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后来,我在东海之滨建起医学堂,用医术救治万民,用智慧造福一方。
我用十年光阴辅佐一个少年从冷宫走向皇位。
他说永不辜负,却在遇刺时毫不犹豫护住另一个女子。
那一刻我才明白,十年相伴终究比不过红颜一笑。
我笑着递上请辞书,乘一顶青轿远走他乡。
后来,我在东海之滨建起医学堂,用医术救治万民,用智慧造福一方。
直到他亲自寻来,递上特许令,眼中带着我从未见过的恳切。
“跟我回去。”
01
我遇见萧景玄那日,长安城下了十年未遇的大雪。
作为太医院院判的庶女,我本不该出现在那道隔绝前朝后宫的朱墙边。但为给嫡姐送落下的手炉,我还是踏着半尺深的积雪走进了这九重宫阙。
转过永巷拐角时,几声嬉骂让停住了脚步。
几个小太监正围着一个瘦弱少年拳打脚踢。雪块混着污泥砸在他洗得发白的棉袍上,洇开团团污渍。
“七殿下还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淑妃娘娘去了这么多年,谁还认得您是谁啊!”
少年蜷缩在地,任由他们欺辱,唯独双手死死护着怀里的什么东西。
我本不欲多事。在这吃人的宫里,明哲保身才是生存之道。
可当一个小太监抬脚要踩少年手指时,我瞥见了他怀中露出一角的医书——《本草新编》。
那是我前世在医学院时最常翻阅的典籍。穿越到这个陌生朝代五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与过去相关的东西。
“住手。”
声音出口的瞬间,连我自己都愣了一下。几个太监回头,见是我,脸上闪过慌乱。
“沈、沈小姐……”
“这是七殿下。”我缓步上前,雪花落在肩头,“你们是在对皇子用私刑?”
为首的太监强自镇定:“沈小姐误会了,是七殿下偷了库房的炭火,奴才们只是...”
“只是替皇后娘娘管教皇子?”我打断他,目光扫过几人,“需要我此刻去凤仪宫问问,娘娘何时给了你们这个权力?”
几人顿时面如土色,磕了个头便匆匆退走。
我蹲下身,向依旧蜷缩的少年伸出手:“能站起来吗?”
他抬起头,乱发间露出一双极漂亮的凤眼。瞳仁不是纯粹的墨黑,而是漾着些许琥珀色,像含着一汪融化的蜜糖。
出乎意料的,少年自己撑着地面站了起来,还仔细拍去了衣上的雪泥。
“多谢。”他声音清冷,与年纪不符的沉稳,“你是沈院判家的女儿?”
我微怔,随即点头:“沈知意。”
“我认得你。”他忽然说,“上月太后头风发作,太医院束手无策,是你配了新的药方。”
这次我是真的惊讶了。那日我不过是趁父亲不在,偷偷改了两味药,连太后本人都不知晓。
萧景玄似乎看出我的疑惑,唇角勾起极淡的弧度:“你父亲开的方子,我看过。”
他顿了顿,补充道:“原来的方子治标不治本。”
雪越下越大,我看着他冻得发紫的唇色,解下自己的斗篷递过去:“殿下先披着吧。”
萧景玄没有接。他低头,从怀中取出那本被保护得完好的医书,轻轻拂去封皮上的雪屑。
“我母妃生前最爱看医书。”他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落雪,“她说医道如治国,知其症,方能下其药。”
我看着他小心翼翼的动作,心头莫名一软。
“殿下若喜欢,我那里还有些孤本医案。”话出口才觉唐突,忙找补,“就当是...答谢殿下为我保守秘密。”
萧景玄终于抬眸正视我。那双蜜褐色的眼睛里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太快,我来不及捕捉。
“沈知意。”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你可知在这深宫中,施恩于人意味着什么?”
我迎上他的目光:“知意只知,见死不救有违医者本心。”
沉默在雪中蔓延。许久,他极轻地笑了一声。
“好一个医者本心。”他将医书收回怀中,声音低沉下去,“那若我想要的,不止是几本医书呢?”
