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雪渊郡主,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外甥女,与冠军侯明勋自幼便有指腹为婚的约定。
我,雪渊郡主,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外甥女,与冠军侯明勋自幼便有指腹为婚的约定。
他曾是京城最耀眼的少年将军,十七岁便战功赫赫,封侯拜将。犹记当年,他在陛下面前单膝跪地,许我凤冠霞帔,十里红妆,字字铿锵地说,此生唯我一人。
可就在今日,宾客盈门,举国同庆的婚礼上,他牵着另一个红衣女子,宣告要与她同日进门,要我“大度成全”。
这一句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将昔日人人称羡的金玉良缘,将这场空前盛大的典礼,切割得支离破碎。
满堂宾客的目光如芒在背,他们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最后齐刷刷地落在我身上。我知道,只要我稍露软弱,明日便会沦为全京城的笑柄。
那些平日里就与我明争暗斗的世家贵女们,更是掩不住嘴角的讥诮,幸灾乐祸地等着看我如何崩溃失态。
但我只是平静地,甚至带着一丝慵懒地抬眸,缓缓开口:“这位是?”
“荔儿见过姐姐。”
那女子怯生生地走上前来,身段纤弱,眉眼间自带一股楚楚可怜的风情。她正要盈盈下拜,那姿态,真如一株风中摇曳的弱柳,足以勾起任何男人的保护欲。
可她膝盖还未触地,明勋已一个箭步上前,紧张地将她扶起:
“你身子骨弱,不必行这些虚礼。”
“没关系的。”她柔声说着,顺势依偎进明勋怀里,引得他满目疼惜,连声音都化成了水,“可我会心疼。”
两人旁若无人地深情对望,那浓情蜜意仿佛筑起了一道无形的墙,而我,这个正妻,反倒成了那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
我看得分明,虞荔偷偷瞥向我的眼神里,藏着毫不掩饰的挑衅与得意。
明勋却对此毫无察觉,他转向我,脸上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歉疚与请求:
“阿叙,荔儿她性子温婉,与世无争,只想陪在我身边。你若能容下她,我会一辈子感激你。”
我挑起眉梢,露出一抹浅笑:“如果,我不愿意呢?”
他的眼神瞬间黯淡下来,嘴唇也随之紧抿——我太了解他了,这是他不耐烦时下意识的动作。
果不其然,他下一句话便是:“阿叙,别胡闹。”
“究竟是谁在胡闹?”
我直视着他的双眼,目光灼灼,毫不退让:
“你我婚事乃天子亲赐,是皇家盛典。你却要在大婚之日,纳一个边陲异族女子为妾,你这不是在怠慢我,你是在公然折辱皇家的颜面!”
他身形一僵,显然没料到我竟对虞荔的底细一清二楚。他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但仍强作镇定:
“荔儿早已脱离奴籍,和那些流放的罪民再无瓜葛。”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一旁的小舅舅再也按捺不住,勃然大怒:
“明勋,你休要欺人太甚!”
“叙儿虽自幼丧母,却是皇兄捧在手心,本王亲自照看长大的。你这般行径,是为负心,是为无义,更是罔顾国法礼教!本王这就进宫面圣,治你一个抗旨不敬之罪!”
“不必了。”我抬手拦住他,目光扫过明勋,最终落在了门口一位步履匆匆的总管太监身上,“圣谕到了,接旨吧。”
上一世,我为了顾全三方体面,强忍着屈辱与他拜了堂。
皇帝舅舅事后得知,雷霆震怒,直言他放在心尖上的外甥女,镇国长公主的唯一血脉,绝不受此奇耻大辱。若早知如此,定会下旨废了这门婚事。
所以这一世,我一看到这满眼的喜红,便立刻派心腹侍女入宫,求的便是一道废婚圣旨。
幸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虞荔看到总管太监,脸色瞬间白了,她惊慌地抓住明勋的衣袖,眼眶通红,泪光闪烁:
“勋哥哥,我……我不想这样的。”
明勋紧紧回握住她的手,眼神无比坚定:“别怕,天塌下来,我也会护你周全。”
看着他这副情深义重的模样,我心中只剩一片冰冷的嘲讽。
前世,他也曾抱着我冰冷的尸身,痛不欲生地说后悔了,说对不起我,说终究是没能护我周全。
男人的誓言,真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
但虞荔显然深信不疑,她羞红了脸,感动地说:“有勋哥哥在,荔儿死而无憾,只是……”
她说着,眼泪便如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那副模样,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哽咽着说不出话,引得周围不少人心生同情。
她掩面抽泣了片刻,忽然转身,竟直直地向我跪了下来,伸手便要来抓我的裙摆。
我侧身一闪,毫不掩饰脸上的嫌恶:“别碰,弄脏了我的嫁衣。”
她扑了个空,狼狈地摔在地上。颤巍巍地撑起身子时,手腕上已是一片惹眼的擦伤。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咬着嘴唇想用袖子遮掩,却因动作慌乱,反而将伤口暴露得更彻底。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逐渐响起,大多是同情虞荔,指责我冷酷无情。
虞荔听着这些议论,脸上闪过一抹微不可查的得意。她强撑着,又膝行到我面前,仰着那张梨花带雨的小脸,哀求道:
“郡主殿下,一切都是荔儿的错。荔儿什么都不要了,不敢再奢求什么,只求殿下不要再为难勋哥哥了……”
“荔儿!”明勋见她哭得几乎要昏厥过去,心疼地一个箭步将她打横抱起,不断轻抚着她的膝盖。
他抬起头,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冰冷眼神看着我:“秦叙,荔儿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原谅你。”
“你的原谅?”我轻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耸了耸肩,“能值几个钱?”
“所有人都看见了,我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她。众目睽睽之下,侯爷可别血口喷人。”
他被我堵得哑口无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恼羞成怒地低吼:
“秦叙,你怎么变成了现在这样?如此刻薄,如此不可理喻!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迎上他的目光,寸步不让,“想不想试试,还有更过分的?”
总管太监宣读的,并非圣旨,而是皇后口谕:
“陛下头风发作,不便起身。婚礼照旧,其余诸事,改日再议。”
这结果,我毫不意外。皇后一向看我不顺眼,总觉得皇帝舅舅对我的宠爱,分薄了她亲生女儿的风光。如今有机会给我添堵,自然不会放过。
那些同样嫉妒我的名门贵女们,几乎把“看好戏”三个字写在了脸上,压抑不住的恶意化作了尖锐的讥讽。
“哎呀,最近京城里不是流行一句话么?‘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可惜呀,我们的郡主殿下,今后怕是只能‘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咯!”
话音刚落,我的贴身侍女已一个箭步上前,“啪”的一声,给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放肆!我家殿下乃圣上亲封的雪渊郡主,也是你这等人可以随意编排的?”
那女子娇嫩的脸上立刻浮现出五道指印,她捂着脸,满眼震惊地望着我。
我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去茶沫,优雅开口:“贺小姐还有什么高见?本郡主向来大方,不介意再赏你几下。”
她又气又委屈,想反驳,眼圈却先红了,求助似的望向自己的父兄。
然而,他们都畏惧我的身份,懦弱地避开了她的视线,脸上仿佛写着“你招惹她做什么”!
