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身侧的陆辰似乎因为心事有了着落，睡得格外沉稳。而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感觉自己的生命如同窗外的夜色，正一点点被掏空，走向彻底的沉寂。

下篇

第八章 决绝

那一夜，叶婧怡彻夜未眠。

身侧的陆辰似乎因为心事有了着落，睡得格外沉稳。而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感觉自己的生命如同窗外的夜色，正一点点被掏空，走向彻底的沉寂。

十年前那个阳光下的少年，怎么会变成如今这个，温柔又残忍的陌生人？

是她的一腔孤勇和卑微的爱，纵容了他，也埋葬了自己。

天快亮时，她悄悄起身。换好衣服，拎起那个早已收拾好的行李箱。走到卧室门口，她停下脚步，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个模糊的轮廓。

心中不是没有眷恋，毕竟那是她爱了整整十年的人。

但更多的，是一种燃尽后的灰烬感，和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

再见了，陆辰。

祝你……得偿所愿，和你的小晚，白头偕老。

她轻轻带上了房门，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如同她这十年，安静地来，安静地离开。

公寓楼下，预约的出租车已经在等待。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报出机场的名字。

车子缓缓驶离这座熟悉的城市，驶离她耗费了十年光阴和所有爱恨的地方。她没有回头。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城市，一切都显得不那么真实。她靠在车窗上，感受着胸腔里越来越频繁的闷痛，嘴角却带着一丝解脱的笑意。

三个月。

足够了。

---

第九章 消失

陆辰是被电话吵醒的。

公司有急事需要他处理。他揉着宿醉发胀的额角坐起身，手下意识地往旁边一探，却摸了个空。

旁边的床位是凉的。

他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上午十点。叶婧怡通常起得很早，会为他准备好早餐。

他起身走出卧室，公寓里安静得异乎寻常。没有早餐的香气，没有她轻手轻脚走动的声音。

“叶婧怡？”他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

一种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走到客厅，发现茶几上放着一串钥匙——是他公寓的备用钥匙。旁边，没有只言片语。

他愣了一下，随即冷笑。又在闹脾气？

是因为他昨天提到了寻找小晚？

他以为她只是需要时间冷静，像过去偶尔的几次小别扭一样，过几天就会自己回来。毕竟，除了他身边，她还能去哪里？

他拿起手机，找到她的号码拨了过去。

“您好，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传来。

陆辰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挂断电话，烦躁地松了松领带。看来这次脾气不小，居然玩关机。

他没太在意，转身进了浴室洗漱。一个女人而已，况且还是一个替代品，还不值得他耗费太多心神。她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他给的，离了他，她根本无处可去。他笃定，她很快就会回来。

---

第十章 初始

陆辰接连几天都忙于公司的事务和追查小晚的线索，没有回公寓，也刻意没有联系叶婧怡。

他想，晾她几天，让她认清自己的位置。

直到第三天，助理打来电话，小心翼翼地提醒他：“陆总，叶小姐之前预约的体检时间到了，需要帮您取消吗？”

陆辰这才想起，好像几个月前，叶婧怡是提过体检的事，当时他还随口应了一声。

“取消吧。”他漫不经心地说。

挂断电话后，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上的银行APP，查询了给叶婧怡的那张副卡。

消费记录停留在半个月前。一笔小额的生活用品采购。之后，再无任何动静。

那张他留下“足够她余生无忧”的卡，她一分未动。

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悄然浮上心头。这不像她。或者说，这不像是他认知里的那个叶婧怡。她跟他在一起，图的是什么？如果不是钱，难道……

一个他从未想过的念头，隐隐冒了出来。

但他很快否定了。不可能。她那样的女人，温顺、安静，甚至有些乏味，除了那张脸，一无是处。除了依附他，她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

或许，只是闹别扭闹得比较久而已。

他吩咐助理：“查一下叶婧怡去哪儿了。”

---

第十一章 痕迹

助理的调查结果很快出来。

叶婧怡没有使用身份证乘坐任何交通工具，没有入住任何酒店，没有使用银行卡进行任何消费。她就像一滴水，凭空蒸发在了这座城市里。

陆辰第一次感到了事情脱离掌控的恼怒，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心慌。

他提前结束了工作，开车回了公寓。

推开门，一股久未住人的、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屋子里整洁得过分，也空荡得过分。

