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霍铭生的军用吉普缓缓停在眼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姜梦浅那张惨白却挂着笑意的脸。
姜思弦在医院病床上整整躺了三日。
直到出院当日,才再次见到双亲与霍铭生。
霍铭生的军用吉普缓缓停在眼前,车窗缓缓降下,露出姜梦浅那张惨白却挂着笑意的脸。
"妹妹,快上车呀!"姜梦浅热情地招着手,声音里带着几分刻意,"爸妈说要带我去百货大楼挑礼物,铭生哥还说该给你备上结婚的三金呢。"
姜思弦垂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攥紧掌心。
一个月后就要奔赴研究所的人,哪来的婚礼可言?可望着父母不耐烦又急切催促的神色,终究不愿再生事端。
她沉默着拉开车门。
百货大楼的金店里,玻璃柜台折射出刺目的光,黄澄澄的镯子、项链、戒指堆得像小山。
"梦浅,喜欢什么尽管挑。"霍铭生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你也选套结婚用的三金。"
姜思弦站在柜台前,静静看姜梦浅将首饰一件件往身上比划。每试一件,霍铭生便毫不犹豫地让售货员包起来。
转眼间,柜台已堆满红色绒布盒。
"这位同志,您不选吗?"售货员终于忍不住开口。
姜思弦轻轻摇头,独自往角落走去。
"妹子,一个人啊?"流里流气的男人突然挡住去路,油滑的笑声让人作呕,"交个朋友呗?"
"让开。"姜思弦脸色骤然冷下来。
男人非但不退,反而逼近半步:"别这么冷淡嘛,你看你家人都在那边,没人管你……"
"你想进拘留所?"
霍铭生冷冽的嗓音突然刺破空气。混混看见他军装上的肩章,瞬间吓得面无人色,连滚带爬地跑了。
"没有喜欢的?"霍铭生望着她空荡荡的手腕。
姜思弦轻声应了句"嗯"。
"那改日去别的百货大楼看看。"
话音未落,姜母突然慌慌张张跑过来:"铭生!快来!梦浅在洗手间被流氓缠上了!"
霍铭生脸色骤变。
他冲出去的背影,与方才处理她遇险时的从容判若两人。姜思弦跟到洗手间外时,走廊已乱作一团。
霍铭生正将个小混混往死里揍,拳头砸在皮肉上的闷响让人心惊。地上溅着触目惊心的血迹,混混只剩半口气。
"铭生!别打了!"姜父姜母死死拽住他胳膊,"要出人命了!"
可暴怒的男人像头失控的狮子,直到姜梦浅哭着扑上去:"铭生哥,别打了……我害怕……"
奇迹般地,暴戾瞬间褪去。他扔开混混,转身将姜梦浅搂进怀里,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好好好,不打了,乖,别哭……"
姜思弦站在阴影里,浑身血液仿佛凝固成冰。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霍铭生。
那个永远冷静自持的团长,竟会为一个女人彻底失控。对比方才他对自己遇险时的处理,何其讽刺?
她扯了扯嘴角,转身离开。
没有车,她独自走了很久。
夜幕降临时才回到家属院,推开门的瞬间,海鲜的腥香扑面而来。
"妹妹!可算回来了!"姜梦浅在餐桌前招手,"快来吃饭!"
满桌菜肴在灯光下泛着油光:红烧扇贝、油焖大虾、清蒸花螺……全是姜梦浅最爱的海鲜,也是她从小过敏的食物。
记忆里,别家孩子捧着糖葫芦欢笑时,她只能就着咸菜啃窝头。又干又硬的玉米面在喉咙里卡着,每咽一口都像在吞刀片。
"我不饿。"她淡淡说着,转身要往楼上走。
"站住!"姜父突然重重拍了下桌面,碗筷都跟着跳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梦浅好心等你……"
姜思弦脚步未停,踩着楼梯上楼。
深夜,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上。
她蜷缩在床,胃部因饥饿绞痛着,像有无数小虫在啃噬。突然,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妹妹,饿了吧?"姜梦浅端着餐盘,笑容在昏暗里透着诡异,"我给你送点吃的。"
姜思弦望着她,没有接话。
姜梦浅走到床头,将餐盘放下:"说起来真可怜,明明对海鲜过敏,却因为我喜欢吃,爸妈天天做这些菜。这些年,你一定很难熬吧?"