她又看向平日交好的闺中密友,那些人也纷纷转头,假装欣赏起了殿内的梁柱。
眼见求助无门,她只能可怜兮兮地抽噎着,低声下气地说:
“……知、知错了,请郡主恕罪。”
除了她,宁国公之女也一向与我作对。见我竟能逆转颓势,借机立威,她那点小心思再也藏不住了,出言挑衅,说我没有容人之量,有辱皇家体面。
我挑眉一笑,从容回击:“怎么?宁小姐这是羡慕荔儿姑娘能飞上枝头,也想来给明勋当个暖床的通房丫头?”
她暗恋明勋是人尽皆知的事,甚至曾想借舆论逼迫明勋娶她为平妻,却被明勋断然拒绝。
如今被我当众戳破心思,她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憋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后只能恨恨地一跺脚,掩面跑了出去。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所到之处,众人立刻低下头,假装自己很忙,没一个敢与我对视。
这群见风使舵的家伙,只看到皇帝舅舅这次没有旗帜鲜明地偏袒我,就以为我失了圣心。
他们又怎会知道,这一切,早已在我的算计之中。
今日皇后让我吞下这口恶气,不准我退婚;来日风水轮转,怕是她要求着我和离。
小舅舅见状,心疼得眼眶都红了。
他是母亲的同胞弟弟,从小待我如亲女。趁着众人恭送太监的间隙,他压低声音对我说:
“叙儿,我们走。小舅粗就算拼着违抗懿旨,也绝不让你受这等委屈。”
我按住他的手臂,示意他冷静:“舅舅,别急。”
“不过是弄死一个奴婢而已,犯不着。”
他瞬间怔住了。
我理了理裙摆,拂去肩头一片被风吹落的白色花瓣,然后轻轻踩在脚下:
“妾者,奴也。她自甘下·贱,为奴为婢。我乃镇国公主的遗孤,陛下亲封的郡主,失手打死一个奴才,又有谁敢多说半个字?”
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不解。
他大概无法想象,那个从前连踩死一只蚂蚁都会伤心半天的我,为何会变得如此心狠手辣,能把杀人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我无意解释。因为我无法告诉他,上一世我签下和离书后,是如何被囚禁在王府,任人宰割,求告无门。
也无法诉说,当我怀有身孕,却被明勋亲手灌下那碗堕胎药时,是何等的肝肠寸断。
更不必提,当我和虞荔一同被敌军俘虏,他毫不犹豫地选择救她,任由那支利箭穿透我的心口。
我坠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
“城西乱葬岗,野狗最多,是处理尸体的最好地方。”
我看错了人,押错了宝,我愿赌服输。
但既然能重活一世,也该让他们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杀人不见血,什么叫手段狠绝。
因为皇后的口谕并未给出明确裁决,明勋便坚持要双喜临门,将侧妃一并迎进门。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次聚焦在我身上,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压抑不住的怜悯,仿佛在嘲笑我,无论表面装得多么强势,得不到夫君的爱,终究是个可怜虫。
我却差点笑出了声:“明勋,我记性是不太好,但我记得,我刚刚已经给过你脸面了。”
他脸上满是隐忍,语气却无比坚决:“无论如何,荔儿,我娶定了。”
“不后悔?”
“绝不后悔。”
“好!”我猛地一拍手,声如金玉,掷地有声,“那便成全你。”
我撩起嫁衣的下摆,转身坐上主位,用一种睥睨众生的姿态开口:
“妾室进门,需向主母敬茶。你若肯与她一同,向我行三叩九拜之礼,本郡主便大发慈悲,允她入府。”
他眼中闪过浓浓的屈辱,但仅仅犹豫了一瞬,便毫不迟疑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很好!
今天,若真有人要沦为全京城的笑柄,那个人,绝不会是我。
虞荔见状心疼不已,急忙去拉他,他却满脸愧疚地对她说:“抱歉,委屈你了。”
虞荔连连摇头,眼眶里瞬间噙满了泪水,她哀求地看了我一眼,咬着嘴唇说:“能和勋哥哥在一起,荔儿已经心满意足,不在乎那些虚名的。”
可我在乎。
我做梦都想取代他那战神的名号。
我拿起桌上的酒壶,将面前三个空杯一一斟满,声音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明勋,你母亲明将军曾是我娘亲最得力的副将,追随她十数年,忠心耿耿。当年她凭借盖世奇功,才向先皇求来了你我二人指腹为婚的恩典,你的名字‘勋’,也由此而来。”
“你我二人,自幼一同读书,一同习武,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从未怀疑过彼此的心意。”
“所以,即便我的才能远胜于你,兵法谋略皆在你之上,我依旧甘愿收敛锋芒,居于人后,做你那温婉贤淑的侯府主母。就连这身嫁衣,都是我满怀憧憬,一针一线亲手缝制。”
“甚至为了保住你的兵权,让你不必因尚主而受制,我拒绝了舅舅为我册封公主袭爵的提议。”
“但是你,真的不配。”
我端起一杯酒,递到他面前。他与我多年默契,瞬间便明白了我的意图,眼底涌上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慌:“阿叙……”
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警告:“别后悔哦。”
他挣扎了许久,眼圈渐渐泛红,几乎是颤抖着伸出手来接。然而,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酒杯的刹那,我松开了手。
“啪!”
白玉酒杯坠地,摔得粉身碎骨,发出刺耳的声响。
我拂袖将另外两杯酒也扫落在地,声音洪亮,响彻整个喜堂:
“一杯敬天地,二杯告父母,三杯慰神明!今日,你为一乡野女子,违背母命,藐视皇恩,我秦叙在此与你割袍断义,恩断义绝!从此以后,婚嫁各不相干!”
“不!不行!”他没等我说完就慌了,急切地抓住我的手,眼中泪光闪烁,近乎哀求,“阿叙,我们是圣旨赐婚,不能改的……”
我的目光,凉凉地飘向他身后的虞荔,意思不言而喻。
明勋看着虞荔愈发惨白的脸色,挣扎了片刻,还是艰难地开口:“荔儿……荔儿我也必须要娶。”
“那便行礼吧。”我早已不想再挽留他,方才那番话,不过是说给外人听,免得日后落人口实。
侍女得了我的眼色,立刻上前奉茶。
明勋与虞荔对视一眼,双手紧握,一同朝我磕了三个结结实实的响头。
我挺直了脊背,坦然受了这大礼。我能清晰地听见,人群中响起了压抑的议论声,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明勋此举,实在是有辱他名将之后的气节。
这些话,今晚就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绝佳谈资。
明勋将这些议论一字不落地听入耳中,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到了极点。
我故作未见,掩唇轻笑:
“侯爷行此大礼,看来心里果然还是有我的。”
话音刚落,虞荔的脸色就变了。她投向我的目光里,飞快地掠过一抹狠戾,但很快又被她掩饰下去,恢复了那副人畜无害的柔弱模样。
后来,在众人簇拥着新人入洞房时,她故意凑到我身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得意地低语:
“姐姐很快就会知道,侯爷心里的人,到底是谁了。”
是吗?
