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苏小姐,”我平静地打断她那滔滔不绝的、关于她年薪和未来规划的宏伟蓝图,“关于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德国蒂森克虏伯的项目,明天你不用跟了。”
“苏小姐,”我平静地打断她那滔滔不绝的、关于她年薪和未来规划的宏伟蓝图,“关于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德国蒂森克虏伯的项目,明天你不用跟了。”
她愣了一下,那双精心描画过的眉毛微微挑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柠檬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补充道:“你被解雇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这七年,从一个只有三个人的小作坊,到如今拥有三百多名员工、在业内小有名气的“远星精密”,我几乎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耗在了车间和图纸上。我熟悉每一颗螺丝的扭矩,能听出机床最细微的异响,却唯独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束手无策。母亲的电话催得越来越紧,我才在百般无奈之下,答应了这次由她老战友牵线的相亲。
我甚至都来不及换下身上那件沾着些许油污的蓝色工服。
而一切,都要从三天前,我妈那个打来时我正在车间调试一台新设备的电话说起。
第1章 一件工服与一场相亲
“建国啊,你手头那活儿什么时候能忙完?”电话那头,母亲王兰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正戴着护目镜,手里拿着扳手,对着一台新进口的五轴加工中心做最后的校准。机床的嗡鸣声很大,我不得不侧过身,走到车间角落一个相对安静的地方。
“妈,正忙着呢,这台设备精度要求高,我得亲自盯着。怎么了?”我摘下沾着油污的手套,蹭了蹭额头的汗。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金属切削液特有的味道,这味道对我来说,比任何香水都来得亲切。
“你瞧你,一说就是忙,”母亲的语气里透出几分嗔怪,随即又软了下来,“建国,你今年三十三了,不是二十三。妈跟你爸看着你一个人,这心里……唉。”
又来了。我知道接下来的话术。
“妈,我这不好好的吗?公司刚接了个大单,忙过这阵子再说。”我试图用工作当挡箭牌,这一招在过去几年里屡试不爽。
“不行,就这次,必须去!”母亲的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决,“我跟你李阿姨说好了,她外甥女,叫苏曼,今年二十九,在一家大公司当项目总监,人长得漂亮,能力又强。我把你的情况也跟人家说了,就说你是技术骨干,老实本分。”
技术骨干?我听着这个词,有点想笑。从某种意义上说,倒也没错。我这个创始人和总经理,大部分时间确实都泡在技术研发的第一线。
“妈,我这……”
“别我这我那的了!周六下午三点,就在万象城那个‘慢时光’咖啡馆。你李阿姨说了,人家姑娘工作忙,时间宝贵,你可不许迟到!还有,穿得精神点,别老穿着你那身蓝布褂子就出门!”
电话“啪”地一声挂了。我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无奈地摇了摇头。车间里,老师傅张海正冲我招手,示意设备的数据有点波动。我立刻把相亲的事抛到脑后,快步走了过去。
周六下午,我彻底忘了这件事。一个德国客户的定制零件出了点技术难题,图纸需要紧急修改,我带着技术团队在会议室里泡了一整个上午,中午随便扒拉了几口盒饭,又一头扎进了车间,亲自上机验证新的加工路径。
直到下午两点四十五分,母亲的“夺命连环call”打过来时,我才猛然惊醒。
“陈建国!你人呢?!”母亲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蓝色工服,袖口和前襟上还带着几点深色的油渍,裤腿上沾着些许金属粉末,脚上一双穿了三年的劳保鞋。这副尊容,别说去相亲,就是去楼下小卖部买包烟,都显得有点过于朴素。
“妈,我……我在公司,实在走不开,要不……”
“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过去!人家姑娘已经到了!你让我在你李阿姨面前怎么做人?”
电话再次被无情地挂断。
我环顾四周,技术部的几个小伙子都憋着笑看我。我叹了口气,把手里的游标卡尺递给张海:“张师傅,剩下的数据你盯着点,我有急事出去一趟。”
张海挤眉弄眼地笑道:“陈总,放心去吧,这儿有我们呢!”