"如果你来就是说这些,"姜思弦平静开口,"可以出去了。"
姜梦浅笑容僵住,像是用力挥出的拳头砸在棉花上。她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变得甜腻:"我来当然不止说这些,还要送你份大礼呢。"
昏黄台灯下,她嘴角的笑意渐渐泛起寒意。
第四章
话音未落,姜梦浅突然猛地将碗摔向地面。
"哗啦"一声脆响,瓷片如碎玉般四散飞溅,其中一片擦着姜思弦的脚边掠过。
紧接着,她抬手重重甩了自己一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在房间里格外刺耳。
顺势倒地的瞬间,她不着痕迹地扭动了一下身躯。
"啊!"凄厉的尖叫刺破夜幕,惊得窗外树影都跟着颤了颤。
房门被猛地撞开,姜父姜母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
"梦浅!出什么事了?"姜母一把搂住瘫软在地的姜梦浅,满脸都是惊惶。
姜梦浅泪如雨下,泪水浸透了脸颊,她颤抖着指向姜思弦。
"我……我见妹妹没吃饭,想着给她送点热乎的……"姜梦浅假装抽噎着断断续续道。
"哪知她突然把碗砸了,还动手打我,把我推倒……"姜梦浅的哭声愈发凄惨。
姜思弦坐在床沿,面无表情地望着这场闹剧。
她心里明镜似的,知道任何辩解都是徒劳,连开口的力气都懒得费。
"你这个孽障!"姜母怒火中烧,冲上来扬手就是一记耳光。
姜思弦的脸被打得歪向一侧,嘴角渗出鲜红的血丝。
那血丝顺着下巴滴落,在睡衣上洇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她缓缓转回脸,眼神空洞得像深不见底的枯井,仿佛灵魂早已抽离。
"没良心的东西!"姜父暴喝如雷,震得窗棂都簌簌发抖。
他抬脚踹在姜思弦的肋骨上,这一脚带着十二分的力道。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姜思弦感觉肋骨都要被这一脚踹断。
她蜷缩着倒在地上,双手死死护住腹部,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她紧咬下唇,直到唇瓣渗出血珠,也不肯发出半点声响。
"还敢装死?"姜父揪住她的头发,用力往上提。
"给我滚出去跪着!"姜父恶狠狠地吼道。
雨下得更急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上。
姜思弦被拖到院子里,双脚被迫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那水泥地又冷又硬,像一块千年寒冰贴在膝盖上。
雨水浸透了她单薄的睡衣,很快便贴紧了肌肤。
睡衣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压在身上,刺骨的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跪到天亮!"姜父摔门而去,门板重重合上的声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姜思弦跪在雨中,雨水混着嘴角的血水蜿蜒而下。
背上未愈的伤口被雨水浸泡,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疼痛。
但她像尊石雕般纹丝不动,仿佛与这雨夜融为了一体。
雨幕中,她听见楼上传来姜梦浅放肆的笑声,那笑声尖锐得能划破雨幕。
还有父母关切的询问声,那声音温柔得让她心口发闷。
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看起来那么温馨,却照不亮她所在的阴冷角落。
天刚蒙蒙亮,雨终于停了。
姜思弦浑身发抖,牙齿磕得咯咯作响。
她试着撑起身子,双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
刚一起身,眼前突然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意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她跌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思弦?你怎么弄成这样?"霍铭生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那声音里满是焦灼与心疼,像冬日里的一把火。
姜思弦勉强掀开眼皮,看到霍铭生紧皱的眉头。
那眉头皱得像座小山,写满了担忧与自责。
她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得像久旱的河床。
"被……被父母罚了……"她最终用气声挤出这几个字。