我唇角微勾,我也很期待。
我原以为她会有什么高明的手段,没想到,还是落水陷害这种老掉牙的把戏。
明勋匆匆赶来,情况都还没问清,就急得大喊:“救侧妃!快救侧妃!”
我冷冷一笑,不再挣扎,反而沉入水底,一把将虞荔捞了起来,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把拧断了她的脖子。
在潋滟而森冷的水光中,我环视四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明勋身上,唇边缓缓勾起一个带血的,残忍的笑容。
真的很抱歉,从我重生的这一天起,就是在座各位,集体覆灭的开始。
明勋整个人都呆住了,他脸上写满了震骇与心痛,仿佛失了魂一般,拼命摇晃着虞荔的尸体,试图唤醒她。
可她的身体已经软得像一滩烂泥,脑袋无力地歪在一旁,早就断了气。
明勋几乎要疯了,他猩红着双眼,冲我咆哮,质问我为何如此狠毒。
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微笑着,一言不发。
上一世我死的时候,可是连一个质问的机会都没有。只有满口的血腥味堵住喉咙,在无尽的抽搐中,发出嘶哑的悲鸣。
此刻,他面目狰狞,死死地攥住我的肩膀,像一头失去挚爱的野兽般嘶吼: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她?你知不知道她……”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我轻飘飘地打断了:
“我可以,让她复活。”
他猛地愣住,难以置信地嗫嚅道:“……你,你说什么?”
“她不是一直宣称,自己是凤凰命格吗?”我凝视着他的眼睛,弯唇一笑,“既是凤凰,自当涅槃,方可重生。”
那个傻子,竟然真的信了我的鬼话。回去之后,不顾所有人阻拦,亲手点火烧了虞荔的尸身。
还严格按照我的“嘱咐”,将骨灰碾碎,一路绵延,撒了十里。
侍女向我回报他那副蠢样时,我笑得差点岔了气。
真是个天字第一号的蠢货!
信我会放过虞荔,还不如信我是秦始皇转世。
而当他带着人怒气冲冲地找上门时,我早已在和亲的队伍里,踏上了去往北域的路。
据说,他听到消息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慌了,连自己手握兵权不得擅离京城的禁令都抛在了脑后,一路策马狂奔,追到了远郊。
坐忘坡前,他强行拦下我的车驾,低吼着质问:
“谁准你去和亲的?!”
“皇上、皇后、皇太后……”我掰着手指,一个一个地数给他听,满意地看着他本就难看的脸色,一寸一寸地变得更加铁青。
“不可能!”他怒声打断我,那份急切,似乎比我这个即将远嫁的当事人还要焦灼,“皇上那么疼你,他绝不会让你去和亲的!”
“有何不可?皇帝舅舅忌惮你的兵权久矣,早就有意削弱。所以这次北域来犯,他才会听信皇后的举荐,用了她那个草包弟弟领兵。可惜啊,那草包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因贪恋美色误了大事,不仅被敌军打得丢盔弃甲,还一连丢了好几座城池。如今,只需送一位郡主过去,便能换来边境太平,这等好事,何乐而不为?”
“可礼王那么疼你,他怎么舍得让你去那种苦寒之地?!”
“小舅舅手里虽有巡防营,平日里能与你分庭抗礼,但在皇威之下,他再不舍,又能如何?”
当然是骗他的。
小舅舅怎么可能同意。是我,一点点地给他分析利弊,软磨硬泡,一遍遍地问他:“如今明勋受制,皇后那个草包弟弟也失了势,舅舅,你可有取而代之,执掌兵权之心?”
他闲云野鹤惯了,对权力并无太大野心,但经不住我一再地用言语刺激:
“就算有陛下恩宠,可总是被明勋压着一头,处处受他掣肘,舅舅当真心中毫无芥蒂吗?”
他沉默了许久,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着我:“叙儿,我怎么觉得你……变了很多?”
“应该说,是恢复了本性。”我微笑着望进他的眼底,“舅舅别忘了,我外祖母,是史上第一位女帝。我母亲,是威震四方的镇国长公主。母亲当年能手持长戟,单枪匹马,守护疆夷十四州。虎母无犬女,我自然不能给她老人家丢脸。”
“舅舅与母亲一母同胞,难道就真的甘心,一辈子受制于人吗?”
果然,一提到母亲,他眼中的意气便被重新点燃:“你想怎么做?”
“和亲。”我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舅舅将母亲当年遗留在疆夷的兵力和暗桩都交给我,我便还舅舅一个权倾朝野的未来。”
第二天,小舅舅便安排了人,在朝堂上对皇后那个草包弟弟一顿“明褒暗贬”的吹捧。皇帝舅舅本就窝火,听完更是龙颜大怒,当即将他连降三级,发配边疆,从一个小兵做起。
此时,便有人顺势提出,如今国力损耗,不宜再战,不如遣一位宗室贵女和亲,以示诚意。
北域之地,黄沙漫天,苦寒异常,谁家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去受那份罪?
不过,这种“好事”,皇后娘娘又怎会忘了我呢?
她召我入宫,我只是笑着说:“叙儿自然愿意为娘娘分忧。只可惜,叙儿如今已是侯府主母,有心无力。若是前几日,娘娘恩准了叙儿退婚,今日这美事,叙儿定当仁不让。”
“是本宫的不是。”她立刻放低姿态,急切地拉住我的手,“只要你肯去和亲,你想要什么,本宫都答应你。”
“既然娘娘如此有诚意,那叙儿便却之不恭了。”我笑意盈盈地开口,“此去北域,山高水远,九死一生。想必娘娘也对叙儿放心不下,所以,我要娘娘安插在北域的所有眼线和细作。”
“本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飞快地抽回手,垂下眼帘,掩饰住眼底的慌乱,“本宫乃一国之母,对陛下的忠心日月可鉴,怎会私下培养这些势力?”
我也不逼她,只是轻飘飘地说道:“看来娘娘并无合作的诚意,那这笔交易,便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告辞。”
说完,我转身就走,她果然急了:
“等等!”
她权衡再三,最终还是命人取来了代表她北域势力的信物——一枚黄金项坠,交给了我,并千叮万嘱,若事情败露,绝不能将她供出来。
我自然满口答应。
可我的好堂姐秦妙却气炸了。她虽然一向和我针锋相对,但听闻我要替她去和亲,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当即就冲到勤政殿,要求皇上撤回旨意。
我赶到时,她正在舌战群儒,一人单挑整个朝堂,把文武百官骂了个狗血淋头:
“放屁!说什么受天下供养,你们谁被天下养过?一个个吃得脑满肠肥,挺着个将军肚,还要不要脸!”
“一个宗室女子,从小到大十几年的吃穿用度,能花多少银子?可一个皇子出宫开府要多少?一个贪官上下打点要多少?一个将军领兵打仗又要耗费多少粮草?公主再怎么奢侈,能有你们的十分之一吗?”
“凭什么男人可以上阵杀敌,可以封侯拜相,战败了,却要一个女人去承担后果?”