我连衣服都来不及换,甚至没顾上去洗手间好好洗把脸,只是用冷水冲了冲手,胡乱在纸巾上擦干,就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公司大门。
“远星精密”的厂区在郊区,开到市中心的万象城,不堵车也要四十分钟。我一路把那辆半旧的国产SUV开得飞快,总算在三点二十五分赶到了咖啡馆门口。
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和着轻柔的爵士乐扑面而来。咖啡馆里光线柔和,装潢雅致,坐着的大多是衣着光鲜的年轻男女。我的出现,像是一滴蓝色的墨水滴进了澄清的泉水里,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工服,以及上面清晰可见的油污,在这样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毫不掩饰的诧异和审视,仿佛在看一个走错了片场的群众演员。
我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衣角,按照母亲发来的信息,找到了靠窗的一个卡座。
一个穿着精致职业套装的女人正坐在那里,她低头看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滑动。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
那是一张很漂亮的脸,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带着一种长期身处高位的审视感。她的目光在我身上从上到下扫了一遍,尤其在我的工服和鞋子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然后,她那原本还算客气的表情,瞬间冷淡了下来,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你好,是苏曼小姐吗?我是陈建国。”我有些歉意地开口,“不好意思,公司临时有急事,来晚了。”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又一次,用那种评估物品般的眼神打量着我,嘴角牵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陈先生,是吧?”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气地疏离,“没关系,我理解。毕竟,‘技术骨干’嘛,工作肯定很辛苦。”
她特意加重了“技术骨干”四个字,那语气里的轻慢,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扎了我一下。
第2章 年薪百万的世界
我在她对面坐下,局促感像潮水一样涌来。这并非因为自卑,而是一种纯粹的、由环境和氛围带来的不适。我习惯了车间的噪音和秩序,习惯了和工程师、技术员们讨论图纸和数据,对于这种需要揣摩人心、进行“有效社交”的场合,我天生就有些迟钝。
“喝点什么?”苏曼扬了扬下巴,示意服务员过来,她的姿态优雅而熟练,显然是这里的常客。
“一杯柠檬水就好,谢谢。”我说道。
她点了一杯手冲耶加雪菲,然后将菜单递给服务员,整个过程甚至没有再看我一眼。
服务员离开后,一阵短暂的沉默笼罩了我们。她继续低头看手机,似乎在处理什么重要的工作。我则有些无措地看着桌面,那光洁的木纹上,倒映着我有些疲惫的脸和那身不合时宜的工服。
“听我阿姨说,陈先生是在一家……工厂工作?”终于,她放下了手机,似乎是履行程序一般,开始了这场相亲的盘问。
“嗯,算是一家精密制造公司吧。”我如实回答。
“哦,精密制造。”她点了点头,端起刚送上来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姿态优雅得像是在拍杂志封面。她的指甲修剪得干净整齐,涂着低调而高级的裸色指甲油。“这个行业现在不太好做吧?竞争压力大,利润薄。你们公司规模应该不大?”
她的问题很直接,甚至有些冒昧。但我还是耐着性子回答:“还好,我们主要做一些非标定制的零件,客户要求比较高,所以市场还算稳定。公司目前有三百多号人。”
听到“三百多号人”,苏曼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但很快就被一种了然所取代。
“那也算可以了。你在里面是做技术研发的?还是产线管理?”她继续问道,语气像是在面试一个初级岗位的应聘者。
“都沾点边。”我含糊地回答。我不想解释我的职位,那似乎会让这场本就尴尬的会面变得更加奇怪。
“那就是技术岗,对吧?”她自顾自地做了总结,然后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沙发背上,双臂环抱在胸前,摆出一个居高临下的姿态,“陈先生,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时间很宝贵,不想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事情上。”
我看着她,静待下文。
“我叫苏曼,今年29岁,985硕士毕业,现在在一家德企担任大中华区的市场总监。我的年薪,税后大概在一百二十万左右。我在市中心有两套全款的房子,开的是一辆保时捷Macan。”
她平静地陈述着这些数字,像是在念一份简历,眼神里却带着不加掩饰的优越感。
“我对我另一半的要求其实不高,”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我那件工服上,“物质上,我不需要他能提供什么,因为我自己完全可以满足自己。但我希望,我们至少要在同一个认知层面和社交圈层里。我们能聊的话题,应该是全球经济形势、行业发展趋势,或者最近哪家画廊有新的展览,而不是……嗯,哪个型号的机床更好用。”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意,毫不掩饰。
“陈先生,恕我直言,你今天穿着这身衣服来见我,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这不仅是对我的不尊重,也反映了你的生活状态和你的圈子。我能理解你工作辛苦,但一个连自己的形象都无暇顾及的男人,我很难相信他能经营好一段高质量的亲密关系。”
咖啡馆里的音乐依旧轻柔,但我们之间的空气,却已经降到了冰点。
