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叙利亚沿海地区发生一系列冲突后，该国过渡政府调动部队镇压其认定的阿拉维派酝酿中的叛乱。阿拉维派是伊斯兰教什叶派的一个少数分支，也是前总统巴沙尔·阿萨德所属的教派。这场军事行动迅速演变成血腥屠杀。

今年三月，莱娅的世界彻底崩塌。

在叙利亚沿海地区发生一系列冲突后，该国过渡政府调动部队镇压其认定的阿拉维派酝酿中的叛乱。阿拉维派是伊斯兰教什叶派的一个少数分支，也是前总统巴沙尔·阿萨德所属的教派。这场军事行动迅速演变成血腥屠杀。

政府附属武装分子和非国家行为体席卷沿海城镇，挨家挨户搜捕并杀害所有能找到的阿拉维派男性。数百具遗体被抛入大海或乱葬坑。"他们杀了我表哥，"在袭击中失去多位亲属的莱娅回忆道，"他们闯进他家，当着妻子和孩子的面当场枪杀了他。"遇难者家属虽幸存下来，却因恐惧不敢外出安葬亲人。"他的遗体在屋里停放了四天，"莱娅向本刊透露，并补充说"有些母亲在这场屠杀中失去了四五个孩子"。

经过四天的屠杀，叙利亚总统艾哈迈德·沙拉叫停了他麾下松散武装实施的暴行。但据联合国调查显示，此时已有至少 1400 名平民遇害，其中包括约 100 名妇女儿童。（致力于收集袭击证词的拉雅认为，实际死亡人数远高于此。）

如今，拉雅和许多阿拉维派同胞不得不蜷居家中，唯恐在外遭遇骚扰或暴力。"我辞去了工作，因为害怕每天固定时间往返住所，"她说，"可能会遭到绑架。"

巴沙尔政权倒台十个月后，教派与民族矛盾已成为新叙利亚心脏地带滴答作响的定时炸弹。虽然沙拉公开呼吁建立"全体叙利亚人共享的叙利亚"，但占全国人口约 35%的少数族群始终心存疑虑。近期民调显示，81%的逊尼派认为新政府代表其利益，而少数宗教群体中持相同观点的受访者仅占 23%。

许多问题本在意料之中。在这场持续 14 年的残酷内战中，阿萨德政权经常煽动教派分歧，以争取少数族裔群体的支持。但据接受 RS 采访的专家和普通叙利亚民众透露，新政府拒绝推行真正的过渡司法程序——即追究内战暴行相关人员的责任——使得这些紧张局势进一步恶化。

"大多数人看不到正义得到伸张，因为这一切都没有通过正式程序进行，"昆西研究所非常驻研究员、俄克拉荷马大学教授约书亚·兰迪斯表示。其结果就是暴力不断升级的恶性循环。治安维持者和武装分子以涉嫌支持阿萨德政权为由骚扰或杀害民众，随后受害少数族群的成员进行报复，引发更多仇杀。内战留下的创伤仍在持续溃烂。

迄今为止，美国基本上无视这种暴力循环。据兰迪斯透露，美国官员并未敦促沙拉推行过渡司法，而是将这个问题搁置一旁以专注于经济问题。但若没有外部压力，沙拉不太可能为治愈内战创伤做出更多努力。而若没有迈向和解的步伐，战火随时可能重燃。

美国国务院官员在向 RS 发表的声明中表示，美国正推动保护叙利亚所有群体。"我们支持叙利亚的国家统一，支持包括宗教和族裔少数群体在内的所有组成部分实现和平与包容的融合，"该官员说。"我们继续呼吁叙利亚政府追究所有暴力实施者的行为责任。"

动荡迹象已开始在西北部显现，当地部分阿拉维派正试图发动叛乱。反政府武装分子实力仍然薄弱，但这种状况可能不会持续太久。"阿拉维派或许能坚持一两年，但最终，受压迫的人民不可能一直手无寸铁，"拉亚告诉 RS。

生存威胁

叙利亚的过渡正义从来就不是易事。长达 14 年的内战期间，超过 60 万叙利亚人丧生 ，该国 2200 万人口中至少有 600 万人逃离国土成为难民。暴行屡见不鲜——从阿萨德政权实施的桶装炸弹袭击与化学武器攻击，到伊斯兰国及其他圣战组织发动的大规模屠杀与公开处决。

今年 5 月，沙拉政府宣布将努力追究阿萨德政权所犯罪行的责任，当局以战争罪指控逮捕了至少 600 名前官员。但据叙利亚主要新闻频道负责人、著名过渡期司法专家拉德万·齐亚德透露，大马士革基本未将这一进程公之于众，且对调查武装分子所犯罪行毫无兴趣。"最令我担忧的是，这份档案并非现政府的优先事项，"齐亚德表示，并补充说沙拉的过渡期司法委员会在该领域"毫无经验"。（注：本记者曾于 2019 年在阿拉伯中心担任齐亚德的实习助理）

沙拉政府还试图与叙利亚商界领袖达成艰难平衡——其中许多人的商业帝国都是通过腐败和阿萨德政权庇护建立的。据称，为筹集资金，新政府已向部分富豪提出赦免协议，以换取其大量非法所得资产，这在叙利亚民众中引发争议，许多人希望看到阿萨德盟友因罪行受到惩处。