霍铭生脸色瞬间阴沉,二话不说将她拦腰抱起。
"怎么不让人找我?疼不疼?我现在带你去我家处理伤口。"
姜思弦心里涌起一阵抗拒,想要拒绝。
可她全身绵软无力,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就这样,她被霍铭生抱进了那辆墨绿色的吉普车。
在意识模糊间,她能清晰感觉到车子在雨后湿滑的路上颠簸。
终于,车停了,霍铭生抱着她进了屋。
一进屋,姜思弦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屋内收拾得干净整齐。
她被霍铭生轻轻放在柔软的沙发上,接着便听见他在屋里翻找药箱的声音。
没过多久,就听霍铭生懊恼地嘀咕:"药用完了。"
他又接着说:"你等一下,我去买新的。"
随着"砰"的一声,门关上了。
姜思弦这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开始打量这个从未被允许踏入的空间。
她看到书架上,摆着姜梦浅小时候的布娃娃。
那些布娃娃有的缺了眼睛,有的衣服破了洞,却都被精心保存着。
墙上挂着姜梦浅的幼稚水彩画,画里的天空是诡异的紫色,人物歪歪扭扭却充满童真。
就连茶几上的杯垫,也是姜梦浅亲手绣的,上面开着朵朵可爱的小花。
姜思弦只觉得心口一阵抽痛,她拖着疼痛的身体,一步一步挪到书桌前。
书桌上,放着一本皮质日记本,封面上写着《致挚爱》。
第五章
她的手指颤抖着,缓缓翻开日记。
泛黄的纸张间,霍铭生遒劲的笔迹如针般扎进她的眼帘。
"5月20日,晴。"
"梦浅今天穿了条白裙子,裙摆被风掀起,像朵盛开的百合。"
"她在花园里转着圈,发丝在阳光下闪着光,像只误入凡尘的仙子。"
"她冲我笑的瞬间,我甚至忘记了呼吸……"
"7月15日,雨。"
"梦浅又犯病了。"
"看着她苍白的脸,我心如刀绞,恨不得替她承受所有痛苦。"
"我在心里默默发誓,只要她能好起来,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9月1日,阴。"
"今天梦浅需要紧急输血,可思弦去领录取通知书了。"
"看着梦浅痛苦的样子,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我终于明白,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必须把思弦永远留在身边。"
"我知道这样不对,但只要梦浅能活着,我什么都愿意做……"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生锈的刀,在姜思弦的心上反复剜割。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姜思弦慌忙合上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放回原处。
她刚转过身,霍铭生就推门走了进来。
霍铭生看到她通红的眼眶,不由得失笑:"怎么哭了?有这么疼吗?"
姜思弦怔怔地望着他。
记忆突然闪回,小时候她摔破膝盖,霍铭生也是这样蹲在她面前,一边给她擦药一边笑问:"有这么疼吗?"
那时候,他眼里的温柔像春日的阳光,让她以为自己是特别的。
姜思弦轻声说:"是,很疼。"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琴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
"好疼啊。"她又在心里默默重复。
霍铭生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宠溺:"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娇气。"
说着,他打开药瓶,对姜思弦说:"忍忍,马上就不疼了。"
药水沾上伤口的瞬间,姜思弦瑟缩了一下。
霍铭生的手很稳,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他低着头,对姜思弦说道:"以后要是再被罚,记得找人通知我,知道吗?"
姜思弦盯着他浓密的睫毛,心里一片荒芜。
她想:若是他知道昨晚她被罚是因为"打"了姜梦浅,还会这样说吗?
怕是会跟着姜父姜母一起,再给她一巴掌吧。
第六章
突然,门外传来姜梦浅清亮的声音:"铭生哥!你在家吗?"
霍铭生手上的动作停滞了一下,连忙起身去开门,应声道:"在,怎么了?"
姜梦浅推门走了进来,目光触及姜思弦时明显僵住。
不过她很快绽开笑脸,扬声道:"我闺蜜为了庆祝我入职电视台,约我去国营饭店聚聚。"
"可能会比较晚,我担心不安全,就想让你陪我一起去,你有空吗?"
姜思弦垂下眼帘。
她方才仔细翻看过霍铭生的日程表,清楚记得今日有个关键会议安排。
可这会儿,姜思弦试探着问:"你今天不是有个重要会议吗?"