“和亲说得再好听,也不过是把自己当成案板上的一块肉,送去任人宰割罢了!”
三皇子不服气地反驳:“皇姐此言差矣,和亲所代表的和平与诚意,远非金钱可以衡量。”
“既然这么重要,不如让你们五个皇子去?一次送五个,还有比这更有诚意的吗?”
她目光如炬,骂完皇子又开始怒怼皇上:
“说什么公主食万民之禄,当担万民之忧。那真正受万民供养的皇帝陛下,怎么不把江山分给公主一块?父皇,您准备把哪块地划给秦叙?”
我听得冷汗直流。
够莽!我喜欢!
皇上被气得不轻,捂着胸口吼了一声“放肆”,便下令将她拖下去禁足,没有旨意不得出府。
我趁着夜色,从狗洞里钻进她府里探望她。她正气得叉着腰在屋里转圈,一听我是自愿去的,更是恨铁不成钢:
“糊涂!你连基本的政治权利都没有,谈什么政治义务?”
“两国想和,有的是办法;要想打,随便一个借口都能开战。送女人去和亲,用女人的牺牲和幸福换来的,那不叫和平,那叫当权者的懦弱和无能!”
“你以为自己是奉献,是牺牲,实际上是愚蠢,是自投火坑,一文不值!你到底明不明白!”
“我明白,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她便一脸不赞同地要开口,我连忙抢先道,“秦妙,你还记得我们一起读过的《赢史·殊王篇》吗?”
“当然记得!”一提到这个,她眼睛都亮了,“元殊王,史上第一位女王爷,是全天下女子的楷模。当年圣祖驾崩,新帝年幼,朝局不稳,又有摄政王把持朝政,内忧外患。是元殊王,为了天下苍生,自请和亲,三嫁三杀三代疆夷可汗,最终将整个疆夷,都并入了我朝版图……”
她说着说着,声音忽然顿住了,眼神一动,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你要效仿……”
我轻轻点头,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隔墙有耳,然后故意笑道:“等我回来,你可别被我比下去了。”
“绝无可能!”她骄傲地扬起下巴,“上次你输给我的那块玉环还没赢回去呢,该努力的人是你。”
说着,她便要将那块贴身玉环还给我。我摇了摇头:“等我凯旋之日,你再心甘情愿地,亲手为我戴上。”
她没再坚持,沉默了片刻,语气变得无比郑重:“多多保重。”
我轻轻一笑:“后会有期。”
明勋得知和亲之事已成定局,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咬着牙说:“我不同意,我绝不同意。”
“怎么?”我轻笑一声,“你要为我造反吗?”
他望着我,没有反驳。眸光明明灭灭地闪烁了许久,眼圈竟慢慢地红了,那份挣扎,清晰可见。
我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心中微动:“你愿意为我造反,却不愿意,对我说一句实话。”
“明勋,今日一别,或许再无相见之日。不管你有什么苦衷,我希望我们之间,能有一次真正的坦诚。”
他定定地看着我,目光流转,仿佛有无尽的苦楚,即将从心底的深渊里喷涌而出。
“有人来了。”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话音未落,急促的马蹄声已由远及近。
我立刻收敛起所有情绪,抬手,狠狠地给了明勋一个耳光。在他震惊又困惑的目光中,我用决绝的语气说:“我们早已恩断义绝,别再来纠缠我!”
说完,我转身钻进车厢。车夫扬鞭策马,车队迅速离开了坐忘坡。
许久之后,身边的侍女掀开车帘向外望去,明勋依旧站在原地,孤单的身影被夕阳拉得很长,很长。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忍不住开口:“郡主,您连我都能原谅,为什么就不能……再给明勋一次机会?”
我瞥了一眼她那张经过易容,再也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脸:“虞荔,我不是原谅你。而是你用一条命,抵了另一条命,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在明勋火化她之前,我用一个死囚的尸体将她换了出来。又动用秘术,在她酿成大错之前,将她上一世的魂魄,强行召了回来。
此法极为凶险,未必能成。但即便失败也无妨,没有她手里的东西,我照样能拿到我想要的,不过是多费些周折罢了。
她听完我的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说:“明勋说得对,我真不该得罪你。”
“现在合作,也不算晚。”我剥开一个橘子,随手丢给她一半,“很甜,尝尝。”
她信以为真,一口塞进嘴里,结果酸得整张脸都扭曲了。看着我,她终于忍不住“呸呸”地吐了出来,恨得牙痒痒:“合作归合作,但我绝不会出卖我的主人!”
我冷哼一声:“你不说,我也知道是谁。你还是好好想想,一个已经成了弃子的你,对他而言,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吧。”
她沉默了。
我趁热打铁,继续攻心:“为他卖命,你什么也得不到。但若为我效力,我便是掘地三尺,也会把你爹给你找出来。”
和亲的队伍,会途经我母亲的旧日封地:疆夷十六州。
母亲去世后,这里的将领便拥兵自重,占山为王,连朝廷都不放在眼里。
我进入北域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杀光了所有随嫁的侍从,带着我暗中集结的三千精兵,连夜奔袭军营,召集母亲的旧部。
然而,大帐之内,十几个彪形大汉,没一个把我放在眼里。
既然不服,那便继续杀。
我笑着将手中的长剑掷出,剑锋精准地钉入了一个藏在人群后方的副将的咽喉。此人其貌不扬,但之前那个回话的“领头人”,却屡次要等他示下才敢开口,显然不是等闲之辈。
他一死,帐内骚动更甚,不服之声四起。但在我接连又杀了三人之后,所有人都安静了。
满堂死寂。我慢悠悠地开口:“还有谁,想来挑战我?”
“我来!”一个铁塔般的壮汉,挥舞着手中的流星锤,猛地向我冲来,每一步都踏得地面微微震颤。
我迅速抽出另一把佩剑,剑尖直抵他的喉结。动作之间,我颈间的黄金项坠也随之露出。
那壮汉眼神一凝,立刻认出这是皇后的信物。他神色一变,当即收锤下跪,高声行礼:“末将霍峰,愿追随郡主殿下!”
我朝小舅舅安插的人看了一眼,他立刻会意,带头拿出了代表兵权的虎符。
其他人见状,迅速交换了眼神,也纷纷将自己的虎符交了出来。
但当所有虎符拼在一起后,依旧,少了一块。
舅舅的人适时提醒我:“林将军有事外出了,不日便回。”
待人散之后,虞荔满脸愁容:“虎符少一块都不能调令军队,很明显这个林将军是故意不现身的。他甚至算到了我们会日夜兼程,千里奔袭,所以提前躲开了。夺权讲究一个快字,若真老老实实地等他回来,黄花菜都凉了!”
“首先,他要回得来。”我斟了两杯烈酒,将其中一杯递给她。
她愣愣接过,思考片瞬,干脆利落地点头:“懂了!”
说着便要动身,我赶紧叫住她:“我派人与你同去,传闻此人力大无穷,不是轻易便能解决的。”
“这点力气,还不够我放在眼里!”她自傲一笑,伸手握住一旁无坚不摧的玄铁剑,慢慢地扭成了麻花。
这下换我震惊了:“……你有这力气,怎么会死在我手里?”