我心头一跳。
他上前一步,压低声音:“我要这大梁的江山,要那些践踏过我、害死我母妃的人,付出代价。”
雪花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映得那双眸子亮得惊人。
“沈知意,你可愿助我?”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年仅十五岁,却已在冷宫挣扎求生十年的少年皇子。看着他眼中与年龄不符的沧桑和野心。
前世的我,二十八岁便成为国内最年轻的外科主任,却在一场医闹中结束了短暂的一生。这一世,我原只想安安稳稳做个太医之女,悬壶济世,了此余生。
可这一刻,我看着萧景玄眼中的火光,忽然改变了主意。
平安度日固然好,但若能辅佐明君,救更多的人...
我缓缓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殿下,”抬起头,我直视他的眼睛,“知意愿竭尽所能。”
萧景玄凝视我良久,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件斗篷。
“我不会辜负你。”他说。
很多年后,当我在龙榻前为他施针止痛时,总会想起这个雪天。想起少年皇子眼中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我那句轻却坚定的承诺。
若早知这一诺要用十年来兑现,要用一身伤痕和满腔真心做赌注...
我想,我依然会说出同样的话。
只是当时不知,君王之心,从来深不可测。
时光荏苒,转眼已是天启二十八年秋。
我坐在军帐中,小心地为萧景玄清洗肩胛的箭伤。年轻的皇子紧咬着牙,额间渗出细密汗珠,却始终未发一声。
"殿下若疼,可以喊出来。"我轻声道,手下动作愈发轻柔。
他摇头,声音因忍痛而沙哑:"比起当年在冷宫受的冻饿,这不算什么。"
帐外传来将士操练的呼喝声,伴随着边境特有的风沙声。这五年来,我随萧景玄走遍大梁边境,从最北的雁门关到最南的滇池,助他收服边军,培植势力。
"知意,你配的火药,昨日又帮我们拿下一座城池。"萧景玄忽然开口,"还有你改良的投石机..."
我微微一笑,继续为他包扎:"不过是些小聪明。"
这并非谦辞。作为穿越者,我确实掌握着这个时代没有的知识。从火药配方到医疗技术,从农具改良到水利工程,我都循序渐进地引入,既不过分超前,又能切实改善民生、增强军力。
"在你看来是小聪明,在我眼中却是济世良方。"萧景玄转身,目光灼灼,"知意,没有你,我走不到今天。"
帐内烛火摇曳,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二十岁的萧景玄早已褪去少年时的青涩,成长为沉稳果决的将领。唯有那双蜜褐色的眸子,依然如初见时那般深邃。
我低头收拾药箱,避开他的注视:"殿下言重了。是殿下雄才大略,知意不过尽绵薄之力。"
一只手轻轻按住我整理纱布的动作。
"叫我景玄。"他声音低沉,"就像没人的时候那样。"
我指尖微颤。这五年来,我们并肩作战,生死与共。从最初单纯的君臣之谊,到如今难以言说的默契,有些东西正在悄然改变。
"景玄。"我从善如流,抬头对他笑笑,"伤口不要沾水,明日我再来换药。"
他却不放手,反而握得更紧:"知意,等回到长安..."
话未说完,帐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紧急军情!"
萧景玄立即松开手,瞬间恢复主帅的威严:"进。"
副将掀帘而入,面色凝重:"三皇子联合禁军统领,昨夜发动宫变。陛下...驾崩了。"
帐内空气骤然凝固。
我心头一紧,看向萧景玄。他站在那里,背影挺拔如松,唯有紧握的双拳泄露了内心的震动。
"具体情况。"他声音冷静得可怕。
"三皇子伪造遗诏,宣称陛下传位于他。皇后娘娘被软禁,支持我们的几位大臣已经下狱。"副将单膝跪地,"殿下,我们必须立即回京!"
萧景玄沉默片刻,忽然问我:"知意,你怎么看?"
我略一思索:"三皇子虽掌控禁军,但我们在边境有十万精锐。且他弑父篡位,不得民心。此时回京,正当其时。"
他点头,眼中闪过赞许:"还有呢?"