霍铭生连眼皮都没抬,干脆利落地答:"有空。"
果然如此。
姜思弦在心里暗自冷笑,笑容里浸着苦涩。
为了姜梦浅,他什么都能抛下。
推掉一个会议,于他而言不过小事一桩。
"妹妹也在啊?"姜梦浅装作刚发现她的模样,脸上立刻堆起亲热的笑。
她快步上前,一把攥住姜思弦的手,语气热络:"那一起去吧!
你刚从家里出来,别总闷在家里。
出去多认识些人,说不定还能找个好差事呢。"
姜思弦心里抵触,想抽回手,开口道:"我不……"
"走嘛走嘛!别磨蹭了。"姜梦浅不由分说,紧紧拽起她的胳膊。
接着又说:"我闺蜜认识不少报社的人,说不定能帮你介绍个活儿!"
霍铭生已站起身,不紧不慢地拿起外套,淡声道:"思弦一起去也好,出去透透气。"
最后,姜思弦被姜梦浅连拉带拽地弄进了国营饭店。
一进饭店,里头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每张桌上都摆着诱人的红烧肉,还有珍贵的茅台酒。
"这两位是?"姜梦浅的闺蜜刘芳上下打量着他们,眼神里带着好奇。
姜梦浅笑盈盈介绍:"我妹妹和妹夫。"
说这话时,她特意在"妹夫"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刚落座,霍铭生就熟练地给姜梦浅倒了杯茶。
又仔细地把姜梦浅面前菜里的辣椒一个个挑出来,念叨着:"梦浅吃不了辣。"
这一套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做过无数遍。
"这真是你妹夫?"刘芳挤眉弄眼,一脸八卦,"我看倒像你男朋友。"
霍铭生这才像突然回过神,连忙给姜思弦夹了块红烧肉。
可那肉块肥腻腻的,姜思弦最讨厌吃肥肉了。
她皱了皱眉,心里一阵反感。
"爱屋及乌嘛。"姜梦浅意有所指地勾了勾唇,阴阳怪气地说,"铭生哥可是很疼我妹妹的。"
"那你呢,也该找个对象了吧?"另一个闺蜜突然插话。
"现在你可是北大毕业,又在电视台工作,多少好青年排着队呢!"
刘芳立刻兴奋起来,从包里掏出一沓照片,像献宝似的摊在桌上。
"来来来,正好,这几个都是我表哥的战友,都是机关单位的青年才俊,梦浅,挑一个。"
姜梦浅娇笑着,拿起第一张照片,眼睛一亮:"这个怎么样?在财政局工作的。"
霍铭生扫了一眼,眉头立刻皱起,语气严肃:"这人我认识,去年因为作风问题受过处分。"
"那这个呢?"姜梦浅又拿起一张,期待地问,"听说家里是军区的。"
霍铭生直接抽走照片,果断道:"更不行。他父亲是我下属,家风不正。"
刘芳不依不饶,递上第三张:"这个总可以了吧?大学毕业,现在在……"
霍铭生打断她,淡声道:"太矮了。连一米八都不到。"
饭桌上渐渐安静,气氛有些尴尬。
姜思弦低着头,盯着面前的白开水,小口抿着,仿佛这场闹剧与她无关。
"霍团长,"刘芳忍不住了,疑惑地问,"不是,你到底要给梦浅找个什么样的?"
"谁都配不上她。"霍铭生脱口而出,语气坚定。
"那梦浅岂不是要成老姑娘了?你养她啊!"有人开玩笑。
霍铭生转头看向姜梦浅,眼神瞬间温柔得能化出水来。
他轻声说:"我养,养她一辈子都行。"
这句话像根尖刺,狠狠扎进姜思弦心里。
她攥着杯子的手指微微发白,指关节泛起青白。
但她依然保持着平静的表情,好像什么都没发生。
满桌顿时响起起哄声。
"梦浅,霍团长对你可真好!"刘芳羡慕地说。
姜梦浅得意地晃着脑袋,挑衅地看了姜思弦一眼。
那眼神里满是不屑与张狂,仿佛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姜思弦回以淡淡的微笑,那笑容很淡,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戏。
她的眼神平静如水,似乎对姜梦浅的挑衅毫不在意。
酒过三巡,正当气氛最热烈时,饭店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士兵匆匆跑进来,脚步急促。
跑到霍铭生耳边,压低声音快速说了几句。
霍铭生的脸色瞬间变了,眉头紧皱,眼神闪过一丝紧张。
他立即起身,整理了一下军装,严肃道:"我有紧急任务,得马上走。"
说完,歉意地看向姜家两姐妹:"你们继续玩,两个小时后,我派车来接你们。"
姜思弦立马跟着站起来,嘴唇动了动,刚要说话:"我也……"
霍铭生不容拒绝地打断她,声音坚定:"你留下。"
接着解释道:"陪梦浅,她一个人不安全。"
姜思弦站在原地,看着霍铭生大步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越来越远,她的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
她心里默默想,他总是这样,永远把姜梦浅的安全放在第一位,哪怕牺牲她的感受。
霍铭生一走,姜梦浅就像变了个人。
她一把抓过茅台酒瓶,动作粗鲁地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
"梦浅!"刘芳惊呼,满脸担忧,"你慢点喝!"