他快步走进卧室，打开衣柜。

属于叶婧怡的那一侧，空空如也。几件他给她买的昂贵衣裙还整齐地挂着，但她自己带来的那些寻常衣物，全都不见了。

浴室里，她的牙刷、毛巾、护肤品……所有带着她气息的私人物品，全部消失。

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那张银行卡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下面，似乎压着什么。他拿出来，是一本薄薄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笔记本，封面是柔软的牛皮，边缘已经磨损。这不是他的东西。

他从未见过这个本子。

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是叶婧怡留下的？

他皱着眉，随手翻开。

扉页上，娟秀而熟悉的字迹，写着一段话：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了这个本子，大概意味着，我已经彻底离开了你的世界。陆辰，这十年，谢谢你。也对不起，耽误了你这么久。——叶婧怡 绝笔。”

绝笔？

陆辰的心猛地一沉。

---

第十二章 尘封的记忆

那本笔记的纸张已经微微泛黄，带着岁月的痕迹。

陆辰坐在冰冷的真皮沙发上，就着窗外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翻开了第一页。

日期是十一年前。

“9月12日，晴。今天社团招新，看到了一个好像会发光的男生。他穿着白衬衫，笑起来眼睛里有星星。听别人叫他陆辰，好好听的名字。他接过我的报名表时，看了我好几眼，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陆辰的指尖顿住了。

这段描述……场景如此熟悉。可他记忆里的那个画面，主角明明是记忆中那个模糊了面容的小晚！那个在夏令营里，像小太阳一样温暖过他的女孩。

为什么叶婧怡会记录下几乎一模一样的场景？

他带着巨大的疑惑，继续往下翻。

笔记断断续续，记录着一个少女隐秘而虔诚的暗恋。她如何偷偷关注他，如何因为他一个不经意的眼神而欢喜雀跃，如何努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只为了能离他更近一点……

很多细节，竟然和他脑海中关于小晚的零星记忆碎片，隐隐重合。

“10月25日，阴。听说他家里出了事，他好久没来学校了。我好担心，却不敢问，也没有立场去关心。只能每天在他常去的图书馆座位，放一颗他喜欢的薄荷糖。希望他能快点好起来。”

陆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薄荷糖！

他记得！那年父亲生意失败，家庭陷入低谷，他情绪极度消沉。那段时间，他每天在图书馆固定的座位上，都会发现一颗薄荷糖。他一直以为，那是小晚在默默地鼓励他！

怎么会是叶婧怡？

---

第十三章 裂痕

陆辰开始疯狂地翻阅那本日记。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心跳失序，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轰然倒塌。

日记里清晰地记录着：

“7月15日，晴。夏令营最后一天，篝火晚会。他坐在我旁边，我们聊了很多。他说我的眼睛很亮，像星星。他给我留了联系方式，写在了我的歌词本上！天啊，我是不是在做梦？”

歌词本？陆辰猛地想起，当年他确实把联系方式写在了一个女孩的歌词本上！那个女孩……他记忆里那个女孩的面容越来越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叶婧怡十年前，那双清澈明亮的、带着羞涩笑意的眼睛！

“8月3日，雨。为什么他不联系我？我打了他留下的号码，是空号。是不是我记错了？还是……他后悔了？”

空号？陆辰愣住。他当年留下的，是他家的座机号码。那年家里出事，座机似乎……确实更换过号码。

所以，不是她没联系他，而是阴差阳错，他们失去了联系？

日记的后半部分，笔触逐渐变得沉重和悲伤。

“3月18日，晴。今天他喝醉了，抱着我喊‘小晚’。原来，他靠近我，对我好，只是因为我和他记忆里的那个人很像。原来，我只是一个影子。心好痛，可是……我舍不得离开他。哪怕只是影子，我也想留在他身边。”

“5月7日，阴。跟在他身边第三年。我越来越不像自己了。他喜欢安静，我就不能大声笑。他喜欢长发白裙，我就不能剪短发穿牛仔裤。有时候照镜子，都快不认识里面的那个人了。陆辰，你爱的，究竟是谁？”

“12月25日，雪。第十年了。又咳血了，最近越来越频繁。不敢告诉他。他正忙着寻找他真正的小晚。我该走了吧？再赖下去，就太难看了。”

最后一页，只有一行字，字迹带着颤抖的虚弱：

“陆辰，我累了，爱不动了。如果重来一次，我希望……从未遇见你。”