“我有这力气,但我没你那脑子啊。”她理直气壮地吐槽,“你多狠呐!明勋早就说过你最记仇了,得罪你会死很惨,我没听,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我微哂:“抱歉,很疼吧?”
“还行,我也伤害过你,咱俩扯平了。”她和我碰了碰杯,“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恩威并施。”我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既已打完巴掌,自然该赏个甜枣了。”
这些人,虽明面上不敢再跟我对着干,但我知道他们心里依旧不服,我的号令也多是无人听从。
没过几天,军里突然出现了瘟疫,不久便有传言,说我是不祥之人,带来了厄运。
而我任流言四起,直到全境鼎沸,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割破手指,以血滴入祭坛,焚香燃之,救了所有人,也顺势收拢了大半民心。
至于我的血为什么有如此奇效?
因为药就是我让人下的。
那不是瘟疫,只是类似瘟疫症状的,不会传染。
祭祀的当晚,解药也如下药时一般,撒入了源头泉水之中。
最开始舅舅的人见到流言四起,来找我商量对策之时,我便问他:
“疆夷十六州当初如何归于天赢的故事,你应该很熟悉吧?”
“倒背如流。”他立刻道,“当年圣祖皇帝崩殂,正逢疆夷六部大举进犯,一连攻下了八座城池,摄政王遣人和谈,对方要割地赔款,以嫡公主送嫁。
“但圣祖帝没有女儿,焦灼之际,是皇后入宫之前的女儿为了稳定朝纲,护佑百姓,以养女之身自请和亲,被刚刚继位的景文帝封为元殊公主,送嫁疆夷。
“之后十余年,元殊公主三嫁三杀三代疆夷可汗,全权掌控整个草原,将疆夷划为了天赢版图,获封元殊王爷,恩于常格。只可惜回京述职后,在返还疆夷的路上,突发暴病薨逝。”
我点一点头,继续道:“但她逝世不久,她的女儿便入宫为后,三年之后又回到疆夷,收复了母亲遗散的兵权。如果我没记错,当初她也是才入草原,便突遭瘟疫,后以血为药,救了所有的百姓。”
“郡主的意思是……”
“我要你将我是仁圣德皇后转世的消息,散播出去。”
“……这,怕是不妥吧?”他吓得连连摆手,“仁圣德皇后在疆夷百姓心中,仅次于神明和元殊王,地位崇高,不可亵渎。”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镇定下来,“元殊王和仁圣德皇后一生都在超越世间男子,为女子博闯天地,她们若是知道,也会支持我的。”
太阳底下无新事,而我会遇到的难题,都早在史书之中留有答案。
我虽然收获了民心与威望,可还是有三个副将,无论如何都无法收买。
那日正思考着如何让他们归服,不远处的密林却传来了凄厉的叫声。
不一会儿,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子满脸是血地跑了出来,语无伦次地叫着救命。
我让她冷静下来慢慢说,她泪流不止,说弟弟跑进密林了,求大家救救他。
众人闻言,脸都白了,个个面色如土,噤若寒蝉,没一人敢应声。
密林里传来的声音渐小,我顾不得许多,抬腿便要上马。
一旁的人却死死拉住我,告诫我密林是禁地,不能进去。
小孩的姐姐见状,跪下来一个个求我们救命,但所有人都偏过了脸,推开了她伸过去的手。
她见我是唯一一个没说话的,泪眼涟涟地抓住我的衣角,像是攥紧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断地哀求:
“郡主殿下,你是仁圣德皇后转世,你是福灵阿,神明不会为难你的,求求你救救我弟弟,求你救救他吧!”
话音未落,密林里又传来了一声惨叫。
小孩的姐姐疯狂地给我磕头,额头都渗出血来,我实在于心不忍,提鞭又将马拉了过来。
“郡主,你不能去!”面前不断地有人拦着我,“你若去了,会被神罚的!”
虞荔也拉住我:“郡主,踏入禁地就是冒犯神明,疆夷十六州的百姓有多信奉神明你不是不知道,若真进去了,连仁圣德皇后转世的身份都护不住你,我们会前功尽弃的!”
我挣开她的手:“有任何后果,我一力承担。”
禁林里面,全是黑雾,马原地踏了好几次蹄子,似乎是遇见了无形的障碍,猛地扬起前蹄将我甩下,一溜烟地跑了。
我循着声音往里面走,看见了群葬的坟冢,粗算也有成千上万座,每一座前面的墓碑都没有字。
正震骇着,不远处又传来小孩的叫声。
我一路追着,在群坟中间,看见了一条十几米长、墨黑色的蛇王,它正张开血盆大口,摆出攻击的姿势冲向小孩。
来不及思考,我冲过去便将人抱进了怀里。
耳边响彻蛇王愤怒的嘶嘶声,它将我俩团团缠住,越来越紧,我几乎无法呼吸。
再醒来之时,朦胧视线中,只见一个青面獠牙的蛇头近在咫尺。
我吓得大叫一声,一拳挥了出去。
他眼疾手快地接住,以掌为盾,微一施力,便化掉了我拳头的冲击,按在了床边。
等等……床?
我终于完全清醒,环顾四周的,发现我已经回来了。
而眼前青面獠牙的蛇头,是为我包扎伤口的人所戴面具,青铜为底,金蛇环冠盘旋头顶,额头正中心是蛇头图腾。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束发见盘着的红色赤练蛇,看起来恐怖又神秘。
屋里的其他人见我醒了,急忙解释:
“别怕,这是我们的大祭司,晏度。”
“他医术很高的,任何病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那岂不是,会发现我身上的伤口是自己划的?
正心虚着,门猛地被推开,赖子高声叫着“大祭司”,便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
他刚张嘴,却见晏度眸色微凛,目光投过去时,他立刻噤了声,垂下眉眼压低声音道:
“大祭司,那个闯入禁地的新娘子也醒了。”
我听说过那个新娘子,是小哑巴从河里捞上来的,当时还穿着新嫁衣。
晏度沉凝地望了赖子一眼,他头压得更低了,甚至微微发起抖来。
半晌,晏度才收回目光,又冷冷地瞧了我一眼,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便起身走了。
他一出去,虞荔就赶紧冲了进来,见我这个样子紧张死了。
我跟她说不用担心,伤口是我自己划的,蛇毒是我自己带的毒药伪装的。
因为当时我进去一看见小孩的脸,就发现他是三个难搞副将里最难搞的那个副将的孩子,所以赶走大蛇后,我当机立断地伪造了伤口,让他欠我一个大人情。
就是不知道大祭司看没看出来。
若是看了出来,他为什么不揭穿?
若没看出来,又为什么让我好自为之?