"怕什么?"姜梦浅抹了抹嘴,满不在乎地说。
那抹嘴的动作带着几分豪放,又透着醉意,"铭生哥又不在,没人管我了!"
她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酒,酒杯碰撞的声音清脆刺耳。
很快,她的脸颊就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神也开始涣散。
"梦浅,你命真好。"刘芳羡慕地说,眼中满是嫉妒。
"北大毕业,又进了电视台,现在连霍团长都这么护着你。"
"命好?"姜梦浅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她的笑声刺耳,带着几分癫狂,"哈哈哈……这些啊,都得感谢我亲爱的妹妹!"
说着,她一把拽过姜思弦的胳膊,手抓得紧紧的,喷着酒气说:"你们知道吗?当年北大录取通知书上写的可是她的名字!我可是冒名顶替啊,哈哈哈……"
第七章
饭桌上的空气陡然凝滞得骇人,仿佛连呼吸都成了奢侈。
刘芳的面色霎时褪成纸色,连唇瓣都泛起青白。
其余几个闺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尽是错愕与猜疑。
姜思弦从容地拨开姜梦浅攥紧的手腕,动作轻得像片羽毛,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
复又垂首夹菜,仿佛方才的插曲不过是场荒诞戏码。
她眉眼低垂,神情淡得像幅水墨画,仿佛周遭喧嚣皆与己无关。
"可、可是……"刘芳磕巴着开口,嗓音发颤。
"顶替是要吃牢饭的……"
"牢饭?"姜梦浅醉眼朦胧地摆着手,指尖抖得厉害。
"她敢去揭发?爸妈能饶了她?就连铭生哥……也定是向着我的,她拿什么反抗?"
姜思弦夹起一筷子鱼肉,动作慢条斯理。
她执筷挑着细刺,专注得像在雕琢玉器,仿佛周遭的吵嚷不过是风过耳畔。
她垂眸暗忖,倒要谢过姜梦浅这张漏风的嘴——如今主动吐出真相,便是神仙也难救。
这顿饭吃得人心各异,有人攥着帕子直擦汗,有人筷子悬在半空忘了动,有人眼底泛起幸灾乐祸的光。
直至霍铭生派的吉普车停在饭店门口,刺耳的喇叭声划破沉闷。
姜思弦这才搁下碗筷,起身走到姜梦浅身边。
她单手架起烂醉如泥的姑娘,像拖个软塌塌的麻袋,姜梦浅的身子软得像团棉花。
塞进后座时,车门"砰"地闷响,惊得树梢麻雀扑棱棱飞起。
次日天未大亮,姜思弦就被急促的捶门声惊醒。
那声响像擂鼓般震得窗棂直颤,震得她耳膜生疼。
"开门!监察队的!"门外吼声如雷,带着公事公办的威严。
姜思弦揉着惺忪睡眼拉开房门,三个穿制服的监察员已举着逮捕令闯了进来。
为首的队长声音像块冷铁:"姜梦浅同志,有人举报你冒名顶替上大学,请配合调查!"
姜梦浅穿着皱巴巴的睡裙从楼上冲下来,发丝乱得像鸡窝。
她盯着逮捕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底漫上惊惶:"我没有!肯定是搞错了!谁这么缺德害我!"