我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但很快又松开了。我没有愤怒,反而觉得有些荒谬和可笑。我见过各种各样的客户,有挑剔的,有傲慢的,但像这样,在相亲桌上,被人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进行“价值评估”,还是头一遭。
我看着她,她脸上的妆容完美无瑕,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充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刻板偏见和冰冷的计算。她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试图将人剖开,分门别类,贴上价格标签。
“苏小姐,”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连自己都有些意外,“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不在同一个世界。”
她以为我认输了,脸上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甚至带上了一点胜利者的宽容:“你能理解就好。我们……”
“我的意思是,”我打断了她,“你引以为傲的那个世界,在我看来,可能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级。”
苏曼的脸色瞬间变了。
第3章 蒂森克虏伯的项目
“你什么意思?”苏曼的声音冷了下来,那份刻意维持的优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后的愠怒。
我没有直接回答她,而是端起那杯柠檬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有些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些许。
“苏小姐,你刚才提到,你在一家德企工作?”我换了个话题。
“是又怎么样?”她警惕地看着我,似乎在揣测我这句话背后的意图。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维特根集团’吧?全球领先的工程机械制造商。”我平静地说道。
苏曼的瞳孔猛地一缩。维特根虽然是行业巨头,但在大众视野里知名度并不高。一个在她看来只是“工厂技术骨干”的人,居然能一口叫出公司的名字,这让她感到十分意外。
“你怎么知道?”
“你们公司最近是不是在跟进一个德国蒂森克虏伯的合作项目?关于一种新型高强度合金传动轴的定制生产。这个项目技术要求非常苛刻,公差要求在0.002毫米以内,而且对材料的热处理工艺有特殊要求。你们找了很多供应商,但国内能做到的寥寥无几,对吗?”
我每多说一句,苏曼脸上的血色就褪去一分。她那张因为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嘴,让她看起来不再那么高高在上。
这些信息,是行业内的顶级机密。这个项目正是她今年工作的重中之重,也是她刚才那份优越感的重要来源。她想不通,眼前这个穿着油污工服的男人,是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的。
“你……你是谁?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猜疑,甚至掠过一丝恐惧,像是在怀疑我是商业间谍。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苏小姐,你别紧张。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所说的‘认知层面’和‘社交圈层’,有时候,并不能单凭一件衣服或者一个年薪数字来判断。”
“你所谓的行业发展趋势,”我看着她,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对我来说,不是咖啡馆里的谈资,而是我每天都要面对的现实。蒂森克虏伯的图纸,维特根的技术要求,就摆在我的办公桌上。你引以为傲的那个项目,成败的关键,不在于你那份漂亮的PPT,而在于像我这样的人,能不能在车间里,把那些冰冷的数据,变成一个合格的、精度达到微米级的零件。”
苏曼彻底说不出话了。她呆呆地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震惊,有困惑,有不甘,还有一丝被戳破伪装后的狼狈。
她建立起来的那个由年薪、职位、房产和名牌构筑的坚固壁垒,在这一刻,被我用几句看似不经意的话,轻易地凿开了一个缺口。
“我承认,我今天穿着工服来,确实有些失礼,我为此道歉。”我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这不是因为我不在乎,或者我的世界里没有‘体面’这个词。而是因为,就在一个小时前,我还在车间里,为了解决一个技术难题而忙碌。那几点油污,对我来说,不是邋遢的象征,而是一天工作的印记。我尊重我的工作,也尊重我自己。”
我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苏小姐,你很优秀,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你的优秀,似乎让你变得有些……傲慢。你习惯于用你那套标准去衡量一切,去给所有人和事贴上标签。在你眼里,穿工服的,就是底层;谈论技术的,就是没有格局。你甚至都没有兴趣去了解一下,坐在你对面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我们确实不合适。”我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拿出两张百元钞票放在桌上,“这顿我请。很高兴认识你。”
说完,我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苏曼突然叫住了我,她的声音有些急切,也有些慌乱,“你还没说,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知道蒂森'克虏伯的项目?”