啪嗒。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泛黄的纸页上，晕开了墨迹。

陆辰茫然地抬手，摸到自己满脸冰凉的湿意。

他……哭了？

为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被他视为影子的女人？

---

第十四章 疯魔

“找！”

陆氏集团顶楼的总裁办公室里，传出陆辰嘶哑的咆哮。

“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就算把整个城市，不，把全国翻过来，也要给我找到她！立刻！马上！”

助理和几个高管战战兢兢地站在办公桌前，从未见过一向冷静自持的陆总如此失态。他双眼布满血丝，头发凌乱，下巴上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像是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陆总，我们已经查了所有能查的渠道，叶小姐她……”

“她不是叶小姐！”陆辰猛地打断他，眼神骇人，“她是小晚！她才是小晚！去找！去找咳血的人！去所有的医院、诊所、药店查！她生病了！她需要医生！”

众人被他状若疯魔的样子吓到，连忙应声退出去安排。

办公室里只剩下陆辰一个人。他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双手插入发间，发出痛苦压抑的低吼。

他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傻子！

他苦苦寻找了十年的白月光，其实一直就在他身边！被他当作替身，被他忽视，被他伤害了整整十年！

那些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她偶尔看到他吃薄荷糖时，那种欲言又止的眼神。

她听他提起夏令营篝火时，那一瞬间的恍惚和失落。

她做的那道糖醋排骨，味道和他记忆深处某个夏天尝过的，惊人地相似。

还有她日渐苍白的脸色，越来越瘦弱的身体，以及那时常压抑的、低低的咳嗽声……

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

他想起一个月前，她似乎委婉地提过想去医院做个全面检查，当时他正为一个大项目焦头烂额，只敷衍地说“等忙完这阵再说”。

想起她最近半年，似乎格外安静，眼神也总是空茫的，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疲惫。他还以为是她终于学乖了，安分地认命了。

原来，那不是认命。

那是……绝望。

陆辰猛地抓起车钥匙，冲出了办公室。他要去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要去所有她可能去的地方找！

他不能失去她！

绝对不能！

---

第十五章 迟来的真相

寻找叶婧怡的过程，如同大海捞针。

陆辰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和资源，悬赏金额高到令人咋舌，却始终没有获得任何有效的线索。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在这个过程中，他查到了更多被他忽略的真相。

他找到了当年夏令营的几位组织者，给他们看叶婧怡年轻时的照片。几乎所有人都确认：“对，就是这个女孩子，很文静，眼睛特别亮。篝火晚会那天，她好像就坐在你旁边来着？”

他联系上了当年家里更换座机号码前的旧佣人，佣人回忆说：“好像是有个小姑娘打过几次电话来找少爷，声音怯怯的，但那时候家里乱糟糟的，先生太太心情不好，我们也没太在意，可能……确实没转达到位。”

他甚至查到了叶婧怡的就医记录。在一个月前，她独自一人去了一家公立医院，拿到了那张晚期诊断书。病历上清晰地写着，医生强烈建议她立即住院治疗，但她拒绝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那个残酷的、他无法接受的真相。

他心中的小晚，他记忆里那个美好模糊的幻影，自始至终，都是叶婧怡。

而他，亲手弄丢了她。

在把她伤得遍体鳞伤、生命垂危之后。

陆辰把自己关在叶婧怡住过的公寓里，不开灯，只是坐在黑暗中，一遍遍地看着那本日记。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房间里弥漫着浓重的烟味和颓败的气息。

悔恨如同毒蚁，日夜啃噬着他的心脏。

他想起她小心翼翼的爱，想起她十年如一日的温顺陪伴，想起她最后那段日子，看着他时，那双逐渐失去光彩的眼睛。

他曾经拥有这世上最纯粹的爱，却视而不见，甚至亲手将其碾碎。

“婧怡……小晚……”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你到底在哪里……求你，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求你……”

回答他的，只有满室空寂。

---

第十六章 南城·海

南方滨海小城，南城。

这里的天空是澄澈的蓝，海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金光。节奏缓慢，空气里带着咸湿的海风和植物的清新气息。

叶婧怡租下了一间小小的民宿，带一个可以看到海的阳台。

离开陆辰的一个月里，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败下去。咳嗽越来越频繁，咯血的次数也越来越多，每一次都带着撕心裂肺的痛楚。止痛药的效果越来越差。

