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本是楼里最傲气的姑娘可贵人来挑选时她却扭着腰肢挤到最前头

B站影视 港台电影 2025-10-14 08:32 1

摘要:被县太爷赎身那日,她沾沾自喜道:「沦为娼妓,年老色衰后只有死路一条,我不过是为自己博出路。」

被县太爷赎身那日,她沾沾自喜道:「沦为娼妓,年老色衰后只有死路一条,我不过是为自己博出路。」

娘头也没回,毅然丢下我奔赴自由。

可第二年,她却因生下畸胎被活活打死。

消息传来时,从京城来的侯府主母正在楼里物色承嗣娘子。

老鸨谄媚地将我推出来:「这丫头天生丰腴圆润,定是夫人要找的极品宜男相!」

1

我娘本是名门闺秀,家族获罪抄家后流落街头,被狠心兄长以贱价卖入揽月阁抵债。

自她踏进这朱门绣户的风月之地起,逃走的念头便从未断过。

「做妓不过两条路:一是熬到老死,无人问津;二是攀上高枝,脱籍从良。可若无靠山,赎身银两再足,也终究是笼中鸟。」

为求一线生机,我娘从不与其他姑娘争抢寻常客源。

而我,也是她在筹谋翻身时特意留下的血脉。

别人拼命接客攒钱,指望有朝一日赎身离去,我娘却只挑有权有势的男人周旋。

那些达官贵人最爱见她这般清冷女子沦落风尘,口称怜惜,实则满足私欲,出手倒是大方得很。

老鸨容妈妈看着账册笑得合不拢嘴,全然不知我娘心底盘算:「这些蠢货,以为攒够银子就能换自由?只要没人在外撑腰,一辈子都只能是案板上的肉。唯有攀上真正的权贵,才能跳出这火坑。」

她盯上了来自京城的裴侍中,每夜承欢之后,悄悄倒掉药汤,盼着能怀上骨血。

事发那日,容妈妈怒不可遏,扬言要将她浸猪笼。

可我娘抚着尚不明显的肚子冷笑:「你敢动我一根手指?这孩子可是裴大人成婚十年未得子嗣后的第一胎,你若伤了他亲骨肉,不怕他掀了这揽月阁?」

容妈妈气得牙根发颤,却不敢轻举妄动——京官最重颜面,真闹出人命,她一个地方娼馆如何承受得起?

我娘自以为胜券在握,谁知十月分娩,竟生下一个女婴。

临盆当晚,她虚弱地爬起身,颤抖的手掐向我的脖颈:「怎么是个丫头!我明明只差一步就能离开这地狱,母凭子贵,全毁在你身上!你这个扫把星!」

因我非男,裴大人当即断了往来,许诺的良籍与庇护化为泡影。

容妈妈揪住我娘头发拖到院中羞辱:「什么贵夫人梦?养个丫头还想飞上枝头?趁早认命吧!」

为泄愤,她不顾产后虚弱,强逼我娘接下整月最粗鄙的客人,自己坐在厢房数着一叠叠银票。

望着襁褓里哭个不停的我,她嗤笑一声:「现在太小,先去灶下劈柴挑水,等长开了就上楼伺候客人,也算报答我收留你们母女的恩情。」

我的吃穿用度,一律从我娘工钱里扣除。

打我能站稳那天起,白天在灶台边烧火添柴,夜里提桶清理各房夜香。

肩头常年压着扁担和木桶,留下一圈圈紫红印痕。

我不敢吭声,生怕哪天被赶出门外,冻饿而死。

即便如此,我娘但凡受了委屈,总要冲进厨房对我拳脚相加。

她因生育身价暴跌,从前需千金才肯一笑的恩客如今不屑一顾,反倒是一些市井屠夫、酒肆掌柜也能随意玩弄她。

他们在她身上留下的淤青与屈辱,她尽数转嫁于我。

「你知不知道我为你吃了多少苦?被人糟蹋的时候你在偷生喘气,凭什么你能活得轻松!」

我曾哭着质问她:「既然恨我,当初为何不让我胎死腹中?既然生了我,为何又要日日折磨我?」

回应我的,是浸湿的藤条抽打在背上,直到我蜷缩昏厥才罢休。

她不下死手,是因为我成了她活着的执念——恨意支撑她熬过每一个屈辱的夜晚。

就这样不见天日地捱了十四年,终于在我十五岁那年,迎来转机。

县太爷的夫人亲至揽月阁,点名要赎走我娘。

2

立春刚过,北方的蛮族便突破边防,战火一路南下,烧到了我们这座偏僻小城。

朝廷的兵马迟迟未至,等援军终于赶到时,已是三个月后。蛮族虽被击退,但城中早已十室九空,只剩些富户人家和走不动的老弱残兵苟延残喘。

揽月阁的日子一日比一日艰难,客源稀少,收入微薄,连柴米油盐都难以为继。

容妈妈坐不住了,很快便想出一条生财之道——将楼里的姑娘典给外头那些无子嗣的人家,替他们怀胎生子。

「如今城中男子死的死、逃的逃,贵人们家中断了香火,哪肯甘心?我这是成全血脉延续,积阴德的好事。」她常在堂前自夸。

只要出得起一百两银子,便可从阁中挑一人带回家中养胎,一年后若顺利生产,孩子归主家,人送回揽月阁。若是途中难产身亡,或有人想提前赎身,另算价钱。

容妈妈还得意地扬着扇子道:「我还特意没让你们喝红花汤,每月花钱买避子药调理身子,为的就是留着这份‘价值’!」

这话传到我娘耳里,她冷笑两声,啐在地上:「谁不知她那点算计?不过是留着有用之身,好卖个更高的价罢了。」

消息一放出去,当天便有数辆华贵马车停在阁外,帘幕低垂,仆从林立。

城里年轻女子几乎绝迹,容妈妈此举正中权贵下怀,生意竟又渐渐兴旺起来。

那日县夫人亲临,我娘换上仅存的一袭素色罗裙,扭着步子挤在最前头,眼角眉梢全是讨喜的笑意。

林夫人果然多看了她几眼。

我娘也不怯场,上前福身道:「奴虽沦落风尘,却是书香门第出身,知礼守节,入府定不惹是非。再者……」她顿了顿,压低声音,「奴早年曾诞下一子,只是夭折了,这身子经得起折腾。」

林夫人眼中闪过一丝欣喜,当即点头:「有生育经验的妇人稳妥,就她了。」

当场以三百两白银赎身,契书写得干净利落,从此我娘不再是揽月阁的人。

她临行前那晚,难得对我温和了些。我为她梳发时,她望着铜镜轻声道:「到底是骨肉一场,我虽怨你坏了我前半生安稳,如今我熬出头了,也劝你一句——趁年轻,找个真心待你的男人,早早脱籍才是出路。」