她的骄傲和自尊,让她无法接受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失败”。她必须搞清楚,自己究竟“输”在了哪里。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看着她那张写满了不甘的脸。
我想了想,决定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
于是,我说了那句在心里盘桓了许久的话。
“苏小姐,”我平静地打断她那滔滔不绝的、关于她年薪和未来规划的宏伟蓝图,“关于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德国蒂森克虏伯的项目,明天你不用跟了。”
她愣了一下,那双精心描画过的眉毛微微挑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我端起面前那杯已经凉透的柠檬水,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补充道:“你被解雇了。”
第4章 身份的揭晓
“你……你说什么?”苏曼的表情,像是听到了一个来自外太空的笑话。她先是错愕,随即嗤笑出声,“先生,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你解雇我?你凭什么?”
她上下打量着我,眼神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就凭你这身打扮?还是凭你对我们项目的一知半解?你以为从哪里听来点行业内幕,就能在这里装腔作势了?”
她显然认为,我是在用一种故弄玄虚的方式,来报复她刚才的轻视。
我没有跟她争辩,只是平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解锁后,调出通讯录,找到了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我按下了免提键。
电话响了两声,很快被接通。一个沉稳的德国口音男声传了出来:“Chen, mein Freund, was gibt's?” (陈,我的朋友,有什么事?)
“Klaus, ich bin's, Jianguo.” (克劳斯,是我,建国。) 我用德语流利地回答,“Ich störe nur kurz. Wir haben ein kleines Problem mit dem Projektleiter von eurer Seite.” (我只打扰一下。你们那边的项目负责人,我们遇到点小问题。)
电话那头的苏曼,在听到我口中流利的德语时,脸上的嘲讽瞬间凝固了。她能听懂一些简单的德语,Klaus这个名字,更是如雷贯耳——那是维特根集团大中华区的总裁,她的顶头上司。
“Was für ein Problem? Mit Su Man?” (什么问题?是苏曼吗?) 克劳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
“Ja. Ich denke, ihre professionelle Einstellung und ihre Fähigkeit, Partner zu beurteilen, entsprechen nicht den Anforderungen dieses Projekts. Ich schlage vor, sie zu ersetzen.” (是的。我认为,她的职业态度和判断合作伙伴的能力,不太符合我们这个项目的要求。我建议,换掉她。) 我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苏曼的脸色已经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又看看那个正在通话中的手机,仿佛想从中看出什么破绽。
“Okay, Jianguo. Ich verstehe.” (好的,建国。我明白了。) 克劳斯的声音再次响起,果断而干脆,“Ich werde mich sofort darum kümmern. Die Zusammenarbeit mit Yuanxing Precision hat für uns oberste Priorität. Es tut mir leid für die Unannehmlichkeiten.” (我马上处理这件事。与远星精密的合作,是我们的最高优先级。很抱歉给你带来不便。)
“Danke, Klaus.” (谢谢,克劳斯。)
我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放回口袋。
整个咖啡馆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我能听到的,只有苏曼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远星……精密?”她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似乎在记忆中疯狂地搜索着什么。突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惊骇和绝望。
维特根集团在中国寻找的、唯一有能力承接蒂森克虏伯这个项目的供应商,那家以技术实力雄厚、创始人低调神秘而著称的公司,就叫“远星精密”。
而公司的创始人、那个传说中工程师出身、至今仍喜欢泡在车间的总经理,姓陈。
所有的线索在这一刻都串联了起来。
她看着我,看着我这身沾着油污的工服,看着我这双因为常年和机械打交道而显得有些粗糙的手,一个她无论如何也无法接受的事实,像一座大山,轰然压下。
“你……你是……陈建国?”她声音发颤,连姓名前的那个“总”字都忘了加上。
我点了点头。
“不可能……这不可能……”她失神地摇着头,身体向后靠去,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她引以为傲的判断力,她赖以生存的商业嗅觉,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她用年薪和职位构筑的优越感,在她嘲讽和鄙夷的对象面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试图用她的世界观去定义我,结果却发现,我恰恰是她那个世界里,她最需要仰视和讨好的那个人。
这种颠覆性的冲击,远比失去一份工作要来得残酷。
“为什么?”她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声音嘶哑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就因为……就因为我说了几句实话?”
