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唐朝天宝年间,有个地方叫柳林铺。镇上有个接生婆,姓孙,大家都叫她孙婆婆。孙婆婆干这行三十多年,手艺好,心肠也热,穷人家请她,给几个鸡蛋、一把青菜她也去;深更半夜来叫门,她从不推辞。
(一)
唐朝天宝年间,有个地方叫柳林铺。镇上有个接生婆,姓孙,大家都叫她孙婆婆。孙婆婆干这行三十多年,手艺好,心肠也热,穷人家请她,给几个鸡蛋、一把青菜她也去;深更半夜来叫门,她从不推辞。
孙婆婆有个接生用的包裹,里面是剪刀、白布、艾草、还有一些她自配的止血药粉。这个包裹她从不离身。
柳林铺东边十里,有个李家庄。庄里有个佃户叫李大柱,媳妇快生了。这天半夜,李大柱慌慌张张来拍孙婆婆的门。
“孙婆婆,行行好,我媳妇……我媳妇怕是要生了,疼得打滚。”
孙婆婆二话没说,披上衣服,拎起她的接生包就跟着李大柱出门了。
从柳林铺到李家庄,要经过一片老槐树林。林子里有条小路,白天走的人都不多,晚上更是漆黑一片。李大柱打着灯笼走在前面,孙婆婆紧跟在后。
走着走着,孙婆婆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她回头看了一眼,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又走了一段,眼看就要出槐树林了。忽然,前面一棵老槐树后面,转出一个人来。
是个女人,穿着白衣,低着头,长发披散着,看不清脸。她就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
李大柱也看见了,吓得往后一缩,灯笼晃了晃。“谁……谁啊?”
那女人不答话。
孙婆婆心里也发毛,但想着产妇等不起,就壮着胆子说:“这位娘子,行个方便,我们赶着去救命呢。”
那女人还是不动。
李大柱声音发颤:“是……是人是鬼啊……”
这句话刚落,那女人猛地抬起了头。
灯笼光下,一张脸惨白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孙婆婆,不,是盯着孙婆婆手里的接生包。
孙婆婆倒吸一口凉气,腿都软了。
那女人朝孙婆婆伸出手,手指干瘦,指甲很长。她没碰孙婆婆,只是指向那个接生包。
“给……我……”声音飘飘忽忽,不像人声。
李大柱“妈呀”一声,扔掉灯笼,连滚带爬地往林子外跑。灯笼掉在地上,熄灭了。
四周瞬间陷入黑暗。只有那个白衣服女人的身影,在黑暗中隐隐约约,还在伸着手。
孙婆婆吓得魂飞魄散,紧紧抱着接生包,闭着眼往前冲。她感觉一阵刺骨的阴风从身边刮过,好像有什么东西擦着她的袖子过去了。
她不敢停,拼命跑,一直跑出槐树林,看到前面李大柱和几个闻声赶来的李家庄村民举着的火把,才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二)
孙婆婆强撑着精神,去李大柱家给他媳妇接了生。是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但孙婆婆整个过程手都在微微发抖。
完事后,天都快亮了。李大柱和他家里人千恩万谢,给了孙婆婆一些钱米,又找了几个壮实汉子,再次经过那片槐树林,孙婆婆心有余悸。
白天看,林子依旧阴森。送她的汉子们说,那片林子邪性,老一辈传下来,说里面吊死过一个女人,是个难产的媳妇,一尸两命,怨气不散。
孙婆婆听了,心里咯噔一下。难产死的?她想起昨晚那个女鬼,伸手要她的接生包。
回到家里,孙婆婆病了一场,主要是吓的。休息了几天,才缓过劲来。
镇上有人家生孩子,又来请她。孙婆婆硬着头皮去了。好在接下来几次,都是白天,或者走别的路,没再遇到怪事。
过了大概一个月,镇西头有户人家半夜临盆。孙婆婆只得又走夜路。这次虽然不是槐树林那条路,但要经过一片乱坟岗。
月亮被云遮住,时明时暗。孙婆婆提着灯笼,加快脚步。
走到乱坟岗中间,她看见前面一个坟堆旁,又站着那个白衣服女人。
还是低着头,长发遮面。
孙婆婆头皮发麻,转身想绕开。
那女鬼飘忽一下,又拦在她面前。抬起头,惨白的脸,直勾勾的眼睛,死死盯着她的接生包。
“给……我……”干瘦的手又伸了过来。
孙婆婆吓得大叫一声,把手里的灯笼朝女鬼扔过去,抱着接生包没命地跑。她听到身后传来呜呜的风声,像女人在哭。
跑回家,孙婆婆病得更重了。这次不仅是吓的,还染了风寒,在床上躺了半个月。
(三)
孙婆婆撞鬼的事,在柳林铺传开了。都说孙婆婆被难产死的女鬼缠上了,那女鬼想要她的接生包。有人劝孙婆婆,把那个包裹扔了,或者烧了,也许女鬼就不要了。
孙婆婆犹豫过。这包裹跟了她几十年,救过无数母子性命。但被鬼缠的滋味,实在可怕。
她拿着包裹,走到灶膛前,刚要扔进去,又缩回手。她想起包裹里那些家什,想起那些等着她接生的产妇。这包裹扔了,她以后怎么干活?怎么吃饭?