我低头抱着她遗留下的旧书册,未曾言语。

次日林府马车驶来,她头也不回地踏出门槛,走得决绝而急切。

不过半月,便传来她有孕的消息。

县太爷年近古稀,独子丧命于匪患,膝下无人承嗣。如今老妻有孕,他喜不自胜,府中连摆三日宴席,锣鼓喧天,宾客盈门。

那时,阁中姐妹无不羡慕我娘命好,说她是苦尽甘来,飞上枝头。

可命运无常。

我娘怀胎八月那夜,院中野猫嘶叫,惊动胎气,导致早产。

产房内血流不止,接生婆脸色惨白。天明时,孩子落地——是个男婴,却四肢扭曲,一手萎缩如枯枝,五指黏连如蹼,双眼浑浊无神,似盲非盲。

林夫人只看了一眼,便昏死过去。

县太爷怒不可遏,拍案咆哮:「此等妖孽降世,定是你这贱妇污秽冲撞!害我清誉,留你何用!」

当夜,我娘被拖出府门,乱棍打死,尸身弃于荒坟乱草之间。

事后县衙只对外宣称:「逆妾妄图冒充子嗣,罪有应得。」

消息传回揽月阁,容妈妈正抿着茶,闻言轻轻撩了撩鬓角碎发,淡淡道:「林大人年岁已高,本就难育子嗣,怕是你娘急于求成,把我给的催产药私自加量,才酿此祸。」

林家为保颜面,未追究揽月阁责任。

我听罢,心头一颤,仿佛看见自己未来的影子。

我娘机关算尽,终究落得如此下场。

自那日起,我每日悄悄清点藏在灶台暗格里的铜钱与碎银——那是我替楼中花魁代售绣帕、香囊攒下的私房钱。

我不过是个无名丫鬟,赎身不过几十两足矣。日后若能进富贵人家做书侍丫鬟,也算有了安身之所。

可还未等到我攒够数目,容妈妈便盯上了我。

那一日,她攥着一块染血的布巾站在我面前,嘴角含笑:「瞧我这记性,竟忘了你还未开月事。陈老爷最爱清白身子,五百两,他包你三个月,如何?」

我手指发凉,心跳如鼓。

我娘临死前的模样在我脑中翻涌。

她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进了这门,便如落入泥沼,再难翻身。」

陈老爷是城北巨富,传闻曾是宫中掌事太监,因故出宫,家财万贯,却性情乖戾,所纳女子非疯即亡。

我不甘心就此沉沦。

我并非生来卑贱,只是命运不公。

于是,我取出所有积蓄,贿赂龟公,得知近日有一位来自上京的侯府夫人,正秘密寻访可托付血脉的女子。

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生机。

3

侯夫人端坐堂上,眉目沉静,气质如兰。

她出身将门世家,自幼习得礼仪风范,与端阳侯两小无猜,婚后果然结为连理,共守边关十载。烽火岁月里彼此扶持,京城中人人称羡这对璧人。

然而十年前蛮夷突袭,城楼血战之际,她纵身扑向侯爷,替他挡下致命一箭。自此寒疾入骨,缠绵病榻经年不愈。

回京调养后,夫妻二人渐生子嗣之念,太医却断言她脉象枯涩,难以有孕。

侯爷虽未明言,眼神却日渐游移。偏她性情刚烈,拒不允纳妾之事。老夫人震怒,当庭斥责:“府中岂能无后?我选些知礼守分的女子进来,诞下嫡子依旧归你抚养,主母之位何曾动摇?”

侯夫人泣诉:“母亲所挑之人,个个门第显赫,若真产下麟儿,将来谁还敬我是正妻?”

争执无果,家事终成定局。

这一日,容妈妈领着女儿登门献美。

“听说您这儿出来的姑娘,个个都怀得男胎,温顺听话,从不惹是非。”侯夫人淡淡开口。

容妈妈连忙赔笑:“规矩森严,若有差池,这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她推上前娇艳的女儿容月婉,殷勤介绍:“婉儿体态丰盈,面相饱满,正是极宜生育的贵格!定能为侯爷绵延血脉!”

容月婉曾嫁富户为妻,丈夫暴毙后寡居归来。如今眼看侯府权势煊赫,容妈妈一心盼女儿飞上高枝,自己也能借势腾达。

她喋喋不休,全然未觉侯夫人眸光冷淡,神色疏离。

就在此时,我提着茶盘穿过人群,脚步轻缓地走近。

茶香袅袅升起,带着山间晨露的气息,侯夫人鼻翼微动,目光不由追随着那缕清香。她的视线缓缓落在我鬓角别着的一朵白茉莉上,眸色微深:“你是清倌人?”

楼中未接客的女子皆佩此花,意在昭示可竞拍初夜。

我低头恭谨:“奴只是此处洒扫的粗使丫头。”

她略一怔,继而轻啜一口茶,神情微动:“这茶泡得讲究,火候、水温皆恰到好处,不像寻常婢女所能。”

我低声应道:“娘亲原是书香门第的女儿,沦落风尘后常以烹茶抚琴排遣寂寞,奴耳濡目染,略懂一二。”

她凝视我片刻,语气缓了下来:“你叫什么?”

“落霜。”我垂首,声音细弱。

她默然良久,终于启唇:“名字太过凄寒,不合府中气象。从今往后,唤你喜兰便是。”

一字落下,便如签押画押。

容妈妈欣喜若狂,以为攀上了贵府姻缘,却不知——

侯夫人根本无意让侯爷再添姬妾。

她只是不愿落人口实,说她善妒妨贤。

于是选我这样一个身份卑微、看似柔弱易控的女子回去充数,既可应付长辈催促,又能守住内宅安宁。

一场遴选,不过是一场精心掩饰的敷衍。

4

那夜,容妈妈怒气冲冲地带着一群打手闯入后厨。

她一脚踹向我的腹部,眼中满是狠毒:「下贱东西,竟敢坏我大事!你娘当年就是个不知死活的,如今你也敢跟我作对?」

几个粗壮汉子立刻将我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她冷笑一声:「明儿我就去回侯夫人,说你夜里失足落井,谁还会追究一个青楼出身的丫头死活?」

我咬着牙挣扎着开口:「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算盘——你想让亲生女儿日后进府得宠,踩着我往上爬,好在侯府里争权夺势!」

眼角忽地扫到院墙外一道熟悉的身影,我拼尽全力嘶喊:「可你别忘了,侯夫人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巾帼英雄,朝廷亲封的诰命,岂是你这种腌臜货能算计得了的?」