“不,”我摇了摇头,看着她,“我解雇你,不是因为你说了什么,而是因为你的判断力。”
“一个优秀的项目总监,最重要的能力,不是看人下菜碟,而是透过表象看本质。你今天能因为一件衣服就否定一个人,明天就可能因为一份看起来不够华丽的供应商资料,而错过一个重要的合作伙伴,给公司带来巨大的损失。维特根把这么重要的项目交给你,需要的不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而是一个有格局、有眼光、懂得尊重合作伙伴的领导者。”
“苏小姐,你缺的不是能力,是谦逊。”
说完,我不再看她,转身向门口走去。
背后,是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当我走到门口,准备推门而出时,身后传来了一声压抑的、细微的哭泣声。
我脚步顿了一下,但终究没有回头。
第5章 余波与反思
走出咖啡馆,午后炙热的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到一阵莫名的疲惫。我坐进自己那辆不起眼的SUV里,没有立刻发动车子,而是靠在椅背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车里的空气有些闷,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机油味。这个味道,在刚才让我觉得窘迫,此刻却让我感到无比的安心。这才是我的世界,真实、质朴,没有那么多虚伪的伪装和冰冷的算计。
我并没有解雇一个人的快感,反而心里有些沉重。苏曼的骄傲被我亲手击碎,那份工作对她而言,或许不仅仅是年薪百万的收入,更是她全部的价值支撑。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母亲打来的电话。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建国,怎么样了?见到小苏了吗?姑娘不错吧?”母亲的声音充满了期待。
我沉默了几秒,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又把人家气跑了?”母亲的语气变得有些紧张。
“妈,”我揉了揉太阳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一些,“我们……可能不太合适。”
“怎么就不合适了?你李阿姨说她人可好了,就是眼光高点。你是不是又穿你那身破工服去了?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
“妈,不是衣服的事。”我打断了她的唠叨,“是……观念不同。我们聊不来。”
“什么观念不观念的,过日子不就是柴米油盐吗?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想得太多!”母亲显然不接受这个理由,“你是不是又跟人家聊你那些机器零件了?我跟你说,女孩子不喜欢听这些……”
我苦笑了一下。恰恰相反,今天的话题,几乎都是由对方主导的,关于房子、车子、薪水和所谓的“圈层”。
“妈,您别操心了。总之,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我不想再多做解释,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挂了电话,我发动了车子,没有回公司,而是直接开回了家。
那个晚上,我失眠了。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下午在咖啡馆里的一幕幕。苏曼那从傲慢到震惊,再到绝望的表情,像电影慢镜头一样在我眼前闪过。
我开始反思自己。我这样做,是不是也犯了和她一样的错误?用自己掌握的权力,对她进行了一次“降维打击”,这本身,是不是也是一种傲慢?
我承认,在她用那套价值观评判我的时候,我被激怒了。我的反击,与其说是为了公司的利益,不如说更多的是为了维护我个人的尊严,为了证明她的“标准”是错的。
可结果呢?我证明了,然后呢?留下的是一个被毁掉职业生涯的女人,和一个同样感到空虚的自己。
第二天是周日,我没有去公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看了一整天的书,试图让自己的心绪平复下来。
周一早上,我刚到办公室,助理小林就敲门进来了。
“陈总,维特根集团的克劳斯先生一早就打来电话,说已经按照您的意思,暂停了苏曼女士的一切职务,新的项目负责人今天下午会过来跟我们对接。”
“嗯,知道了。”我点了点头,心里却依旧不是滋味。
小林放下文件,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陈总,苏曼女士在楼下,她说想见您一面。您看?”