最终,她没舍得扔。她把包裹藏在了床底下的箱子里,用锁锁好。
她想着,不去走夜路了,也许就没事了。
可事情没完。
一天夜里,孙婆婆睡得正沉,忽然被一阵哭声惊醒。是女人的哭声,悲悲切切,就在她窗外。
她吓得用被子蒙住头。
哭声持续不断,还夹杂着低语:“我的孩子……我的包……给我……”
孙婆婆浑身发抖,不敢出声。
第二天,她眼下乌青,精神恍惚。邻居来看她,说昨晚好像听到有女人在哭。
孙婆婆知道,躲不过去了。那女鬼,找上门了。
她想起镇子南头有个破落的道观,里面住着一个邋里邋遢的老道士,姓张。张道士平时疯疯癫癫,没人把他当回事,但孙婆婆以前听人说过,这张道士好像有点真本事。
孙婆婆提了一篮子鸡蛋,去找张道士。
张道士正在道观院子里晒太阳捉虱子。听孙婆婆说完,他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眯着眼问:“那女鬼,只要你的包?没害你?”
孙婆婆点头:“两次了,就伸手要包,没碰我。”
张道士掐着手指算了算,又问:“你那接生包,最近有没有接过什么特别的人家?或者,包里有没有多出什么东西?”
孙婆婆仔细回想,接生的人家都是普通庄户人。包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大概两个多月前,她给镇上王财主家的小妾接生。那小妾难产,折腾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生下个儿子,自己却血崩死了。当时情况混乱,王财主只顾着看儿子,下人忙着处理小妾的后事。孙婆婆用自己的白布和药粉给小妾止血,都没救过来。收拾东西时,她好像把掉在地上的的一根银簪子,随手插在包裹的布带里,后来忙忘了,那簪子就一直留在包里没拿出来。
她把这事说了。
张道士眼睛一亮:“银簪子?王财主家?难产死的小妾?那女鬼,恐怕就是她了。”
(四)
孙婆婆不解:“她是王财主家的小妾,死了也该找王财主,缠着我一个接生婆干嘛?还要我的包?”
张道士哼了一声:“冤有头,债有主。她缠着你,自然有道理。你说她总是伸手要你的包,恐怕不是要包,是要包里的某样东西。很可能,就是那根银簪子。”
“银簪子?”孙婆婆更糊涂了,“一根簪子,她那么想要?”
“那可不是普通的簪子。”张道士压低声音,“我听说,王财主家那个难产死了的小妾,姓胡,原本是个外乡卖唱的,被王财主看上纳了妾。她死得不明不白,有人传言,是王财主的大老婆怕她生了儿子夺宠,暗中做了手脚,导致她难产血崩。那根银簪子,说不定就是关键。”
孙婆婆听得心惊肉跳:“道长的意思是,那胡氏的死,有冤情?她的鬼魂要那簪子,是想申冤?”
张道士点点头:“十有八九。那簪子可能是什么证物。你把它放在接生包里,带着到处走,那胡氏的冤魂感应到了,所以一次次来找你。她不害你,只是想要回属于她的东西,或者,想借你的手,揭露真相。”
孙婆婆愣住了。她想起那女鬼惨白的脸,伸出的手,那眼神里,似乎不只是恐怖,还有深深的悲哀和急切。
“那道长,我现在该怎么办?把簪子还给她?扔了?”
“不可。”张道士摇头,“既然涉及冤情,这簪子就是重要东西。你把它交给胡氏的鬼魂,于事无补。你得帮她把冤情洗刷,她才能安息。”
“我?我怎么帮?”孙婆婆一个接生婆,哪懂这些。
张道士凑近些,低声说:“你这样……今夜她若再来,你别怕。你把那银簪子拿出来,握在手里。她若要,你就问她:‘你要此物何用?有何冤屈?’她若能指明,你便依她所指,去寻那能替她做主之人。或许,这是一段因果,需你了结。”
(五)
孙婆婆回到家,心里七上八下。她从床底箱子里拿出接生包,打开,那根银簪子果然在里面。她握着的簪子,仿佛能感受到一丝不甘的怨念。
夜里,孙婆婆吹了灯,和衣躺在床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根银簪子。
半夜,哭声果然又来了。由远及近,到了窗外。
“我的……包……给我……”
孙婆婆心脏狂跳,她深吸一口气,坐起身,对着窗户说:“胡家娘子,是你吗?你要这簪子,有什么用?”