容妈妈脸色骤变,厉声喝道:「给我狠狠打,打死也无妨!」

棍棒即将落下之际,一道寒光闪过,木棍应声断裂。

侯夫人持剑而立,衣袂翻飞,眸中杀意凛然:「我的人,你也敢动?」

她一步步踏进院中,声音冷如霜雪:「侯爷传令召我即刻返京,若我再迟一步,是不是真要让你毁了她?」

话音未落,剑影掠过,几名壮汉已惨叫倒地,手中凶器尽数落地。

容妈妈瘫跪在地,浑身发抖:「奴婢瞎了眼,求夫人开恩!」

她怨恨地望向我,却被侯夫人冷冷一瞥逼退。

夫人转身朝我伸出手,目光微动:「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你心里明白,很好。」

我心头一松,几乎落下泪来。

我知道,我赌赢了。

当夜,揽月阁后院燃起大火,火光映红半边天。

夫人下令,凡与我过往相关的记录、账册、契书,一律焚毁。

容妈妈被秘密押走,从此再无人见过她的踪影。

我被重新安排行迹——对外只说是夫人礼佛归途所救的孤女,感念缘分,带回府中侍奉侯爷。

我以为终于挣脱泥沼,却未曾料到……

这一身清净,不过是踏入更深的深渊。

5

马车缓缓停在端阳侯府门前,我随在夫人身后步入府门,耳边传来侍女们低声的议论与嗤笑。

我垂眸不语,神情平静,仿佛那些话语从未入耳。

踏入这等权贵之家,自当收敛锋芒,步步谨慎。

夫人几句话便将前因后果说得清楚明白。

我还未及行礼请安,老夫人已冷下脸色:“侯府乃世家大族,岂能容你随意带个身份不明的孤女进来做侍妾?这是把祖宗立下的规矩置于何地?”

夫人却笑意盈盈回道:“兰儿自幼无依,身世清白如纸,又出身寒微,懂得卑微处事,比那些娇生惯养的闺秀更知分寸。她若能伺候好侯爷,也是为侯府着想。”

一番话滴水不漏,老夫人只得作罢。

夫人不再多言,转身携我离开正厅。

侯爷自边关归来,听闻此事后眉头紧锁,语气淡漠:“母亲一向操心过多,夫人何必迎合?将来从旁支过继一个子嗣便是,何须引入外人。”

夫人眼中却闪过一丝满意,似早料到他会如此回应。

她轻声道:“可到底亲生骨肉才最贴心。我们一路走到今日,怎能轻易让旁人得了去?”

两人相视一笑,言语间亲密无间,哪有半分外传的夫妻失和之象?

得知我唤作喜兰时,侯爷竟微微一怔,随即低笑出声:“既如此,便由你做主吧。”

夫人将我安置在离她居所最近的小院,亲自指派几名忠心丫鬟照料我的起居。

“侯府礼法规矩繁多,我会安排嬷嬷教导你。待你学会一切,时机成熟时便为你开脸,若能怀上孩子,便可正式纳为姨娘。”

我低头敛眉,声音谦卑:“夫人恩典,奴婢感激不尽。奴婢出身低贱,只愿尽心服侍,不敢有非分之想。”

夫人凝视我片刻,忽然轻叹:“你这般老实,倒让我心生怜意。”

我心头微动,却不敢追问。

进府半月,我表面恭顺守礼,暗中却悄然探查府中隐秘。

如今这位端阳侯,并非原本应承爵之人。先任世子名为武昭,乃老侯爷原配所出嫡长子。

十年前,原配夫人病逝,老侯爷扶妾为正室。武昭怀疑生母死因蹊跷,愤而与父争执,中秋宴上言语冲撞,致使老侯爷重病卧床。

圣上震怒,废其世子之位,改立继室之子为嗣,即现任侯爷。

我心中豁然:夫人口中所提“争夺家业”的那人,正是流落在外的武昭。

倘若侯爷无后,爵位终将归于血脉正统。

一月过去,我仍未见侯爷一面,更别提近身伺候。园中洒扫婢女见状,讥讽道:“你还真以为自己能成姨娘?告诉你也无妨,夫人给你取名喜兰,只因当年侯爷与夫人初遇,便是因一株兰花结缘。”

她本想激我动怒,我却只是淡淡一笑。

我来此地,从不曾觊觎谁的宠爱,只想寻一线生机,挣脱束缚,重获自由。

但她的话提醒了我——与其静候命运施舍,不如主动谋局,握紧手中筹码。

6

夜色沉沉,我从发间抽出那支银簪,轻轻刮下簪头珠子里藏匿的白色粉末。

这药是容妈妈给每个被赎身姑娘的“恩赐”,说是助孕奇方,实则不过是她笼络人心、维系生意的手段。外人千金难求,可对楼里的姑娘来说,却是离别时唯一的念想。

我攥紧这点药粉,心中盘算着:若能献给夫人,让她得偿所愿怀上骨肉,或许便能换我一身自由。十年煎熬,她日日喝药,太医早已断言其难以有孕,可她仍不肯罢休。这份执念,正是我的机会。

药房里雾气氤氲,坐胎汤正咕嘟作响。我看守煎药的小丫鬟递上一支旧簪,低声恳求:「姐姐行个方便,让我去夫人面前奉一次药,也算积点福缘。」

她冷笑瞥我一眼:「谁不知夫人院中阴气重,进去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你偏要往火坑里跳?」

我不语,只垂眸等着。她终是懒得多管,挥手放行。

端着滚烫的药碗,我在心底反复演练待会儿该说的每一句话。

可还未走到院门,脚步却在花园转角生生顿住。

亭中黑影绰绰,竟是我院中的一等丫鬟翠芝,披着夜行衣,跪在石阶前低声回话。

月光洒落,照见亭中那人——夫人手持长剑,指尖拭过刃锋,声音冷得像霜:

「她可还信了那套救命之恩的戏码?」

翠芝点头:「喜兰如今满心感激,日日盼着侯爷为她开脸,还总夸夫人仁厚。」

夫人轻笑一声,眼中毫无温度:「蠢货一个,给点甜头就甘愿赴死。我何曾真想让她侍奉侯爷?不过是做给老夫人看罢了。」

她缓缓收剑入鞘:「等你拿到她手里的秘方,我就用它怀上孩子。之后……乱坟岗的野狗缺食多日了。」

我僵立原地,药碗几乎脱手。

原来我视作救命稻草的药粉,在她眼里不过是一枚棋子的诱饵。

所谓恩情,全是假象;所谓希望,皆为陷阱。

在这府里,奴才的命运从不由自己书写。

失魂落魄间,我漫无目的地走向湖边。

水波微漾,倒映出一个墨衣身影。

武昭站在岸边,望着水面怔然出神。他腰佩玉环,纹样乃侯府嫡系专属。

见我靠近,他猛然抬头,语气急切:「你要寻短见?」

我未答,只静静看他。

他却自顾说道:「人生如逆旅,低谷未必无出路。今日隐忍,或为来日腾跃。」

这话听着像劝我,又仿佛在说服他自己。

我忽然开口:「公子也在等翻身之日么?」

他一怔,眸光闪动,竟不敢与我对视,随即转身离去,背影透着压抑多年的疲惫。

风掠过湖面,吹散了我最后一丝天真。

既然这宅院容不下善念,那我也无需再做温顺的羔羊。

活下来,才是唯一的道义。

7

回去后,我将那包药粉轻轻搁在案上,故意让翠芝瞧见。

她果然驻足,目光微闪。

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慢悠悠道:「你可知道,有些女子早年服药避子,后来嫁入良家反倒一索得男?这其中的门道,全在药性真假之间。」