"证据确凿,少废话!"两个监察员一左一右架住她胳膊,手劲大得像铁钳。
"爸妈!铭生哥!救我啊!"姜梦浅拼命挣扎,眼泪鼻涕糊了满脸,"我真的没顶替……"
姜思弦倚着门框抱臂而立,冷眼瞧着这场闹剧,眼底无波无澜。
她早料到会有今日,只是没想到来得这般快。
监察员拖着哭闹的姜梦浅往车里塞,轮胎碾过碎石,溅起一蓬尘土。
姜思弦轻轻掩上房门,转身回屋,又捧起那本未看完的书。
暮色初临时,院子里传来引擎轰鸣。
她从窗棂探头望去,霍铭生的吉普车稳稳停下,姜父姜母已小跑着迎了上去。
姜母扶着姜梦浅下车时,手都在抖:"乖囡囡,受委屈了……回家就好,回家就好……"
姜梦浅抽抽搭搭地往姜母怀里钻,声音带着哭腔:"我明明没跟外人说……到底是谁举报的?"
霍铭生脸色阴得能滴出水,沉声道:"我定查个水落石出。"
"不用查了……"姜梦浅突然抬头,泪眼朦胧地指向姜思弦的窗口,"知道的只有咱们几个……还有妹妹……"
姜父闻言,怒火"噌"地窜上头顶,抬脚"哐当"踹开姜思弦的房门:"姜思弦!你长能耐了是不是?谁许你举报梦浅的?"
姜思弦合上书页,起身时脊背挺得笔直:"不是我。"
姜母突然尖叫起来,声音尖得像刀子:"不是你还能是谁?难不成是梦浅自己举报自己?"
姜思弦跨前一步,目光灼灼:"就是她自己说的。那日聚餐她喝高了,当着闺蜜的面全抖搂出来了。"
姜梦浅冲进屋,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那都是我交心的朋友!她们不可能害我!你不喜欢我就直说,何必往我朋友身上泼脏水?你知道今天在里面我有多害怕吗?"
姜思弦望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忽然觉得荒谬——才在监察队待了一天就受不住了?那她这三年的劳改日子,又算什么呢?
"思弦,"霍铭生冷着脸打断她,"当年的事早翻篇了,你何苦揪着不放?给梦浅一条活路又如何?你知不知道她在里面差点犯病?"
"够了!"姜父暴喝如雷,转身抄起墙角的扁担,"跟这个白眼狼废什么话!今天我非打死她不可!"
霍铭生下意识往前半步,刚要开口——
"铭生!"姜母死死拽住他胳膊,"你还帮她?你看看梦浅被她害成什么样了!"
霍铭生顿了顿,终究是垂下眼,没再动。
"啪!"
扁担裹着风声砸在姜思弦背上,她膝盖一软,"咚"地跪倒在地。
喉头涌上腥甜,"哇"地吐出口血,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姜父举着扁担的手在发抖,声音却更凶:"认不认错?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我们姜家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孽障!"