"殿下还记得我研制的信号弹吗?"我取出一个竹筒,"我已命人在长安各处要道埋下伏兵。只要信号一发,便可里应外合。"
萧景玄终于露出一丝笑意:"知意总是想得周全。"
他转身披上战袍,动作利落:"传令下去,即刻拔营。轻骑先行,三日之内必须赶到长安。"
副将领命而去。帐内又只剩我们二人。
"这一战,将是最后一战。"萧景玄系好披风,看向我,"知意,可还愿意陪我走这最后一程?"
我拿起药箱,微微一笑:"五年前就答应过殿下了,不是吗?"
他深深看我一眼,率先走出军帐。
三日后,我们兵临长安城下。
正如我所料,三皇子不得人心,守城将士见萧景玄归来,纷纷倒戈。信号弹升起的那一刻,城内伏兵四起,很快控制了局面。
当我随萧景玄踏进太极殿时,三皇子正被押跪在地。
"七弟!你不过是个宫女所出的贱种!"他疯狂大笑,"你以为赢了我就赢了一切?这满朝文武,谁会服你?"
萧景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拖下去,按谋逆罪论处。"
待殿内清净,他转身看向我。朝阳从殿门照入,在他周身镀上一层金边。
"知意,"他向我伸出手,"来。"
我缓步上前,在他身侧站定。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殿下跪倒的文武百官。
"拟旨。"萧景玄声音响彻大殿,"即日起,沈知意为大梁帝师,见君不拜,参政议政。"
满朝哗然。
我震惊地看向他。帝师之位,自古便是男子担任,从未有女子获此殊荣。
"殿下,这..."
"朕意已决。"他第一次用了朕这个自称,目光却依然温柔,"这五年,你为我出谋划策,救我性命,助我平定天下。这个位置,非你莫属。"
他压低声音,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我说过,不会辜负你。"
那一刻,我看着殿下跪拜的群臣,看着身侧男子坚定的眼神,忽然觉得这五年的艰辛都值得。
却不知,命运的转折,往往就藏在最辉煌的时刻。
萧景玄登基的第二年春天,从江南带回来一个女子。
那日我正在御书房与他商议漕运改革之事,内侍突然来报,说陛下带回一位苏姑娘,已安置在长春宫。
我执笔的手微微一滞,墨点在宣纸上晕开。
"陛下何时对江南女子有了兴趣?"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静。
萧景玄放下奏折,眉宇间带着罕见的轻松:"回京途中遭遇刺客,是婉清救了我。她父亲是江南有名的杏林高手,可惜..."
他顿了顿:"为护我周全,她父亲不幸殒命。"
我心头一紧。作为医者,我对这样的遭遇感同身受。
"那确实该好好安置苏姑娘。"
"不仅如此。"萧景玄起身走到窗前,"婉清精通音律,性情温婉,与这宫里的女子都不同。"
我默默收好奏折,准备告退。
"知意,"他忽然叫住我,"三日后皇家秋猎,你也一起来吧。"
我垂首应是,退出御书房时,与一个身着淡绿衣裙的女子擦肩而过。她向我浅浅一笑,眉眼如画,气质出尘。
那就是苏婉清。
秋猎那日,我因处理边境急报来迟了些。刚到猎场,就听见一阵惊呼。
"有刺客!保护陛下!"
我心头一紧,策马冲了过去。只见萧景玄将苏婉清紧紧护在怀中,数十名黑衣刺客正与侍卫缠斗。
"陛下!"我高喊一声,拔出随身短剑加入战局。
这些年我虽专注于医术和政事,但武功从未荒废。很快,我与侍卫们联手制住了几名刺客。
就在这时,一个装死的刺客突然暴起,淬毒的短刀直刺萧景玄后心。
"小心!"
我几乎是本能地扑过去,用左臂格开了那一刀。刀刃划破衣袖,鲜血顿时涌出。
几乎在同一时刻,苏婉清惊呼一声,软软倒在萧景玄怀中。
"婉清!"萧景玄立即抱住她,"你怎么了?"