翠芝立刻凑近,一边替我理着衣袖一边低语探问。

我只笑而不答,直到她追问再三,才轻声道:「这药看着寻常,实则能调和血脉,助人受孕。我费尽心思才得来这一小包,只等侯爷召我那夜,便悄悄混入汤水里。」

她说不出什么,只默默退到一旁,眼神却阴晴不定

翌日清晨,我翻找枕头下的药粉,发现早已空空如也。

我怒气冲冲唤她来对质,她却挺直脊背,一脸正色:「这种蛊惑人心的东西留在府里就是祸根,若被夫人知晓,岂不是要牵连整个院子?」

她转身便往夫人房中走去,脚步利落,似有大功可表。我垂眸掩住笑意,任她去。

不过半月,夫人有孕的消息传遍内外。按旧例,我本该在她怀胎后便被发卖或处置,可这一次,竟无人提起。

反倒是夫人自诊脉之后便再未起身,整日昏沉乏力,太医束手无策,只推说元气久亏,骤然受孕以致虚损过甚。

她不敢提曾暗中服用外来的药粉,生怕惹人非议。谁也不知,那所谓的“助孕秘方”,其实掺了另一种极隐秘的药材——它不伤性命,却能令人气血衰弱,形同久病。

当年在揽月阁,我娘便是靠此物躲过不少烦难客。如今,不过是故技重施。

翠芝以为毁了我争宠的指望,却不知她亲手将夫人送进了病榻。

而我,只消静静等待。

趁着府中乱作一团,我悄然寻到了武昭的踪迹

8

因读过几卷诗书,闲时能与武昭对坐清谈,论古今兴废,品词章雅意。

他渐渐觉出我与寻常女子不同,虽身在卑处,却言辞有骨,气度不俗,竟与他心境暗合。

得知我是他弟弟的侍妾后,他曾避我数日,眉目间尽是挣扎。

可我在揽月阁长大,见惯了人情冷暖,懂得如何以柔语叩心扉,用沉默引怜惜。

面对这般抱负难展的男子,只需做他深夜独坐时的一盏茶、一句懂,便能悄然渗入他的孤寂。

日子久了,彼此之间竟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默契。

一次月下对弈,武昭忽然掷子长叹:「你本不该落得如此境地……是我连累你背负这等屈辱!」

见他心中怨念已深,我轻声道:「老侯爷当年披甲执锐,血战沙场,才换来今日门楣荣耀。公子文武兼备,难道甘心一生被埋没于庭户之中?」

他猛然攥紧棋枰边缘,指节泛白,声音低哑如刀出鞘:「他们夺我母命,篡我爵位,将我贬作无用之人……我又岂能不恨?」

随后,他第一次向我吐露隐痛:「我并非不愿振作,而是那女人趁我不备,在饮食中下了蚀筋散毒,武功尽废,纵有雄心,也再难提枪上马!」

那一刻我才明白,夫人之所以稳坐中堂,不只是凭恩宠,更是靠阴狠手腕步步为营。

为了取信于他,我决意以身为试。

每一剂解毒方药,皆由我先行服用。那药黑如墨汁,腥臭刺鼻,入喉如火烧,入腹似冰凿。

每夜辗转反侧,浑身剧痛如裂肤剔骨,冷汗浸透衾褥。

待名医终于调制出良方,望着我枯瘦身影,喟然道:「此毒凶烈,试药者若无死志支撑,断难撑过三日。姑娘对公子,确是肝胆相照。」

无人知晓,这样的痛楚,早在幼年时便已在我身上反复上演。

武昭握着我的手,眼底发红,立誓道:「待我重掌权柄,必以军功请旨,还你清白之身。」

自此之后,他归府愈少,行踪愈发隐秘。

他暗中投书辅国大将军,随军北征,藏名于偏裨校尉之中。

武昭天生将才,谋略出众,不久便得将军倚重,常参军机要务。

而这一切,侯爷与夫人竟毫无察觉。

五个月后,夫人身体调理妥当。

太医诊脉后恭贺,称胎息稳固,龙鳞现纹,十有八九是男嗣。

夫人欣喜若狂,未及稳养,便亲率婢仆前来,要将我这个“祸根”彻底清除。

9

夫人与侯爷一同踏入房中。

出乎意料的是,他们并未立刻下令取我性命。

夫人轻轻抬眸,朝侯爷微微颔首,侯爷便冷着脸挥手,命下人将一只绣金锦袋扔到我脚边。

「你以为你和武昭私下来往的事,能瞒天过海?」

那正是我替他试毒后,他悄悄塞进我手中的信物。

我指尖发凉,指甲掐进掌心,却仍强作镇定:「奴婢不知侯爷所言何事。」

自入府以来,虽无正式名分,可上下皆知我迟早是侯爷的人。

若此刻被坐实与大公子暗中勾结,便是千刀万剐也难逃一死。

夫人冷笑,用绣鞋尖挑起我的下巴:「不认也无妨,今日我们并非为问责而来。」

她一手轻抚隆起的腹部,神情温柔似水,话语却如毒蛇吐信:

「我知道你怕死,我也从不做赔本的买卖。只要你去衙门状告大哥强行霸占你的身子,毁他清誉,让他身败名裂、贬谪流放,我便许你活命,放你远走高飞。」

即便此时,她仍在为侯爷铺路。

她笃定我所做一切只为求生,因此抛出这条生路,以为我会跪地叩首。

但她错了。

我仰头直视她的眼:「夫人不必白费心思,就算事情败露,我也只会说是我自己攀附大公子,甘愿献身。」

侯爷猛然拍案而起,脸色铁青:「贱婢找死!」

夫人眼中寒光一闪,身旁那位曾任职刑部的嬷嬷立即上前,手中银针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既然心窍不通,老奴就替你通一通。」

针尖尚未落下,门外骤然传来急促脚步声。

武昭破门而入,披风染血,铠甲未卸,显然是刚从战场归来。

「二嫂如此动怒,就不怕腹中骨肉受惊早夭?」他冷冷扫视满屋众人,一步步逼近。

10

半月前我便遣飞鸽传信,将自身险境如实相告,他果然未负承诺,星夜兼程赶回。

侯爷一见兄长身披铁甲、气势逼人,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唯有夫人仍强撑姿态,冷声道:「大哥为个婢女大动干戈,若传扬出去,怕是连这身将军袍都要被朝廷收回!」