第二下、第三下……扁担雨点般落下。
姜思弦数着,数到第三十七下时,眼前已蒙上血雾。
她突然伸手,死死攥住即将落下的扁担,指节泛白:"如果可以……我也不愿当……你们姜家的女儿……"
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她声音沙哑得像生锈的铁片:"六岁发高烧,你们拖我去抽血……十五岁献血站晕倒……十七岁被迫顶罪……从小到大,你们眼里何时有过我?我的大学、工作、人生……全给了她!我处处忍让,只求你们分我半分疼爱……可你们偏不!偏要把我抽筋剥骨……是不是……要我的命,你们才肯罢休……"
霍铭生攥着拳头的手青筋暴起,刚要往前——
"铭生哥……"姜梦浅突然软倒在他怀里,手指揪着他衣袖,"我头好晕……你抱我上楼好不好……"
霍铭生低头看着怀里脸色惨白的姑娘,又看看地上满身是血的姜思弦。
最终,他打横抱起姜梦浅,转身往楼梯走去:"我先送你回房。"
姜思弦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扯了扯嘴角。
血从嘴角汩汩涌出,在青砖地上汇成一小滩暗红。
姜父的扁担又扬了起来,这次,她没再躲。
第八章
姜思弦悠悠转醒,只觉浑身冰冷。
原来是被地板的寒气冻醒了。
她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入目是冰冷的地板,自己竟还躺在上面。
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硬邦邦地贴在衣服上。
环顾四周,冷冷清清,没有一个人。
既没有人扶她上床,甚至连一条毯子都没人给她盖上。
姜思弦咬着牙,双手撑地想要撑起身子。
每动一下,身体就像被千万根针同时扎着,疼得她倒吸凉气。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缓慢地朝着柜子挪去。
好不容易到了柜子前,她颤抖着双手翻出医药箱。
打开医药箱,拿出药水和纱布。
当药水沾上伤口的瞬间,剧痛袭来,她疼得眼前阵阵发黑。
可她死死咬住嘴唇,连一声痛呼都不肯发出。
这时,隔壁房间传来父母和霍铭生哄姜梦浅的声音。
那声音温柔得让人听了心里发腻,简直刺耳极了。
只听姜父轻声说道:“梦浅,喝点粥。”
霍铭生也在一旁安慰:“别怕,有我在。”
姜母更是心疼地说:“你受委屈了。”
姜思弦麻木地给自己包扎着伤口,动作机械而熟练。
这三天来,她就像这个家的透明人一样。
自己给自己换药,自己一个人吃饭,就连翻身都得忍着剧痛自己来。
而姜梦浅呢,虽然被霍铭生动用关系从里面放了出来。
但因为顶替自己妹妹上大学的谣言传遍了家属院,她丢了电视台的工作。
整日里以泪洗面,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公主。
这天傍晚,父母和霍铭生突然来到她的房间。
姜父难得用这么温和的语气说道:“思弦。”
姜思弦抬起头,看着姜父,眼中满是疑惑。
姜父接着说:“我们决定在家属院办个酒席,你去澄清一下谣言。”
姜思弦愣了一下,问道:“澄清什么?”
姜母急不可耐地抢着说:“就说那些都是你造的谣!梦浅的名声都被你毁了!”
姜思弦声音很轻,但却像一把锋利的刀:“你们明明知道真相。”
姜父突然变脸,恶狠狠地说:“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接着又威胁道:“要是不去,你奶奶的玉镯就别想要了!”
姜思弦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和愤怒。
那是奶奶留给她唯一的遗物啊,奶奶是这个家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
可如今,亲生父母却拿它来要挟自己!
她看向霍铭生,眼里带着最后一丝希冀,问道:“你也觉得我该去?”
霍铭生避开她的目光,有些心虚地说:“木已成舟……梦浅已经替你读了大学,你就该把这份荣誉一并给她。”
姜思弦笑了,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那笑容里满是苦涩和绝望,她说道:“好,我去。”
酒席那天,家属院的人都来了。
院子里摆了好几桌酒席,热闹非凡。
觥筹交错间,姜思弦却像个局外人一样坐在角落。
她静静地看着周围的人,心里一片冰凉。
直到酒过三巡,姜父走上台。
他清了清嗓子,说道:“今天请大家来,是要澄清一件事。”
说完,他朝姜思弦使了个眼色。
姜思弦慢慢走上台,强烈的灯光刺得她眼睛发疼。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当年考上大学的……”
她的声音很轻,但足够所有人听清,“是姜梦浅,不是我。那些都是谣言。”
台下瞬间炸开了锅。
有人大声说道:“我就说嘛!一个劳改犯怎么可能考上大学!”
另一个人也跟着附和:“从小就看梦浅比思弦聪明!”
还有人幸灾乐祸地说:“听说这谣言就是思弦传的,前几天还被家法伺候了……”
一句句恶言像刀子般扎来,姜思弦站在台上,像个被审判的犯人。
她看见姜梦浅在霍铭生身边破涕为笑,那笑容是那么的得意。
她也看见父母满意的眼神,仿佛自己做了一件天大的好事。
更看见所有人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
下台后,霍铭生拉住她的手,说道:“别听这些,等我们结婚就好了。”
姜思弦在心里冷笑,心想:不会了,她再也不会和他结婚了。
散席后,她立刻找到父母,冷冷地说:“玉镯还我。”
姜母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梦浅说很喜欢,就给她了……”
姜思弦浑身发冷,大声说道:“那是奶奶给我的!”