"陛下...妾身好怕..."她声音颤抖,泪眼盈盈。
我捂着流血的手臂,站在原地。萧景玄看我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复杂,但很快被对苏婉清的担忧取代。
"传太医!"他打横抱起苏婉清,快步走向营帐,甚至没有过问我的伤势。
善善冲过来扶住我,声音带着哭腔:"大人!您的伤..."
我看着萧景玄远去的背影,忽然觉得左臂的伤口疼得钻心。
那晚,萧景玄终于来看我。
"伤势如何?"他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无碍。"我淡淡道,"苏姑娘可安好?"
"受了惊吓,太医开了安神汤。"他沉默片刻,"知意,今日多谢你。"
我抬头看他:"陛下不必言谢,这是臣分内之事。"
他皱眉:"你一定要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吗?"
"那陛下希望我用什么语气?"我忍不住反问,"像苏姑娘那样娇弱可怜吗?可惜臣学不会。"
萧景玄脸色沉了下来:"婉清父亲刚为我而死,她如今举目无亲..."
"所以陛下就要用这种方式补偿她?"我打断他,"在刺客面前优先保护她,对为你挡刀的人不闻不问?"
"沈知意!"他怒道,"你何时变得如此善妒?"
善妒?
我看着他,忽然觉得无比疲惫。
这六年来,我为他出生入死,从未要求过什么。他给予我帝师的尊荣,我回报以忠诚与智慧。我们之间,从来不是后宫争宠的关系。
可现在,他居然用"善妒"来形容我。
"陛下说的是。"我垂下眼睑,"是臣逾矩了。"
萧景玄似乎也意识到话说重了,语气软了下来:"知意,我知道你的心意。但婉清她...不一样。"
"臣明白。"我微微一笑,"陛下放心,臣会谨守本分。"
他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去。
看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我轻轻按住左臂的伤口。
很深,可能会留疤。
但比起心里的伤,这不算什么。
那夜之后,我称病不出。萧景玄来看过我几次,我都让善善以服药睡了为由推拒。
直到一个月后,边境传来瘟疫的消息。
"我要去。"我对前来议事的太医令说,"这种瘟疫我在医书上见过,知道救治之法。"
太医令大惊:"帝师三思!那边情况凶险,陛下已经下旨封锁边境..."
"正因如此,我才更要去。"我整理着药箱,"我是医者,不能见死不救。"
我写了奏折呈给萧景玄,说明缘由。他很快批复,只有两个字:
"准奏。"
离京那日,天空飘着细雨。我轻装简从,只带了善善和几个侍卫。
马车驶出城门时,我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
皇城在雨雾中若隐若现,如同那个曾与我并肩作战的少年,渐渐模糊在记忆里。
"大人,我们还会回来吗?"善善轻声问。
我放下车帘,闭上眼睛。
"不知道。"
也许不会了。
---
边境的疫情比想象的更严重。
我们到达时,整个北疆已经十室九空。染病的人被亲人抛弃在荒野,任由自生自灭。
"大人,太危险了!"当地官员苦苦劝阻,"这病传染性极强,已经死了好几个大夫了。"
我戴上特制的面巾,开始检查病人:"正因为危险,才更需要有人来。"
前世作为医生,我经历过非典,也抗击过新冠。对于疫情防控,我比这个时代的人有更多经验。
我立即下令划分隔离区,将所有病患集中救治。同时组织未感染的人焚烧尸体,消毒水源。
"大人,药材不够了。"善善焦急地跑来,"特别是黄连,已经用完了。"
我沉思片刻,想起在医书上看到过,北疆特有的雪莲也有清热解毒之效。
"组织人手上山采雪莲。"我写下几个药方,"另外,按这个方子去熬制预防汤药,所有接触病患的人都要喝。"
日夜不休地忙碌了半个月,疫情终于得到控制。当我治好最后一个重症患者时,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神医!沈大人是活菩萨!"
百姓们跪了一地,泣不成声。
我疲惫地笑笑,眼前一黑,险些晕倒。
"大人!"善善及时扶住我,"您已经三天没合眼了!"
我摆摆手:"我没事。善善,你发现了吗?这次瘟疫的源头很可疑。"
善善一愣:"大人的意思是?"