我愣了一下。
我以为她会就此消失,或者通过法律途径来申诉。没想到,她居然会主动找上门来。
我沉默了片刻,说:“让她上来吧。”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是来歇斯底里地质问?还是来低声下气地求情?无论是哪一种,我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请进。”
门被推开,苏曼走了进来。
她和前天判若两人。没有了精致的妆容,素面朝天,显得有些憔悴。身上穿的也不是名贵的职业套装,而是一件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她手里没有拿那个标志性的名牌手袋,只是空着手,有些局促地站在门口。
她眼眶微红,显然是哭过。但眼神里,却没有了之前的盛气凌人,也没有我想象中的怨恨,而是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歉意、迷茫和恳切的情绪。
“陈总。”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坐吧。”
她在我办公室里坐下,这个她曾经无比渴望能与之合作的公司核心地带,此刻却让她坐立难安。
“陈总,我……”她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鼓足勇气,“我是来……道歉的。”
第6章 谦逊与尊重
“道歉?”我有些意外,但还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是。”苏曼点了点头,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放在膝盖上。这个小动作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为我那天在咖啡馆里的无知、傲慢和不尊重,向您道歉。您说得对,我缺的不是能力,是谦逊。我被自己那些所谓的成就蒙蔽了双眼,用一套非常可笑和肤浅的标准去评判别人。对不起。”
说完,她站起身,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没有立刻让她起来。我在观察她。她的道歉,是真心实意,还是为了挽回工作的策略?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但一直保持着鞠躬的姿势。我能看到她紧绷的背部线条,感受到她此刻内心的煎熬。
“坐下说吧。”过了十几秒,我才缓缓开口。
苏曼直起身,重新坐回沙发上,眼圈更红了。
“我回去想了很久,”她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哽咽,“我想明白了。这些年,我一直拼命地往上爬,我以为爬得越高,看得越远,就越能得到别人的尊重。我用名牌、高薪、职位把自己武装起来,以为那就是我的价值。可那天之后我才发现,我亲手筑起的堡垒,其实是一个囚禁自己的笼子。我瞧不起穿着工服的您,实际上,是我打心底里瞧不起曾经那个一无所有的自己。”
她抬起头,第一次坦诚地看向我,眼神里带着一种破碎后的清澈。
“我家在农村,父母都是普通的农民。我从我们那个小山村考出来,是我父母这辈子最大的骄傲。我读书的时候,为了省钱,一天只吃两个馒头。工作后,我没日没夜地加班,为了一个项目,可以连续一个月睡在公司。我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太害怕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了,也太害怕被别人看不起。所以,我变得……变得刻薄,用攻击别人来保护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这是我第一次,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由数据和标签堆砌起来的精英符号。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声音。
“失去这份工作,我很难过。但我更难过的,是发现自己变成了我曾经最讨厌的那种人。”她自嘲地笑了笑,“所以,今天来,我不是求您收回成命。我知道,我犯下的错误,应该承担后果。我只是想……想当面跟您说一声对不起。也谢谢您,用一种虽然很残酷、但却很有效的方式,打醒了我。”
听完她的话,我心里的那份沉重,莫名地消散了许多。
我站起身,走到饮水机旁,给她倒了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
“苏小姐,”我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语气平和了许多,“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人都会犯错,关键是犯错之后,能不能真正地反思和成长。”
我看着她,认真地说道:“关于解雇你的决定,我不会收回。这既是为我的公司负责,也是希望你能真正记住这次的教训。职场有职场的规则,有些错误,一旦犯了,就必须付出代价。”
苏曼的身体几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但她还是点了点头,眼神黯淡了下去:“我明白。”