武昭却看也不看她一眼,只俯身将我轻轻扶起,动作沉稳而温柔。

接着从袖中取出一封密信,声音低沉却字字如刀:「该交还官职的,或许另有其人。」

他身后站着的,正是十年前在府中神秘失踪、曾服侍夫人的老嬷嬷。

武昭目光如炬,直视夫人:「从前我还疑惑,我那愚钝不堪的弟弟,如何能步步设局,陷害嫡母、夺权掌家。如今终于明白,背后执棋之人,原是你这个弟媳。」

夫人面色骤变,一脚踹向老嬷嬷:「老东西!谁准你开口!」

老嬷嬷跌倒在地,却咬牙撑着起身,挺直脊背道:「当年您觊觎大公子的世袭爵位,逼我毒杀大公子生母,又挑拨侯爷与公子关系,致使骨肉离心!」

「可事成之后,您却要灭我口,若非大公子暗中相救,我早已埋骨荒野!」

夫人怒极反笑,厉声嘶喊:「满口胡言!今日我必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侯爷神色慌乱,察觉局势失控,急忙拉住夫人手臂:「罢了!一个贱婢,给他便是!」

夫人猛然甩开他,尖声道:「你说得轻巧!我所做一切,哪一件不是为了侯府?为了你!」

她转头盯着武昭,冷笑连连:「你敢去告发我?主母谋害嫡子之母,这罪名一旦坐实,你们武家百年清誉毁于一旦!我倒要看看,你是否真舍得砸了祖宗基业!」

话音未落,侯爷猛地抬手,一记响亮耳光扇在她脸上:「闭嘴!你还想把全家拖入地狱不成?」

他满脸羞愤,挥手命人将夫人押下,随后双手奉上我的身契,语气低沉:「大哥仁厚,若真要清算旧账,何须提前示警?您是在给彼此留余地。」

「我知您顾全家族颜面,当年是我昏聩,被这妇人蒙蔽心智。若您心中难平,我愿私下行刑,绝不让她再祸害他人!」

武昭淡然一笑:「二弟这话,未免太虚情假意。弟妹出身高门,族中势力盘根错节,你当真敢动她一根手指?」

侯爷笑容瞬间凝固,额角渗出冷汗。

离开侯府的路上,我忍不住轻声问他:「他们对你百般迫害,今日为何不下重手?」

他遥望远方,缓缓道:「冤仇宜缓图,十年尚不算迟。」

「此人经营多年,党羽遍布内外,若要翻盘,须得步步为营,不可轻举妄动。」

「况且,眼下我欲展宏图,尚需借侯府之势以为阶梯。」

他抬手,指尖轻轻拂过我耳边碎发:「但今日能撕开他们的假面,痛快至极。这一切,多亏你在内周旋,才让我掌握真凭实据。」

我垂首不语,脸颊微烫。

那一刻,我第一次觉得,我不是孤身一人挣扎求生,而是与他并肩同行。

曾经我只是依附于他,视其为避风港,而此刻,心底悄然滋生的情感,已悄然蔓延成海。

望着我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意,武昭忽似想起什么,略显局促道:「往后……不如你随我一道走吧。」

似觉言语冒昧,他又急忙补充:「霜姑娘莫要误解,我并非轻浮之徒。你助我良多,我自当以礼相待,绝不敢有半分逾矩。」

我仰头看向头顶那一方窄窄的天空,心中茫然无依。

夫人睚眦必报,若失了他的庇护,我又何处容身?

最终,我轻轻点头,唇角扬起一抹浅笑:「那从今往后,落霜唯公子马首是瞻。」

11

我随武昭到了漠北。

他将我安顿在军营附近的一座小城,他每日操练将士,我便在屋中煮茶焚香,等他踏着暮色归来。

那夜风雪交加,炉火微明,酒意上头,情难自禁,最后一道隔阂终是消融。

虽无婚书,亦无媒妁,但我们朝夕相对,同寝共食,早已胜似眷侣。

没有红烛高照,没有宾客盈门,可我心中却比任何女子都要踏实。

毕竟,他是曾站在云端的人——侯府嫡子,出身显赫。

而我只是江湖边缘的一个无名女子,能入他的眼,已是天大的福分。

缠绵之际,他曾抚着我的发轻声道:「待我执掌兵权,定迎你入府,凤冠霞帔,不教外人低看你半分。」

我信了,也痴了。

三年辗转边关,黄沙扑面,寒夜刺骨,我都咬牙撑过。

为免牵累于他,我日日服下苦涩的药汤,伤身损脉,只为不留一丝羁绊。

我以为这便是爱,甘愿隐于暗处,换他前程坦荡。

可人心如野马,缰绳握得再紧,也有脱手之时。

三年血战,刀光映出的不只是功勋,还有他眼中渐深的冷意。

昔日那个会因我咳嗽一声就彻夜不眠的男子,如今面对敌将断首也面不改色。

他对俘虏从不留情,手段狠绝,只冷冷一句:“仁慈是弱者的借口。”

我默默递上热巾,不敢多言。

这场与侯府的较量,我始终只是旁观者。

当激情褪去,沉默便成了日常。

他归家愈少,语气愈冷,偶尔驻足也只是问几句安好,便转身离去。

我知道,他在避我,也在疏远我。

但他仍会说:“我在争,争一个能光明正大带你回京的日子。”

“母亲死不瞑目,我岂敢贪恋温柔乡?”

我点头,把委屈咽进肚里:我不该成为他的软肋。

直到某日,他忽然对我说:“准备一下,我要带你回京。”