"北疆往年也有瘟疫,但从未如此凶猛。"我压低声音,"而且症状与我之前在医书上看到的'尸瘟'极为相似。"
"尸瘟?"
"就是通过尸体传播的瘟疫。"我神色凝重,"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散布。"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喧哗声。一个满身是血的士兵冲进帐篷:
"大人!不好了!西戎人突袭!"
我心头一紧。西戎是北疆最大的外患,这个时候来袭,未免太过巧合。
"还能作战的男丁随我上城墙!老弱妇孺全部躲进地窖!"
我拔出佩剑,带头冲向城楼。善善死死拉住我:
"大人!您不能去!太危险了!"
"我是朝廷钦命的帝师,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城楼上,西戎骑兵已经兵临城下。守城将士死伤惨重,眼看就要支撑不住。
我观察片刻,忽然心生一计。
"善善,去把我们的火药都搬来!"
"大人要火药做什么?"
"做鞭炮。"我微微一笑,"西戎人的马匹最怕巨响。"
很快,我们将火药装进竹筒,制成简易的爆竹。点燃引线后,数百个爆竹从城墙上扔下,爆炸声震耳欲聋。
西戎战马受惊,四处狂奔,阵型大乱。守军趁机放箭,西戎人溃不成军。
"赢了!我们赢了!"将士们欢呼雀跃。
我靠在城墙上,长长舒了口气。左臂的伤口因用力过猛又渗出血来,但我浑然不觉。
"大人,您的伤!"善善惊呼。
我摇摇头,正要说话,忽然看见远处来了一队人马。明黄色的旗帜在风中招展,是皇家的仪仗。
萧景玄来了。
他骑着白马,一身戎装,在残阳中格外醒目。看到城楼上的我,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加快速度来到城下。
"开门。"他命令道。
城门打开,萧景玄快步走上城楼。将士们跪了一地,唯有我站着没动。
他上下打量我,目光落在我渗血的左臂上。
"你受伤了。"
"小伤。"我淡淡道,"陛下怎么来了?"
"听说西戎来袭,朕亲自带兵支援。"他皱眉,"没想到你已经解决了。"
我笑了笑:"托陛下的福。"
空气突然安静。周围的将士们都低着头,不敢出声。
萧景玄向前一步,压低声音:"知意,跟朕回宫。"
我抬头看他:"陛下,这里的疫情刚刚控制,还有很多事要做。"
"这些事可以交给别人。"
"那陛下为何亲自来北疆?"我反问,"也是可以交给别人的事吗?"
他语塞。
我看着这个曾经与我并肩作战的男子,忽然觉得他有些陌生。
"陛下,臣在这里很好。"我诚恳地说,"这里需要我,我也找到了自己的价值。"
"你的价值就是在边境冒险?"他声音里带着怒意,"沈知意,你知不知道听到疫情和战乱的消息,朕..."
他顿住,没有说下去。
我静静等待。
最终,他叹了口气:"罢了。朕给你三个月时间。三个月后,必须回京。"
他转身要走,又停住,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这是御用的金疮药,对你的伤有好处。"
我接过瓷瓶,触手温润。
"多谢陛下。"
他深深看我一眼,转身离去。皇家仪仗如来时一般浩浩荡荡地离开,留下滚滚烟尘。
善善凑过来,小声问:"大人,我们真的要回去吗?"
我摩挲着手中的瓷瓶,没有回答。
那夜,我梦见五年前的那个雪天。梦见少年萧景玄坚定的眼神,和那句"不会辜负你"。
醒来时,枕边一片湿凉。
也许有些路,一旦走上,就再不能回头。
三个月后,我没有回长安。
站在东海郡的海岸边,咸湿的海风扑面而来,带着与北疆截然不同的气息。这里的天空是一种澄澈的蓝,与记忆中长安总是灰蒙蒙的天色迥然不同。
"大人,郡守派人来问,您是要住进官邸还是另寻住处?"善善在我身后轻声问道。
我望着远处渔民收网的忙碌身影,微微一笑:"告诉郡守大人,不必特意安排。我在医馆附近租个小院即可。"
善善犹豫道:"可是您的身份..."