“但是,”我话锋一转,“我给克劳斯先生打那个电话,也确实有我个人情绪在里面。从这一点上说,我做得也不够职业。作为弥补,我可以帮你写一封推荐信。以你的能力,在行业内找一份新工作,并不难。我希望,在新的工作岗位上,你能记住,专业能力和谦逊之心,同等重要。”
苏曼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她以为自己会面临行业的封杀,没想到我还会愿意为她写推荐信。
“为……为什么?”她声音颤抖地问。
“因为我相信,一个懂得反思和道歉的人,本质不会太坏。”我淡淡地说道,“而且,你的才华,不应该因为一次错误就被彻底埋没。这个行业,需要有能力的人。”
泪水,终于从苏曼的眼眶里决堤而出。这一次,不是因为绝望和羞耻,而是因为一种复杂难言的感动和释然。她没有哭出声,只是任由眼泪无声地滑落,一遍又一遍地对我说着“谢谢”。
送走苏曼后,我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楼下她那个小小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人群中。
阳光透过玻璃,暖暖地照在身上。
我想,这场荒唐的相亲,或许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它让我看到了人性中根深蒂固的偏见,也看到了一个人在跌倒后,依然有勇气站起来,重新审视自己的可贵。
而对于我,也上了一课。作为管理者,手握权力,更应该保持一颗冷静和宽容的心。情绪化的决定,或许能带来一时的快意,但真正能解决问题的,永远是理智和沟通。
第7章 新的开始
几天后,我把一封措辞客观中肯的推荐信,通过邮件发给了苏曼。信里,我肯定了她在项目推进和市场开拓方面的专业能力,同时也隐晦地提及,她在团队协作与合作伙伴关系处理上,尚有提升空间。我相信,一个聪明的HR,能看懂这封信背后的含义。
她很快回复了邮件,只有简单的两个字:谢谢。
之后,我们的生活便再无交集,像两条短暂相交后又迅速远去的直线。
与维特根集团的合作项目,在新的负责人接手后,顺利地推进着。远星精密的生产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一如既往。我大部分时间,依然是穿着那身蓝色的工服,穿梭在各个工位之间,和技术员们讨论着图纸上的每一个细节。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来的轨道。
母亲没有再逼我去相亲。那天之后,李阿姨把咖啡馆里发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她。母亲打来电话,把我狠狠地数落了一顿,说我不懂得怜香惜玉,把人家小姑娘欺负得太狠。但在责备的背后,我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骄傲。
或许在她看来,她那个只会和机器打交道的“木头儿子”,终于也懂得“反击”了。
“建国啊,”电话最后,母亲的语气软了下来,“妈知道你辛苦。但做人,还是要厚道。以后别这么冲动了。”
“知道了,妈。”我笑着答应。
那件引发了风波的工服,我没有扔掉,洗干净后,依旧每天穿着。它对我而言,不仅仅是一件工作服,更像是一种身份的象征,一种无声的宣言。它时刻提醒着我,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的根在哪里。
无论远星精密未来会发展到多大的规模,无论我个人的财富会积累到何种程度,我永远都是那个从车间里走出来的工程师陈建国。这份对技术的敬畏和对实干的坚守,是我一切事业的基石。
一个多月后的一个下午,我正在办公室审阅一份财务报表,助理小林敲门进来。
“陈总,有位访客,她说您会见她。”
“谁?”
“她说她叫苏曼。”
我有些惊讶,抬起头。
得到我的允许后,小林把苏曼带了进来。
她看起来比上次精神了很多,化了淡妆,穿着一身得体的米色连衣裙,少了几分职场的凌厉,多了几分温婉。
“陈总,没打扰您工作吧?”她微笑着开口,态度自然大方。
“没有,请坐。”我示意她坐下,“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我入职了一家新的公司,也是做工业自动化领域的,一家国内的创业公司。”她坦然地说道,“谢谢您的推荐信,帮了很大的忙。”
“是你自己能力过硬。”我客气地回答。
“新公司的节奏很快,挑战也很大,但我感觉……比以前踏实多了。”她看着我,眼神真诚,“以前在德企,我像一颗精密的螺丝钉,在庞大的体系里运转,追求的是完美的履历和更高的职位。现在,跟着一群有激情的人从零到一地做事,虽然辛苦,但我每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成长。我开始明白,工作的价值,不只体现在薪水上。”
我能感觉到她的变化。她的言谈举止间,少了一层包裹在外的硬壳,变得更加柔软和真实。
“今天来,除了想当面谢谢您,还有一件事。”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放在茶几上,“这是我上周末回老家,我爸妈自己种的茶叶。不值钱,就是一份心意。希望您能收下。”
我看着那个朴实的茶叶盒子,沉默了片刻。
“好,我收下了。”我点了点头。
这份礼物,代表的不仅仅是感谢,更是一种和解。与我的和解,也与她自己的和解。
