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对于今天的印度人来说，没有“Aadhaar”的生活似乎已经遥远得难以想象。这个号称覆盖全体公民的数字生物识别身份系统，虽然诞生至今仅15年，却已渗透到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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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今天的印度人来说，没有“Aadhaar”的生活似乎已经遥远得难以想象。这个号称覆盖全体公民的数字生物识别身份系统，虽然诞生至今仅15年，却已渗透到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如今在印度，无论是购置房产、求职就业、开设银行账户，还是缴纳税收、领取福利、购买汽车、办理手机卡，甚至预订有优先权的火车票和为子女办理入学，都离不开Aadhaar号码。一个婴儿在出生后，几乎可以立即获得自己的Aadhaar号码。有数字权利活动人士指出，尽管官方并未强制要求，但没有Aadhaar号码，就意味着你在国家层面事实上并不存在。

对47岁的纺织企业主乌梅什·帕特尔（Umesh Patel）而言，Aadhaar带来的全是便利。他回忆起过去办理任何公共事务都需要携带大量文件证明身份的岁月，即便如此，过程也常常陷入混乱。如今，只需出示一张Aadhaar卡，“所有流程都变得高效而顺畅”。他盛赞该系统“彰显了印度如何运用科技造福公民”。

“这个强大的系统极大地简化了我们的生活，”帕特尔表示，“它还增强了国家安全，因为它减少了伪造文件的可能性。Aadhaar如今已成为印度身份认同的一部分。”

这项计划被视为一项巨大成功，以至于英国政府在考虑为所有公民引入强制性身份证时，都将其列为研究的模板之一。然而，在数字权利组织、活动家和人道主义团体的眼中，Aadhaar及其对印度社会的影响，却呈现出一幅截然不同的图景。

对于印度最贫困、受教育程度最低的群体而言——文盲、缺乏教育背景或相关证件使他们无法获得Aadhaar——该计划具有高度的排他性。对他们而言，这项计划不仅将他们排斥在外，更像是一种惩罚，剥夺了那些最需要福利或工作的人群获得这些基本资源的权利。随着将Aadhaar与投票权乃至公民身份证明挂钩的呼声日益高涨，外界担忧该系统可能沦为剥夺贫困群体权利、并将其边缘化的工具。

位于印度德里的互联网自由基金会（Internet Freedom Foundation）创始人兼主任阿帕尔·古普塔（Apar Gupta）指出，对许多印度人来说，Aadhaar已经演变为一种“数字胁迫”——每当他们需要获取政府服务、进入公共场所或进行日常活动时，系统都会持续不断地要求进行Aadhaar身份验证。

古普塔表示，自推出以来，Aadhaar系统已经“转移和扩散”，成为一个不断扩张的官僚主义雷区，人们开展任何业务都需要提供这个独特的身份识别码。他形容道：“这意味着，他们生活的每一个基本环节，都处于被审视的状态。”

批评者还指责印度最新的数据保护与隐私法案（目前仍处于草案阶段）无法有效保护Aadhaar数据库。这个数据库储存着超过10亿印度人的生物特征信息，包括照片、面部扫描、虹膜扫描和指纹等，其价值极高且高度敏感。

多年来，印度媒体已曝光了多起Aadhaar数据泄露事件。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在2018年，有报道发现该数据库中11亿印度公民的详细信息，在网上竟以低至500卢比（约合5英镑）的价格被公开兜售。

古普塔指出：“根据这项尚未正式颁布的法律，公众无从知晓是否存在已报告的数据泄露事件，也无法监督Aadhaar数据如何与其他数据库整合——这种整合可能强化对公民的全面追踪与监控。整个体系完全缺乏透明度。”

尽管Aadhaar系统在2014年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上任前就已建立，但由他领导的印度人民党（BJP）仍然不遗余力地推行并扩展了这一计划。2023年印度主办G20峰会时，莫迪将Aadhaar列为“数字印度”计划的核心成就之一，称其已成为“创新的孵化器”，并通过消除福利项目中的腐败为印度节省了超过220亿美元。

印度政府同时将Aadhaar的广泛应用视作其成功与普适性的证明。截至上个月，印度已生成超过14.2亿个Aadhaar号码——几乎与该国总人口持平——使其成为全球规模遥遥领先的数字身份识别系统。在该计划实施之前，曾有超过4亿印度人缺乏任何形式的官方身份证明，甚至无法开设银行账户。

然而，致力于帮助在印度数字化进程中被遗忘群体的组织LibTech India的高级研究员查克拉达尔·布达（Chakradhar Buddha）指出，现实情况——尤其是在农村和部落社区——与德里政府所描绘的图景大相径庭。

布达表示：“我们目睹了在部落、山区及偏远地区的民众无法获取Aadhaar身份认证——这种现象正在大规模发生，却未得到官方承认。”

“部分原因在于他们可能缺乏有效的证件，或者现有证件信息不完整；部分原因在于技术不断更新迭代，为最脆弱的群体设置了额外的障碍。归根结底，这个系统正在削弱那些最需要保障的人群获取基本社会福利的途径。”

政府坚称Aadhaar是一个严密的身份验证系统，但布达对此提出质疑。他指出，自己曾目睹许多官员记录不准确的姓名或信息，给社区带来了更大的麻烦。在一个部落社区，由于村民没有出生证明，所有人的生日都被登记为1月1日。由于官员不熟悉部落名称，Aadhaar卡上也经常出现拼写错误。

布达警告称，如果将Aadhaar作为普选权的唯一依据，将导致“最贫困的群体被大规模地从选民名册中剔除”。他援引最近的案例指出，印度数以百万计的最贫困劳动者，就因为Aadhaar验证系统的强制实施，被政府系统错误地删除，从而丧失了赖以为生的保障。

“这些群体本就已经丧失了社会平等的权利，如今当局竟打算借由AadHaar，剥夺他们的政治平等权与普选权，”布达说。

34岁的文盲劳工阿拉姆·谢赫（Alam Shaikh）最近就深切体会到了没有Aadhaar卡的困境。他在火车上遭遇盗窃，装有重要身份证件和Aadhaar卡的背包不翼而飞。

随后，他陷入了一场卡夫卡式的噩梦。由于不记得十年前分配给自己的Aadhaar号码，他无法申办新卡。在失去工作资格后，他被禁止从事建筑工作，家庭的收入来源就此断绝，他的儿子最终也被迫辍学。

几个月过去了，即便辗转数千公里回到家乡，谢赫仍未能解决问题，申办一张新卡。与此同时，他时刻生活在恐惧之中，担心自己会因为没有这张身份证明而被宣告为非法公民。

“这张身份证成了我们的噩梦。政府为什么就不能建立一个健全的系统呢？”谢赫质问道，“在这个国家，一切都在压迫穷人，这张身份证也不例外。”

作者介绍

汉娜·埃利斯-彼得森（Hannah Ellis-Petersen）发自德里

阿卡什·哈桑（Aakash Hassan）参与报道

来源：日新说Copernicium一点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