顿好孩子。以后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晓芳没有推辞，只是红着眼圈对我说：“陈默，谢谢你。这辈子，我都不会忘了。”

我笑了笑：“说什么傻话。等你以后在网上卖土特产成了大老板，记得给我打折就行。”

几个月后，我接到了晓芳的电话。她的声音听起来轻快而有活力，和我回来时见到的那个愁云惨雾的女人判若两人。她说婚已经离了，赵磊理亏，孩子的抚养权和老房子都判给了她。她用我给的钱，把房子简单装修了一下，然后在镇上找了个卖童装的活儿，虽然辛苦，但心里踏实。

她还笑着说：“陈默，等我攒够了钱，就还你。对了，我开始学着在我们村的短视频账号上出镜了，介绍我们村的风景和土特产，效果还不错呢！下次你回来，我请你吃我亲手种的菜！”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城市的车水马龙，心里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来源：上进的生活家k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