在缺乏可见的过渡性司法的情况下，有些人试图自行解决问题。针对前政权官员的报复性袭击已变得司空见惯，而政府始终不愿或无力制止这些行为。虚假信息运动使情况更加恶化——有些病毒式传播的帖子用虚构的教派袭击故事恐吓少数群体，另一些则用耸人听闻的反伊斯兰行为煽动对少数群体的愤怒。

更具挑战性的是政权垮台后发生的暴行问题，例如三月份对阿拉维派的大规模屠杀。如今许多叙利亚人将阿拉维派视为内部敌人。阿萨德的军队和政府曾大量任用阿拉维派成员，其中部分人员参与实施了政权令人发指的侵犯人权行为——包括在内战前后对数千名囚犯实施酷刑和处决。许多阿拉维派在战争期间至少默许支持政府，部分原因是他们对另一方作战的圣战组织心存恐惧。

当政权垮台时，阿拉维派顿时失去庇护，既无国内后盾也无国际力量保护他们。随着与当局关系的紧张化，部分阿萨德支持者向沙拉阿政府相关部队发动袭击，这直接引发了三月间演变成大屠杀的镇压行动。"与阿萨德政权毫无瓜葛的阿拉维平民却为他人付出了代价，因为阿萨德始终将阿拉维派作为统治叙利亚的工具，"齐亚德向本刊表示。

根据齐亚德的建议，沙拉阿成立了调查委员会追查这些袭击事件。齐亚德称该委员会已逮捕232人，并盛赞调查报告"极为出色"。但许多阿拉维人认为这些举措还远远不够。

令过渡进程更趋复杂的是政府与德鲁兹派之间的紧张关系——这个信奉神秘亚伯拉罕宗教的群体在叙利亚南部人口众多。阿萨德政权倒台后的数月间，随着以色列越境进入叙利亚并进驻德鲁兹聚居区，紧张局势持续升温，当地部分领袖甚至对以军表示欢迎。

七月爆发的冲突中，政府附属武装分子与当地贝都因部落联手对抗德鲁兹民兵， 导致至少 539 名平民丧生。以色列介入战局，对位于大马士革的叙利亚国防部大楼发动空袭。政府试图实施停火协议，但当地知名人士赫克玛特·希吉里予以拒绝，形成持续至今的对峙局面。国际危机组织的纳纳尔·哈瓦赫指出，许多曾反对希吉里的德鲁兹人如今转而支持他，因为他们认为大马士革政权构成了"生存威胁"。

这些致命冲突也深刻影响着叙利亚库尔德人的决策，他们以叙利亚民主力量为旗帜主导着东北部地区的治理。叙民主力量领导人马兹卢姆·阿卜迪与沙拉政府进行长期谈判，旨在将东北地区及该武装力量纳入国家体系。但由于担忧库尔德人遭受报复——加之预感到沙拉政府随时可能失控——阿卜迪已暂缓所有方案的实施进程。

但沙拉并非唯一面对动荡民众的统治者。叙利亚民主军控制的地区中，库尔德人数量远逊于逊尼派阿拉伯人，其中多数人迫切希望将本地区置于大马士革政权管辖之下。齐亚德指出，若阿卜迪继续采取拖延策略，可能引发内部起义。他向本刊表示："若他们坚持这条道路，我确实担忧当地可能出现政治甚至社会动荡。"

华盛顿的"金发姑娘"选项

特朗普政府在叙利亚的转型进程中扮演了重要却颇具争议的角色。积极的一面是，美国特使汤姆·巴拉克协助调解了大马士革与叙利亚民主军之间的谈判，同时支持解除美国制裁的努力——这些制裁仍在扼杀叙利亚经济。

但许多专家担忧，巴拉克正忽视叙利亚少数族裔的关切——这一疏漏可能加剧该国的暴力循环。分析人士同样对沙拉决定解雇阿萨德军队中所有士兵和军官感到忧虑，这将导致约50万名受过训练的战士——其中多数是阿拉维派——失去工作和生活前景。毕竟，美国曾在伊拉克实施类似政策，最终助长了伊斯兰国的崛起。

"整个国际社会，特别是美国，完全有能力推动大马士革采取大胆措施，"哈瓦奇指出，并强调叙利亚政府对西方支持的强烈渴望。他认为美国领导人应敦促大马士革追究暴行责任，并改革安全机构以更好地保护少数群体。

巴拉克还因拒绝在叙利亚实施某种程度联邦制的呼吁而引发争议。一位国务院官员向 RS 表示："正如巴拉克大使兼特使所强调的，'一个军队、一个政府、一个国家'框架下的统一叙利亚对国家和区域稳定至关重要。"在这一点上，他获得了国内许多人的支持。"基于民族或宗教派系的联邦制只会导致内战，"齐亚德表示，并补充说他支持"行政"分权，但除此之外仍希望保持强大的中央政府。

但许多少数群体担忧，中央集权体制会使其更容易遭受大马士革政府的歧视。为平衡各方利益，昆西研究所的史蒂文·西蒙与亚当·温斯坦提出折中方案。"美国应当停止反对联邦制，并鼓励将部分权力下放至地方或区域管理机构，"西蒙与温斯坦在《外交事务》 撰文指出，同时强调"货币政策、外交关系及叙利亚边境防务等关键事务仍应由中央政府掌管"。

尽管少数群体心存忧虑，但这种方式有助于推动新政府实现平稳过渡。"最终将由叙利亚人民决定自己的政治体制，这本该如此，"西蒙与温斯坦写道，"但特朗普政府必须认识到其言论的分量，确保不会无意中助长过渡政府最恶劣的倾向。"

来源：沙治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