这个人实在太奇怪了。
虞荔还说,我救人事迹传了出去,因祸得福,现在人人都说我心怀百姓,智勇双全,甚有当年仁圣德皇后的风采。
我但笑不语,心道这只是开始,我的福气还在后头。
不久,孩子父亲钟副将便来登门道谢,说就这一个独子,他若有个三长两短,会要了一家子的命,尤其是最宠他的奶奶一直拿他当命根子,我算是救了他的全家。
作为回报,他决定以后对我鼎力支持,还悄悄告诉我林将军在回程的路上出了意外。
我当然知道他出了意外,就是我让他出的。
他走后,虞荔满脸地崇拜望着我:“一石二鸟!一箭双雕!厉害厉害!”
我胸有成竹地摇了摇手指:“不,三雕。”
“还有谁?”
“大祭司。”我看着窗外远远忙碌的人影,低声道,“你没发现,就算林将军死了,除了钟副将因为我救了孩子而改变态度,其他人与从前并无两样吗?”
“怎么说?”
“舅舅和皇后的人曾提过,这几个副将看着嚣张,却各自为营,但他们都惧怕疆夷真正的主人。”
她顺着我的视线望出去:“是……大祭司?”
我点一点头:“我不入禁林,是逼不出来他的,但只要他肯现身,我就有把握让他站在我这边。”
当晚,我梦到了大祭司,可怖的面具都掩盖不住他的俊美。
可是不多时,他突然变成了一条墨黑色的蛇,从我的脚腕圈缠而上,吐着猩红的信子,一直问我愿不愿意,愿不愿意……
一连几日,都做了这个怪诞的梦。
我知道我要找的东西,马上就要找到了,身体再不适,也一直隐忍不说,但却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
晏度每次为我换药,总会盯着我很久,问我最近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
我一口咬定没有,他也没有办法。
直到快痊愈使时,梦里的蛇已经越来越大,化成了一个俊朗的玄衣男子。
他的乌发被鲜红欲滴的丝绸束在脑后,媚色生香,腰若无骨,极为温顺地伏在我的膝头,眷恋缱绻地唤我“娘子”。
待蛇毒完全清除时,我已与他缠绵了月余。
可那日到了他该出现的时辰,却来的是一个银发老妪。
她领着我走过长长的、蜿蜒的廊桥,穿过庭院,停在了一个张灯结彩的屋子前。
它的门上挂着黑红色的大花彩带,比寻常人家办喜事要沉郁、晦暗得多。
推门进去,一阵檀香袭来,立刻便是一阵晕眩,甚至连周围都变得有些模糊了起来。
老妪眉目慈祥的脸在一片朦胧中慢慢地凑近,托住我的面颊哄劝道:“囡囡,说你愿意,快,说你愿意,快说啊!”
我紧紧地闭着嘴,死活不肯出声,接着就听外边喧哗了起来,似乎有人一直在叫我的名字。
终于满头大汗地从梦里挣脱出来,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晏度那张焦急的脸。
他用力地掐着我的下巴,连声问道:“你答应他什么了?说话!答应他什么了?!”
“没有。”我虚弱地摇头,“我什么都没有答应。”
他似乎大松了一口气,放了手,一副心有余悸的后怕模样。
虞荔也急坏了,赶忙给我倒了一碗茶水,扶着我喝下:
“没答应就好,你梦里那不是檀香,是迷魂香,你闻了就会失去意念,对她言听计从。幸好你心思坚定,否则就算把你的身体救出来,你的魂儿也被困住了。”
不止我不对劲,城内突发暴疾的人也越来越多。
我救下的副将之子高烧不退,舆论翻转,又开始传出了天降神罚的流言,不断有人提议给蛇王献祭。
他们不敢动我,便将目光投向了那日进入密林的另一个女子。
我不愿牵连无辜,便在祭祀那晚,偷偷潜入了晏度的内宅,却发现那女子我认识。
她是丞相之女,与二皇子有婚约,我离京那天正是他们的成亲之日。
可是现在:“席覆儿,你怎么会在这?”
她见到我却没有多惊讶,而是理直气壮道:“逃婚啊。你不也在这?”
“我也逃婚啊。”我比她还理直气壮,“但我逃的是和亲,你是御旨赐婚,你逃了你爹咋办?”
她嘲讽一笑:“那就要看看二皇子殿下,如何同陛下和我爹交代了。大婚之日,正妃下落不明,生死难料,他却高声大喊『救怜儿!』,他让我丢脸,我让他丢人,扯平了。”
最终,大祭司还是告诉了我实情。
我娘曾救过蛇王的命,与蛇王缔结了契约,替她守护护国宝藏。
蛇王如今闻到我的气息,以为我是我娘,便认了我为主人,要我履行约定,否则便会降下天罚。
三日后,我穿着黑红色的嫁衣,在喧天的礼乐声中进入了落神洞。
墨黑的蛇王绕着我转了几十圈,忽然缩小,变成了一条小金蛇,缠在了我的手腕上,身上的金鳞闪烁着璀璨的光泽。
他一离开原来的地方,我就看见了他身下的盒子,只有巴掌那么大,将手腕上的金蛇贴上去,盒子便缓缓开启,里面是高宗的传国玉玺。
她当年将皇位传给了我娘,我娘却被害死在了回京的路上。
我将玉玺收好,刚要起身,就听见外面传来了军马铁蹄的声响。
出了门,只见外面已经层层围满了训练有素的兵将,为首的正是小舅舅。
我不想打草惊蛇,稳了稳心绪,镇定地开口:“小舅舅。”
他含笑应声,温言轻问:“叙儿可在神洞有所收获?”
“没有。”我话里藏刀,意有所指,“夜路深重,不敢走远,怕会亏心见鬼。”
他笑色莫测地望着我,轻挑一挑眉:“鬼再可怕,也越不过活人,否则怎成为刀下亡魂?”
我暗自攥紧了指节,面上却不显露半分情绪,只道:“有小舅舅在,叙儿自然什么都不怕。”
我说着便朝着他的马走去,暗自告诉自己忍一忍,只要再忍一忍,等我将证据面呈陛下,他就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却听他在我身后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对吧?”
我闻声回头,浅笑嫣然,人畜无害:“叙儿听不懂小舅舅在说什么。”
“本王从小看着你长大,知你聪慧,想来也该明白,现今已没有什么装傻的必要了。”
他肃冷了神色看向我,语气笃然:“反正这宫门,你半步都踏不进去。”
我冷冷地看着他,嘲讽开口:“姜还是老的辣,小舅舅到底棋高一招。”
“还是叙儿更聪明慧颖。”他弯了弯唇,又露出了平素那种对我宠溺骄纵的笑容,“小舅舅没有白养你,一早就知道你会替本王找到玉玺的。”
行吧,摊牌!不装了!
我冷声质问他:“真的是你谋朝造反,陷害我娘,覆灭了整个旱魃军?”
他没有回答,只姿仪高然地伸出手来:“把东西给本王,看在多年情分上,本王不为难你。”
我心里难受得厉害,一忍再忍,眼中还涌上了泪,明知道答案,却仍固执地要一个回复:“你告诉我,到底是不是你杀了我娘?”
他神色沉了下来,目光如霜覆雪,加重了语气:“给我!”