她似乎也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我们又聊了一会儿,聊了聊行业内的动态,聊了聊新公司的发展。她的见解依旧犀利,但语气却谦和了许多。我发现,当她卸下那身盔甲后,其实是一个相当有魅力的、值得交流的对话者。
临走时,她站在门口,回过头对我说:“陈总,我以前一直觉得,人生的赛道只有一条,就是拼命往上挤。现在我才知道,其实有很多条路,每条路上都有不同的风景。找到适合自己的那条,比什么都重要。”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祝你一路顺风。”
“您也是。”
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我忽然觉得,这个世界,或许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偏见和误解时常发生,但只要愿意敞开心扉,沟通和理解,总能像阳光一样,驱散阴霾。
第88章 车间里的阳光
苏曼的到访,像是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泛起了阵阵涟漪。我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也该从那个由图纸、数据和机器构成的世界里,稍微走出来一点,去看看更广阔的天地。
我依然热爱我的工作,热爱车间里那熟悉的气味和声音。但我也意识到,生活,不应该只有工作。
我开始尝试着改变。周末不再是加班的代名词,我会在母亲的“强制”安排下,陪她和父亲去公园散步,听他们唠叨一些家长里短。我甚至报名了一个陶艺班,笨拙地学习如何将一团泥巴,塑造成一个有模有样的杯子。当我的手指触摸到湿润柔软的陶土时,那种与冰冷坚硬的金属截然不同的触感,让我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新奇。
我的生活,似乎正在慢慢变得丰满和立体起来。
一天下午,我像往常一样在车间里巡视。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飞舞的细小尘埃在光柱中清晰可见。老师傅张海正在指导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操作那台五轴加工中心,两人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什么。
一切都显得那么和谐而富有生命力。
我走到那台机器旁,这台曾经让我错过相亲时间的“罪魁祸首”,此刻正平稳地运转着,加工着一个形状复杂的零件。这个零件,正是蒂森克虏伯项目中的一个关键部件。
“陈总,”张海看到我,笑着打招呼,“您看,这批活儿干得漂亮吧?精度绝对没问题。”
我拿起一个刚加工好的成品,用游标卡尺仔细测量着,又用手感受着它光滑的表面。每一个切面,每一个角度,都完美地符合图纸的要求。
“干得不错,张师傅。辛苦大家了。”我由衷地赞叹道。
“嗨,这都是我们该做的。”张海摆了摆手,随即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用胳膊肘碰了碰我,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问道:“陈总,上次那个相亲对象,后来……就没联系了?”
车间里的工人们,消息总是格外灵通。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
“可惜了,听说长得跟个明星似的。”张海一脸惋惜,“不过也是,那种娇滴滴的城里姑娘,估计也看不上咱们这种天天跟油污打交道的人。”
我没有解释。有些事,没必要让所有人都理解。
我放下手里的零件,拍了拍张海的肩膀:“张师傅,咱们这样的人,挺好的。踏实,靠谱,能创造价值。这就够了。”
张海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陈总说得对!这就够了!”
阳光正好,透过玻璃窗,洒在我的蓝色工服上,也洒在那些闪闪发光的机器和零件上。我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片我亲手打造的天地,心中一片宁静与满足。
我不知道我的另一半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会以怎样的方式出现。或许,她会欣赏我穿着工服、满身油污的样子;或许,她能听懂我谈论的那些关于公差和扭矩的“行话”;也或许,她和我来自完全不同的世界,但我们都拥有一颗愿意去了解和尊重对方的心。
但无论如何,我知道,在遇到她之前,我首先要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一个不仅懂得如何制造精密零件,也懂得如何经营温暖生活的陈建国。
我拿起对讲机,按下了通话键,声音沉稳而清晰:“各单位注意,准备进行下一道工序。打起精神来,把活儿干漂亮了!”
“收到!”
“收到!”
对讲机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充满干劲的回应。
我笑了。这,就是我的世界。一个用双手和智慧,让冰冷的金属拥有生命和价值的世界。
而我,为此深感自豪。
来源:开朗光束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