但她却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平静。

她不再需要扮演谁，不再需要揣度谁的心思，不再需要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看她的人。

每天，她会花很长时间坐在阳台上，看着潮起潮落，看着海鸥飞翔，看着日出日落。阳光暖洋洋地照在身上，驱散一些体内的寒意。

民宿的主人是一对善良的老夫妇，似乎看出了她的情况不好，时常会给她送来一些自家熬的清淡粥菜，或者一束带着露水的野花，从不多问什么。

她开始用笔在速写本上画画，画海，画云，画记忆里那个十年前，还没有爱上陆辰的、笑容明媚的自己。

画笔很生疏，毕竟放下太久了。

但每画下一笔，都像是在一点点找回那个被遗忘了十年的、真实的叶婧怡。

偶尔，她会想起陆辰。心口还是会闷闷地痛，但不再是那种撕心裂肺的绝望。更多的，是一种恍如隔世的麻木。

他应该已经找到他真正的小晚了吧？

他们现在，应该很幸福。

这样也好。

她和他，终究是两条错误的平行线，短暂的相交之后，注定要奔向各自不同的，永不相交的终点。

她的终点，快到了。

---

第十七章 微光

叶婧怡的体力越来越差，大多数时间只能躺在床上。

民宿的阿婆每天会来帮她打扫房间，送些吃食。看着她日益消瘦，阿婆眼里满是心疼，却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默默陪她坐一会儿。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叶婧怡挣扎着起身，坐到阳台的躺椅上。

海面平静，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

她拿出速写本，想最后画一幅画。笔却重得几乎拿不稳，线条歪歪扭扭。

她叹了口气，放弃了。

从随身携带的包里，她拿出一个小小的、款式老旧的MP3。那是她高中时用的，里面存着一些老歌。戴上耳机，熟悉的旋律流淌出来。

是那首《十年》。

“十年之前，我不认识你，你不属于我……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曾经她觉得这歌词写尽了她的心酸。如今听来，却只觉得释然。

连拥抱的理由都没有了。

也好。

她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听着海浪的声音，意识渐渐模糊。

也许，就这样睡去，也不错。

不再有痛苦，不再有遗憾，不再有求而不得的执念。

就在她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瞬间，耳边似乎隐约听到了一个焦急的、带着哭腔的呼喊声，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近在咫尺。

“姑娘！姑娘！你醒醒！别睡啊！”

是阿婆的声音吗？

她努力地想睁眼，却怎么也抬不起沉重的眼皮。

世界，彻底暗了下去。

---

第十八章 尽头

陆辰是在叶婧怡陷入昏迷后的第二天，才辗转得到消息的。

一个在南城医院工作的远房亲戚，偶然看到了陆氏集团内部流传的寻人启事，上面叶婧怡的照片，和他前几天在急诊室见过的那个生命垂危的年轻女人极其相似。

电话打到陆辰手机上的时候，他正在开一个极其重要的董事会。

听到电话那头的描述，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来，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连手机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都浑然不觉。

“会议取消！”

他扔下这句话，像疯了一样冲出会议室，留下满屋子面面相觑的董事。

他用最快的速度安排了私人飞机，直飞南城。一路上，他的手一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海水，将他彻底淹没。

他不停地祈祷，祈求上天，祈求所有他知道不知道的神佛，再给他一次机会，只要一次！

赶到南城那家简陋的医院时，已经是深夜。

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充斥着鼻腔。在昏暗的走廊尽头，他看到了那个躺在病床上，被推往抢救室的身影。

那么瘦，那么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走。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鼻子里插着氧气管，脆弱得像个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那是他的婧怡。

他的小晚。

“病人肺部感染引发呼吸衰竭，情况很危险，家属做好心理准备。”医生的话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扎进他的心脏。

“救她！求求你们，无论如何救救她！用最好的药！最好的设备！无论花多少钱！”陆辰抓住医生的手臂，语无伦次，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乞求。

医生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快步走进了抢救室。

抢救室的门，在他面前缓缓关上。那扇冰冷的门，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陆辰无力地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双手捂着脸，肩膀剧烈地耸动起来。滚烫的泪水，从指缝间汹涌而出。