"在这里,没有帝师,只有一个行医的沈大夫。"我转身看向她,"善善,从今日起,我们只是普通百姓。"
东海郡比我想象中还要贫困。虽然靠海,但渔民们不懂保鲜之术,打捞的海产大半腐败,卖不出价钱。土地贫瘠,庄稼长得稀稀拉拉。更糟的是,这里缺医少药,百姓有病只能硬扛。
我在郡城最繁华的街上租了间铺面,挂上"济世堂"的招牌。开张第一日,门前冷落,偶有行人也是好奇地张望几眼便匆匆离去。
"大人,他们好像不太信任我们。"善善有些沮丧。
我却不急,将早就写好的布告贴在门外:"义诊三日,分文不取。"
第一日,只有一个发烧的孩童被母亲抱着前来。我仔细诊断后,开了剂温和的方子,又送了他们几包预防风寒的药茶。
第二日,来了几个好奇的百姓,多是些小毛病。我一一耐心诊治,还教他们如何辨认草药。
第三日,济世堂门前排起了长队。
"沈大夫,我这咳嗽老不好..."
"大夫,我娘的风湿能治吗?"
"这孩子腿上长了个疮..."
我忙得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善善在一旁帮忙抓药,也是脚不沾地。
傍晚时分,最后一个病人离开,我累得几乎直不起腰。善善一边收拾一边说:"大人,今日看诊四十七人,送出的药材价值十两银子。"
我揉着发酸的肩膀:"值得。"
正说着,一个老渔民怯生生地站在门口:"大夫...还看诊吗?"
我立即起身:"请进。"
老渔民脱下上衣,露出背上溃烂的伤口:"前日打鱼时被缆绳刮伤的,本以为没事,谁知..."
伤口已经化脓,散发着腥臭。善善忍不住掩鼻,我却面不改色地上前检查。
"感染了,需要清创。"我温和地说,"会有些疼,您忍着点。"
清理脓血、敷药包扎,整个过程老渔民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三日后来换药。"我包好药递给他,"这些药够用三日的。"
老渔民颤抖着手接过药,突然跪了下来:"多谢大夫!多谢大夫!我...我付不起诊金..."
我连忙扶起他:"说好了义诊,不要钱。"
他老泪纵横:"沈大夫是活菩萨啊..."
送走老渔民,善善轻声说:"大人,我们的盘缠不多了。"
我望着门外渐沉的夕阳,忽然有了主意。
"善善,你注意到没有,这里海鲜便宜得惊人?"
善善一愣:"是...可是运不出去就坏了。"
"如果我能解决保鲜的问题呢?"
前世记忆中,冷冻保鲜技术并不复杂。东海郡虽没有冰窖,但山中有硝石,可以制冰。
我连夜画了图纸,第二天找到郡守李大人说明来意。
"制冰?"李郡守将信将疑,"沈大夫还懂这个?"
我微笑:"略知一二。若此法可行,不仅海鲜可以运往内地,夏季百姓也能用上冰块消暑。"
李郡守沉吟片刻:"下官可以拨给沈大夫一处院落试验,但若是失败..."
"所有花费,沈某一力承担。"
半个月后,第一块人工冰制成时,整个郡城都轰动了。百姓们围在院外,争相观看这夏日里的奇迹。
我趁热打铁,教渔民们用冰保鲜,又联系商队开辟往内地的商路。不到一个月,东海郡的海鲜就卖到了周边各郡,价格翻了几番。
渔民们的收入增加了,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他们送来最新鲜的海产,我推辞不过,只好收下,转赠给贫苦人家。
"沈大夫,您真是我们东海郡的福星啊!"李郡守亲自登门道谢,"下官已经上书朝廷,为您请功。"
我手中的茶盏一顿:"李大人,沈某在此行医,不为功名。"
"可是..."
"若是大人真想谢我,"我打断他,"不如拨块地,我想办个医学堂,教些孩子学医。"
李郡守连连点头:"这个容易!下官明日就去办!"
他离开后,善善忧心忡忡:"大人,若是陛下知道我们在这里..."