那一瞬,心如春雪初融,整夜辗转难眠,梦里全是朱门绣户、并肩而立的模样。

可后来我才明白,那不是归途——是诀别前的假象。

12

三年征战,武昭拼死搏杀,在大将军的举荐下屡建奇功,终得陛下亲赐府邸一座,以彰其功。

我并未随他入住那金碧辉煌的新宅,而是被安置在京郊一处僻静小院。

不同以往的是,他雇了几名仆妇照料我的起居,饭菜也比从前丰盛许多。

可我心里清楚,如今的身份,不过是藏于暗处的外室。

在京城权贵眼中,外室连妾都不如,是见不得光的耻辱。

我不解,却听他解释:「侯府那对母子处处盯着我,只等抓我把柄。你若露面,便是他们攻我的刀。」

他说这是为我好,是为了护我周全。

我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他曾与我共历生死,不会真的弃我于不顾。

后来,陛下当朝赐婚,将最宠爱的五公主许配给他。

武昭跪在殿前,叩首再三,恳请圣上收回旨意。

得知消息那日,我心中燃起希望,亲手备了一桌热菜,点灯等他归来。

我轻揉着他疲惫的肩,低声问:「将军既然不愿娶公主,那……何时接我进门?」

他猛然回头,眼神惊怒:「你竟敢想做我的正妻?你曾是我弟弟的侍妾,出身低贱,如何配得上将军夫人之位?朝臣岂不笑我武家无人?」

我颤声追问:「那你拒婚,难道不是为了我?」

他冷哼一声,语气稍缓:「蠢话。」

「驸马看似尊贵,实则无权无兵,一生困于宫墙之内。我用命换来的军功,怎能白白送给皇家当陪衬?」

字字句句皆为权势谋划,不曾有一分为我而动。

我的心彻底沉入寒潭,回想过往种种温存,原来全是我的妄想。

次日清晨,武昭悄然离京,未留一言,只余银两与数名黑衣暗卫守在外屋。

其中一人冷冷道:「将军有令,姑娘不可外出,莫让他难做。」

可就在他走后不久,我察觉身体有异,诊脉后才知——已有两个月身孕。

自回京那日起,我便停了避子汤,那时还痴想着,若有孩子,或能牵住他的心。

如今,这腹中骨肉却成了我最大的软肋。

武昭不在的日子里,我闭门不出,深居简出,唯恐被旧日侯府之人寻到,拿我泄愤。

这般提心吊胆地熬过八个月,终于等来前线捷报——武昭夜袭敌营,斩将夺旗,逼退敌军数十里。

他提着敌将首级入宫复命,陛下欣喜万分,设宴庆功,当场擢升他为三品中领将军。

他的威名,已远超当年的老侯爷。

而我挺着沉重的肚子,在冷清小院中苦盼良人归来,却等来一位衣饰华贵、娇声软语的将军嫡女登门。

13

宴席正酣,陛下问武昭有何心愿,他却起身拱手,直言愿以军功换一桩婚事——求娶辅国大将军之女宁晚韵。

殿中烛火摇曳,映着他坚毅的侧脸:「臣寒微之时,曾在宁府门前偶见小姐扶老妪过街,素手执伞,眉目如画,心便不由自主沦陷。」

「那时我身无寸功,不敢奢望高门,只能将情意深埋心底。」

「如今蒙陛下赐封,方敢斗胆请旨,望结秦晋之好。」

满座贵眷皆叹宁家女儿命好,得此英杰倾心。陛下颔首应允,赐下金册婚书。

可还未等圣旨送达宁府,那位嫡小姐已先一步登门。

她穿一袭淡粉襦裙,发间缀珠,眸光灵动,像春水初融时照进屋里的第一缕晨光。

我尚未行礼,她已轻快上前,握住我的手笑道:「你就是阿昭提过的那位姑娘吧?」

语气亲昵,仿佛旧识重逢。

我僵立原地,喉头发紧。

她却不以为意,自顾落座,语调温柔:「我知道你们曾共患难,你在侯府替他藏信、递药,胆识非常人所能及。」

「阿昭今日在朝上请婚,我怕你不知情会受惊,特地亲自来告诉你。」

见我神色黯然,她立刻唤仆从抬进一只雕花木箱,掀开竟是层层叠叠的绫罗绸缎。

「母亲常说,主母当宽厚待人。你怀了他的骨肉,本该由我亲自照料。」

「孩子生下来归我养,名分上也是嫡出,你不必忧心。我会劝阿昭给你个名分,至少是体面的姨娘。」

她眼底清澈,笑意真诚,仿佛施恩于我,是天经地义的事。

我指甲掐进掌心,疼得清醒,仍挤出一句:「多谢小姐厚待。」

谁能想到,我熬过饥荒年月,躲过敌军屠城,在侯夫人杖下活命,最终却被一个锦衣玉食的闺秀轻轻碾碎。

武昭归来已是辰时,一眼瞧见屋中箱笼,脸色骤变。

原来宁晚韵所言非虚。

他声音微颤:「她来过了?你没说出不该说的话吧?」

积压已久的痛楚终于决堤。

泪如雨下,我哽咽质问:「你说过要护我一生周全,说我是你唯一认定的人,那些话难道只是哄骗吗?我为你涉险通风报信,为你挡箭受伤,甚至险些死在牢中,你就这样回报我?」

话音未落,耳光已至。

紧接着,一碗漆黑药汁递到面前。

「宁家权势滔天,大将军是我仕途之上最重要的靠山。」他目光冰冷,「正妻之位不容有失,这胎必须打掉。我会给你三千两银票,足够你在外地安稳度日。」

为了他的飞黄腾达,为了迎娶那位金枝玉叶,我和腹中孩儿不过是一枚可弃的棋子。

血染床褥那夜,我亲眼看着那个未成形的男婴坠入铜盆。

武昭站在门口看了片刻,才冷冷下令备车。

「念在旧情,我不赶尽杀绝。」

马车驶出城门时,我回头望去,京城灯火如星,却没有一盏为我而亮。

连赶车的人,都是街上随手雇来的陌生人。

14

恨意如毒藤缠绕心脉,越收越紧。

我狠狠咬下舌尖,血腥味在口中弥漫,疼痛让我保持清醒。

将那袋沉甸甸的银子塞进车夫手里,低声求他送我去昔日的端阳侯府门口。

车夫掂了掂银两,二话不说调转车头,到了地方便匆匆离去,仿佛多待一刻都会沾上晦气。

再睁眼时,我已躺在侯夫人寝房的床榻上,锦被厚重,却无半分暖意。

她立于窗前,背影依旧挺拔,转身时眼角细纹藏不住岁月痕迹,可眉宇间的傲慢丝毫未减。

如今侯府与武昭势同水火,彼此之间早已没有转圜余地。

她救我,不过是想借我的血泪做刀,刺向武昭的名誉与仕途。

而我亦正需要这把刀,顺势而起。

她冷笑看着我:“我也曾为人母,你当年执意随他远走高飞,不听劝告,如今落得孩子没了、身子毁了的下场,还敢回来?就不怕我一针封喉,让你死无全尸?”

我靠在床头,脸色惨白,仍扯出一丝笑:“若夫人真要杀我,又何必费力救我醒来?”

她微微颔首:“困兽犹斗,倒也不算蠢。”

随即命人严加看管,不准我踏出院门一步。

她自然明白我的用意——只要我能搅乱武家内宅,动摇武昭根基,她便乐得坐收渔利。

不过数日,京中流言四起:武家长子忘恩负义,为攀权贵迎娶宁氏贵女,竟狠心毒杀外室与亲生骨肉。

那些话里,处处透着侯夫人的手笔。

官场最重名声,哪怕他曾立下战功,一旦背上“弑亲子、弃发妻”的罪名,百口莫辩。

原本锣鼓喧天、风光无限的大婚,转眼成了满城讥讽的笑柄。

武昭终于按捺不住,亲自登门侯府请罪。

却被夫人拦在院外,当众斥责:“你还敢来?虎毒尚不食子,你为了一个爵位连血脉都能抹杀,真是武家的耻辱!”