窗外的哭声停了一下。然后,那个白衣服女鬼的身影,穿透了门板,幽幽地飘了进来,站在床前。依旧是惨白的脸,但这次,眼睛里似乎流下两行血泪。
她看着孙婆婆手里的银簪子,伸出手。
孙婆婆强压恐惧,把簪子往前递了递,但没松手,又问:“你有什么冤屈?告诉我。我……我或许能帮你。”
女鬼的手停在半空。她看着孙婆婆,血泪流得更凶了。她抬起手,不是指向簪子,而是指向窗外,指向镇子东头王财主家的方向。然后,她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做了一个撕扯的动作,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愤怒的表情。
接着,她的身影开始变淡,声音变得更加缥缈断续:“……药……大夫人……参汤……簪……证……”
话没说完,女鬼的身影就像烟雾一样消散了。屋里只剩下孙婆婆一个人,和她手里那根银簪子。
孙婆婆坐在床上,浑身冷汗。她听明白了。胡氏是说,大夫人(王财主的正妻)在参汤里下了药,害她难产。这根簪子,是证据?
可一根簪子,能证明什么?
(六)
天一亮,孙婆婆又去找张道士,把昨夜见鬼的经过说了一遍。
张道士捻着稀稀拉拉的胡子,沉吟道:“参汤下药?簪子是证?这倒是奇了。一根簪子,如何能作证下药?”他想了想,“除非……这簪子本身,或者它沾过的东西,能证明那参汤有问题。”
孙婆婆看着手里的银簪子,忽然想起一件事。
“我想起来了。那天胡氏难产,疼得厉害,浑身出汗,头发都湿了。她当时头上就戴着这根簪子。后来她血崩,我用自己的白布给她擦拭,手忙脚乱,好像用那块布包过她头上的簪子,想给她擦擦汗,但没来得及……对。那块白布,我塞回包里了,后来洗包裹的时候,好像……好像没洗那块布,直接跟别的布叠在一起放回去了。”
孙婆婆立刻翻出接生包,把里面所有的白布都抖落开。果然,在几块干净白布下面,压着一块颜色微微发黄、带着点点干涸暗褐色痕迹的布。那痕迹,一看就是血迹,而且似乎还沾着一些极细微的、不同于血色的粉末颗粒。
张道士凑近仔细看那布上的痕迹,又闻了闻,脸色一变:“这粉末……有股极淡的怪味。我年轻时行走江湖,听说过一种药,无色无味,混在参汤里,能催产活血,但用量稍大,就会导致血崩不止……这布上的粉末,恐怕就是那药残留。”
孙婆婆惊呆了。原来证据不是簪子,是这块沾了血和药粉的布。胡氏的鬼魂要接生包,是要这块布。
“现在怎么办?”孙婆婆问。
“报官。”张道士斩钉截铁,“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你带着这块布,去县衙击鼓鸣冤。把胡氏鬼魂显灵、指引你找到证据的事,原原本本告诉知县大人。”
(七)
孙婆婆一个平头百姓,哪见过官。但想到胡氏死得那么惨,鬼魂那么可怜,她鼓起勇气,用一块干净布包好那块证物布,去了县衙。
知县升堂。孙婆婆跪在堂下,心里直打鼓。她照实说了,从女鬼拦路要包,到张道士分析,再到找到带药粉的血布。
堂上衙役听得面面相觑,觉得这老婆子是不是疯了。
知县也将信将疑。但他看孙婆婆不像说谎,而且涉及王财主家,王财主是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不敢怠慢。他命仵作验看那块布。
仵作仔细检查了布上的血迹和粉末,回禀:“大人,此血迹确为人血,已干涸日久。这粉末……属下需仔细查验。”
知县又传张道士上堂对质。张道士把之前对孙婆婆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并指出那药粉可能是一种罕见的催产猛药,名为“破血散”,过量使用会致人血崩。
知县立刻派人暗中查访药铺,看近期有无出售“破血散”的记录。同时,派人去王财主家,传讯王财主及其正妻李氏。
王财主和李氏到了公堂,起初矢口否认,说胡氏是命薄,生产不顺而死。
这时,仵作那边有了结果,确认布上粉末成分与“破血散”高度吻合。而派去查访的衙役也回报,在县城一家偏僻药铺,查到数月前,王财主家的一个心腹婆子,曾买过少量“破血散”,说是家里老鼠多,买来毒老鼠。
知县立刻传讯那个心腹婆子。那婆子没见过这阵仗,几板子下去,就全招了。是主母李氏嫉妒胡氏有孕,怕她生下儿子威胁自己的地位,指使她买了“破血散”,在胡氏生产当天,混在参汤里端给她喝下,导致胡氏难产血崩而死。
李氏见事情败露,面如死灰,瘫倒在地。王财主也惊呆了,他虽宠爱胡氏,但更惧内,没想到妻子如此狠毒。
人证物证俱在,李氏无从抵赖,当堂画押。按唐律,故意杀人,罪无可赦,被判秋后问斩。那个心腹婆子是同谋,也被判重刑。王财主治家不严,纵妻行凶,也被罚没了一大笔家财。
胡氏的冤情,终于得以昭雪。
(八)
案子了结后,孙婆婆请张道士在胡氏坟前做了一场法事,把那块作为证物的布和那根银簪子,一起焚化了,算是还给了胡氏。
从此,孙婆婆夜里再出门接生,再也没有遇到那个拦路的女鬼。
柳林铺的人都说,孙婆婆不仅会接生,还能替鬼申冤,是个积阴德的好人。找她接生的人更多了,对她更加敬重。
来源:经典民间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