"知道又如何?"我望向窗外忙碌的渔民,"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大夫,他总不能强押我回京。"
话虽如此,心中却有一丝不安。萧景玄的性子我了解,他绝不会轻易放手。
但无论如何,我不会再回到那个金丝笼里了。
在这里,我找到了真正属于自己的位置。每治好一个病人,每改善一处民生,都比在朝堂上勾心斗角更让我充实。
"善善,我们去海边走走吧。"我起身道,"听说今晚有渔火节。"
夜幕降临,海面上点点渔火如星子洒落。百姓们在沙滩上点燃篝火,载歌载舞。几个孩子围在我身边,争着给我看他们捡到的贝壳。
"沈大夫,这个送给你!"一个小女孩将一枚珍珠贝放在我手心,"我爹说,多亏了您,我们今年能过个好年!"
我抚摸着光滑的贝壳,心中暖流涌动。
这才是我想过的生活。
医学堂开工那日,整个东海郡都热闹非凡。百姓们自发前来帮忙,搬木料、砌砖墙,干劲十足。
我正指挥着工匠规划药圃的位置,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禁军护卫着一辆马车疾驰而来,在学堂前戛然而止。
车帘掀开,走下来的竟是萧景玄。
他比三个月前消瘦了些,眉宇间带着疲惫,但那双蜜褐色的眼睛依然锐利如鹰。百姓们吓得跪了一地,唯有我站在原地,与他四目相对。
"陛下。"我微微躬身。
他大步走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沈知意,你好大的胆子!"
声音里压抑着怒火,但握着我手腕的力道却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弄疼我。
"臣不知犯了何罪。"我平静地说。
"抗旨不遵,私自离京,这还不是罪?"他逼近一步,"你知不知道这三个月,朕..."
他的话戛然而止,目光落在我身后的医学堂上。
"这是什么?"
"医学堂。"我挣开他的手,"教穷苦孩子学医,让他们有一技之长。"
萧景玄沉默片刻,忽然对身后的禁军统领道:"你们都退下。"
待众人退到听不见我们说话的距离,他才压低声音:"知意,跟朕回去。"
"陛下,我在这里很好。"
"好?"他冷笑,"在这个穷乡僻壤行医授课,这就是你想要的?"
"是。"我抬头直视他,"这比在朝堂上与人勾心斗角好得多。"
萧景玄的脸色变了变:"你还在生气?因为苏婉清?"
我转身走向海边,他紧随其后。
海浪拍打着礁石,溅起雪白的泡沫。远处,渔民们正在收网,号子声随风传来。
"陛下,我不是生气。"我望着海平面,"只是明白了自己的位置。"
"什么位置?"
"我本是医者,却误入朝堂十年。"我轻声道,"如今回到本行,才是最好的归宿。"
萧景玄沉默良久,忽然问:"你可知苏婉清现在何处?"
我摇头。
"她嫁人了。"他的声音很轻,"嫁给了江南的一个丝绸商。"
我诧异地转头看他。
"很奇怪?"他苦笑,"朕给了她丰厚的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为什么?"
"因为从一开始,她就是朕安排的棋子。"萧景玄的目光投向远方,"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多少双眼睛盯着你。知意,你功高震主,又得军心,早已成为很多人的眼中钉。"
我心头一震:"所以..."
"所以朕故意冷落你,提拔苏婉清,让那些人转移目标。"他声音低沉,"那日秋猎,朕早知道有刺客,原本计划是借机清除叛党,同时让你'受伤'退隐,暂避风头。"
我忽然想起那个刺客诡异的刀法,想起萧景玄当时异常的反应。
"你...你是故意让我受伤?"
"那一刀本该很浅。"他眼中闪过痛色,"但朕没算到你会扑过来。更没算到...你会真的伤心离开。"
海风呼啸而过,吹乱了我的鬓发。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三个月,朕肃清了朝中反对你的势力。"萧景玄从怀中取出一卷明黄的绢帛,"这是他们的供词。现在朝中再无人敢对你不利,你可以安全地回去了。"
我没有接那卷绢帛。
"陛下为何不早告诉我?"