他低头垂手,任由羞辱灌耳,直到跪了半个时辰,才被准许入内。

见我卧床,他声音颤抖:“这些年我在朝中步步维艰,若不依附权贵,早被人踩进泥里……我是迫不得已,可现在我知错了,你跟我回去,我定给你正室之位……”

圣上已然听闻此事,朝臣纷纷上奏。此时他即便恨不得我立刻消失,也只得忍气吞声保我性命。

我虚弱点头,含泪应下他的请求。

夫人嘴角微扬,眼中闪过快意——她等这一刻太久。

她确信我会成为插在武昭心头的一根刺,日夜折磨,永不得安。

因此她并未阻拦,反而派人备好马车,送我体面离开。

回到将军府,宁晚韵早已等候多时。

她身着华服,目光凌厉:“我还以为你有几分骨气,阿昭在我面前替你说尽好话,结果你竟用这种手段逼他回头?真是卑劣!”

她冷声质问:“阿昭哪里亏待过你?你这般设计陷害,只会让他更加厌恶你,就算留在身边,也注定受尽冷眼,值得吗?”

我望向窗外飘落的枯叶,轻声道:“夫人自幼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掌心长大,怎会懂得我们这些人生不如死的滋味?若是你的孩子在腹中被人活活药死,你还能如此平静地指责别人吗?”

她怔住,脸色骤变,最终拂袖而去。

“你冥顽不灵,日后自有报应!”