“你们说好我替她‘澄清’就还给我!”姜思弦眼眶泛红,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急切地说道。
“现在已经没了,梦浅不小心摔碎了。”姜父不耐烦地皱起眉头,眼神里满是厌烦,挥了挥手,“别在这胡搅蛮缠,一个手镯而已,人都死了,你留着也没用!”
姜思弦僵立在原地。
她的眼前,世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撕裂。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耳边只剩下血液冲击太阳穴的轰鸣声。
那是奶奶临终前,偷偷塞给她的。
当时,老人家枯瘦的手紧紧攥着她,气若游丝地说:“思弦啊,这是奶奶唯一能留给你的……”
那时候,奶奶的眼神里满是不舍和疼爱,声音微弱却又无比坚定。
二十三年来,那是唯一完全属于她的东西。
“你们到底还要我怎样?!”姜思弦的声音开始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从小到大,什么都是姜梦浅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愤怒地喊道。
“我的血要给她,我的大学名额要给她,我的人生要为她让路……”
“现在连奶奶留给我的最后一样东西她都要抢走!”
第九章
“放肆!”姜父扬起手,脸涨得通红,怒目圆睁。
姜思弦没有躲,只是红着眼睛吼道:“打啊!反正你们眼里只有姜梦浅一个女儿!”
“我算什么?一个活体血库?一个替罪羊?”
最后,她冲出门,躲在街角的梧桐树下。
她抱着膝盖,哭得撕心裂肺,身体也跟着微微颤抖。
不知过了多久,一双锃亮的军靴停在她面前。
“别哭了。”霍铭生递来手帕,声音低沉温柔。
姜思弦泪眼朦胧地抬起眼。
以前也是这样,每次被欺负,被苛待,都是霍铭生给她递来手帕。
他会温柔地给她擦眼泪,动作轻轻的,生怕弄疼她。
他会把她搂在怀里,轻声安慰,话语如春风般温暖。
而她总是忍不住扑进他怀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可这一次——
她推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不,我不再需要任何人了。”
说完,她踉跄着站起来,脚步有些不稳。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霍铭生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
他的心里第一次泛起异样的感觉。
但最终,他没有选择追上去。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姜思弦就被客厅的座机惊醒。
“姜同志,车一小时后到,请做好准备。”电话那头,研究所的负责人声音沉稳。
姜思弦挂断电话,立刻起身收拾行李。
她动作很轻,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惊动隔壁的姜父姜母。
收拾了半个小时,终于收拾好一切。
刚要离开,房门突然被敲响。
“思弦。”霍铭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姜思弦迅速将行李推到床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才去开门。
霍铭生站在门口,军装笔挺,眉目依旧清俊。
他看着她,语气温和:“梦浅最近心情不好,我和伯父伯母打算带她去北戴河散散心。”
“你在家好好待着,别乱跑。”
姜思弦平静地点头:“好。”
霍铭生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干脆,眉头微蹙,犹豫了一下,还想说什么。
大门口却传来姜梦浅的催促声:“铭生哥,快点!”
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递给姜思弦:“这个……我跑了几十家店才找到的。”
“虽然不是奶奶原来的那只,但也能慰藉相思。”
姜思弦接过盒子,打开一看,是一只成色不错的玉镯。
那玉镯和奶奶留给她的那只很像,却终究不是。
“谢谢。”
她轻声说道,声音轻柔得仿佛一阵微风,脸上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霍铭生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可这时,姜梦浅又在一旁急切地催促起来:“铭生哥,我们快走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转身离开。
姜思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缓缓关上了门。
她低头看向手中的玉镯,那玉镯在灯光下泛着黯淡的光。
仿冒的终究是仿冒的,就像他给的爱,从来都不是真心实意。
她的眼神变得决绝,毫不犹豫地将玉镯丢进了垃圾桶。
“从今往后,霍铭生的世界再也没有我了。”她在心里默默说道,“他可以心无旁骛地去爱姜梦浅了。”
来源:爱读书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