"戏要演得真,才能骗过那些人。"他苦笑,"只是朕没想到,会伤你如此之深。"
真相大白,我却感觉不到丝毫喜悦,反而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原来这一切都是戏,都是计。而我,不过是这盘棋中的一颗棋子。
"知意,跟朕回去。"他再次伸出手,"帝师之位还为你留着,朝中还有很多事需要你..."
我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手。
"陛下,戏演完了,但我的心也累了。"
他怔住:"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望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不想再回去了。"
---
萧景玄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沈知意,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很清楚。"我平静地回视他,"陛下为我铺好了路,我很感激。但这条路,已经不是我想走的了。"
海浪在我们之间翻涌,一如他眼中翻腾的情绪。
"你还在生气。"他断定,"气朕利用你,气朕瞒着你..."
"不,我不是生气。"我打断他,"我是释然。"
他困惑地皱眉。
"这三个月,我在东海郡治好了三百二十七个病人,教会了五十个渔民用冰保鲜,现在正在建的医学堂,将来能培养出无数大夫。"我指向远处忙碌的百姓,"陛下,您看他们。"
萧景玄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渔民们正在收网,脸上洋溢着收获的喜悦;妇人们坐在门前补网,哼着轻快的小调;孩子们在沙滩上追逐嬉戏,笑声清脆。
"他们在笑。"我说,"而我在长安十年,很少看见百姓这样真切的笑容。"
萧景玄沉默不语。
"陛下还记得吗?当年在冷宫,您问我为何选择帮您。"我轻声道,"我说,因为我想看到一个海晏河清、百姓安居的盛世。"
"朕记得。"
"那现在,我正是在用我的方式实现这个愿望。"我诚恳地说,"在朝堂上,我能够影响的是政策、是律法。但在这里,我能够直接帮助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
萧景玄久久地凝视着我,目光深邃如海。
"所以,你是铁了心要留在这里?"
"是。"
"即使朕以抗旨之罪捉你回去?"
我微微一笑:"陛下不会的。"
"为何如此笃定?"
"因为您是明君。"我直视他的眼睛,"明君不会强迫一个真心想为百姓做事的人。"
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几分释然。
"沈知意,你总是知道如何说服朕。"
他向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块令牌:"这是东海郡的特许令。从今日起,东海郡为特别行政区,由你全权管辖。郡内一切事务,你可自行决断,不必上报朝廷。"
我震惊地看着他:"陛下..."
"但有一个条件。"他将令牌放入我手中,"允许朕时常来看看,看看你是如何实现那个我们共同的理想的。"
我握紧手中温热的令牌,眼眶微微发热。
"多谢陛下。"
他轻轻摇头:"该说谢谢的是朕。谢谢你让朕明白,为君者,当以百姓之心为心。"
夕阳西下,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禁军护卫们远远等候,不敢上前打扰。
"朕该回京了。"他转身欲走,又停住,"知意,若有一天你想回来了,长安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我躬身行礼:"恭送陛下。"
他深深看我一眼,翻身上马。禁军护卫簇拥着他离去,马蹄声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暮色中。
善善悄悄来到我身边:"大人,我们...不回去了?"
我摩挲着手中的令牌,望向远处灯火初上的渔村。
"不回去了。"
"可是陛下他..."
"他会成为一个好皇帝。"我微笑道,"而我们,会在这里建立一个理想的桃源。"
三个月后,医学堂正式开学,五十个贫苦孩子成为第一批学生。我亲自授课,教他们医术,也教他们做人的道理。
海鲜保鲜的技术推广到整个东海郡,商队络绎不绝,百姓们的生活日益富足。
我偶尔会收到长安的来信,萧景玄在信中提到朝政改革,提到边境安定,提到他如何一步步实现我们当年畅想的盛世。
但我再也没有回去。
有时站在海边,看潮起潮落,我会想起那个雪天,想起少年坚定的眼神。但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往,如同退潮时带走的海沙。
我选择留在这片土地上,用我的方式守护这片海,和这片海上生活的人们。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而我,永不后悔。
(完)
来源:冬瓜看故事一点号