“我不会给你的,”我倔强地看着他,心里的恨如波涛汹涌,“我死都不会给你。”
他冷嗤一声,面上的轻蔑之色显而易见:“这可由不得你。”
“但也由不得你!””随着一声娇喝,虞荔穿过人群走了过来,挡在了我的身前。
小舅舅一看见她,脸上就变了神色:“你竟然没死?”
“让王爷失望了。”虞荔冷冷地望着他,语气嘲讽。
小舅舅却不以为忤,依旧游刃有余:“看来你不想找你爹了。”
“我已经找到了。”虞荔将手里提着的黑色布袋一扯,赫然露出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正是之前我让她半路截杀的林将军。
她冲着小舅舅冷然一笑:“我代父亲向王爷问好。”
小舅舅的震惊溢于言表:“你,你怎么会……”
她后退半步,轻拍了拍我的胸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天下的聪明人可不止王爷一个。”
她说着,一扬手,用力地一踢,那头颅便咕骨碌碌地滚到了小舅舅的脚下:
“这狗东西出卖我娘,害死虞家三百多人之时,便该想到今日的下场。”
“好!很好!”小舅舅掩下惊骇,又恢复成平日里淡定从容的模样,“本王素来喜欢有能力的年轻人,放心,会给你们准备上好的棺材。”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冷喝自不远处传来:“谁生谁死还未可知,礼王还是莫要早下定论为好!”
不消片刻,千军万马便已临近,以明勋为首,全数是羽林军的精英。
明勋穿过人群走到我的面前,转身望向小舅舅,神色昂然地与他形成了对峙之势。
小舅舅一见到他,面色就微微地变了:“你不是已经交了兵权?”
“骗你的。”明勋嘲弄地看着他,“我手中的证据,虽不能直接证明你的狼子野心,但足以让陛下对你起疑心了,他与我演这出戏,就是为了让你露出马脚。”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老狐狸就是老狐狸,真是沉得住气,若不是叙儿,还真逼不出你的狐狸尾巴。”
小舅舅危险地眯了眯眼,笃然笑道:“皇上信你又有什么用?没有证据,不还是拿我无可奈何?”
“谁说没有证据,叙儿……”明勋转向我,伸出手来,刚要说话,便被小舅舅扬声打断,“叙儿,竹旖的命,你要还是不要?”
他说着,便有人用剑挟持着我之前救的那小孩的姐姐走了过来。
她原是留下想要报答我,却被小舅舅抓了,因挣扎的太过厉害,长剑已经划破了她的肌肤,鲜红的血珠自颈侧滑了下来,她却倔强的一声不吭。
小舅舅冷笑一声:“你以为找个借口提前将所有人送走,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
我又急又怒:“你敢动他们!”
他微微笑笑:“只要你把东西给本王,他们自然不会有事。”
我咬了咬唇:“我们人比你多,武器比你精良,你拿了东西也逃脱不了。”
“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他依旧从容自若,“东西给我。”
“若我不肯呢?”
“你没得选。”他睥睨望来,声色笃定。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马蹄之声越行越近,闻声望去,是他的援军到了,人数比羽林军又多了数倍,与他的府兵里外夹击,对我们形成了包抄围剿之势。
情势急转直下,我看了看四周层层围住的兵将,心知实力悬殊,我们几无生还之机。
小舅舅冷笑一声:“你以为就凭你们这几个兵,就能降服我?痴心妄想!”
他见我沉默不语,更用力地抵住竹旖的咽喉,冷声逼迫道:“本王再给你三个数的时间,三、二、一……”
“郡主莫受他的威胁!你的大恩大德,竹旖来世再报!”她说完,神色一凛,猛地握住小舅舅的手,头一扭便自刎于阵前。
小舅舅愣了一瞬,嫌恶地将她丢在了地上,掏出丝绢擦掉手上的血迹,依旧不疾不徐:“她死了,还有别人,难道你要步你娘的后尘,让所有人一起陪葬吗?你娘已经害了他们的母亲,你忍心再让他们也丢了性命?”
我两手紧攥成拳,天人交战半晌,终是颓废地低了头:“你别伤害他们,我给你就是!”
“叙儿!你不要糊涂!”明勋大惊,“他兵马已足,不日便会造反,玉玺绝不能给他!”
虞荔也急急地劝我:“若让他拿了信物,必会去了钱钱钱庄取得高宗遗诏和护国宝藏,这天下便要易主了!”
“这天下本就是本王的!”小舅舅满面愤恨,目的竟隐隐地沁了泪,“皇上答应过我,杀了姐姐,我便是皇太弟,如今他年事已高,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
明勋不理他,只一心对我道:“叙儿,这是我们所有人的母亲翻案的唯一证据,是她们一生的清誉,关系到天下兴亡,百姓安危……”
“可是娘亲已经死了,总不能让活着的无辜之人,为死去人的清誉而牺牲。”
我红着眼睛看着他:“你比我清楚,我们根本就没有机会突围出去,难道十年前的血流得还不够,非要让着几千羽林军也葬身于此吗?”
他摇了摇头:“有些东西,比命重要得多!我羽林军下无孬·种,戍卫京都,诛杀乱臣贼子,皆为职责所在,可战不可降。”
他坚定地望着我,眼角有些发红:“我十年蛰伏筹谋,只为将曾经冤案大白于天下,还旱魃军、还母亲们一个清白。”
“叙儿,就当我求你,把证据和玉玺给我。”
我猛烈地摇了摇头,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我顾不得了,我什么都顾不得了。”
说完我便要过去,但虞荔却拉住了我,苦言劝道:“郡主,你冷静点,大不了我们拼死一搏!”
“拼死有用吗?”我已经历过一次京都陨落,曾亲眼见过百万伏尸,血流漂橹,难道如今明知结果,仍看着所有人再次死在我面前一次吗?
明勋挡在了我的面前,不发一言,也不退半步。
我猛地拔出他的刀,抵在颈间,决绝道:“如果你不放我过去,我就死在这里。”
“你不要冲动!”他说着便要上前夺我手中的刀,我急急地后退一步,“我说到做到!”
他目色错愕,似极受痛击,身形微晃了晃,半晌,终是侧身退了半步。
我快步走到了小舅舅的身前,将手里一直握紧的布裹递给了他,在他微笑着探过手来的时候,将藏在袖子里的匕首朝他刺了过去。
他闪身避过,但我不依不饶,招招都刺向他的要害,逼得他不得不断地后退。
我像是不知道疼一般,用的全都是不要命的攻势,他夺过匕首,在我身上刺了十余刀才将我击倒。
我躺在地上看着他,他居高临下地望来:“你的剑术都是本王教的,你赢不了我。”
我急促地呼吸,身体却越来越冷,我知道我活不了了,便问道:“小舅舅,你究竟……有没有……真心地对待过我?”
“小舅舅对你,比对亲生儿女都要用心得多,可你真是太不乖了。”他扬手将布裹扔掉,又在我身上搜了一番,什么都没搜到。
“玉玺呢?”他冷声问我。
“我藏起来了,你找不到的。”
他面色冷凝下来,一双墨蓝眼眸中压着幽幽怒火,投来的目光似是冰刀,一寸一寸地切割着我的肌肤,对视半晌,终是我败下阵来,艰难的喘息几次,断续着问道:“若是……我把玉玺给你,你真的……会放过他们?”