他从未像此刻这样痛恨自己。

如果他早点发现……

如果他当时陪她去检查……

如果他从一开始，就认出她……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

---

第十九章 回光

叶婧怡觉得自己好像漂浮在云端，身体轻得没有一丝重量。

周围是温暖的白光，让人感觉很舒服，很安宁。

她好像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抱着书本，走在大学的林荫道上，笑容干净而明亮。

然后，她看到了陆辰。

不是后来那个冷漠疏离的陆辰，是那个穿着白衬衫，笑起来眼睛里有着细碎光芒的少年。

他朝她伸出手，笑容温暖。

她不由自主地也伸出手，想要触碰……

指尖传来的细微触感，让她猛地从那种混沌的状态中惊醒。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刺目的白。天花板，墙壁……还有鼻尖萦绕不去的消毒水味道。

是医院。

她还没死吗？

她微微动了动手指，却发现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握着。那是一只宽大、温热，却带着细微颤抖的手。

她偏过头，循着那只手看去。

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男人。他低着头，脸颊深陷，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下巴上布满了胡茬，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整个人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狼狈和颓废。

是陆辰。

他怎么会在这里？

似乎是察觉到她的动静，陆辰猛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的瞬间，叶婧怡看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近乎狂喜的光芒，紧接着，那光芒又被汹涌的泪水淹没。

“婧怡……小晚……”他哽咽着，几乎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是更紧地握住她的手，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混蛋，是我瞎了眼……”

叶婧怡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痛哭流涕，看着他语无伦次地忏悔。

心中，却一片平静。

没有怨恨，没有激动，也没有爱意。

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涩得厉害，只发出一点气音。

陆辰立刻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小心翼翼地蘸湿她的嘴唇。

他的动作，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和小心翼翼。

叶婧怡闭上了眼睛，不再看他。

太迟了。

陆辰，你的醒悟，来得太迟了。

我的爱，早已在那十年里，消耗殆尽。连同我的生命一起，快要走到尽头了。

---

第二十章 归处

叶婧怡的状况，并没有因为这一次抢救成功而好转。

癌细胞已经全身扩散，医生私下告诉陆辰，她的时间，真的不多了，可能只有几天，甚至更短。

陆辰不肯接受，他从世界各地请来顶尖的专家，用上最昂贵的药物和设备，试图挽留她的生命。

但叶婧怡的身体，就像一盏耗尽了油的灯，无论怎么添油，火光依旧在不可逆转地微弱下去。

她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每次醒来，她总是安静地看着窗外，看着那片她喜欢的海。或者，看着速写本上那幅未完成的画——阳光下，一片宁静的海湾。

陆辰日夜不休地守在她床边，跟她说话，说他们十年前在夏令营的初遇，说他那段时间的消沉，说他是如何凭着那一点点温暖的记忆寻找“小晚”，说他这一个月是如何疯魔地找她，说他有多后悔，多恨自己……

他说了很多很多。

叶婧怡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嘴角会泛起一丝极淡、极飘渺的笑意，眼神空远，仿佛透过他，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些与他无关的、属于她自己的美好时光。

她从未回应过他的忏悔，也从未叫过他的名字。

在她最后清醒的那个下午，阳光很好，金灿灿地洒满病房。

她忽然微微动了动手指。

陆辰立刻俯下身，紧张地看着她。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窗外，那片蔚蓝的海上。嘴唇轻轻翕动，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陆辰把耳朵凑近她的唇边，才依稀听到那几个字。

“……回家……”

回哪个家？

陆辰的心像是被狠狠剜了一刀，痛得他几乎窒息。他明白了，这里，他身边，从来就不是她的家。

他红着眼睛，哽咽着点头：“好，好，我们回家。”

他小心翼翼地拔掉她身上那些维系生命的管子和针头，不顾医生的反对，用厚厚的毯子将她裹紧，然后抱着她，像抱着一件稀世珍宝，离开了医院。

他开车带她去了她在南城租住的那间小民宿，抱着她，坐在面朝大海的阳台上。

海风轻柔，夕阳将海面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色。

叶婧怡依偎在他怀里，身体轻得像一片羽毛。她的眼睛望着那片绚烂的海，瞳孔里倒映着最后的光。

她的呼吸，一点点变得缓慢，微弱。

最终，归于平静。

她的嘴角，似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解脱的微笑。

陆辰紧紧地抱着她早已冰凉的身体，将脸埋在她瘦削的肩头，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失声痛哭。

夕阳彻底沉入海平面，天地间，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只剩下永恒的、寂寞的黑暗。

和他永无止境的悔恨。

来源：阎紫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