她与武昭新婚不久,情浓意笃,只待诞下嫡子,享尽荣华。

而我,在他们眼中,不过是个失了孩子、形同废人的旧妾,留着也只是装点门面,衬托他们的圆满。

但他们不知道,一头受伤至极的野兽,反扑时最是致命。

15

宁晚韵嫁入武昭府邸后,武昭便与大将军一脉结为同盟。

曾经显赫的端阳侯府如今门庭冷落,只待一声令下,武昭便可为宁晚韵的生母讨回血债。

他不动声色,暗中查探自己那位同父异母的弟弟——现任端阳侯勾结权臣、私通外藩的罪证。

与此同时,他与宁晚韵之间情意渐浓,日渐亲密。

不过一年光景,宁晚韵便诞下嫡长子,母凭子贵,地位更加稳固。

而我,在这府中却如影子般悄然隐没。

可武昭与宁晚韵都未曾察觉,我并非真的放下过往,而是将恨意深埋心底,甘愿以温顺姿态蛰伏于侧。

孩子出生后,宁晚韵几乎将全部心神倾注于襁褓之中,对武昭的陪伴日益稀少。

我便趁机主动揽下诸多事务,无论武昭何时归府,总能见到我在灯下等候,手中一碗温热参汤,言语轻柔,举止妥帖。

日子久了,武昭看我的眼神不再冰冷,有时甚至在众人面前为我挡下无端指责。

即便如此,我依旧每日天未亮便至主院门外候着请安,风雨无阻。

起初,宁晚韵疑我居心叵测,屡次命人将我驱离:「你既失了子嗣,莫非想借机毁我孩儿?」

我从不争辩,只是默默退下,转头却亲自过问小公子的乳娘、药膳与衣物冷暖,事无巨细。

时间一久,府中下人渐渐唏嘘:「霜姨娘当年与侯爷共历贫寒,如今为了侯爷甘居人下,夫人这般防备,未免太过寡恩。」

宁晚韵纵有千般不满,也难堵悠悠众口,只得忍气吞声,任我日日立于院前。

一切正按我所谋步步推进之际,变故突起。

立春之后,陛下命太子巡视北境盐务,武昭奉旨随行护驾。

本是一场例行公事的出行,却不料途中太子遭遇匪患劫持。

武昭率军追击百里,深入险地,却落入敌军圈套,音讯全断,生死未卜。

16

武昭坠入深谷的噩耗刚传至京城,宁晚韵便乱了阵脚。

她独自躲在屋中,泪如雨下,声音颤抖:「怎会如此?我宁晚韵生来便是天之骄女,命定要坐上将军府主母之位,享尽荣华,为何偏偏让我年纪轻轻就成了未亡人!」

这门婚事,本是两家权势交织的纽带。

如今武昭一死,她所倚仗的地位瞬间崩塌。

她不甘心就此沉沦,更不愿困于守寡的枷锁之中。

翌日清晨,她便做出惊人之举。

武昭灵柩尚在归途,宁家一行人已匆匆踏入将军府大门,声称为接回小姐调理身心。

领头的老嬷嬷满脸哀戚:「姑娘自幼金尊玉贵,突遭此变故,老夫人日夜垂泪,执意要亲自照料。」

众人忙着搬箱抬盒,却无人理会摇篮里啼哭不止的婴儿。

我心头一紧,脱口而出:「孩子怎么办?」

话音未落,宁晚韵猛地转身,眼神冷厉:「你还在计较这些?侯府自有规矩,自然有人照管。可我难道要一辈子困在这守寡的名分里,再无翻身之日吗?」

尸骨未归,她已决意抽身而去。

这般绝情,令人唏嘘。

见我仍怔立原地,她冷笑一声:「你既无子嗣牵挂,又何必执着于这空壳般的将军府?既然你要留下,那这孩子往后就归你养着吧!」

言罢,她拂袖登车,毫不留恋。

马蹄扬尘而去,只留下我一人静立院中。

她的决绝,像极了当年母亲离我而去的背影。

可正是她那一句“归你养着”,在我心中点燃了一簇火。

看着襁褓中无知无觉的婴孩,我缓缓蹲下身。

宁晚韵出身显赫,有家族为盾,有底气另择良配,自然能弃如草芥。

而我不同。

我无依无靠,正因如此,才更要抓住这命运递来的唯一机会。

我伸手轻抚孩子的额头,目光坚定。

从今日起,这条路,我走定了。

17

武昭旧部听闻他死讯后,纷纷聚集在将军府外,悲恸难抑。

有人低声商议,打算远离京城,另寻明主效忠。

还有人冷言道:“世事无常,识时务者方能自保。”他们手中握有武昭生前诸多机密部署,正可借此投靠端阳侯,换取荣华前程。

众人踌躇不定,军心浮动之际,我缓缓走出人群。

指尖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我强撑住不露怯意。

面对这些曾与武昭并肩作战的将领,我一字一句道:「诸位追随夫君多年,难道不知他行事向来缜密?若真会命丧山匪之手,又岂能在朝中立足至此?」

「今日你们若因恐惧而背弃誓言,待他归来之日,又有何颜面立于其前?」

众将默然低头,神色复杂。

片刻后,一人抱拳低叹:「未曾想,我们这群披甲执刀之人,反倒不如夫人坚毅果决。」

武昭虽寡恩少情,却绝非易与之辈。

自他出征那日留下的只言片语中,我已窥得几分端倪——此行本就暗藏玄机。

我以理劝服众人,共守将军府,保住武家血脉与基业。

端阳侯觊觎将军府已久,接连派遣黑衣死士潜入行刺。

一旦得手,武昭积年所聚的权势财富,便能悄然纳入他的囊中。

见我始终不肯屈服,那位夫人便日日登门,言语如刀:「你瞧瞧宁家小姐,聪慧通透,早早为自己谋了退路,哪像你,执迷不悟,守一座空府,陪一个‘死去’的人,值得吗?」

「只要你交出府中钥匙与账册,我许你安身之所,不必枉送性命。」

正当我们日夜戒备、身心俱疲之时,传闻早已葬身山谷的武昭,竟率精锐铁骑破夜而归。

18

这是武昭与亲信精心设下的局,只为逼出藏在暗处的敌人。

侯夫人因旧怨难平,竟再度施展手段,妄图在武昭身边埋下眼线,甚至勾结山贼,欲将他置于绝境。

她盘算得极深,只等武昭一死,便让端阳侯护送太子返京,功劳尽归己出,权势唾手可得。

武昭洞悉其谋,顺势而为,引出贼首,成功救出太子后,便假造身亡之象,诱使夫人露出破绽。

陛下得知端阳侯多年来与夫人狼狈为奸、残害忠良之事,震怒不已,当即下令将二人打入天牢。

夫人入狱那日,我亲自前去探视。

她拼尽性命生下的孩儿,终究未能逃过劫难。

那具瘦小的尸身被粗麻布草草裹住,扔在乱葬岗中,无人问津。

见我出现,曾高高在上的夫人猛然扑来,嘶声道:「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无话可说!可武昭连亲生骨肉都能下手,天理何在?他必遭反噬!」

我冷冷看着她:「你毒杀侯府正妻,陷害将军,还想把我交给野狗撕咬时,可曾想过天理?」

她颓然跌坐,神情涣散,仍不肯服软:「你以为跟在他身边就能善终?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放过,将来你失了价值,还不是任人宰割?我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我轻笑摇头:「夫人错了。你一生精明,到头来却执迷不悟。」

「你机关算尽,只为那个你不该爱的男人,不惜踏碎底线,葬送自己,却从未想过退路。」

「而我不同。从前依附武昭,是因他能让我活下去;如今与他周旋,是因他能给我荣华富贵——那是我曾经不敢想的生活。一个女人能走到这一步,已足够圆满。至于情爱,从不是我非要不可的东西。」

我最珍视的,始终是我自己。

这些年经历的痛楚,早已让我明白,所谓深情不过是过眼云烟,不值得以命相托。

离开天牢时,身后传来沉闷撞击之声——她撞柱自尽了。

或许我曾对武昭动过真心,可那份心意,早随着我的孩子一同埋进泥土。

这一局,武昭不仅铲除了政敌,更亲手毁掉了自己心中不可触碰的幻影。

19

经历了这一遭,武昭才终于明白,真正陪他走到最后的,不是那些锦上添花的贵妾高门,而是我这个曾被踩在泥里的侧室。

他动了情,也动了心,亲自向朝廷请旨,将我扶为正妻,又以多年军功为由,恳求圣上赐我二品诰命。

我虽再不能生育,但宁晚韵所出之子自周岁起便由我抚养,朝夕相对,言语亲昵,早已视我如亲母。

我没有因前事迁怒于孩子,反而倾尽慈爱,教他读书习礼,待人宽厚。

辅国将军感念我对世子的养育之恩,常遣人送来珍玩药材,信中言辞恳切,自称愧对侯府,唯愿稍补过愆。

岁月流转,我在众人眼中成了温良恭俭的主母典范。

连武昭也时常叹息,说亏欠我太多,愿用余生弥补。

我低头垂眸,轻声道:「若无侯爷提携,妾身不过一介微贱之人,何来今日尊荣?一切皆是侯爷厚恩所致。」

他听后欣慰不已,待我愈加敬重。

我依旧谨守本分,晨昏定省,打理内宅井井有条,从不懈怠。

可武昭却渐渐变了。

权势加身之后,他开始骄矜自负,结交边将,私蓄死士,门下宾客日盛,竟隐隐有结党之势。

从前端阳侯一族覆灭的教训,他非但未引以为戒,反步步踏入同样的深渊。

世子年满十五那年,武昭征战归来,双腿重伤,经脉尽损,从此只能倚仗轮椅度日。

恰在此时,御史台连上三道奏折,揭发其多年来暗通外藩、贪没军饷、擅调兵马等数十条罪状。

按律当诛,夺爵抄家。然陛下念其旧功,仅削去兵权,令其闭门思过,不得外出。

这背后的手腕,自然出自天子布局。

事发当日,容妈妈怒极,欲寻我娘算账。

「(我」一日,他酒后暴怒,又要责罚侍婢泄愤,我当即下令将其锁入柴房。

武昭跌倒在地,破口大骂,说我忘恩负义,定要让我生不如死。

我站在门外,神色平静,只挥手示意下人强行灌药:「侯爷不必白费力气,如今你已失势,便是喊破喉咙也没人应你。若非我主动向宫中递了陈情表,愿终身监守侯爷言行,只怕陛下不会留你性命。」

武昭猛然怔住,眼中浮现惊惧,颤抖着指向我:「你……你早就算计好了!你想让我活着受罪!」

我冷笑一声,淡淡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这话,可是侯爷亲口教我的。」

「妾身虽非君子,却也知恩怨分明。」

我俯身看着他挣扎的模样,语气依旧平缓:「侯爷为国征战,保境安民,是朝廷柱石,妾身怎敢加害忠良?」

「可……你亲手毁我骨肉,焚我胎衣,让我眼睁睁看着腹中孩儿化作血水,却还要笑脸相迎,与你同床共枕——这份痛,侯爷可曾体会半分?」

武昭怒极反笑,从轮椅滚落,嘶吼道:「贱人!当初救你是我瞎了眼!我该让你死在雪夜里!」

我轻轻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侯爷安心养病便是。这侯府依旧归你住,荣华依旧归你享,只是往后,一切由我说了算。」

走出柴房时,世子正在廊下寻我。

望见屋内狼狈不堪的武昭,他皱眉移开视线:「父亲如此失态,成何体统。」

我牵起他的手,轻声道:「别怕,以后有我在,我们娘俩的日子,才刚开始。」

风拂过庭院,我抬头看向远方。

是时候放下过往,像宁晚韵那样,真正为自己活一回了。

来源:小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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