他声色笃然:“本王素来一言九鼎,说话算话。”
我咳了咳,冷声地逼迫他:“那你发誓……你用……小舅妈的性命发誓。”
他默了默:“她不行,我可以用我的性命发誓,若是食言,我万箭穿心,尸首异处,子孙后代皆不得好·死。”
“好……,东西……东西就在……”我魂若游丝,几乎喘不上气,浑身都剧烈地颤抖起来,竭尽全力才缓缓地将早已麻木的手探进了怀中,声音却越来越低,“就在……”
小舅舅听不清我说什么,单膝跪地弯下身来,将耳朵凑到了我的唇边:“在哪儿?”
“就在……就在……”我口中不断地涌出血来,转过眼珠看向他,突地将怀中金簪狠狠地插进了他的颈脉。
它曾是小舅舅千亲自挑万选,由小舅妈亲手为我插在发间的嫁妆,如今,我还给他。
他猛地一僵,不可置信地捂住了脖颈,鲜红的血液从指缝中汹涌冒出,染红了大片衣襟。
我翻身而起,一脚踹在他的膝弯,逼他跪下,其他人也立刻涌了上来,死死将他压制住。
我的剑术是他教的,可他也曾说过,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打不过我了。
他狠狠地瞪来,满目的错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就这么断送在了我的手里。
所有人都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而他直面的,就是洛神洞对面的万坟冢。
全数将士都把盔甲掀开,怀中是十万冤死的旱魃军牌位。
我看着他,冷冷道:“你错了,他们不是来为我陪葬的,而是来亲眼见证你的下场的。”
大雨滂沱中,十年冤屈,终将得雪。
上一世,我被秦净泉暗算而亡,死前满目伏尸,血流漂橹,我实在不忍再走到那一步。
所以我以性命做赌。
赌他对我的信任,赌他到死也想不到,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从不跟他撒谎的孩子,会以性命作为诱饵,嘴上说着告诉他藏匿玉玺之地,实则是拼尽最后一口气,将金簪毫不留情地插入他的颈脉,断了他的春秋帝王路。
只要他死了,他的军马就群龙无首,犹如散沙,不足为惧。
我连夜回京,席覆儿正等在城门口,远远地便焦急地迎了上来:“公主带着兵马进宫了。”
这阵子五位皇子争储争得厉害,今晚皇上病重,全都进了宫,打得如火如荼,公主渔翁得利。
我赶紧带兵入宫勤王,还没到勤政殿,便听见秦妙在嘲讽皇上,说他看轻女子,如今也该付出代价了。
但我的案子还没翻,也只能挡在了皇上的身前。
她一向是个讲理的人,听我说完前因后果,又看过一切证据,包括娘亲藏于钱钱钱庄的太祖遗诏,当即道:
“那我不与你争了。”
“若我不遵循先祖遗诏,谋朝篡位,将来我百年之后,后人亦可效仿我,江山大乱,受苦的还是百姓。”
顺利得我有些不敢相信:“就不怕我拿假遗诏骗你?”
她笑了,转头对皇上笑盈盈道:“父皇,太祖遗诏也有提到你诶!”
说着,便将遗诏正中间、力透纸背的五个大字念了出来:
【崽种!直视我!】
整张圣旨,无数对皇上的狂草辱骂占据了绝大部分篇幅,只有最左下角,落玉玺之处对着我娘一顿夸之后,写明传位于她。
然后下面又是对皇上的狂言贬损,写得都快挤不下了。
外婆生性狂放,洒脱不羁,这杰作只能是出自她的手笔,世间绝无第二人。
皇上只看了一眼,就像被刺痛一般,连连后退,踉跄着跌在了地上。
我看着他狼狈的脸,说:“这么怕吗?我娘对你那么好,教你读书,教你识字,救你的命,把你从冷宫中救出来,待你跟亲弟弟一样好,你为什么要戕害太祖,谋朝篡位啊!”
他连连摇头,瑟缩着愧悔:“朕只是怕了,怕了没权没势,被别人踩在脚下的日子,秦净泉比我还不如,那是他的亲姐姐,他主动提出来与我合作的!”
“他已经死了。”我冷冷地开口,“你很快也会去陪他。”
他几乎涕泪横流,哀求般对我说:“朕曾对你很好的,只让你坐在脖子上骑过大马。”
我摇了摇头,冷笑:“那是为了给你自己博个仁善的名声, 我娘被你夺位冤死, 而你只是想向世人展示你的仁慈, 证明你连罪臣之女都念及旧情善待,又怎么会害自己的帝母, 可是若你继位名正言顺, 为何不展示遗诏和玉玺, 是因为没有吗?”
说着, 我将掌心展开,他一直梦寐以求的语气就在我手里。
他疯狂地冲上来,一把抢过玉玺, 狠狠摔在地上,瞬时四分五裂。
可碎了, 他又惶急地扑上去, 抓住一块死死攥着:“朕才是皇帝!朕才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朕才是!你们都去死!你们都该死!”
他癫狂的动作太快, 秦妙拦都没拦住,傻眼地望着我:“玉玺碎了怎么办?”
“假的。”我十分淡定。
“你竟然拿假玉玺?”
“我傻么我拿真的给他?”
我让皇上下达翻案彻查的圣旨, 逼他写罪己诏,然后将他圈禁在当年母亲带他出来的冷宫里。
阳春三月前的最后一场冬雪, 他怀里抱着我娘的牌位,衣衫单薄,瑟缩着死在了冷宫的角落。
穿着佩饰,一如我娘当年从冷宫救他时的模样。
一切尘埃落定,虞荔又暗戳戳地试探:“咱俩都一笑泯恩仇了, 明勋是不是也可以……”
“他与你不同。”我打断她,“他与任何人都不同, 我们之间永远隔着孩子的一条命。”
“可是你根本就没怀孕!”虞荔苦口婆心,“上一世你写了和离书就要走, 他怕你回到礼王那里,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将你留下, 灌药也是为了解蛊。他在翻案之前,不想让你知道礼王是罪魁祸首, 更不想让你知道他为了拿到玉玺, 从小就给你下了毒。还有把你扔进乱葬岗, 是为了方便暗中营救, 他真的是为你好。”
“我不需要他为我好。他是我的伴侣与挚爱,坦诚相待, 尊重我的意愿是他的责任和义务。”
我合上奏折,上面是明勋奏请镇守疆夷,我批了个“准”字。
不久后,我便下令将晏度给召入了京都,她成为了史上第一位女国师。
但她给我卜的第一卦却是:二女相争, 双姝为帝。
我让她展开讲讲,她说:“你重生前的那个时空,登基为帝的是秦妙公主。”
“她为你翻了案,让皇上发罪己诏,与你的处理方式如出一辙。”
我沉默良晌,心下恻然:“皇上从未在意过她,能登基为帝, 一定很辛苦吧?”
晏度头一次露出了微妙的笑色:“八任驸马,全是重生的,能不辛苦吗?”
完
来源:慧慧看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